《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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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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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是来嘲笑你的。”
  忽然发觉斗嘴意气的滑稽之处,俩人同时笑起来。
  “迦夜。”
  “嗯?”
  “唱首歌吧。” 他的声音低下来,柔如春风。“你在龟兹唱过的那首,我很想听。” 
  静了半晌。
  清澈透明歌声在树下响起。
  穿越了花繁叶密的枝桠,在澄蓝的天空下飘散。
  女孩在石桌上微微后仰,望着变幻的云彩,吟唱着神秘难解的歌谣。
  歌声仿佛有种温柔的力量,抚慰着一切哀伤澄定,直入心底。
  阳光落在迦夜的额角,像踱上了一层金芒。细嫩的脸上也有了微红,如一只鲜美诱人的春桃,顿生爱悦之念。
  歌声缓缓消失,当最后一个音符湮灭,她低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默默凝视了许久,探手拉住细腕用力一带,纤小的身子跌进胸膛,重重的撞入怀中,连带身后的大树受震,落下了漫天花瓣。
  猝然变化,她有点恼火的抬起头。
  “你干什么。”
  纷飞的花雨落满了一身,扬扬洒洒犹如细雪,忘了生气,她愣愣的仰望,黑眸映着一天一地的落英,像蕴着无数星芒。
  “真美。”
  喃喃的叹息响在耳畔,还来不及应答,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佛音
   甘甜的酒气盈散齿间,她的意识有点模糊,不自觉的环住了他的颈。
  强势的在唇上辗转,肆意索取着甜美,幽暗的眸子仿佛隐着火,熟悉的气息又莫名的安心,连带着她也热起来,益发昏然。
  吻越来越深,纠缠难分,呼吸逐渐紊乱,抚在她颈后的手很烫,健臂慢慢收紧,窒息般的贴在一起,忘了世间的一切。
  直到一声惊叫划破了静谧。
  抬眼望去,白凤歌在苑门边惊愕的看着两人,玉手掩住唇。
  “二小姐有事?”他松开了迦夜,客套的询问,并无半分窘迫难堪,倒显得对方的惊惶失态有些可笑。
  “三公子,叶姑娘………你们…你……”美丽的眸子浮上了失望的泪意,困惑不解。那个纤小的女孩站起身拂了拂衣上的花,一般的坦然自若,黑亮的眼直望过来。
  “白小姐有何指教。”
  到底是世家之女,震惊过后迅速镇定下来。只是藏不住酸涩,眼眶微微发红,想了半天才勉强说出来。
  “外厅的许多朋友商议着去灵隐寺上香游春,我想叶姑娘初来,或许想去看看……”
  “多谢二小姐好意。”他看向迦夜。
  “我对礼佛进香没什么兴趣。”
  “那里景致不错,顶多不进大殿便是。”他出言劝诱。“出去走走也好。”
  迦夜想了想,点了下头。
  无视一旁复杂的明眸,他携起她的手。
  数十丈外的小楼上,谢曲衡与宋羽觞对望一眼,均是一脸震骇。
  
  身处一堆闹哄哄的青年男女之间,气氛极是怪异。
  大哥随着他闲谈,话题泛泛,左右不离。白凤歌被一群闺中好友簇拥,偶尔投来一瞥,掩不住幽怨难过。白昆玉时而投注这方,时而留意迦夜,仿佛在思索什么。宋羽觞偶尔看他,间或不忘注目来进香的各色丽人。
  迦夜倒是空闲,落了孤身一人也不介意,尽自个的兴趣游赏着景色。
  走马观花的扫了一眼,果然未进佛殿,她径直绕向后山,撇下一帮热闹爱玩的世家子女各祈心愿。
  比起前殿的香火鼎盛,后山确是静了许多。
  山秀林密,清泉漱石,一片深浓的绿意中错落着佛像佛塔,古意森森,偶尔有佛鼓颂经之声,极有清平心境之效。她专挑人少客稀的地方去,越走越是僻静。鸟鸣啾啾,如在林间互相应和,声声清脆动听,山道的石径上爬满了绿苔,合抱粗的巨木参天蔽日,不知有多少年头。
  偶尔瞥见残旧的佛像立在道边,她冷笑一声,只作未见,信步往更幽深之处寻去。
  未走多远,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江南春雨如烟,并不甚急,却也沾得衣襟洇湿。迟疑了片刻,身后传来人语,回眸一看,可不正是同来之人。
  没两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头顶,挡住了绵绵雨丝。
  “听说前方不远有个棋亭,且去避一避吧。”俊目隐含笑意,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护着她沿路行去,留下后方纷杂的心思不一而足。
  白凤歌由兄长护着,咬咬唇跟了上去。
  谢曲衡拧了眉头,又不便说什么。
  宋羽觞看着两人的背影极是不解的随在其后。
  确实是有亭的。
  转过山道弯折处,一角飞檐入目,恰恰坐落于险崖之上。
  亭畔有泉。
  山水从崖上披落垂泻,扬起阵阵水雾,飞瀑如烟。
  亭下有人。
  一位老僧与一个青年正在对弈。
  一名青衣小僮垂手侍立,时而续上香茗。
  “抱歉扰了诸位雅兴,山雨忽来,前后无遮头之处,不得已暂避,还望见谅。”
  弈中的二人抬起头来,心里俱是一声喝彩。
  男子清俊非凡,女孩容颜似玉,虽被雨淋得浸湿,仍掩不住光华。
  男子着黑衣,明明是低调的潜藏,却反成了冷峻卓然。
  女子穿白衣,原该是不染的纯净,却无端带出了冰峭。
  错非是年纪有别,真是一对璧人。
  “公子说哪里话,此亭又非在下所有,何须客气,请速速进来躲雨便是。”下棋的男子举手揖让。老僧默然不语,白眉下的眼睛打量着女孩,仿佛对二人十分留意。
  一行人鱼贯而入,小亭顿时拥挤起来。
  春雨渐渐急了,银链般从檐边挂落下来,迦夜立在亭边,时而伸手去接一接,白生生的手沾上了水珠,玉一般好看。谢云书立在一旁,也不制止,偶尔替她挡一挡溅落的水。
  众人无事,宋羽觞凑近棋评,看两人对弈,也不顾观棋不语的成规评头论足。谢曲衡转过了头,与白昆玉一般打量着弈者,心下暗自估量。
  白凤歌怔怔的望着谢云书,一时竟像痴了。
  对弈的老僧须眉皆白,淡泊平和,慢慢的呷着茶,等待对方应手。
  下棋的青年锦衣玉服,优雅自若,举止矜贵,手上的板指莹润如脂。
  江南本是卧虎藏龙之地,下棋的两个也必非寻常人物。不过迦夜漠不关心,他也只当路遇。
  “大师果然厉害,棋到此处,我也唯有束手认栽了。”下了不多时,青年朗笑认输,全无失局后的郁色。
  “阿弥陀佛。”老僧合什念诵。“公子杀着凌厉,锐不可挡,唯一可叹失之轻率燥进,否则老衲万无胜理。”
  “确有此弊,大师慧眼如炬所言极是。”青年从僮儿手中取过湿巾拭手。
  “刚不可久,强极必衰,生杀有度始成天道。”雪白的长眉几乎覆住了眼睛,“成魔成佛,皆在乎一念之间。”
  “何者为魔,何者为佛。”宋羽觞笑嘻嘻的反驳。“要我说佛魔本一家。”
  这话是有些不恭,拿了佛祖笑谑。白昆玉轻斥无礼,老僧却不以为忤。
  “这位公子所说倒也不错。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也是这个意思。”说到末了,老僧抬起眉,精光四射的眼投向亭前,“这位姑娘认为可是?”
  迦夜正神游物外,忽然听得喝问,微愕的回头。
  “老衲请问姑娘,可曾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僧目视着她,语音沉厚。
  年高德邵的僧人突然质问这般年幼的女孩,不说旁人,连对弈的青年都现出讶色。
  迦夜愣了愣,黑眸渐渐冷下来,止住了谢云书,缓缓走上前。
  “大师此言何意。”
  “老衲并无他意,只是奉劝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亭中一片寂静,唯有山瀑奔流。她微一沉吟,踱了几步。
  “我们可曾见过。”
  “老衲曾于数年前,有幸恭为莎车国公主弥月大宴之宾。”
  “大师好记性,难怪意有所指,原来竟是冲着我来的。” 恍然而悟,迦夜轻轻击掌,眸子瞬间凝成了冰。
  “叶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凤歌嗫嚅的问出口,张望着场中数人。
  谢云书没有表情,紧盯着老僧。
  对弈的青年也颇为意外,兴味的扬眉,仿佛觉得甚是有趣。
  宋羽觞与白昆玉不解其意,诧异的望着迦夜,又看谢云书。
  谢曲衡适时上前一步,按住了弟弟的肩。
  “久处幽暗之室,不辩日月之光;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兰麝之香。以姑娘之明,当知是非曲直…………”
  尚未说完,迦夜弹了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以她的年纪作这个举动相当无礼,却无人开言,眉间渐浓的煞意压过了稚色,隐隐透出邪气的森寒。 
  “大师究竟想如何?”她毫无笑意的打趣。“要我出家作尼姑是绝不可能的。”
  “不敢,老衲只希望姑娘能秉持慈悲之心,偶尔来敝寺听听讲经,时日一长必有裨益。”
  “多承好意,倒是不必多此一举了。”她意兴阑珊的把玩黑白棋子。“大师留了颜面,意思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
  棋子从她指间落下,在竹坪上砸出啪啪轻响。
  “实在是过虑了。”
  “年纪大了难免想得太多。”她似笑非笑,清冷的神色戏谑轻嘲。“明明弈事已了,大师却以为犹在局中?”
  “姑娘是指………”白眉一轩,老僧略为犹疑。
  “我已无心入局,何必以己心度我,世事与我有何相干。”
  “果真如此,便是老衲妄言了。”默然良久,老僧抬起眼,“但若是……”
  “但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请恕我无礼。”轻描淡写的点点头。“大师觉得如此可算公平?”
  “阿弥陀佛,愿姑娘有暇多看看江南山水。”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有雅兴弈棋,老衲必定焚香以待。”
  “多谢。”她淡淡一笑,首次执礼相辞。
  “山雨既停不敢再扰,请两位继续。”
  
  “大师为何对此女这般慎戒。”续上了热茶,棋坪上又摆开了另一局。
  落了数子,老僧才慢慢出言。
  “此人在西域可算是翻云覆雨的人物,不知怎地来了江南。”
  “翻云覆雨?大师说笑了,以她的年纪………”
  “五年前我在西域见她,已是这般模样。”长眉被热茶一熏,挂上了水雾,与烟云弥漫的山林相映成趣。
  “你是说她五年不曾变过?”
  “未必仅只五年。”
  “怎么可能,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老僧摇了摇头,无意细说。“我本担心她在中原横生事端,眼下看来似无此意,也算造化之福,世子无须多问,还是各自相安无事的好。”
  “大师未免过虑,江南与西域万里之隔,再厉害又能怎样。”
  “世子莫要动争斗之念。”似看透了他的内心,老和尚出言劝告。“她虽有来历,到底形如稚女,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还是罢了此意的好。”
  “她到底有多大?”终是按不住好奇。
  “这个么…………”老僧微笑起来,“怕是唯有佛祖知道了。”
  啪!一声落子响在了山间。
  
 
                  
 情衷
   “她究竟是什么人。”谢曲衡严肃的质问。“看来不是普通的魔教教徒,否则玄智禅师决不至这般言语。”
  “玄智禅师?”
  数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的得道高僧,他也有所耳闻。据说身兼少林派数种绝学,性喜云游四方,多年来行踪飘忽罕见其人,甚至有传言说已圆寂于某处,居然日前在灵隐寺偶遇,还识破了迦夜…………
  “不会错,白昆玉去查过。和他对弈的人也不简单,至今尚未探出。”
  以白家在杭州的势力都查不出,自是有来头的人物了。
  “还有那天她的神态………”谢曲衡不知该如何描述,小小年纪竟然有如许可怕的杀气,言辞之间充满了睥倪一切的傲意,迥异于平日所见,那般凌厉的气势,决不会是庸常之辈。
  “我本以为她是魔教下役,被你好心带至江南。”虽也隐隐觉出两人的牵绊比想像中深,却未料想竟至于此。“我见你…你……就算谢家不计较她的出身,你们的年纪也……咳………”
  大哥看见了?难怪……入眼谢曲衡尴尬难言的模样,他倒是笑了。
  “迦夜不是孩子了,她只比我小两岁。”
  “怎么可能,她看来不过十三岁。”不出所料的难以置信。
  “因为………某些特殊原故,她不会长大了,但心性阅历却已是成年女子。”他含糊的解释了一下,又展颜一笑。“大哥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魔教果然邪得很。”谢曲衡诧然自语,仍是不解。“她的真名叫迦夜?身份………”
  “她是魔教四使之一,天山执西域三十六国事务的雪使,过去的几年是我的主人。”他平静的道出。
  谢曲衡猝然站起,“她是驱你为奴的人?!”
  “嗯。”
  “这种人留她做甚,还带至江南。”谢曲衡怒意勃然,出言责难。“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把这个祸胎带到谢家,居然多方回护,你莫非失心疯了么。”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亲眼看见她和玄智禅师是怎么说话的,那般狂妄放肆,嚣张无忌,哪一点可取,她是怎样蛊惑了你,连大哥的话都听不进去。”
  “如果不是她,我早死了无数次,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比起谢曲衡的愤怒,他只是淡淡的坚持。“她是个好女子,真说起来,也是我配不上她。”
  虽然心狠手辣,诡秘多诈,反掌无情,她仍是难得一见的好女人………他一直这么认为。
  “我知你这些年受尽折磨,竟连心都变成奴隶了么,当年可不是这样。”看着弟弟替那个魔女辩解,谢曲衡难过之极。“老三,你太让我失望。”
  他沉默,过往的种种,那样复杂的纠缠,岂是言语能说清。迦夜于他,早已脱离了单纯的臣属,纵然是至亲也无法理解。
  “她已退出魔教,来江南也只是观物赏景,无意介入江湖纷争,大哥无须担心。”
  “你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他愣了一下,瞥见谢曲衡的神色又顿悟过来,几乎想笑。
  “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关系,她还是………”他没说下去,谢曲衡大略猜到,有些意外。“你说她………魔教不是……”
  “中原对魔教并不了解,多指为□妖邪一类,其实也不过是与门派相类的组织罢了,所不同的唯有等级森严,刑罚酷厉,手段诡密而已。她绝非大哥所想的不堪,全是倚仗自身的实力才有对等的身份地位。”
  再怎么想像,也无法想出一个十三岁模样的少女是如何号令。
  谢云书拣了一些简要的说了说,让大哥约略了解一点。
  虽是简述,等说完天也黑了。
  没有提得太细,光道出的部分已足够让谢曲衡心惊。那一层层血腥的杀戮甄选,一次次夺命的王廷刺袭,一场场翻覆的逆谋策乱,远远超出了臆想。
  “…………她本是江南人,和我一样阴差阳错流落至天山……处心积虑复仇……待杀了教王便再无留恋,抛却权位远走…………”
  听完了良久无语。
  “或许是大哥想错了,纵然她对你有恩,还了也就是了,何必………”
  “大哥,我早就不是七年前的我。满手血腥杀人如麻,不敢自认还是谢家人,或许在你眼里一如既往,可在我心底,自知与迦夜无甚分别。”
  “所以你自甘堕落,不与名门闺秀来往,专与这魔女厮混?”
  “………在我眼中,她是最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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