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座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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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座上的影子-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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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他回过头,捏紧的拳头放松了,大手搭在她肩上,他的手是冰的,带着些微湿气,他的脸严肃得让她认不得,而他嘴里吐出来的字句,冻死了她全身上下千万个细胞。
  “我们才十九岁,没有成熟到可以负担一个家庭、一个孩子,我们要念大学、要上研究所,我们要出社会、要工作,目前的你我甚至连自己都养不起……”
  话说到这里,她听懂了,心迅速往下沉入地心,任岩浆烧灼焚化,疼痛从牙龈间漫开,紧咬的牙关咬住不能出口的哀号。
  “子夜,你那么优秀,不该让一个孩子限制未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况且我们生下他,对他不公平,我们没办法全心全意爱他、照顾他,他不应该在父母亲缺席的情况下诞生……”
  缺席?说的好,他不想参与,只想缺席……
  心焦了、碎了,她愣愣地看着他张张阖阖的嘴巴,再也听不进他又说了什么。
  没错,他的话是真理、是最正确的考量,只是,不该由他来说,他给的生命,怎能由他来当刽子手?
  可怜的宝宝,未成形就被判处死刑,这是个多么残忍的世界。
  真是的,她的预想真准,居然估得分毫不差,知道他不要这个小生命,知道他说“不要”可以说得这么顺畅。
  她可以改行去算命了。
  千针万针扎着她的每条神经线,痛死了,可她挺直肩,维护着可怜的骄傲,她忽略手脚在发抖,心脏在狂嚣,她甚至……还能在脸上保持住淡淡的微笑。
  “很好,很高兴我们有了共识,这个孩子,我们的确要不起。”姚子夜低了低眉,再抬眼时,深吸气说:“就这样了,我会找个时间去动手术。”
  转身,她迅速离去。
  “我陪你去!”杜岢易飞快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
  “担心什么?我不会偷偷生下小孩,二十年后跳出来找你分家产的。”她再也忍不住,话里带上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事。”
  “你能陪我进开刀房?能代替我躺在手术台上?对不起,这种事,我终究要一个人面对。”
  甩开他,她大步走,她必须走得够快,才不会让眼泪飙下来,她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软弱,是,她想要人家的疼爱关怀,但她绝不向他乞怜。
  这一走,杜岢易失去她,整整九年。
  第五章——被雷劈到般的重逢
  “你知不知道九年有多么漫长,有多么难以等待?
  你半点音讯都不留,让我像无头苍蝇地四处冲撞,
  你知不知道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有多心急?“
  像无头苍蝇的他,说的话也像无头苍蝇,
  一口气撞痛了她的心,差一点点,撞坏她精心制作的虚伪面具。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两个男女视线相对,像触电般,他们都栘转下开视线。
  是他!她又怨又恨,却又割舍不下的男人。
  是她!他又想又念,日日夜夜眷恋的女人。
  时间仿佛在他们之间凝结,杜岢易傻望她,一瞬不瞬,再也别不开眼。
  他应该说几句话的。
  说……对不起?不,她从来都不要这三个字,那他该说什么?不知道,乍见到子夜的威力太大,让他的智力顿时短路,语言能力暂时丧失。
  好吧,说不出话,那……总该做些什么吧!做、做……对了,他应该把她藏起来,藏到子夜那个外国老公找不到的地方。
  那么,藏起来之后呢?
  不知道,不管了,他抓起她的手,有点粗鲁、有点野蛮,但他管不了这个,他只管在绑票子夜时,不会被人赃俱获。
  于是,他带着她逃出机场。
  姚子夜也被重逢这件事吓到了,而且是严重惊吓。
  没错,她的确想回国,的确想找老同学办一场同学会,的确想藉着同学会,再看看那个堵在她胸口的男人,看他没有了她,是不是一样过得好?看他和丫头成了夫妻,是不是如预料中幸福美满?
  这趟台湾行,她是用来让自己死心,不是用来制造惊奇的。
  但她没想到一进机场就碰见他,更没想到,他就是把她的Pretty杂志丢在地板的没品男,最没想到的是……他竟拉着她,逃命似地奔跑。
  她想出声唤他,可声音背叛了她,就和眼睛一样,只会怔怔地看着他,看他的眉、他的眼、他那张让她想过千百逼、怎么都忘不了的脸庞。
  他们的奔跑速度飞快,就像那年和资优生的打赌般,小蜗牛奋力奔向金字塔顶端。可惜这些年,她坐办公室的两条腿缺乏锻链,再加上脚下的高跟鞋折磨人,跑不了几步,她的速度转慢。
  杜岢易就像个小偷般,掉头看看有没有一个名为“姚子夜老公”的男人随后追来。视线一百八十度扫瞄,很好,没有!
  他弯下腰,打横抱起体力不足的女人,一路飞奔。
  终于,他们坐进轿车里,在发动车子同时,他小心翼翼地看看后方有没有可疑人物,然后,从车座后方拿出棒球帽替她戴上,再脱下西装外套,为她披上。
  姚子夜看着他的动作……这时候发笑不合宜,但以一个替肉票易容的绑匪而言,他的动作笨拙到让人想笑。
  抿唇,她把笑意含进嘴里,定下心,她告诉自己,二十八岁的姚子夜是成熟女人,她有成就、有能力,能主宰自己的感情知觉,她再不是那个一点点小事就会惊慌失措的小女生,再难的状况,她都能应付自如。
  她不说话,只是尚未对这场意外重逢想出漂亮得体的开场白。
  但……外套传来他的气息,那是她曾经熟悉却已然遥远的味道,再度遇见,才晓得,它始终在记忆里,不曾褪色。
  掐住大腿,她用疼痛自我告诫,她回台湾,是为了将自己从过去中拯救出来,不是为了再度沉溺。
  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里传来一阵咆哮,他理都不理,只撂下两句,“丫头,我很忙,自己搭计程车回去。”就把手机挂掉。
  听见“丫头”两字同时,姚子夜的心抽了抽。以为不再有感觉的,没想到那个隐隐作痛还维持着相同频率。
  他们结婚了没?话在嘴里,没出口,她低眉,想着如何主控接下来的场景。
  一个小时后,他们对坐在他家客厅。
  杜岢易搬出来了,很大的房子、很豪华的装潢,尤其在这个地段里,恐怕不是普通人住得起,想来这些年,他让自己过得很不简单。
  姚子夜端起态度,自在而优雅,将慌乱锁在心脏底处,多年职场生涯,让她不管何时何地都能轻而易举地挂上面具,用最大方合宜的态度面对每个突发状况。
  相形之下,杜岢易逊色多了,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断看向她,一次、两次、三次,他的无措、他的焦躁,一目了然。
  过去一个小时并没有帮到他多少忙,他还是找不到话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发状况。
  幸好手机响起,暂时解除他的尴尬。
  “老汪,我临时有事”这次的合约你和小青去签,记住,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合约签好后,马上送到我这里来……不!不必送上来,放在警卫室,我去拿。“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新任绑架犯。
  挂掉电话,看向子夜,他还是有数不清的话想对她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姚子夜对他微笑,就像多年不见老友应该做的那样。嘴微张,她企图用“这几年,你过得好吗?”这种无害话题当开头。
  但是手机又响了。
  杜岢易匆匆接起,这次的口气比上一通更差。
  “什么?有本事你给我说办不到试试看,这关系到全公司的年终奖金,不想赶上失业潮的话,最好把合约给我签定……我就是知道老汪口才不行,才要你去啊,你不是一直想超越我,我给你机会,你还不去争取……闭嘴,没得讨论了,十七亿的合约和十万的离职金,自己选一个。”
  啪地,用力挂掉电话,他大步跨进厨房,想替她弄点东西,却发现打开冰箱,只有矿泉水和啤酒。
  子夜不能碰酒、他也不行,他们像两颗磁石,碰到酒就会不由自主深受对方吸引,今夜,他必须搁置感情,必须留下理智,把话说清楚。
  转回客厅,他手里拿着矿泉水,本来想要说:“对不起,家里只有矿泉水。”可是,想到这句话是以“对不起”做开头,憋住气,嘴巴再度被强力胶黏住。
  他把矿泉水放在她桌前,姚子夜大方地拿起水,打开,仰头喝。
  如果这是战争,她的从容和他的无措,已经注定了谁输谁赢。
  手机又来,杜岢易的口气转为凶恶。
  “我要说几次由你们全权作主,如果没办法的话,我明天就宣布公司倒闭!”
  他气翻了,把手机关掉。
  姚子夜被他的恶霸骇到。他变得严厉、不温柔了。
  那年,他总是扬着阳光笑脸对待每个人,不管喜不喜欢,他习惯温柔大方送。看来光阴改变的不仅是姚子夜,也改变了杜岢易,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不再是彼此记忆里的人物。
  钤……这次响的不是手机,是他的家用电话。
  呼!他快起肖,脑子已经够乱了,那群员工还来找碴,他有砍人的冲动。
  忿忿地接起电话,忿忿听对方说话,听不到两句,他连番斥喝,不留时间让对方插话。
  “没办法吗?好啊,大家手牵手喝西北风去,还有,从现在开始我请假,公司随你们去玩,要扩张、要倒店,由你们决定,最重要的是,谁再打电话给我,我就卷款潜逃,让你们连半毛离职金都拿不到!”
  这次他不是挂电话而是摔电话,力气之大,大得让姚子夜瞠目结舌。
  看见她的表情,他满目歉然,挠挠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不想用对不起当开场白的,最终,他还是说了对不起,不知道是他对不起她的事太多,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压根儿就是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用“没关系”来当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没打算原谅他的。
  “对不起”加上“没关系”重新将他们推回尴尬气氛里,姚子夜拧眉,不打算陪他继续呆坐下去。
  匆忙问,她补上另一句,“你的事业好像做得不错。”
  这句话补得好,总算顺利地勾出他的回答。
  “受你爸爸那些商业专刊的影响,我觉得做生意很有意思。”
  “我以为你会走研究路线。”毕竟,他的脑袋好到让人妒羡。
  “我也以为,没想到会变成卖游戏软体的。”世事多变,就像他没想过,她还会坐在他的右手边。
  “应该卖得很好吧,十七亿的合约,不是随便公司可以接得下来。”
  “经济越不景气,造就越多的宅男宅女,我们的生意就越好。”他并不想谈论这种肤浅而表面的东西,但就是会不自觉顺着她的口气说下去,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她。
  “我懂,我们出版业被网路业打得很惨。”他们的对话客气疏离,口气像在应对商场朋友。
  “Pretty杂志是你开的?”
  “不,我只是在出版集团里面当总编。”
  杜岢易点点头。“你在Pretty当总编,然后嫁……”猛地闭嘴,好像这件事只要不讲出来就不算数,在她面前,他不介意当缩头乌龟。
  多年不见,他们的默契仍然好得出奇,一个小动作,姚子夜便知道他没接下的话是哪几句。
  好,他不说、她来讲、事实不会因为捂住口、耳就不存在。
  “对,我嫁给我们的总裁Edward,我相信你一定听过他,在商界他是很优秀的菁英,下次有机会,我替你们引见。”她刻意用轻松愉悦的语调说出,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幸福。
  他选择性失聪,自动略过她的回答。“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我喜欢自己的工作、生活,这几年我过得相当愉快。”她在说谎,但无所谓,戴着面具生活的日子,她已经习惯到不行。
  多年来,她哭不因为伤心,而是因为那样的场合里,她该表现出一脸哀感;她笑不因为开心,而是因为笑能清楚地表达讯息,让对方赞同自己。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每号表情都有其背后目的,就像现在,她的谎言是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心。
  “你的杂志很成功。”他不只一次听过公司女员工谈Pretty,却没想过是出自她的手。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不欣赏我的杂志,才把它丢在地上。”她试着幽默,这也是十九岁的姚子夜不会做的事情。
  “我不是不喜欢,我是生气……”
  语顿,他还有权利生气吗?就算他没终止过寻找她的行动,就算他没有放手他们之间的三年,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脸色凝重,杜岢易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击伤。
  见他不语,她笑着转开话题,继续两个人的客套,“杜妈妈还好吗?”
  “很好。”他受伤了,所以反应迟钝。
  “还是一样忙?”
  “还是一样忙。”他像学说话的鹦鹉,重复着她的话。
  “杜爸爸好吗?”
  “杜爸爸很好。”
  “还是很忙吗?”
  “还是很忙。”他摆明了态度敷衍。
  姚子夜把矿泉水摆回桌面,叹气,“杜岢易,你心不在焉哦,我难得回来,本想找老同学见见面,却被你没头没脑带到这里,带到这里就算了,也不认真和我说说话,那……我先走了……”她提起包包。
  她尚未转开脚步,杜岢易却像被雷劈到似的,他弹跳起来,二话不说,挡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塞进自己怀里。
  早说过了,从见到她第一秒钟,他就变得低能、愚蠢,所以不能对单细胞生物有过度的期待。
  “为什么要离开?一走就是九年,你知不知道九年有多么漫长,有多么难以等待?你半点音讯都不留,让我像无头苍蝇地四处冲撞,你知不知道,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有多心急?”他的口气急促慌乱。
  这些话不是要拿来对她说的,而是他对自己讲的,这些年,他对自己重复着这些话,无数次。
  像无头苍蝇的杜岢易,说的话也像无头苍蝇,一口气撞痛了她的心,差一点点,撞坏她精心制作的虚伪面具。
  呆在原地、呆在他怀里,好半晌,她说不出话。
  “你又要走了,你又要丢给我一头雾水,让我不断去猜想,自己是哪里做错,就算我真的做错,你也该给我辩解机会,怎么可以连我的发言权都一并剥夺?”他声调越加高扬。“我到处找你,你都不在,你半句话不说,躲得无影无踪,你带走的,不只是我们的友谊,还有我的心……”
  他语无伦次,温柔的杜岢易在九年前被消灭,这个烦躁不安,像过动儿、半分钟都停不下来的杜岢易,被她那句“我先走了”拉高病情。
  她无助地贴在他怀里,听着他狂跳的心律。
  他们之间不是在九年前就画上句点?他没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她,不是朋友那种喜欢。”不就是要让她彻底明白,他要的只是姚子夜的友谊,不要她的爱情?她怀孕,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善后,而不是感情,这不是充份说明,他认定她是他的错误?
  既然如此,她就拨乱反正,她就当他的“朋友”,两个人保持着安全界线,让他们的交往正常、合宜,她不让自己或小孩干扰他的世界,她不提过去那段错解,这样岂不是很好?
  Edward是对的,他说:爱情是全世界最不可信任的东西,把人的一辈子投资在爱情上面,不但危险而且愚蠢。
  她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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