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叭!”两声清脆的击掌之声响起。四只手掌,在空中不期而遇的两次交接之后,双方的身子很自然地又自分向两侧错了开来。
朱翠显然已被对方激起了怒火,在她身子方自一沾地面之始,已窥好了出手的方位,决计要在这一次的出手里置对方于死地。
另一面的千手太岁郭元洪,显然在两度出手之后,已测出了对方不可思议的深厚功力,一霎傲气顷刻问为之瓦解冰消。
双方的一度火爆快速的接触之后,又复归于平静。
四只眼睛瞬也不瞬地互视着。
忽然白马上的曹羽一声狞笑道:“我等时间不多,这也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姜都卫,命你立刻出手,会同郭都卫联合把叛逆公主给我立刻拿下!”
“铁臂神”姜野早有出手之意,却为郭元洪抢先一步,以他身分又不便向其他次一流的人物出手,心里正自懊恼,既然曹羽有令,正中下怀,嘴里高声应着,身形一杀,纵出丈许远近,落在了朱翠左侧前方,正好与右面的郭元洪一左一右,采取钳形的看守了朱翠前进之势。
朱翠顿时感觉到她面前的形势大为险恶。
这种全靠心灵领会动手之前的感应,常常是制胜敌人的无上先招,武功越高的人越是有此感应。
以无忧公主朱翠的绝世身手,对付像郭元洪这等大敌,或可取胜,只是要再加上几乎与郭身手相仿佛的姜野在内,胜负可就难以预料了。
当然,使她眼前更为忧心的事还不止此。
曹羽这么做,显然别有用心,分明是存心以郭、姜二人困住朱翠的身子,如此便可从而分兵,轻而易举地将沈娘娘母子一干人先行拿下。
朱翠何等聪明,焉能会看不出曹氏用心!只是当前郭、姜两位大敌,确实又不容她掉以轻心,一个分心,便立即有丧命之危。
打量着眼前这番凶恶险态,素来沉着冷静的无忧公主,也不禁起自内心发出一阵兢惊!
这种纯系亲情的关怀,实在给她内心以无比的压迫,从而便不能保持住一份冷静的制敌先机。
郭元洪、姜野似乎已窥知了对方的隐忧,搭配得倍加谨慎。
郭元洪取右,足踏天罡。
姜野取左,暗踩七星。
好一式“天罡七星阵”,在这个进取的阵势之内,朱翠进身固难,退步更是不易。
朱翠不由内心发出一声叹息,强自定下心神来,先以“传音入秘”的内家功力,把自己的隐忧告知了史银周,要他会合马、杜二人守定马车,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敌人接近车厢,再传音新凤,要她会合宫嬷嬷,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背负沈娘娘与少主人先自逃命要紧。
这番传音说来容易,其实在当前两名大敌攻势之下进行,端的大非易事。
一番交待嘱咐之后,朱翠探手长披,把一口轻易不曾施展的长剑执到了手上。
郭、姜二人互看一眼,也都各自掣出了兵刃。
郭元洪是一对“五行轮”,姜野是一柄“万字夺”。
朱翠长剑在手,手领剑诀,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当前二人道:“你们注意了,我是轻易不出剑的,你们两个武功可能不错,只是要想置我于死命,殊为不易!”
姜野“万字夺”交向左手,却从容在右手戴了一具银光灿烂,像是柔细钢丝所编制的手套,这个手套显著的地方乃是看来极其锋利而具杀伤力的五根长长钢指甲。
“为什么?”他一面戴着手套:“公主你是聪明人,今夜的情势你应该看得出来……哼哼,何必呢!”
朱翠冷笑道:“既然你们两个不能置我于死命,你们活着的机会就不会太大,因为我所施展的剑法,招招狠毒,只要有一招得手,你二人不死必伤!”
这番话出自朱翠嘴里,说得十分慎重,加上冰冷的语气,果然给对方以无比震慑。
郭元洪冷哼一声,五行轮互错当空,发出了哗哗一阵子响声,显示着夺人的先声。
姜野一双三角眼益见阴森。
两个人左右各自发出了一个弧度。
白马上的曹羽发出一声轻咳,正要暗示玄机。
就在这紧张迫人的一刹那,蓦地空中传过来一阵清晰的笛音,吹竹人不用说显然是此道高手,娓娓的笛音,在甫一传出的当儿,即能紧紧地慑住在场各人的心神。
那是一种大多数人前所未闻的宫商格调,音韵之起伏顿抑,大出常格之外,然而却是那般动人,使人不得不全神聆听。
朱翠、郭元洪、姜野,三个即将出手的人,在笛音方自入耳的一霎,情不自禁地已大大缓和了凌厉的杀机。
白马上的曹羽,更似有所激动,神色霍地为之一呆。
月高云白,四野萧然,谁也不知道这醉人激人的笛声发自何处,听起来似乎觉得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边,给人以扑朔迷离之感。
笛音实在太过玄妙了。在短短的这一刹那,那阵子笛音竟会起了无数次的变化,细时只是尖锐的一个单音,就像是一根针那么的尖锐,深深地刺入你的脑海,而猝然下来的音阶,却又似同高山滚鼓那般的激烈,令闻者为之心神荡漾。
总之,当你初闻笛声之始,已注定了你非听不可的命运,如果你聚精会神地听下去,绝难不为这种前所未闻的怪异音阶所干扰左右。
朱翠现在已领略到了笛音的厉害。
在她未能确实证实吹笛者是否对方一伙之前,最起码要保持住冷静,万万不能为笛声所乱。
偷眼一瞧眼前的郭、姜二人,也同自己一样,面上明显现出焦躁与不安的神态。
大敌当前,尤其是高手对搏,如无十分的把握,谁也不会草率出手。基于这个因素,现场敌对的三个人,俱都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弃攻为守。
那袅袅不绝的笛音一经传来,如泣如诉,似断又续,却没有立刻就要结束的意思。
似乎是江湖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的传说,朱翠脑海里这一霎正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毕竟她年事太轻,又以身处富贵王族,对于江湖中事设非与己有关,或是师门曾经道及者,确乎便昧于无知,眼前这件事,她确信曾听师门中人谈到过,只可惜当时并未留意,这时便难想起。
然而,对于白马上的曹羽,以及眼前郭元洪、姜野这等资深的老江湖来说,便是情形不同了。
这也就莫怪乎郭、姜两位在倾听之始,脸上就情不自禁地显现着那股神秘的震撼之色。
究竟何事令他二人如此震撼,象断肠的笛音,抑或是吹弄笛子的那个人?
想是笛音的过于个别,所有在场的人都免不了留神倾听,一经留神却又为其所干扰,一个个全像猝然为魔所乘,现出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现场仍能保持着清醒的似乎还有一个人:白马上的曹羽。
然而,也许正因为他对于这个吹笛子的人了解得太过于清楚,他才越加地较诸其他各人更为担心。
迎着笛音的来处,曹羽策动着座下的白马,向前驰了十数丈。
在场的也只有他、朱翠、郭元洪、姜野四个人,似乎才能够准确地判定笛音来处。
是以四个人的眼光,也就不约而同地向那个认定的方向眺望过去。
夜色里只是一重一重的高大树影。
时值深秋,这些榆树的树叶,都已变成了白色,月色下银光灿灿,泛出了点点星光,在微风的波动起伏之下尤其好看。
笛声忽然停止,却有一个小小黑点疾若星丸跳掷般出现在银色光彩的树帽上,初现时只是小小的一点,不及交睫的当儿,已来到了眼前。
众人这才看清了,来人像似年岁不大,约莫在二十左右,生就白白的一张瘦脸,一身黑色长衣,眉毛很浓,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看上去由于缺乏表情,而显得那么生硬、木讷。
在距离现场的最近的一棵树帽上,略一张望,只见他身形轻闪,快若飘风的已落到了面前。
现场顿时起了一番骚动。
这人手上拿着一枝白玉长笛,略一顾盼,向着白马座前行走过来。
白马上的曹羽冷笑一声道:“来人可是南海‘无名氏’驾前的‘招财童子’么?”
长瘦少年忽然站住了脚步,一双光华闪灿的眸子注定着曹羽,先扬了一下手上的玉笛。
曹羽会意地在马上笑道:“这就是了,‘见笛有如见人!’这是本座与令主的昔日交情,老夫明白,明白!”一面说着,仰首当空呵呵笑了几声。
然而,谁都听得出来,这种笑的声音,未免太过于牵强了。
长瘦少年聆听之下,频频扬动着一双浓眉,却将手上玉笛四下各指了一指,又横过笛身作出一副吹奏的样子。
曹羽顿时神色一阵黯然。
紧接着他嘿嘿笑道:“令主的意思我明白,这些人都是老夫的手下,请足下回去转告令主,今夜太迟了,不及拜访,错开今夜之后,老夫必当亲身造访……”
话还未说完,就见那瘦削少年一颗头像拨浪鼓似的一阵乱摇,曹羽只得中止住出口之言。
瘦削少年脸上神色忽然有些愤然,手中玉笛再次在嘴边比了个吹奏的姿势,并向四下各方指一指。
曹羽神色一惊,面色沉着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老夫过去虽然与令主人有过这么一个默契,但是,眼前这情形特别。”
瘦削少年一阵摇头,手中笛四下一阵乱指,两只手频频挥动不已。
曹羽冷冷地道:“令主人这么作就未免太过无情了。”
少年神色一怔。
曹羽立刻轻咳一声,缓和地道:“这样好了,有些话与足下也说不清,请足下带同老夫共往拜见令主人面说一切如何?”
少年鼻子里一连串怪哼,频频扬动手中笛,一只手又在前胸拍了一下。
曹羽无奈地叹息一声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老夫明白,只是眼前……唉,这样吧,请你回报令主,如能优容一盏茶的时间?”
少年摇头断然拒绝。
曹羽神色一凝,正待要发作,但一想到翻脸之后的必然下场,立时把一腔盛怒又压了下来。
他苦笑了一下,无奈地环视了一下现场左右,黯然点点头道:“也罢,老夫既然与令主人有约在先,自是不便反悔,请返告令主,老夫遵命就是。”
少年脸上才现出了一片欣然。
曹羽面色一沉,却接下道:“只是,错过今夜之后,这件事令主人却不得再多插手,再说他日老夫有用得着令主的时候,他也不要推却才好!”
那瘦削少年聆听之下,频频地点头不已。
曹羽在马上发了一阵子怔,慨然道:“罢,罢。”
遂即转向待与朱翠交手的郭、姜二人道:“二位都卫请传令下去,回去了!”
郭、姜二人顿时为之一呆。只是他二人在入宫之前,早就对所谓的“无名氏”有所耳闻,尤其对于该“无名氏”的诸多怪异传说更是知悉甚详,至于头儿曹羽与其之间究竟又有些什么默契,这就是他们所不清楚的了。
二人聆听之下,心里虽是颇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然转身上马。
白马上的曹羽怒视着一旁的朱翠一眼,冷冷一笑道:“今夜之后,老夫还要拜访,这就告辞了!”
言罢大袖一甩,胯下白马已泼刺刺当先冲出,一径消失于驿道尽头夜色之中。
现场人马,在郭、姜二人指挥下,紧紧跟随在曹羽之后,很快也就撤离一空。
转瞬之间,现场也只剩下了朱翠等一干人与四辆马车。
面对着这样奇特的怪异场面和这个奇怪的人,朱翠简直不知道如何来应付才好。但是,无论如何,对方解围之恩不可不谢。
朱翠上前几步,却发觉到对方少年瞬也不瞬地正在盯视着自己,不由点头称谢道:“谢谢你!”
少年霍地一怔,后退了一步。
朱翠道:“我虽然与你主人并不相识,不过这番解救之情,却是永铭不忘……眼前也许不是与令主人见面的时候,后会有期,我们先告辞了!”
说罢转向史银周等吩咐道:“我们走吧!”
各人也恨不得立刻摆离眼前多事之地,公主既然这么吩咐,自是唯命是从,当下各自领命跨上车辕。
却不意面前人影一闪,那个瘦削少年竟自横身拦于车前。
朱翠一惊,微笑说道:“你有什么事么?”
少年扬了一下手中玉笛,指了一下远处,又指了一下朱翠,然后退后一步,不再多言。
朱翠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去见你主人可是?”
少年咧着一张大嘴,连连点头不已。
朱翠微微皱了一下眉,道:“你主人在哪里呢?”
少年指了一下,越过大片树丛,是一片开满芦花的原野,白茫茫一大片,大概就是那个地方。
以朱翠轻功,自是用不了许多时间即可抵达。只是她眼前情形,却不便离开。
“实在抱歉得很!”朱翠微笑道:“我知道你主仆今夜帮了我们大忙,只是我眼前不便离开,这样吧,请把你主人住处赐告,这一两天之内,我必亲自上门道谢,好不好?”
想不到那少年听了之后,兀自摇头不已。
朱翠实在很是为难,想了一下道:“这样好了,既然你主人一定要跟我见面,可否请他移驾过来一下,我们在这里敬候他的大驾如何?”
少年重重地摇了一下头,再次用手中玉笛向前处指了一指,神色颇有不耐。
朱翠心中一动,有些不悦,却也不便发作,心中正在盘算如何应付,身边的史银周已怒声道:“公主已有交待,足下还请让开的好!”
一面说,他抖动组绳,马车便往前行,只见那少年偏偏不让,单手一探,已扣住了马口铁环。
这么一来,不禁激怒了在车前侍卫之人。
马裕首先一声喝叱道:“大胆狂徒,莫非你还敢拦驾不成?”
一面说时,足下大步踏前,一掌直向少年当胸推出。
朱翠道:“不可无礼!”
话声出口,却已不及。
只听见“碰”一声,马裕这一掌倒是不折不扣地打在了对方胸脯上。
以马裕的健壮,眼前少年的瘦削,这一掌既是打实了,后者如何承受得住?
事实上显然并非如此,尽管声音如此沉实,被击中的瘦削少年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态,甚至于一双站立在原地的脚步,连动也没动一下。
马裕的那只手仍然按在对方胸脯上,一不做二不休,当下就势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服,喝了一声:“给我闪开!”
这一次马裕可是用足了力量,他自幼即有几分蛮力,习武之后尤其曾抛弃过横练的功夫,这一抓一抛之力,怕没有近千斤的力道。奇怪的是,对方这个瘦削少年在他这般力道之下,依然和先前一般模样,人虽然瘦,那双腿硬像深深插入地面的一双钢桩,不要说被抛起来了,简直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马裕连羞带急之下,赶上一步,两只手用力抓住对方一阵子摇晃,简直是晴蜒撼石柱,别想摇动对方分毫。
这番情景看在朱翠眼里,自然有非比寻常的涵义,正待出声呼止,对方那个瘦削少年已自不耐烦地出手还击,那只是奇快的一霎,仿佛他的手只是奇快的一探,紧接着就已向外翻出。
随着他的手,马裕偌大的身子,竟像是球也似地被抛了出去。
朱翠大吃一惊,自是不能再置之不理。当时双手在车座上略一力按,身子已巧燕沉掠空直起,起落之间,正好迎着了马裕落下的身子,朱翠不便出手迎接,只出一只手在他背上拉了一把。这一拉之力,却是恰到好处,正好为他解了一时之危,马裕乃得借力施力,就空一转,四平八稳地落下地来。
对于马裕来说,自然感觉到是一种奇耻大辱,恼羞成怒之下,正待反身向对方那个白皙瘦削少年扑去,却为朱翠横身阻住了。
“算了,”朱翠安慰地道:“好在没事,你就忍忍吧!”
马裕不敢不遵,忍着气抱拳应了一声,退向一边。
朱翠自然也觉出脸上不十分光彩,她为人一向是外柔内刚,丢了的面子,无论如何,哪怕是拐弯抹角,也一定要设法找回来的。
当下,她含着微笑姗姗走向那个看来像系天哑的少年道:“你为什么始终不说一句话,莫非是个哑巴,还是会说话而偏偏不说呢?”
少年脸上立刻兴起了一片怒容。
依然是那两个手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