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哼了一声,苦笑道:“那一夜,我不小心中了曹羽老贼一掌,当时不曾在意,初来这里时也只觉得有点不适,想不到以后的几天,却像是打摆子一样地身子发冷发热……今天尤其是觉得不舒服……”
大雅又是一惊,慌不迭地伸出一只手摸了他一下额头,只觉人手冰凉,吓得他立刻又缩了回来,一时睁大了眼睛不知怎么是好。
“我随身的一个百宝囊里,收藏有我们不乐帮的‘妙仙丹’那是开帮祖师爷云中玉亲手炼制的,能治百病,去暑却寒,只是却也被姓朱的丫头拿去了,要不然就算不能药到病除,却也不会像眼前这个样子。”说着,他紧紧咬了一下牙,恨恨地道:“这个丫头心真狠,也亏她想得出来,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方,还弄瘫了我们的腿。”一面说,他大声地喘着气,状是无可奈何。
忽然他翻身坐起来,喘息道:“不行,我们得想个法子出去,要不然我会死在这里。”
大雅脸上立刻现出了张慌。
“来!你扶着我下床……”吴明喃喃着道:“让我们试试看,是不是能把门弄开……”
大雅摇摇头,失望地现出无助模样,虽然这样,他仍然振作着把吴明扶下了床。
“哼!”吴明狞笑着道:“这个丫头虽然弄瘫了我的腿,我还有两只手,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能想办法出去,只是……他妈的,曹羽这个老贼打的我这一掌像是有什么名堂,怪不舒服的。”
大雅在他说话时,已用两肘膝之力,向门边爬过去。
吴明见状怒叱道:“混蛋,还不给我回来。”
大雅被叱得有点莫名其妙,只得又爬了回来、吴明见状更为生气地骂道:“我们不乐帮的人,岂能在地上爬着走路,要是给三位帮主看见,只怕不活活地打死你这个奴才。”
大雅被此一叱,打了个哆嗦,一时噤若寒蝉,只是他却实在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可以代步,被吴明这么一骂,只管傻乎乎地看着对方。
吴明冷笑着道:“难道你忘了本帮从《易经》中‘地天泰’所化解过来的身法了?”
大雅顿时一怔,霍地面现喜色,立时身躯拱起,双手着地,倒立了起来。
吴明点点头道:“对了,以后就用这个方式走路。”,他像是忽然得到了启示,也像哑童大雅那个样子,倏地双手按地,拿大顶似地站立起来。
这种“乾坤倒置”《易经》中卦示“地天泰”的身法,原有大大吉的评数,幻化为武功后,更是独成一家,对于练习气血功夫的人,大是有所稗益。
主仆二人就用这种方式一直走到了门前。
大雅返身坐好了之后,施展出双掌力道,用力推向石门,只是推了两三下就已气喘如牛了。
吴明仍然保持着倒立姿态,见状道:“蠢材,闪开来,看我的!”
原来他深悉运力之道,一个正常站立或是坐着的人,力量表面上看起来,虽像是发之掌臂,其实却得力于丹田,由于他二人均被朱翠以其独特定穴手法封闭了下盘穴路,是以整个下体已无能着力,然而此刻身子一经倒转过来,情形便大为不同,那时着力点便改下盘为上盘了。
吴明不愧是不乐帮第一弟子,其武功实已得三位帮主真传,非但如此,对于运功常识,一般武学理论,却也知悉其法,当下他悟出了这个道理,是以大雅方自退开,他即以双臂运行走向石门,以一掌按地,另一掌着力,霍地一掌直向石门上击去。
这一掌虽说是碍于现况,不能发挥十成功力,却也非同小可,掌力击处,发出了“轰”
的一声大响,整个石洞都像是为之震动一下,然而那扇紧闭的大石门,却像是铁打钢铸,休想移开分毫。
吴明于是掉换了另一只手,再次向石门力击,如此双手交替,一连击出了十余掌,山洞里空自回荡出一片隆隆之声,那石门却是丝毫未损。这一来,吴明才知道无懈可击,当下身子还原坐下,累得频频喘息不已。
大雅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他。
吴明喘息了一阵子,道:“不行,我们一定得想个法子出去,要不然,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一面说,他霍地又倒过了身子来,用双手行到了壁边,只见他两只手一经搭向石壁,随即活似一条大壁虎般地一路向壁顶游去。
毕竟他下体血气不通,这种运行方式乃是一种极为消耗内力的行动,只能靠双腕上的力道,却要一气完成,实在是极为不易,以吴明之造诣,若非困于下躯之血气不通,即使再高上一倍,也难他不住,然而此刻,他却是有些自不量力了,眼看着已将接近壁顶,距离那洞顶天窗不远,却是气血不继,手一松直由空中坠落了下来。“扑通!”一声,摔得他满眼金星,一瞬间仿佛百骸尽废,简直全身都像是散开了一般。
大雅见状吓得嘶“哑”地叫了一声,忙自旋身过去,却见吴明一张脸其红如血,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吹得又胀又大的气球,随时都像是要爆炸开来。目睹如此,大雅一时慌了手脚,当下两只手施展出内力,运用内家推拿法直向吴明的身上按去。
不意他不推按还好,这一推反倒出了纸漏,才推了两下,即听见吴明大吼一声,一时满脸汗下,当场昏死了过去。大雅见状,吓得三魂出窍,一时面色惨变,连声哑叫不已,两只手更是连连在他身上推动不已。
忽然自他背后传过来一声阴森的冷笑:“你要是再不停手,他可就死定了。”那是一种含有男人磁性的低沉口音,一经入耳,给人以无比镇定的感觉。
大雅乍然听见先是一愣,紧接着才像是忽然明白过来,倏地回过身来。这一看不由得使他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扇门竟然敞开,而且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正直挺挺地站在他背后。他那么直直地站在眼前,一身蓝色缎子秋衣,衬着他白皙斯文的面颊仪态,有如“玉树临风”。
然而,当大雅再次定神看时,显然吃了一惊。原来这个人虽然称得上十足英俊,却显然并不健康,尤其是在那双隐隐光华的眸子下:那双眼睛,竟然像是郁积着伤后的瘀血,现出一种暗红的颜色,而且那张脸也似乎过于苍白,这些似乎与他高大伟昂的身躯,显得有些不称,然而却自有其威仪之一面。
大雅一看之下,禁不住心头为之一震,他虽然不能站起来,却也防备着对方的出手,两只手掌交错着往胸前一抱,以便待机出手。
蓝衣人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对于面前的这个哑巴并不曾放在心上。蓝衣人道:“你先闪开来,让我看看他的伤势要不要紧。”
大雅聆听之下,一双眸子只是骨碌碌在眶子里打转,却没有遵言让开,显然对这个陌生人还有些放心不过,生怕他会对主人出手加害。
蓝衣人冷冷一笑,即不再与他废话,当下足步跨动,缓缓步近。
大雅顿时大为紧张,猛地向对方一连劈出两掌。他所施展的是劈空掌,虽然碍于下体气血不通,只有一半功力,可是却也不可轻视,一般人却也是万万当受不起。无如蓝衣人显然大有来头,武功之高,断非当前这个哑童所能窥其堂奥。
此时,大雅虽然运施功力,一连劈出了两掌,无如对方却像是毫无知觉,甚至于连他身上的那袭蓝色长衣也不曾轻轻地飘动一下。
大雅一惊之下,又待第二次聚积力道向对方出手,这一次倒是不劳他费心,显然对方已向他出手了,其实对方蓝衣人压根儿连手也不曾抬动一下,他只是徐徐地前进着,却由他前进的身势里,传过来一种有异寻常的力道来,大雅迎当下,整个上身都不禁被逼得向后方倒卧下来。随着蓝衣人前跨的脚步,这种力道更形加剧,直到大雅直直地睡平不再移动为止。
蓝衣人已来在吴明的身前,后者显然仍在昏迷之中,他缓缓弯下身子来,先翻看了一下后者双眼,再把持了一下他的脉门,脸上表情益见深沉。
侧过头来,大雅正在注视着他。
“你坐起来,我有话跟你说。”蓝衣人慢条斯理他说着,话声一落,大雅立刻就觉出先前所遭遇的压力顿时为之消失,他本能地也就随着对方的话坐了起来。
“你不必惊怕,”蓝衣人冷冷地道:“我若是有心向你们出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怕你们无能敌挡,早就没命了。你主人伤势很重,如果我不救他,只怕他性命不保。”
大雅一惊之下,脸上显现出一片费解神色。
蓝衣人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主人身上受有厉害掌伤,此刻伤势已然发作,你可知道此事?”
大雅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当下翻身扑地,直向着蓝衣人连连叩头不已。
蓝衣人凌笑道:“你这个奴才也有想通的时候,且退开一旁,看看你主人有这个造化没有?”
大雅点点头不再多疑,移身一旁。
蓝衣人探出一只手,缓缓触向吴明顶门,忽然掌势一振,随着这一振之势,吴明倏地睁开了眼睛,蓦地坐了起来。
蓝衣人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见吴明身子晃了一下,霍地站了起来,原来他经过方才自室顶下落一震之力,虽然使掌伤因而触发,却因此将无忧公主朱翠的点穴手法自行解开。
双方一照面,吴明一连打了几个踉跄,才把身子定住,他一身武功得自不乐帮三位帮主传授,毕竟不同一般,虽说是身上中有足以致命的掌伤,但在未能致死之前,却端的不可轻视。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这里?”一面说时,吴明暗聚真力,强自把背后掌伤处附近几处穴路强行护住,不令像似含有毒质的热气四下扩散。
蓝衣人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之不甘雌服,有心与对方一较身手,便冷言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谁,我对你总算没有恶意,而且我知道你身上中有曹羽的‘金豹掌’力,此刻已然发作,以你内功,虽然勉强可以把掌上特有的毒恶控制住,但是这种伤势一经发作,却非功力所能制止,一旦发作,便有性命之忧。”
“哼!”吴明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你是曹羽派来的说客?哼哼……我只不过一时不察为他掌力所伤。”一面说吴明霍地退后了几步,一双眸子骨碌碌直在蓝衣人身上打转不已。
蓝衣人冷笑道:“你先不必问我是不是曹羽的说客,总之姓曹的加诸在你身上的这种掌伤,凑巧我有方法医治,换句话说,也只有我才能救你活命,否则你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必然伤势大发而死,如果你愿意死,我倒也无话可说了。”
吴明在他说话之时,早已一面运功调息,自信足可放手与对方一搏,而且他早已看见石门洞开,如能将对方制服手下,即可逃出洞外。当下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所说的话?”
蓝衣人道:“因为你非信不可,如果我不救你,你根本就活不过未来的十二个时辰。”
吴明在对方说话时,固然早已蓄势以待,却也暗中把对方观察得十分清楚,仅仅由对方神态器字上看来,已可断定绝非易与之辈,心中不禁留下了十分仔细。
“哼!”吴明向前跨出一步:“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这个人生来的一副怪脾气,一生只信服比我强的人,如果你的功夫胜得过我,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要是胜不过我,嘿嘿……”
蓝衣人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却没有说什么。
吴明顿了一下,接下去道:“那么,你也就用不着来担心我的命了,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命吧!”
蓝衣人冷冷一笑,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久仰不乐帮武功天下知名,那就请教了。”话声一落,双拳微抱,那一双湛湛眸子,瞬也不瞬直向吴明逼视过来。
吴明已经感觉出传自对方体魄的凌人气机,心中暗自吃惊,一时大生警惕。他一面运功调息,将内力集中丹田,却十分怀疑地打量着对方道:“足下显然具有武林罕见的身手,想来不是无名之辈,请教大名上下怎么称呼?”
蓝衣人冷森森的道:“何必多问,只管放招过来就是。”
吴明“哼”了一声道:“好!”
蓝衣人道:“不乐帮武功,被称为江湖失传之绝技,足下既然身当‘特使’之任,又是三位帮主所调教出来的唯一传人,想来必然已得真传,何妨施展出来,看看我是否当得?”
吴明冷笑道:“那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不乐帮秘功虽有,却也不能随便出手。”
蓝衣人道:“我候教了!”
话声乍落,只听见“呼”的疾风声响。只见他身上那袭蓝色缎质长衣,倏地涨满了气机,活像是吹满了气的羊皮筏子那个样,下摆两侧更像是被强力的风那样狂飘起来,只此一斑,已足可见其惊人的功力。
吴明鼻子里哼了一声,整个身子在这一霎也慢慢地蹲了下来,他双手平摊着向两侧分开来,却有一连串密集的骨节响声出自他躯体各处骨节。
四只眸子像是在这一刹那间,已紧紧互相吸住。
吴明左足向侧方踏出了半个圈子,右手却斜着由肩头缓缓递出,摆出了个“沙鸥别羽”
的架式。
蓝衣人冷笑道:“幻自‘大千门’的‘四禽式’,已不足取胜,你还是另外再换一种玩玩吧。”
吴明脸上顿时一惊,倏地收回架式,身子往左翻出双手下沉着,几乎已抄近地面上,眼看着即是一式腾身掠起的疾进毒招。
偏偏又为蓝衣人看出了来处破绽。蓝衣人又道:“婴喜氏的‘燕子出巢’,不施也罢!”
吴明怒睁双目道:“不错,就是婴喜的燕子出巢,你可有破解之法吗?”
“哼哼!”蓝衣人冷冷笑道:“信不信由你,这个招式在我十二岁随‘大方山人’习技时,已经学过了,当年山人指引,破此法不难,只出指天地而已。”
吴明一惊之下,立刻还原站好。“啊,这么说来,你是出自‘南普陀’大方老人门下了,失敬,失敬!”
蓝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却是未置可否。
吴明眉头微蹙,心忖着:莫怪对方这等傲气,敢情是出自南普陀大方山人门下,久闻大方老人十数年前已坐化普陀,其功力过人处在于“沉寂”,这一门武功,当年三位师尊中之高立曾有详细说明,并也有应对之策。心中暗喜,遂即冷笑一声,重新拉开了另一架式。他的身子是那么无依地斜斜站着,上身缓缓向前伏,右手二指鹰啄般地弯曲向外递出。
这一招似乎立刻提起了蓝衣人的兴趣。
“对了!”蓝衣人眸子里散发出仇焰:“这才是你们不乐帮的不传之秘,只是倒也不是开天辟地的新招,依我看,大概是白鹤高立老头的杰作,哼哼!这老儿惯以旁取百家之长,略加幻化,即收入于他的百宝囊内,就拿你这一手来说,就有偷取‘黑狐董氏’门中绝技之嫌。”
在他说话时,吴明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对方竟然口称大师伯高立为“老儿”,已是令他难以忍受,却又涉及大师伯有窃取旁门绝技之嫌,正是“斯可忍孰不可忍”。
蓝衣人话声未了,吴明已先行发难,即见他脚下一个垫步,已纵身上前,右手夹着大股劲风,迎面一掌直向蓝衣人脸上劈来。
蓝衣人似乎对于他的招式变化十分注意,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这时见对方掌式来到,左手忽然抬起,不意吴明这式出手却是诡异多变,霍地向下一沉,两只手指活似一双钢钩直取蓝衣人乳下“期门”穴道。这一手既快又准,加上吴明精湛的内劲指力,不要说真的为他点中了穴门,就只是为他指尖上的内力扫中一下,也是非同小可。
奈何,蓝衣人此番而来,正是满腹心机,决计“以身试招”而来,对方的出手,其实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冷峻的脸上,像是微微含蓄着一些“得计”的喜悦,即见他身形忽然一长,两只手恰当其时地忽然抬了起来,一上一下轻轻向外一送,吴明一双脚步霍地打了一个踉跄,向外一连荡出了三步,才行站稳。
一瞬间,吴明脸上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