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难道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朱翠有点耐不住地道:“你怎么打算呢?”
黑衣少女道:“你觉得好点了么?”
朱翠点点头,道:“好多了,我们走吧!”
黑衣少女道:“你的剑呢?”
朱翠摇摇头道:“没带来,你呢?”
黑衣少女轻轻拍了一下腰上道:“在这儿!”
朱翠倒是没有看出来,想到对方所施展的当必是软兵刃。黑衣少女指了一下前面道:
“前面不远有一道岔路,可以通向后岭,如果能到后岭,就不必怕了,我们走吧!”说完,她率先前行。
朱翠容她在前面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稍稍后随。她二人轻功极佳,一前一后没有带出什么声音。
忽然前行的黑衣少女一声低叱道:“小心!”
一条人影陡然自婆姿的树梢上跃身而下,竹帽子唰啦啦大向声中,这人手上一杆笔直铁棍,照着朱翠身上就打。于此同时,另一条人影也自前树垂直落下,手上双刀照着黑衣少女就砍。
黑衣少女双手同时递出,只一下已把对方双刀夺下,进步架时,向外一翻,正中对方心窝。那汉子鼻子里“吭”了一声,顿时倒了下去。
朱翠也于一照面之间,就攀住了对方的棍梢,同时进步穿掌,一掌击中了对方面门,这人也同他那个施刀的伙伴一样,鼻子里闷哼了半声,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二女迅速聚集一起。
黑衣少女道:“原来这林子里早设有埋伏,这就难怪曹羽沉得住气了。”
朱翠道:“我们该怎么样呢?”
黑衣少女道:“既不能出,只有前进了,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不过……”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担心地道:“要是这里埋伏的有火枪,那就太危险了!”
话声才住,忽见朱翠抬头惊望道:“小心!”就在她抬头的一霎,似有火光一闪,不用招呼她们也都知道正是火枪待发的前兆。
有了前番的经历,她们俩当然知道这种枪的厉害,这时见状,俱都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当口儿就是想躲也已不及了。
黑衣少女嘴里惊叫一声,两个人几乎打的是同样的算盘,一左一右倏地向两侧分开。
虽然她们两个身法至为巧快,只是在这个距离之内要想无虑地躲过火枪子儿,却是几近幻想。瞧以往惯例,火绳一亮之后,紧接着的必然是轰然大响之声,可是这一次却是例外,尽管火光乍闪,却不见发枪之声,树帽子“哗”的响了一声,一条人影自空而降,“扑通”
摔落在地,翻了个个儿,即不见声息。
朱翠与黑衣少女惊魂未定下,乍见此情景,俱不禁大为诧异,等了一下,地上的那个人仍是动也不动,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腾身而起,向那人落处袭近。
两个人心思都十分仔细,顾忌到敌人的诈术。
朱翠在掠身之初,首先扬动右手,向着那人原先所栖息的树帽子上发出了弹指飞针,顾虑到万一敌人有诈,还有余党守伺树帽,也必然逃不过自己的飞针。
黑衣少女也存着同样的心思,只是对象却在落在地上的那个人,想到他可能是故意诈死,伺机诱敌,是以在腾身袭近的一刹那,抖手发出了一口薄如纸片的柳叶飞刀,白光一闪,正中对方身上,却是一如前状,依然没有一点反应,证明这个坠地之人果然是死了。
这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杆火枪摔落身前丈许以外。黑夜里虽然看不甚清,可是天公作美,却有一线月光穿过密竹空隙,正正地投射在死者脸上,使得二人清楚地看见这人的一副死相。圆圆瞪着一双眼,一脸鲜血,就在他正中脑门上,清清楚楚现出两个小小血窟窿,红的血和白的脑浆,就由这两个小窟窿里汩汩直淌出来。
朱翠本能的一惊,抬头四顾。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有人救了我们,真是想不到的事!”
朱翠打量着这人脸上道:“你看他头上的伤是为暗器打中的么?”说时她由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虽是习武多年,也曾出掌伤人,但是像这么近地去打量一个死人,尤其是这般的死态,却是前未曾有过。
黑衣少女微微眯起一双眼睛,不可否认,她的风尘经历确实是比朱翠丰富的多。
“不是暗器,”她肯定地判断道:“是被人用‘乾元指’点中所致死的!”
朱翠一惊道:“啊!”
能够仅凭一双肉指之力,一下子贯穿前额脑骨,该是何等不易?以此推想这个暗中对二女加以援手之人当是一个何等奇妙的人物了。
黑衣少女一只手握住了死者小腿,翻过了这人身子,现出背后的一面,显然她也心存不忍,有“不忍卒视”的感觉。抬头打量着对方落下来的这棵巨竹,她身子霍地弹了起来,一掠数丈,单手轻挂,已把身子拉平了,极其轻巧地上了竹梢。略一顾盼,随即又落下来。
朱翠道:“可看见了什么?”
黑衣少女默默地摇了摇头。她个性极为要强自负,显然是由于暗中这个人的帮忙,扫了她的面子,她是一个轻易不愿受人好处的人。
“这人的轻功很好。”黑衣少女道:“能够在乱竹之间来去自如,逃过了我们的耳目,真有点不可思议!”
朱翠点点头道:“这个人好像不愿意被我们看见,他又是谁呢?”她脑子里想到了海无颜,只有他才会有这种神出鬼没的武功,只是他又何必故示神秘?显然是碍于眼前这个黑衣少女,才不愿现出行藏,她本要说出海无颜的名字,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出声。
黑衣少女冷着声音道:“我就不信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走,我们再往下面去!”
言罢,她率先往前面走,朱翠与她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往前面走。
十三
林子里虽是黑如泼墨,惟二女一来视力本佳,再加以在黑暗中已处久习惯,略可适应,再者间歇地有月光自枝极缝隙间射入,可作照面之用,是以彼此都能清楚辨别,不致迷失踪迹。
朱翠原以为不过是小小一片竹林,待到眼前这一深入之后,才感觉到这片林子端的占地极大,如非黑衣少女头前带路,若是自己一个人乱走,保不住会迷失了方向,说不定走入敌人阵营也是难说。
前行约有数十步,蓦地黑衣少女往左边闪了一闪,回身道:“小心!”
朱翠也已察出前面树梢似有动静,听她这么一招呼,二人迫不及待地忙自向地上一趴。
果然就在二女身子方自伏地的一霎,左侧前方树梢头上,火光乍然一闪,正是火枪待发的前奏。然而端的是事出蹊跷,竟然和前次是一般模样,二女身子扑地的一霎,只听得“扑通”一声,像前次一样,一条人影,忽悠悠直由竹梢上坠落下来,摔落地上后翻了个身子就不再动弹。
黑衣少女一声清叱,她虽是伏在地,然而由于她极高的轻功造诣,几乎可以在任何角度与情况之下窜身而起,眼前她身势一经窜起,箭矢也似地直向着一旁另一排高大的竹梢上穿去。
一条人影怒鹰似地由这排竹子上拔起身子,宽大的衣衫衬满了风力,发出了呼噜噜一阵疾风之声,斜侧着向另一面树梢上落去。
黑衣少女决计要认清对方的面目,见他想退开,自是不愿。嘴里高叫一声:“喂,你慢走一步!”娇躯第二次腾起,用“白云飞”的身法,乍然腾起,一连晃过了两排林子,直向对方落身之处袭了过来,身法之快,较之鹰隼绝不失色。
暗中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身形倏地一个侧闪。呼噜噜!衣衫大响声中,他身子已经又滑出了四五丈之外,依然是落向修竹之巅。
朱翠冷眼旁观之下,一时也为之心动,加以来人落身的地方,正是自己能力所及,当下冷叱一声,自另一个角度,用“龙形乙式”的身法,倏地拔身而起,直向着来人落身之处逼近过来。
这人一来是轻估了二女实力,再者没有料到朱翠的忽然出现,两相逼迫之下,顿时现出了一些慌张,然而毕竟他自负有非常身手,虽处于恶劣环境之中,犹能自顾。
眼前之势,朱翠当前,黑衣少女殿后,俱是一般快速。
暗中被迫现身的这个人,当此情势之下,自以攻破朱翠之来势为首要。只听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只手掌霍地向前平封而出,同时间一只肥大的衣袖倏地无风自起,挟着巨大的一股子力道,向着身后黑衣少女脸上拂来。
说起来二女对于这个人,只是心存感激,却无敌意,之所以苦苦逼迫,无非是意图一窥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实在说绝无向对方出手之意,想不到对方情急之下,却反倒向她们二人施出杀手来了。
这样一来,二女吃惊之下,不闪躲便为不智了。
朱翠于恍惚中,方自一个快闪,对方已挟其疾快走势,呼然声中跃出数丈。
黑衣少女其实与朱翠一样心理,再怎么说对方是有恩与自己,自无乍然见面之下,就向对方施展杀手的道理,而偏偏对方在情急之下,竟然向自己出手,那呼然有声的一只大袖,看似无奇,其实却夹附有万钧之力,正是所谓的“流云飞袖”之功,不要说为他袖子真的扫中不得了,就是为袖角带上一些也不是好玩的。以黑衣少女之杰出造诣,当此一霎,亦不禁吓得一惊,度眼前情形便毫无犹豫地往后便倒。
黑衣少女轻功确是惊人,竟然胆敢在细如小指的竹梢上,施展出“老猿坠枝”身法。随着她猝然倒下的身子,只听得竹梢哗啦一阵大响,粗细仅如小指的一根竹梢,蓦地向下一弯,其势宛若钓到一尾大鱼般的颤动不已。黑衣少女一只脚倒向着竹梢,整个身子是头下脚上之势,然而这只是一刹那事,随着她向下一沉的身子,猝然间又自弹了起来,无巧不巧,正好迎着朱翠的来势。
二女甫一交合,立即飘身下落。黑暗中,再想追逐前人,已是不及。
暗中现身的这个人,好快的身法,不过是闪了一闪,已进入密林之间,二女所看到的仅是他身后的一片衣角,似乎还有一撮散发。
朱翠还待追上去,黑衣少女拦住她道:“算了,来不及了!”
朱翠喃喃道:“好快的身子!”
黑衣少女似乎有点怔仲,轻轻地拢着一双秀眉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她转向朱翠道:
“你可看清了他么?”
朱翠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却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年岁很大的人。”
“怎见得?”
“因为我看见了他的头发,已经是有些灰白颜色。”朱翠一面想一面说:“而且留得很长!”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朱翠道:“什么对了?”
黑衣少女道:“你说的我倒是没看见,可是我看见的你一定也没看见!”
朱翠道:“你看见了什么?”
黑衣少女顿了一顿的道:“这个人只有一只手。”
“啊!”朱翠吃了一惊:“真的?”
黑衣少女道:“虽然这样,他的那只断手却能够施展流云飞袖的功力,可见得这个人是具有非常身手了!”
“啊!”朱翠由不住又发出了一声惊叹,声音的显示,好像是悟出了什么似的。
黑衣少女道:“我还看见一样东西!”
朱翠道:“什么?”
“一把短刀!”黑衣少女冷冷地道:“一把黑鞘奇异的短刀,紧紧地缚在他的后肩上。”
朱翠点点头说:“这就对了,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黑衣少女看着她道:“真的?”
朱翠冷冷地道:“他就是不乐岛上三位岛主之一的宫一刀!”
黑衣少女缓缓点了一下头道:“你猜对了,他就是宫一刀,除了他以外,谁又会有这么超人的功力!”忽然她的脸色显出了一些忿意。
朱翠在得到自己猜测正确的证实之后,心情也不禁现出了一些激动,盖因为母亲弟弟等家人现在兀自困身不乐岛,下落不明,此时此刻,这个宫一刀的乍然出现,其来意可真有点费解了。
黑衣少女看向朱翠道:“这个人的出现匪夷所思,你要特别小心他!”
朱翠道:“我只是不大了解,他为什么要对我们加以援手?其实大可不必!”
黑衣少女冷笑道:“对于不乐岛上的三个老怪物,你不能以常情来衡量判断,如果你真地认为他这么做是对我们讨好,那可就错了!”
朱翠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实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黑衣少女这时已纵身向地上尸身走近,她用脚尖把尸体挑得翻过了身子,和先前一样,这人前额正中留有两个血窟窿,一旁地上留有一把白木头把柄的火枪。
朱翠走过去操在了手上,又转回这人身上解下了弹药包,自己系好身上。
黑衣少女道:“好极了,你会打这种枪么?”
朱翠点点头道:“我家里过去有几杆这种枪,也曾经看他们放过,很容易!”
黑衣少女道:“你怎么早不说,既然这样我们也有了枪,就更不必怕他们了!”
朱翠端着枪四下里仔细地观察着,风过竹梢,一片沙沙声,她心里盘算着对方那个宫一刀,如果再看见他,说不得赏他一枪,就算他身手再快也快不过火药散发的枪子儿。
二女摸黑,继续前行。经过宫一刀现身这么一闹之后,使她们又多了一层警惕,现在不但要防范曹羽一方人,还得要提防宫一刀,行动更感碍难多多。
前行约有五六丈左右,忽地一只大鸟拍翅而起,以二女之行,动轻灵谨慎,可不致惊起飞鸟,一叶知秋,这只飞鸟立时为二人带来了意外的警惕。果然,鸟飞之后,树梢上立时有人影晃动。
黑衣少女刚要向朱翠示意,后者已迫不及待地亮着了火枪,轰然大响声中,只打得一片枝叶横飞,大片烟雾之中,一条人影直由高高的树梢上忽然坠落下来。
二女急趋前视,亮起了火种,只见死者咬牙膛目,全身上下被散枪子儿打得如同蜂窝般的密集,一杆白木火枪兀自紧抱身上。
黑衣少女一声不吭地由对方手上接过了火枪,四下打量着道:“想不到曹羽这老贼,居然在这里埋伏了这么多人。”话声未落,即听得一阵沙沙轻微脚步声传过来。
黑衣少女赶忙吞住话声,那脚步声似乎在前进了几步之后,猝然又停住不前。
二女对看了一眼,情知事有蹊跷,彼此打了一个手势,双双向两侧方闪开,隐于暗处。
短暂的一阵子沉寂之后,先时听见的那阵脚步声又自传出。渐渐地脚步临近眼前,似乎人数不只一人。
紧接着有人打动火石取火的声音,一团火亮起,照着了一张圆脸,现出一个头顶战盔的武职军官的身影,他身边另有一个手端火枪的高瘦汉子,也是一身武装。在他二人现身之后不久,四周陆陆续续有了响动,接着现出了六个手持火枪,头扎黑布的枪手,六名枪手现身之后,各自打了个招呼,随即向着那武职军官身边偎过来。
他们很快的就发现到了地上的那具尸首,立时起了一阵子骚动。
圆脸的军官嘴里大声骂着:“妈那巴子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对方也有枪吗?”
瘦子军官冷笑道:“总爷你还不明白,他是用咱们的枪来对付咱们自己!”
圆脸军官立时一愣,算是想通了,嘴里啊了一声,一只手摸着生满了胡碴子的下巴:
“妈巴子的,这个差事可不好干,没多大一会的工夫,我们已损失了好几个人,这怎么得了?我看,刘哨官,咱们回去!”
被称为刘哨官的那个瘦子军官,苦着脸道:“不行呀,总爷,回去交不了差呀,那个姓曹的有多厉害,总爷你不是不知道,连我们大人都不敢不听他的。我们要是退回去,那还得了?”
圆脸军官嘴里一连串的骂着脏话,又骂手下人是一群饭桶,居然连一个女人都拿不住。
他这里一顿乱嚷,旁边的二女自然听得十分清楚,照目前情形,朱翠只需要向现场各人发出火枪,如果黑衣少女也相互夹应,便能立刻将眼前一干残敌为之歼灭,只是朱翠却心怀恻隐,总觉得对方这些人,不过是听从上方指挥,一切行动由不了自己,如果俱予杀害,未免过于残忍了。其实这也不单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