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翠心里一急,再加上填胸的怒火,抖手向着她背影发出了一口飞刀。
这口小小飞刀,一出手即化成了一道白光直袭向风来仪后脑。眼看着即将触及的一刹那,风来仪霍地一个快转,二指轻舒,其势绝快,只一下已将那口柳叶薄刃飞刀拿在了手上,紧接着她身形起落,一路纵跳如飞而逝。
朱翠娇叱一声,霍地跃身而起,想去拦住她,可是身子方自跃起,却觉得腿弯间一酸,情不自禁地又坐了下来,这一次由于力道用得过于猛烈,两腿弯间一时宛若针扎,只痛得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一个人坐在野草地里,起亦不能,愈想愈气,拔出宝剑左右乱砍了一阵。忽然一阵心酸,趴在地上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她一直是要强惯了,想不到一连串的不如意事连番地打击着她,满以为此行前往不乐岛能相机救回母亲弟弟及家中各人,却没有想到这个风来仪手段如此毒辣。
看来她似乎已施展了特殊的手法,将自己双腿废了,年纪轻轻落成了残废,自是人生至悲之事!
想到恨处,朱翠真恨不能当时横剑来一个自了。
一个人正自伤心饮泣的当儿,忽然身前微风轻袭,以朱翠的经验,顿时测知有人来到了眼前,陡然吃了一惊,慌不迭地抬起头来,目光所接触处,乃是一袭蓝缎长衣,像是一整匹缎子那么的平整光华。
朱翠心里由不住怦然一动,因为这袭长衣是她所熟悉,她的心跳得那么厉害,紧接着她目光已接触到了那张她所熟悉并深深盼望着的脸。
“噢……你……海……兄……”
由于心里过于激动,太过突然,使得她张口不知所言,这几个字说得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海无颜,正用着那双深邃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
“噢……海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那你……”朱翠抓住了一株小树,想站起来,身子才站起一半,情不自禁地又坐了下来。
“看见没有?”朱翠红着两只眼睛,伤心地道:“我……我的腿……我已经完了!”
“哼!别说这种泄气的话!来,抓着这个!”说时,海无颜递出了手里的剑。那是一口连鞘的剑。
朱翠用力地抓住了剑鞘,只觉得剑身上含蓄着一股吸力,却是她从来也没有体会过的,手上略一用劲,已站了起来。
“腿上发软是不是?”
海无颜声音显得很低沉,但是却掩不住他的关怀情谊。奇怪的是,听见了这个声音,朱翠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温暖,她渴望听见这个声音已经很久了。
“不是软,是酸!”一面说,她试着走了一步,身子一晃,嘴里“哎唷!”一声,差一点又坐了下来,幸亏通过了手里所抓住的剑鞘传过来的力道,总算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要紧的,你只要紧紧抓住,倒不了的!”海无颜左右打量了一下,眼睛认定了前面不远的那个山神小庙:“走,我们到里面说话去。”
朱翠委屈地点了点头。海无颜一手握剑,用这口剑接引着她,缓缓前行。
朱翠侧过眼睛看了他一眼,喃喃地道:“是风来仪,不乐岛上的那个风来仪,她……”
海无颜点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
“嗯!”海无颜似乎已猜到了她心里的疑团,“时候不到,我还不能见她,再说……”
二人目光接触,朱翠不知怎么回事,只感到脸上阵阵发热,心里一个劲儿地发慌,仿佛小说里所形容的那样,揣着一头小鹿似的。这种感觉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她赶忙低下了头。
在海无颜这口剑的接引下,朱翠总算没有跌倒,当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山神庙前。山神庙就是土地庙,小得可怜,两扇门半掩着,想是长久没有人来的缘故,其上结满了蛛网。
随着二人足步踏近,两扇虚掩着的庙门自然地敞开来,朱翠情知这是得力于海无颜精湛的气波内功,心里不禁深深为之折服。
庙里就只是一间小小殿房,除去了那尊山神像外,余的空处只是很小的一块地方。
有一方木制的神案,上面堆着稻草,不知何方的乞儿,曾在这里夜宿。
海无颜道:“你先等一下!”随即把供桌上的稻草清理干净,这才扶着朱翠坐下来。
朱翠感激地点点头道:“谢谢你,我中了风来仪的暗算,这双腿可能已经残废了。”
“还不至于吧!你先用不着担心,让我来看看!”
朱翠看着他苦笑了一下。
海无颜道:“我是听说了镇武将军常威父子被刺的消息才匆匆赶来,当时就猜想到可能是你所为,大白天拦路行刺,哼……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面说时,他两只手已缓缓伸出,贴在了朱翠的两边气海穴道上。
朱翠顿时觉得通过他的双掌,传过来两股温热气机,一经入体,随即蛇也似地顺着大脉向身上各处游去。她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扭了一下身子。
“我现在运施五行真气,试一试你到底伤在哪里。”海无颜微微一顿,随即接下去道:
“当时风来仪动手伤你时,我因为距离很远没有看清楚,你告诉我一下当时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朱翠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真是奇怪得很,其实她武功比我高得多,随时可以杀了我,又何必出此下策,我只记得她点了我的一双气海穴,腿一麻就走不动了。”说到这里,象是海无颜双掌所运施而出的气机触及了痛处,身子抽动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
海无颜眉头一皱道:“是这里了!”
朱翠只觉得通过对方双掌所发出来那两股气机,忽然中途打住,那地方显然正是痛楚所在,一时只痛得花容失色,连声呻吟不已。
海无颜冷冷一笑,忽地收回了双掌,只见他双眉微蹙,沉思着什么。
朱翠痛楚稍失,看着他道:“怎么……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海无颜点点头道:“风来仪用‘太阴罡气’锁了你的下体十二处穴道,手法险毒得很,但是你放心,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朱翠心里一惊道:“太阴罡气……”
海无颜道:“只要你运功调息,半日之后,痛楚全失,看来与好人一样。但是这种罡气一日不消除,就一日潜伏在你身体之内作祟,这倒是一件头痛的事情。”
朱翠一惊,低头不语。
海无颜道:“看来这是风来仪迫你就范的一种伎俩,这么一来,你便不得不听她摆布了。哼,今天既然被我撞见,我就偏不让她称心如愿。”
朱翠心里一喜道:“你难道知道解救的方法?”
海无颜看了她一眼道:“这也是机缘凑巧,这几年来,我为了打通身上各处关节,不得不强习‘太阳罡力’,已有七成的火候,正是对方太阴罡力的唯一克星,这个隐秘,不乐岛上三个老怪物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朱翠听后心里自是高兴,当下连连催海无颜快些施展手法解救。
海无颜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道:“好吧,我到外面去看看,你不妨先运功调息一下等到痛楚稍失之后,我再下手也是不晚。”说罢他站起来,潜身外出。
朱翠只以为他所以避开,是要让自己从容调息,当下宽衣解带,就在这神案上盘膝坐定运功调息起来。
小半盏茶之后,她已全身炙热汗下,这才知海无颜所说果然没错,自己下半身多处穴门俱已被一种无形气机锁住,虽然运功调息,试通关穴,亦无能打开。
这一霎,只觉腹部酸痛,十分内急。
山神庙内自是不便,只得由后门步出,寻一僻静处行一方便。只见排出之物腥红一片,大是骇异。
当她再行返回小庙时,海无颜已然在座。
朱翠脸色微红,生怕他问自己上哪儿去了,这类事女孩儿家自是羞于启齿。
海无颜像是成竹在胸道:“你可觉得好一些了?”
朱翠点点头道:“好多了!”
海无颜道:“你可试过运气调息?”
朱翠点头道:“试过了,你说得不错,确实有很多穴道被锁住了。”
海无颜道:“你可觉得腹痛,想要入厕?”
朱翠瞟了他一眼,奇怪他什么都知道,当下脸色微红地点了一下头。
海无颜道:“这就对了,如果你入厕时注意到排出的秽物如同血块,那便是身中‘太阴罡气’的证明,我才可以放手与你医治。”
朱翠很窘地看了他一眼,索性大方地点头道:“你真料事如神,都说对了!”
海无颜由香案上取下了一束香,打火燃着,插在香炉之中。
朱翠奇怪地道:“干什么?”
海无颜道:“我在施展功力时,除了不得有外力干扰之外,最重要的是不能见风,即使一些微风也要避免,否则对你不利,这束燃香正是要测知风力的流向。”
朱翠注意燃香时,果见香端冉冉升起的白烟偏向一边,海无颜站起来过去关上了窗户,才见那缕白烟一线升天。
海无颜点点头道:“现在可以了。”
朱翠奇怪地道:“你要怎么来治呢?”
海无颜道:“太阳与太阳罡气,都可以透过精神的感应传入对方身上,你我只要四目相对,专心一致,我即可将功力传入你身体之内帮助你打开穴道,并把留在你身上的大阴罡气驱出体外。”
朱翠听后大感奇怪,她武功涉猎颇广,只是像对方所说仅凭彼此注目,即可将功力传送的神奇方法却是以前闻所未闻,不禁大为骇异。
海无颜这时已在神案另一端盘膝坐着,朱翠与他对面相向,四只眼睛自然而然地对在了一块。
立刻,她就感觉到通过海无颜的那双眼睛,传过来两股奇热的劲道。
想到了海无颜刚才的关照,当下她忙即镇定心神,运用本身气机向内收缩。
这么一来,果然大生功效,顿时只觉得通过双瞳传送进来两股热热的气机,就像是小蛇也似地顺体直下,用不了片刻时间,已聚集体内,一时满身生热,顷刻间已贯彻上下,简直按耐不住。
二人这时自是全神贯注,意不旁属。忽然之间,庙外传过来一声阴森的冷笑。
虽然声音不大,只是在眼前这般情况里,听在二人耳鼓之中,却有似黄钟大吕般地给人以震撼之感。尤其是朱翠甫一聆听之下,身子由不住大大地摇动了一下,一时间只觉得遍体上下万针齐扎,痛得她花容失色,几乎失声叫了起来。然而她毕竟知道此举关系着成败至大,虽然在如此情况下,也不敢稍微大意,一时咬紧牙关,不使意念旁驰,却是险状万般。
海无颜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视着朱翠,冷冷地说道:“不要紧,这是找我的,你千万不可分神。”
朱翠心里虽急,无如她知道这一霎对于自己太重要,只得强自镇定。
却听得门外传过来一男一女的口音。
男的说:“海兄弟,有财大家发,干吗一个人吃独食?光棍不挡财路,把我弄走了,自己来个独吞,太不够朋友了。”
女的说:“哼,我们夫妇一直敬重你的为人,这一次你可干得太不漂亮了。”
男的又说:“你杀了那邵一子和瞎子这件事,我们也都知道了,哼哼,当真是手段毒辣得很,比我们夫妇高明上百倍不止。”
女的冷笑道:“要我们不说出去也很简单,只要把东西拿出来就行了,只是又要做人又要独吞,那可是休想。”
这一男一女像是说双簧似地一唱一答,却把性命攸关的朱翠吓出了一身冷汗。
蓦地她身边响起了海无颜的声音道:“立刻闭气调息,守住中宫,只要气机不散,便对你无妨。”
朱翠点点头。她立刻抱元守一改守中宫,果然情绪大为缓和。
耳边上又响起海无颜的声音。
“来人是青砂堡的澜沧居士童玉奇夫妇,武功很高,但我足可应付,此二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你只不声不动,一切听我嘱咐行事就好。”朱翠微微又点了一下头。二人虽相对咫尺,海无颜却以“传音入秘”的功力将声音再送过来,显然是预防到为外人听知。
也就在他话声方住的一霎间,耳边上砰然一声大响,掩着的两扇木门霍地大敞开来。门虽敞开,却不见人影进来。
甚久之后,才见人影闪处,门外双双现出了一双白衣男女,男的四十上下,面相斯文,额下留有半尺左右的三络黑须,身侧妇人姿色不恶,只凭外貌,任何人也都会以为他们是士林人物,却万万想不到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来者二人果然是新近败在海无颜手下的澜沧居士童玉奇夫妇。
他夫妇二人,新败之余,再次找上门来,自然显示有几分“有恃无恐”,只是“所恃者何”?却显然又让人有几分费解了。
※※※
童氏夫妇乍然现身门口,对于里面的情形也像是全然不明,忽然发觉到“无忧公主”朱翠也在座,倒是吃了一惊。夫妇二人情不自禁地互相对看了一眼。
童妻“芙蓉剑”莫愁花立刻脸上堆满了笑容。
只见她细眉微挑,红唇轻撇,露出了瓤犀玉齿,含着微笑道:“唷,啧啧啧……真想不到,这可真是想不到,好亲热呀!”
童玉奇呵呵一笑道:“海兄弟,敢情外面传说你这‘苍海无情’是假的,但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人,能够得到一世奇侠海无颜的垂青,可真是不容易呀!”
这番话听在朱翠耳中,顿时大为激动,忍不住目光转移,向着童氏夫妇看去。
耳边上响起海无颜的声音道:“不必理会他们,我已将‘太阳罡气’尽其可能地都传进了你的身体,你只守住中宫,便可无害。”
朱翠原想点头示意她已知道,只是碍着强敌在侧,不便表示出来。
海无颜又传声道:“你原可闭目养神调息,但那么一来,敌人便有所戒备。”
微微一顿,他才又接下去道:“现在你我仍装成原样,敌人只以为我们性命相关之际,不能分神,必会有所蠢动,那时候便可出其不意地伤他们其中之一,这么一来,便容易对付了。”
朱翠又眨了一眼睛,表示会意,立刻目光直视着对方,不再移转。
童氏夫妇现身之初,已看清了眼前情形,心内大为兴奋,只以为对方处此要命关头,正是自己下手最佳良机。
原来他夫妇二人自从被海无颜逼退,将到手的宝图支出之后,表面上像似惧于海无颜的威势,不再二图,其实心里却是一万个不甘心,退回不久即再潜回。
二人知道海无颜厉害,不敢贸然再次出手,只是在暗中尾随不去,即使在暗中,他们夫妇亦不敢丝毫大意,生恐为海氏发觉,等到侧闻左瞎子与“剑花先生”邵一子先后死亡,才不禁大为吃惊震怒。
童氏夫妇不知下手杀害邵左二人的是不乐岛的白鹤高立,却直觉地认定是海无颜所为,只以为自己夫妇上了对方的大当,心里更生忿怒,无如海无颜实在过于厉害,终究不敢贸然出手。
直到海无颜进入了山神小庙,夫妇二人远远蹑上来略一商量,认为机会不可惜过。
原来童氏夫妇所习“澜沧门”之武功、以奇异之阵法见长武林,这时见海无颜入庙,正是下手良机,由是乃在庙外,按照本门最厉害的“九九生死吞合阵法”,在这座山神小庙外布下了厉害的埋伏。
他夫妇用心原以为海无颜过于厉害,如果在庙内动手,即使夫妇联手,只怕恐非其敌,所以才由童玉奇发声冷笑,只把海无颜诱出入阵,那么一来,夫妇二人再联合出手,加以阵势之威力,定可如愿以偿,将宝图逼交出来,无如冷笑之后庙内毫无动静,这才联合现身门端,向内探望。
这一望之下,不禁使得二人心花怒放,戒心大去。童氏夫妇自非泛泛之流,一看之下,即知海无颜正在运用本身纯阳内功,渡入对方那个姑娘身内,他们虽不知对方那个姑娘身罹何疾,但是却可猜知伤势不轻。他夫妻俱是内功高手,自然知道这一霎的性命攸关,这一霎不要说海氏无能向自己夫妇出手攻击,只怕说话声音略大,亦可令他心神失所,一个疏忽,气走玄关,即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