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父亲还在看电视。汪静雯坐到父亲身边,把栀子花支到他鼻下:“爸,我们院子里开的花可真香啊,你闻闻。”
父亲深深地嗅了一口。“嗯,真香。”
“那送给你了。”汪静雯俏皮地说。
父亲把花接过来拈在手中,微笑道:“谢谢。”
“我到房间里看会儿书。”汪静雯从沙发上站起来。父亲冲她点点头。“去吧。”
汪静雯走进自己的卧室。汪兴宇从后面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长。
晚上,汪静雯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想着早上的事。
她相信自己的表演是相当自然地,那保安完全不会意识到她在打探什么。也就是说,那个保安应该不会有戒备心,他也就没有理由骗自己。这么说,他说的是真的——这套房子之前真的没有别人住过。这证明自己的第一个猜测出错了。
既然如此,那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汪静雯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难道自己出现幻觉真的跟这套房子没关系?不,这不可能。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不是房子的问题,那将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自己的精神再度出现了问题。
想到这里,汪静雯不禁也感到迷茫起来。她陡然发现,这几天她几乎天天都会做噩梦,而且都是些残酷血腥的内容——久病成医的她明白,这不是好兆头。可她百思不得其解,在疗养院时不是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吗?聂医生开的药也天天都在吃——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因为这套房子,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出现不正常的征兆?
渐渐地,各种焦躁不安的想象在汪静雯的头脑中盘旋变化,令她感到头一阵阵地疼痛起来。汪静雯用手揉搓着额头,闭上眼睛,试图稍微休息一下。
快来。
她倏地睁大眼睛,警觉地望向四周——是谁在说话?
快过来。
又是一声。汪静雯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这一次,她听到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到下面来,我在这里等你。
汪静雯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她像着了魔一样,机械地将身子俯下去,趴在床上,缓缓地把头探到床下,她要看看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漆黑一片,她转动的眼珠在床底下小心地搜寻者。突然,她看到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已经腐烂了的头颅,但那双瞪圆了的眼球却像有生命一样在望着自己。一瞬间,恐惧就像有毒的气泡一样膨胀着,挤压着她的肺部,令她连叫喊都发不出来。
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床底下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渍烂的手,一把抓住汪静雯的肩膀,将她猛地从床上拖了下来。那腐烂的头颅离她越来越近,脸上掉落的烂肉几乎都要落到她的面颊上。汪静雯想动,却发现自己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巨大的惊恐之中。她头脑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发现自己现在只能做这一件事了——拼命地眨眼、眨眼……
终于,她喘着粗气醒了过来,心脏仍在咚咚狂跳着,但她庆幸自己能在最恐怖的时候及时回到现实中。
天哪,我……我到底是怎么了。汪静雯忍不住掉下泪来。只不过是倚在床边眯了会儿眼,居然都会做这么可怕的噩梦!我的日子该怎么继续下去啊!
汪静雯从床上坐起来,低声啜泣,黯然神伤。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着她,令她心寒意冷——现在该怎么办?已经没法再向父母诉苦了,他们不会理解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现在和他们之前似乎已经有了一丝隔膜,互相之前仿佛都有所隐瞒,带着猜疑。还有谁能帮我呢?
汪静雯想起了聂医生。但是,她刚刚燃起的心又迅速冷却了。她想到,在自己回到家这么十多天的时间里,聂医生居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过问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也许是他认为,出了院的病人就跟他没有关系了吧。既然如此,又怎能指望得到他的帮助和关心?
汪静雯沉寂了许久,觉得现在还是只能靠自己。她摸索着在裤包里找出那张房地产开发商的名片,盯着看了许久,思索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突然,她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想起刚才噩梦中的一个声音——到下面来,我在这里等你。
突然闪现的念头令她毛骨悚然。
既然不是房子的关系。那问题会不会出在地下?
11。震惊的信息
吃中午饭的时候,汪兴宇发现女儿总有些心神不宁。他问道:“静雯,你今天怎么了?”
正一声不吭吃着饭的汪静雯眼光移到父亲脸上:“啊……没什么呀。”
“我看你一直呆呆地盯着那碗饭,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汪静雯摇头。
“昨晚睡得好吗?”董琳问女儿。
“还行吧。”
汪兴宇见女儿问一句答一句,也不好再问什么了。他说:“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要求就跟我们说,别闷在心里。”
“嗯,我知道。”汪静雯轻轻点了下头,继续吃饭。
汪兴宇和董琳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吃完午饭后,父母两人按照惯例回房去睡午觉。汪静雯一个人坐在客厅,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圆凳上摆放着的电话机。
她想了一上午,绝对不能用座机。
这个电话机离父母的确是太近了。就算她用再小的声音说话,肯定也会把他们吵醒。而她要问的内容,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可是,又没有手机。怎么办呢?如果遛出去,到公共电话亭去打,这动作又未免有些太大了。
只能找一部手机。汪静雯悄悄走到父母房间的门口,见门虚掩着,留了一小条缝,父母两人估计都睡熟了。她用轻微的动作缓缓推开房门。
汪静雯屏住了呼吸——父亲的手机就放在离门很近的一张桌子上。
她再次瞥了一眼床上的父母,确定他们都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近桌子,将手机揣进兜里,迅速离开。
汪静雯快步走进卫生间,将门关拢。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拨通上面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一个沉稳的男中音。
“您好,请问是东盛置业的唐经理吗?”汪静雯面向卫生间墙壁,尽量小声。“是我,您有什么事?”“是这样的,我是新区景都花园的一名业主,想向您咨询一些问题。”“请讲。”“您能告诉我景都花园建成之前,这里是块什么地方吗?”对方略微沉吟。“女士,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是的,对我来说有很大的意义。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汪静雯急切地说。
“景都花园那一带都是新开发区,在建成之前是一些山和农民的土地。我们公司把地皮买下来之后,在上面建造了这片住宅区——女士,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汪静雯张着嘴想了片刻,问道:“公司在建设的初期,也就是挖山掘地的时候,可曾动过一些……土坟?”
对方一下变得敏感起来,口气僵硬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想,当时需要赔偿或者是补偿的钱,应该早就已经支付了吧?”
“不,唐经理,您别误会。”汪静雯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来要求赔偿的,我只是想问清楚,当时建造新区的时候,是不是确实动过某些土坟?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绝不会向您要一分钱。”
“对不起,无可奉告。”冷冰冰的声音。电话断了。
该死,该死!汪静雯紧紧地捏住手机,气急地想往墙上砸。片刻之后,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在心中思忖着——从这个唐经理敏感的态度和他说的那些话来看,是真有此事——可是,得到的信息太少了,仅仅知道这一点,又有什么用?
汪静雯在卫生间中竭力思索,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想起应该立刻趁父母还没醒来的时候将手机放回原处。她打开卫生间的门,正要往外走,手中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一个陌生号码正在打过来。
汪静雯抚着胸口在心中念道——谢天谢地,还好父亲设的是震动,要不然手机铃声响起来可就糟糕了。
手机还在震动着,看来打电话的这个人有些不依不饶。汪静雯愣愣地握着手机,既不敢接,也不敢挂断,只有任由它发出阵阵嗡鸣。
大概半分钟之后,震动停止了,似乎那人终于放弃了。汪静雯松了口气,正打算走出卫生间,手机又震动起来。
真是见鬼了,还是那个号码!汪静雯烦躁地瞪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忽然间,她怔住了。
她看到这个手机号的最后四位数是四个“6”。
汪静雯猛然想起,以前和聂医生无意间聊天时,他曾说过自己的手机号码很好记,最后四位数是四个“6”。
这是聂医生打来的?汪静雯心中一颤。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移到“接通”键上。
“喂。”她对着话筒轻呼一声。
“汪先——你……静雯?”听筒中传出聂医生熟悉的声音。
“是的,聂医生,我是汪静雯。”
“静雯,真的是你?”聂医生的语气显出欣喜,“真没想到会是你接电话!”
“聂医生,你是找我爸爸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聂医生的口气严峻起来:“静雯,你可知道,自从你出院之后,我往你家打过几十次电话!”
汪静雯深吸一口气:“几十次?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因为前面几十次全都没有打通。你父亲留给我的座机号、手机号全都不对,我打了很多次,都说是空号。”
汪静雯呆住了:“那你现在怎么打通了?”
“我托一个朋友到你父亲以前的工作单位去打听,才问到了这个正确的手机号码。静雯,我不知道你父亲的用意何在,但我敢肯定一点,你父亲当时绝对是故意留那些错误号码的。因为我把正确的电话号码和他留给我的一比较,发现几乎连一位数都对不上。他是存心不想让我打电话跟你们的。”
汪静雯彻底懵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静雯、静雯,你在听吗?”
汪静雯回过神来,“是的,我在听。”她顿了一下,“聂医生,你是今天才打通这个手机的吗?”
“不,我昨天就打通了,和你爸爸谈了几分钟。但是,他好像不是很愿意和我谈话,没说一会儿就声称自己有事,挂断电话了。我问起他留的电话为什么不对,他显得很局促,只说是自己大概记错了——但是,我刚才说了,我十分怀疑。”
汪静雯此刻的头脑就像刚才震动的手机一样嗡嗡作响。“聂医生,你还和我爸谈了些什么?”
“静雯,你知道吗,你出院的时候我曾反复叮嘱你父亲一定要时常和我联系,随时告诉我你的近况。但这十多天来,你父亲一次电话都没跟我打过。而我昨天问他的时候,他说这是因为你一切都很好,并没有什么不正常,所以才没跟我联系。”
汪静雯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跟你说我一切都好?”
聂医生从汪静雯近乎哽咽的口气中听出了端倪:“怎么,静雯,难道事实上不是这样吗?”
汪静雯的胃紧紧缩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静雯,听我说。”聂医生的口气十分严厉。“现在种种迹象告诉我,情况有些不对劲。特别是昨天你父亲接电话时那种支支吾吾的语气和躲躲闪闪的态度。所以我今天才再次打电话来进行确实。而今天恰好是你接的电话,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你要把所有的真实情况告诉我,不能有任何隐瞒,否则的话只会对你不利!你明白吗?”
聂医生的口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汪静雯略一犹豫,决定将这十多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医生。她整理思绪,压低声音:“聂医生,事实上,从我回家那一天起……”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将汪静雯手中的手机夺了过去。汪静雯身体哆嗦一下,惊愕地回过头来,见父亲站在身后,脸色铁青地盯着自己。
汪兴宇冷冷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默不做声地将电话挂断,然后凝视着女儿:“静雯,你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就擅自拿我的手机?”
汪静雯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汪兴宇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使用我的手机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讲啊。”
见女儿还是不说话,汪兴宇叹了口气,转身欲离开卫生间。
“爸。”汪静雯突然开口,直视着父亲。“你为什么不想让聂医生和我们联系。”
汪兴宇将身子转过来:“我说过啊,如果让他了解到你的某些情况,大概又会让你回那里去,你又要和我们分开了。”
“可是如果我的情况真的不好,那样一直瞒着医生就是正确的选择吗?爸,你就不害怕讳疾忌医的结果是我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汪兴宇愣了片刻,神色忧伤地说:“静雯,我们只是太爱你了……不想再次失去你。”
汪静雯觉得无言以对。好像舌头粘在了上颚上。
父亲再次叹了口气,走出卫生间。
将卧室的门关拢,汪兴宇坐在床上,凝视着妻子。
“真是她拿了?”董琳问。
汪兴宇默默点头,将手机扔在床上。“而且还跟那个姓聂的医生打了电话。”
董琳一下紧张起来:“那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了。”
“我看她早就察觉到有些不对了。”汪兴宇凝视着妻子,“而且她现在不信任我们了。昨天上午她偷偷地瞒着我出去了一小会儿,大概就是去打听什么。今天中午又悄悄地拿我的手机跟那个医生打电话,看来确实是产生了怀疑。并且,她在采取某种措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董琳惶恐地问。
“别慌。”汪兴宇冷静地说,“我看她现在只是感到疑惑而已,还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们装作平淡无事,按原计划进行。”
董琳担心地说:“我怕这样坚持不了多久。”
“没关系。”汪兴宇压低声音,眼睛凝望着前方,阴沉地说,“再过三天,就到‘那一天’了。”
12。旧事重演
周末。
汪静雯呆呆坐在床上。神情惶惑、目光涣散。
她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实际上,每天如期而至的噩梦已经不会再令她害怕了。她居然已经适应了这种犹如家常便饭般的精神折磨,并且练就了只要狠狠一眨眼就能立刻从噩梦中醒来的本事。但正是如此,汪静雯感到深深的可悲和凄凉——自己期盼已久的“正常人”生活怎么变成这样了?简直还不如在疗养院。以前的生活虽说单调、乏味、缺乏自由,但内心起码是静谧而充满安全感的。
汪静雯仰面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令自己愈发感到惶惑不安的,还有每天与日俱增的矛盾感。每当她对目前生活产生质疑或厌恶的时候,父母充满温情的笑靥和细致入微的照顾又令她感到无所适从、心生感激。特别是最近两天,父母俩人为了丰富自己的生活可谓是煞费苦心。母亲每餐变着方地做各种新鲜菜肴,父亲又从书店买回不少自己喜欢看的书。这些都令汪静雯感动不已,却又一阵心酸。因为这代表着她还得继续忍受那些噩梦和幻象的折磨。
而且最近这几天,有一点引起了汪静雯的注意——她发现,自己每次的可怕幻觉和恐怖梦境中,都会出现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要么没有头,要么缺少四肢,或者整个就是一团黑影,分辨不出轮廓和模样。但汪静雯的直觉告诉她,这些全都是同一个人——至始至终,就是这个犹如幽灵般的虚幻男人在纠缠、折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