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绿桔打着伞将叶明净迎进内室,浴室里早已烧好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叶明净喝退众人,干净利落的扒掉全身衣物,将自己丢进热水中浸泡。
氤氲的水蒸气模糊了她的脸,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墨晶一样的瞳孔,叶明净在热水中一动不动的泡了很久。
之后,她唤人进来帮她洗头。全身上下打理干净后,换了干净的衣服从浴房来到卧室。
绿桔进来禀报:“殿下,钟司药求见。”
钟司药就是钟秀儿,这么晚了过来见她……叶明净怔了怔,面色如水:“让她进来吧。”
钟秀儿俏丽的身影从门外走进。她今年十六岁,身体发育的非常健康,身段已如成年人一般,丰胸细腰。肌肤间散发着少女特有的馨香。
“殿下。”钟秀儿放下随身携带的小药箱,向她行礼。
叶明净示意她起来:“怎么?要来请平安脉?”
叶明净如今的身体健康由右院判江图负责。每隔五天请一次平安脉。钟秀儿主要负责她平时的饮食调理,和在江图的指点下对她进行一系列保健手段的实施。如按摩、针灸、刮痧等等。不过钟秀儿的愿望是成为一名良医,所以东宫上上下下只要有人生病,都是钟秀儿给诊断的。她在东宫的定位更像是一个家庭医生。手下还有两个小宫女给她专门打杂。
平时只要没事,她也会给叶明净诊脉,算是练习业务。所以,叶明净此刻才会这么问她。
钟秀儿摇摇头,看了看绿桔、冯立以及其他的宫女,对叶明净犹豫的道:“殿下,陛下吩咐秀儿来给殿下讲解一些医术上的学识。”
叶明净一听“陛下吩咐”几个字,立刻心头一紧。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对绿桔和冯立道:“全都退下。”
绿桔和冯立领着宫女们退下,钟秀儿便打开来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本图册。
图册上画的是一幅幅成年男女的裸身图。有的在身上用红蓝细线画出经脉、有的画出透视骨骼、有的画着血管分布、还有的画着简单的内脏器官。
钟秀儿道:“天下间只有太医院有这样完整的图册。昔年周太祖李若棠在军中时,鼓励军医剖开敌军尸体,了解人体构造。甚至还用敌军俘虏做过各类医疗试验。这些都记录在太医院的历代典籍中。从周太祖开始,天下间最好的医者,只会在太医院产生,就是因为有这些典籍手札。”
叶明净翻看了几页,和记忆中的人体构造完全一致。点头道:“难怪你一定要进宫,就是为了能看到这些?”
钟秀儿坦言:“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学到最顶尖的医术。殿下,人体是在医者的眼中只是一具躯体,男女者只是构造不同而已……”
接下来她侃侃而谈,指着图册给叶明净细细讲解人体的基本构造,以及男女交合后如何有孕、生子。其中重点讲解了女子成年后身体会有所发育,胸部和下体将出现一些特有的特征。这些不同与男子的地方是做什么用的。男女交合不宜过早,否则会对身体有一定的伤害……
这是一堂单独的生理讲解课。从科学的角度说,钟秀儿的知识点不如岳晶晶学校的生理卫生课全面。但是,从保护女性的角度方面,钟秀儿的讲解比中学的生理课要深入而详细。
钟秀儿目光清澈如水,见叶明净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忽视,而是认认真真的在听。兴致大起,连带着将女子怀孕的最佳年龄,注意事项等等都说了。
直到华灯初上,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段谈话。收拾好药箱行礼告退。
她走后,叶明净没有唤人进来,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坐了半天。
吃完晚饭后,她再次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坐在窗台前凝视外面还在下个不停的秋雨。
最后,她起身从柜子中取出一盒金银,唤道:“计都。”
计都的身影飘然出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头发也重新打理过,不见一丝水迹。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
叶明净看了他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你,帮我办件事。”她说着,将桌上的那盒子金银推过去:“去山东,这是路费。该准备些什么你自己准备。”
计都看着满满一盒的金银,惊愕的抬头:“这么多……”随后他眼中露出了明了的神色。这么多的费用,那就表示该项任务的花费很大。
叶明净让他附耳过来,轻声将自己的目的说了一遍。计都的脸色霎时一变。
叶明净问他:“有问题吗?”
计都很快收敛住惊讶,沉声道:“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叶明净点头:“那就明早出发吧。去了山东后我这边和你就没法联系了。你自己小心些。”
计都深深的看了她两眼:“殿下自己也要小心。”
第二天早上,绵绵的细雨终于止住,天放晴了。
叶明净去了上书房,廖其珍讲完课,中间休息的时候。孙承和眉飞色舞的拉着江函对她道:“殿下,再过些时日就是每年秋后处决的日子了。之前济南府那场案子,外头有不少人在议论呢,都说大理寺断案公道。还说那苦主儿子的运气好,击鼓鸣冤的时候刚好碰到殿下。”
“嗯,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孤既然有这力量,就不可明知是冤情而置若罔闻。”叶明净的脸色也很明朗,最近几次开铜x时,那些信函中有更多的内容涉及到了地方行政。她就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世间自有正直的读书人心怀天下。君为舟,民为水,官员和勋贵们则是船上的水手、掌舵。只要抓住大是大非,她这艘船就不会翻掉。
江涵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可是殿下,这样一来。官员们对您的好感就要少些了。”
叶明净一听就想笑,这个江涵,说话总是这么吞吞吐吐。官员们对她何止是好感少些?只怕现在是全部站在对立面去了吧。
她笑着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问道:“江涵?你看这是什么?”
江涵只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书名:“《史记》。”
叶明净翻开一页,送至他面前:“那就好好看看。别成天东想西想的。”说完后,径自出门透气。
江涵心中微涤,目送她离开。低下头,只见那书页上写着“武帝纪”,这一篇是讲汉武帝的。
〃 孙承和也凑了过来,看了两眼道:“汉武帝啊。这不是早就看过么。太傅还让写了好几篇策论呢。〃〃〃
江涵不理会他,自顾自的一字一句细读。
孙承和见他闷头读书,心下气闷,道:”汉武帝时候。我最佩服的就是冠军侯霍去病。少年英豪,马踏匈奴。可惜英年早逝。大将军卫青也不错,也是少年成名。**后也要如此。才不要像那个李广一样倒霉,一把年纪了连个侯都封不上。还不如自己的儿子。。。。。。“
江涵嫌他聒噪,抬头道:”醒了。李广是运气不好,谁不知道武帝爱用少年,他年纪一把,本就不讨帝君喜欢。。。。。。。”突然,他怔住了。没错!汉武帝!汉武帝刘彻,初初登基时,朝中老臣讲究无为而治,没人理睬他。太皇太后又一直压制他。最后,刘彻靠的是提拔新兴年轻官员巩固了统治。主父偃。桑弘羊,东方朔,司马相如,卫青。。。。。。这些人,全是新生力量,将老旧的臣子团体冲击的七零八落。窦婴,田帉,灌夫等等全部阵亡。
江涵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花园中,叶明净仰望着天空。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飞过。这在现代城市,可是只能在画册上瞧见,显示天空中从未有过的景色。
他知道江涵会明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一个强势的君主都不能容忍臣子的摆布。她是太女,不代表他就弱势。
不服气她,那就换掉好了。这天底下等着当官的读书人多的是。
只是那些人到第三父皇的老臣,现在她不宜动手。动手的话,也让父皇难为。
还是先埋下火种吧。
晚间,江涵回到思康伯府。照例先去外院书房。由于叶明净入主东宫,还差一岁才到十五的江涵便破格提前加入了成人的谈话行列。
他来到书房的时候,江文道正在和长子江鸿说娶亲的事。
江鸿是江文道的嫡长子,今年十九岁。早在去年就定下了东阳侯陆震的长女陆谨。陆谨去年及笄,今年十六。婚期就在下个月。因着这个原因,孙承和和江涵的关系更加亲近了。
江鸿见他回来了,便笑着问好:“六弟回来了。”
江涵向江文道行礼:“大伯。”
江文道神色和蔼,命人给他上茶,问道:“今儿的课业怎么样?宫里还好吗?”
江涵等小厮们退下后,才道:“上书房的课业,侄儿没问题。可是,今儿有一件事要告知伯父。”
“哦,什么事?”江文道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慢慢说”
江涵告罪坐下,道:“今日太女殿下给我看了《史记》中的《武帝纪》。”
第九十六章计划(二)
“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而致千里,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
江涵朗声背诵了一段《汉书》中描述刘彻的文字。
江文道听后脸色微变,问他:“是殿下给你看的?为什么会特意给你看?”
江涵嘴唇动了动,半天后低声道:“我说了两句现今官员们可能会对她有些看法。”
江文道闻言叹了口气:“这不怪你。涵儿,殿下是早存了这个心思。那些文官,十年寒窗苦读,原本就有傲气。他们和我们不同。他们将同窗、师生那个圈子里的情谊看的很重。他们有他们的行事准则,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很难得到他们的承认。殿下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试想,如果换成高祖皇帝,也必不能容他们这么放肆。只是没想到,殿下看着温和柔弱,性子却如此倔强。”
江涵就想到在上书房,他们四个一向以她马首是瞻,不是刻意去做,而是已经融进了本能。再回到刚进上书房的时候,齐靖和薛凝之那么骄傲自恃,到现在哪里还看得见当初的影子?
江文道嘱咐他:“既然是位强势的主上,涵儿只跟着她的脚步走就行了。这样的储君,想必心中早有一本账。我们家不偏不倚就好。”
济南女士们黄夫人的本家侄子于秋后被处决。济南府的黄家人早已将他抛在脑后,自家目前都是一团乱呢。巨额数目的银两被罚款后,家中所剩已是无多,济南府的大宅子正在商谈出卖事宜,黄家人最近忙着遣散奴仆,准备打点行装回乡。然而就在这时,又出了一件意外。
黄家人回乡,无法将奴仆全部带走,便让有能力的家奴自行赎买。其中还发善心放了一批人,都是昔日在主家面前印象好者。这时,矛盾就来了。同样是销奴籍,凭什么有人一分钱不花,有人就得辛辛苦苦的凑银两?不患寡、患不均。黄家若是像以往一般势大,想必没人敢不满,可如今这种状况就难说了。加上黄家倒霉的起因就在夫人的本家侄子身上,黄夫人早已失了丈夫的欢心,在后院管理上,现今也是力不从心。下头的奴仆便三天两头的闹出些小事情,发泄不满的情绪。
常言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黄家虽不行了,可人家的胞兄还好好的当着礼部尚书呢。黄二老爷狠狠发了顿火,本来就是我家的奴才,给你们是恩典,不给是应该,还想造反不成!将那些闹事者或打或卖,分毫情面都不留。再大手一挥,将家里的管家大权交给了儿媳。
黄家闹了这么一出,就有几个亲人被卖的家奴将他们给嫉恨上了。这些家奴趁着黄家正乱,破罐破摔的偷了主人家的财物去卖。一开始是器物摆设,后来听说老爷书房的书籍也很值钱,便也朝那里下手了。
黄家人很快发现了奴才们的勾当,这还了得!奴大欺主!捆了家奴送去官府。济南府新到任的官员们也都是家有奴仆的统治阶层,对此类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深恶痛绝,当即就发落了那些刁奴。追回了部分财物。其中就有书房丢失的书籍。然而就在这些书里面,夹着一封信。信不知怎么的,被弄的破破烂烂,只剩半张纸。不过依旧可以看见落款人的姓名,竟然是两年前卷入谋逆案件的永昌侯府世子。而那半张信纸上的内容更是令人大吃一惊,竟然写道‘前段时日谋划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黄兄几日后就可听见好消息云云。’看日期,正是两年前秋狩之前。
这一下,事情闹大发了。黄二爷先是痛恨自己没有销毁掉这些漏网之鱼,随后则指天赌咒的发誓,信里说的大事是由叶息矜担保参股西域行商。你们只要看见那丢失的前半段就知道了,绝不是谋逆!
济南府的新任知府无限怜悯对他道:“黄二爷,这事本官不敢擅断,还需送往京师由皇上定夺。你自求多福吧。”随后,他下令,请山东指挥使协助,派兵马封了黄家的宅子。同时将案情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
这等大事于第一时间送呈承庆帝眼前。
奏折静静的躺在宽大的书桌上,承庆帝表情讳莫如测。静默了半天后,他道:“计都离开多久了?”
谭启躬身回答:“一个多月了。”
承庆帝叹了口气:“那丫头,也在一个多月没给朕好脸色瞧了”
听出了他话里的落寞,谭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将头垂的再低些。
承庆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思索道:“处心积虑,派遣暗卫、耗费钱财,就为了把一个黄庸行拉下来。看来,那些孩子相当记仇啊。”他摇摇头,“竟然忍了这么久,连朕都以为她不在乎了。谁知她倒是一进记着。这个性子……也难怪和朕呕了一个多月的闷气。”
门口小太监来报:“陛下,太女殿下耐人奉召来见。”
承庆帝抬头,对谭启道:“去把她领进来。”
不一会儿,谭启领着叶明净进了内殿,照例退下关门,只留父女两个在房间密谈。
承庆帝指指桌上的奏折:“济南府的折子,拿去好好看看。”
叶明净拿起来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随后放下,一言不发。
承庆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很平淡的陈述:“你做的。”
“是。”叶明净低声回答。
“你就这么恨他?”承庆帝好像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语气平常:“礼部尚书涉嫌谋逆,不死也要脱层皮。”
叶明净目光瞥过桌上的奏折,同样用平常的语气陈述:“两年前也要是成功了。我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承庆帝静默,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半晌后又问:“为什么派计都去。”
终于问到这个了,叶明净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咬牙抬头:“父皇!”语气中带着一丝仓惶、一丝委屈:“为什么?”
叶明净的这句‘为什么’问的有些没头没脑。承庆帝却懂了神情莫测,问道:“你可知计都出生天波卫?”
叶明净点头:“听说过一些。”
承庆帝便简单讲解了一下天波卫的由来和主要的职责:“……和每一代皇帝一样,周肃宗李青瑶也在一位贴身侍卫。代号也是计都。只是这位计都是一个内侍。他和李青瑶身边的另一个女护卫木曜,对本朝的高祖爷更加忠心。那位木曜还对高祖爷芳心暗许,私下里非常嫉妒李青瑶。”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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