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素来谨慎,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按照史书记载,康熙二月出征,闰三月完胜。中间所经历的时间,恰好是两个月。那么便只有一点……那就是知道历史的人将消息透露了出去。
相信除了自己和沐妍之外,难道还有灵魂穿越到了古代的人吗?
机率应该不大。
云钰闭了闭眼,顿觉周围吵闹声格外烦心。难道会是沐妍将历史告诉了八阿哥吗?可是,沐妍她不是历史白痴的吗?怎么能够将时间记得如此准确?云钰的心头浮起一个个问号,不由看向一边的沐妍。
沐妍听到八阿哥几字,便是满面带笑,眼底含羞,丝毫没有觉察到云钰若有所思的眼神。她这幅模样与在现代时的她完全不同,几乎像是换了个人般。云钰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沐妍……你会为了爱情,而放弃友情吗?
宴会结束之后,各女眷便自行回府。云钰方才想走,却被玺玥以“故友重逢”的名义留宿下来,在宫中小住一日。
云钰也不好推辞,便使水色先行回府向胤禛报备,以免他着急,心底却思虑着玺玥对自己与众不同的原因。自己同她并非很熟,只是当年有过交集,此刻玺玥待自己如此不同,绝不能以常理视之。
不寻常的举动之后必然有不寻常的原因。她现在需万事小心,步步为营。或许康熙的眼睛就在莫名中盯着她,随时会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处死。
毕竟在这古代,“后妃命格”总是件让人忌惮的事情。只怕是宁愿她死了,也不愿意她嫁了储君之外的人吧?
也多亏当初康熙没有收她为妃的念头,否则胤禛恐怕是怎么也不敢和皇帝老子抢女人的。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不能多想,想得多了,便越发的复杂了。
胡思乱想之间,天已然黑透。
兴许是前面宴席上吃的过多,面对着丰盛的晚膳,她居然一点也吃不下,看的玺玥一阵轻笑:“这才一日不到,便茶饭不思。莫非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不成?”
见云钰并无太大反应,玺玥叹了口气,挥退众人。上下打量了云钰半晌,方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待你如此。”
云钰点了点头,倒是对玺玥如此开门见山松了口气。这便是所谓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了吧?
玺玥站起来走了两圈,花盆底在青石砖上踏得有些重,显出微微的声音来。
“这么说吧……我个人对你,其实并无感觉。”她皱了皱鼻子,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当年你初入宫,我去见你,是因为我那奇怪的弟弟胤禟。”
“胤禟?九阿哥?”云钰挑眉看她,心底大概明白,但眉眼间却写上了一分诧异……至少在玺玥眼中应该看来如此。
玺玥坚定的点了点头,应道,“是胤禟没错。”她有些无奈的笑开,“你要知道,当年你可是大大的出名,把十弟气成那个样子,回来之后便砸碎一屋子的珍宝。而向来宠着十弟的胤禟却当着我的面厉声指责十弟……我当时都惊了。不光是我,额娘知道之后,也十分好奇,将胤禟寻了去,仔细问起你。”
云钰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当初的那个少年,又浮现一身宝蓝衣衫下那双黝黑的眸子,突然一股歉疚从心底浮起。
“事隔多年,你居然还是跟了四哥……而且没有任何的名份……”玺玥颇为感慨,“我一直以为你可能成为我的弟媳的。”她晶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云钰,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这个给你。”
她递出一个明黄色的锦囊:“虽然我们接触的不多,但我挺喜欢你的。若是哪天想离开,可以来找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风光从来都是令人心神往之的。”
云钰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样一番话,却还是把锦囊接了过来。她从来都喜欢为自己留条后路,不管玺玥用意为何,她也不会轻易断了自己的后路。或许哪天能够用得上也说不定……而胤禟,这辈子终究是与他无缘。
只是,自己会尽力去改变历史,只盼不要让他出现那么凄凉的下场。
别无他计。
第二卷,只道人常在 第十一章,击鼓催花寂寞红
从宫里出来已经第二日午时过后。
车子缓慢的行驶着,却突然在晃动一下之后停了下来。
车帘被人一掀,钻进个人影来。云钰打着盹,心头一惊,抬眼看去,眼前那人正是胤禛。
原来车行至半途,却正巧遇到胤禛出来,云钰只见他一身朝服,显然是要进宫。
“现在可不能放你出去,放你出去,便夜不归宿了。”胤禛捏了捏她的脸,笑言道,“我马上要进宫,可能晚上回来会晚些,看到你的车子,便来说一声。省得你晚上找不到我心急,你先睡,莫要等我。”
云钰脸上一红,嗔怪道:“谁找不到你会心急了……快进宫去,别误了正事。”
胤禛点了点头,突的在她唇边印下一个吻,又在她耳边附语道:“这一夜在宫里,可把你急坏了吧?”
言罢立刻跳下车子,扬鞭而去。
云钰先是没反应过来,等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恨自己不能追上殴打他一番。这人,越发没有冷面王的样子了!!
既然胤禛不在府里,她这么早回去也无事,眼睛转了一圈,她便唤道:“去流觞楼。”
“是。”随着车夫恭敬的声音,车子便立时向流觞楼的方向而去。云钰的唇边扬起一抹笑容,她上次去流觞楼次数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个后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掉。而这流觞楼离开扬赌坊也不远,好久没去,不知道那里如何了。
她一直念念不忘那个白衣男子,那样的气质,怎么也不像个只在赌坊里鬼混的。总觉得他有非常的来历,只是暗自让人调查,却丝毫没有结果。问胤禟,胤禟也不肯说。总是神神秘秘的,反而更加引起她的注意力与好奇心。
只是这少年应该不是什么出名的历史人物,至少在她的记忆中,不记得胤禟身边有这样一位为他专司打理赌坊的人才。
历史的洪流中,最常见的就是这种人吧?经营着细枝末节,然后默默无闻。历史并不会记载他们,但历史却也要靠他们来支持。
在滚滚的洪流中,或许一个小人物,便是那引起海啸的蝴蝶。
无论如何,都要摸清他的底细。在这个暗流横生的宫廷中,任何因素都可能构成致命的问题,她绝不会忽略。
让一干人等在外面候着,云钰要了个雅间,吩咐一个时辰内不许来打扰,便得意的从后门溜了出去。一个时辰,足够她去开扬晃上一圈,再晃回来。只要路上不出什么岔子,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行迹。
却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一个人影从流觞楼的阴影中闪出,眼中露出一抹喜色,接着快步跟上了云钰。云钰却浑然不知,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那人影一直跟着云钰,直到看见“开扬赌坊”四个大字,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转身离去。
开扬赌坊门口的大汉已经认识云钰,也没有拦她,任她向里而去。
仍旧是进了西间,云钰这回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她迅速扫了两眼,只见那白衣少年此时并不在赌坊。他原先的位子换了位满面油光的大爷,微蹙了眉,她缓缓挪移,准备去里间看看。或许他会在里间休息也说不定,她这次的目标,便就是这个白衣少年。倘若寻不到人,那这趟便跑的没有意义了。
推开门,只见阳光从窗格中射入,投射在窗台上的七彩琉璃屏风上,刹时间万种颜色从琉璃上映到地上,给所有的物品都披上了一件华美的外套,宛若是梦幻的童话世界。
听到开门声,站在屋内的少年回过头,仿佛风吹过柳絮的温和笑开,温润的声音传入云钰的耳朵:“藏云给云钰格格请安。”
云钰愣了一下,总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瞬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那少年先开了口:“格格今天过来,莫非是想与在下再赌上一局?”
云钰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这少年说话和不说话,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眼睛微微一瞥,恰巧看到那少年袖子上的细碎花纹。
那是一个由花与蛇组成的花纹。无数条的蛇首尾相衔,组成一个圆,而在蛇身的空隙中,无数的艳丽花朵绽放。云钰并不认得植物,所以不知道这花是什么花,但她对这花纹记忆的非常清楚。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个花纹……正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花纹。她分明记得自己去问过胤禛这种奇怪的花纹,她总是会联想到欧洲某些家族的族徽。
可惜胤禛给她的回答是三个字,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他也说了,这个好像是某个江湖组织的暗号,有这个标记的人都是他们的人。并且让云钰离他们远些,无论怎么说,这些人都是一群亡命之图。更可能是乱党,万一挨得近了,赔上性命可是大大的不值。
而如今,这个花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藏云的身上?莫非他也是其中一员?
九阿哥知道吗?
云钰的脑子里立刻闪过这个念头,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乱党,那么胤禟岂不是危险?他若是完全不知……怕是被这些人卖了也不一定。
但如果他知道……那这个性质就更严重了。康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她微别过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迅速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笑道:“他不在吗?”
“格格每次和九爷见面,不都是在流觞楼么,怎么会到这里来找……莫非格格……”他眼中精光一闪,猛的看向云钰。好在云钰早已转开目光,但被他这么一看,却也是吓了一跳。
云钰眯了眯眼,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是想来……看看赌场的生意……”
那少年先是一愣,随即看向云钰的眼中多了两分不屑,笑道:“生意自是好的。格格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恕藏云不奉陪。”
云钰也不恼,瞥见之后,唇边微笑扬起,转身出了房门。
第二卷,只道人常在 击鼓催花寂寞红 (第二卷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倚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云钰此时心情大好,一边哼起王菲的歌,一面在屋里翻动着那本《初唐奇侠传》。古代着实没有现代那么多的小说,选择范围极小。好在这些经久不衰的东西是值得细看的,不然没有小说的日子着实无聊。
若是她自己写上两本,拿出去不知能不能大卖?或许还能抢了三阿哥编纂书稿的差事。只是想到那毛笔自己却如何也使不惯,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入耳是自己哼来的熟悉曲调,较这清代的曲子也不知道好听了多少,云钰叹了一口气。昨日之事随波去,犹自不舍忆当年。
书突然被人从手中抽走,抬头一看,胤禛一脸疲惫的站在面前,她急忙起身,心下暗自揣度。不过是进个宫,为什么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胤禛也不言语,突然将她紧紧揽住,力道大的几乎要揉碎她的身体。
云钰什么也不问,只是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
胤禛又搂了她半晌,才缓缓放开她,长叹一口气靠坐在椅背上,语气平淡:“你刚唱的曲子,再唱一遍给我听可好?”
云钰默默点了头,靠坐在他的身边,声音婉转低吟,将那曲子仔细唱来。胤禛侧耳听了会,叹气道:“你的记性实在不怎么样,前几天听的曲子竟然能被篡改成这样……不过你不记得曲调,却能自己编出来,倒也不容易。”
云钰这才想起前几日府中宴客,便有歌姬唱了这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只是那唱腔完全和自己现在所唱的不同,自己唱的是学了王菲的气音,又是现代的风格。而那唱腔和唱法……她实在不敢恭维。
胤禛伸手握住她的手,云钰只觉得手心冰凉,隐约间还有一丝湿意。只听他低声道:“只是虽然不同,倒也别致。有时候,或许独树一帜,才能更教人喜欢吧。”
云钰只觉他话中有话,抬头看去,只见他的脸庞在微暗的光线中,显出淡淡的倦容。她抬手抚上胤禛的脸庞,轻声道:“你……”又猛然惊觉,胤禛恐不喜她多问朝堂上的事情,一下便住了嘴。
胤禛挑眉看她,眼底全是了然,他将云钰的手握的更紧,低声道:“皇阿玛再征噶尔丹,八弟升了领侍卫内大臣。”
云钰顿时明白他的沮丧从何而来,这领侍卫内大臣地位是颇为尊贵。清朝设有侍卫处,侍卫处设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负责掌管统率侍卫亲军,卫护皇帝。再从八旗中镶黄、正黄、正白旗中选拔侍卫,由其统率。
八阿哥坐上这个位子,足以证明康熙皇帝对他十分信任。而且老八比胤禛小了三岁,无论从身份上,还是从年纪上,都不及胤禛。此刻康熙竟然将这个位子给了老八……云钰知道他心有抱负,不想却屡受挫折,难怪此刻心里有些沮丧。
胤禛的脸在阴影中显得十分黯淡,她心底有些心疼,这些皇家的皇子们,生活的真是辛苦。只是这她就是他们的命运,相较于最后的那些失败者们,胤禛的命运尚算不错的了……端起一边的茶壶,慢慢将胤禛面前的杯中注满清茶,微熏的热气上升,倒教她有些看不清胤禛的面容。轻轻放下茶壶,思索着如何安慰他。半晌,云钰才微笑着开口:“皇上可是命太子监国?”
胤禛听到她的问话,先愣了一下,迎上她带笑的眸子,随即了然的点头。而后,他眼中精光闪过,像是突然了悟了什么,拿起茶一饮而尽,笑道:“用过晚膳了么?”
云钰摇摇头:“你不回来,我哪里吃的下。”
一阵得意的笑声顿时从房里冲出,直惊得外面候着得水色和高无庸面色一变。四阿哥虽然随性,却未曾如此失态的大笑……今儿是怎么了?
大军出征之后,时间便在太子监国和众阿哥辅国的繁杂事物中匆匆而过。
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朝政上的胤禛显得格外出色,像是天空中的月亮,甚至连太子的光芒都无法望其项背。而被分在户部的八阿哥更无法与之相提,虽然如此,十六岁的八阿哥却因为待人十分诚恳,为人十分谦虚而赢得众臣工的交口称赞。胤禛虽然出色,但办差时独立专断,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反而让许多人觉得其太过狂妄,近而不与之亲近。
胤禛丝毫不放在心上,更是一丝不苟的办差、做事。但凡被他挑出错的官员,在他职权范围内的,无一幸免,统统罚俸。而超出他的职权的,大部分都被太子给了恩典,免于处罚。
四阿哥为人苛刻的名声,就这样在朝野之间传开。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十五日,大军行舟至内蒙古布古图,根据费扬古报告,噶尔丹于闰三月十三日在阿察阿穆塔台服毒自尽。
至此,北方分裂割据势力被消灭,大清王朝的辉煌再一次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康熙早早派人将胜利的喜讯传递到京城,并宣布不日回京。
而这次从出征到最后胜利,共历时两个月。同出征前,八阿哥预言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偏差。此事被当日参加玺玥格格宫内宴会的格格福晋们传开,一时间,八阿哥的府祗门庭若市,众人皆道八阿哥乃神人,有这样的阿哥,乃是大清的福分。
胤禛向来看八阿哥不顺眼,此事更是让他看不下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过了两天,这才一脸精神气爽的出现。云钰知道他是想通,知道这样的说法会引起康熙的不悦,但心底总有些担心,胤禛会不会认为是她说出去的?
百般观察,胤禛却无任何不妥,她这才微微放心。只是思及八阿哥这件事时,她心底那种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会是她……透露出去的吗?
倘若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