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小蛇”的一等兵琼斯的状况很精糕,他心里一直明白这一点——自从他乘坐的疣猪运兵车遭到袭击,整辆车猛转一百八十度之后。他原本正站在LAAG机枪后射击,子弹从驾驶员头顶飞过时,他蓦地被甩到了空中。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头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身体刚落地不动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呼吸,整个人只能瘫软在地上。他凝视着湛蓝的天空,终于挣扎着开始喘气了。
这片蓝天真漂亮,简直美极了——突然,一架女妖战斗机呼啸而过,撕破了这幅美妙的画卷;一辆疣猪运兵车也咆哮着从他左边经过。
琼斯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对着他“咝咝”作响的麦克风呼喊,但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不止是麦克风,他的整个头盔都没了,一定是在坠落的时候松脱了。没有头盔,意味着没有麦克风、没有无线电、没育获救的可能。
琼斯咒骂着,奔回撞毁的疣猪运兵车,谢天谢地它还没有着火。车停靠在一边,s2狙击枪还在他离开时的老位置——枪托朝下插在驾驶座后面。
后挡泥板上尽是考莱中士的碎尸,她半张脸都被碾碎了,惨不忍睹。琼斯把视线移开。装着额外弹药的帆布包、急救包,以及一些他从“秋之柱号”上抢救下来的物资,都还原封不动地保存在机枪的底座。
琼斯抓起背包,挂到后背上,取下狙击枪。他检查了一下,枪依然可以开火,然后他松开了保险,向最近的一座山头跑去。或许他能找到一个山洞,等到战斗结束后冉走回该死的阿尔法基地。他的靴下扬起一阵尘土,周围到处潜伏着死亡的威胁。
欧乐思少尉估计,一排把敌军战斗机的数量减少了三分之二——她已经有了消灭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计划。麦凯一定不会认可——但长官大人又能拿她怎么样呢?送她去光晕?少尉狡黯地一笑,下达了必要的命令,跳到了光晕的她面上。
幸存的十三辆疣猪运兵车上共有四个人志愿加人敢死队,她把他们召集起来,一起奔向一处看来很合适的岩石群。五个陆战队员的背上都背着M19SSM火箭筒,还有突击步枪,弹药包里也尽可能地塞满了备用的火箭弹。他们穿过硬沙地,快步冲进周围有巨石提供保护的安全地带。
等到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欧乐思拔掉一批信号棒的引信,陆续把它们扔出岩石圈,看着橘红色的烟雾升腾到空中。
很快,女妖战斗机的飞行员就注意到了这团烟雾,仿佛秃鹰扑食鲜肉一般,迅速被吸引了过来。
陆战队员们迟迟没有开火,一直等到不少于十三架圣约人战斗机在他们头顶盘旋,五个人才一齐射出五枚火箭弹。第二波紧接着第一波——又来了第三波。空中传来间隔均匀的爆炸声,好像打鼓一般。有十架女妖战斗机被直接击落;还有一些连吃数发火箭弹,也都被炸成了碎片。
两架逃过火箭弹袭击的战斗机,瞬间便仓惶地逃走了。最后一架摇摇晃晃地躲过一发近失弹①,引擎冒出滚滚浓烟,眼看就快坠毁了。欧乐思以为它一定在那里完蛋了,然后她和敢死队员们就可以轻松地走出岩石群步行回家。
【①近失弹,接近目标但还是没有打中的炮弹。】
但美梦落空了。和大多数圣约人战士不同,被损毁的这个女妖战斗机飞行员一定有着强烈地超度肉身的欲望,因为它重新转向敌人,不可思议地驾驶着战斗机向岩石群中央俯冲。欧乐思努力开火射击,但没有击中——她还没来得及咒骂,受到致命损伤的女妖战斗机就一头扎入了岩石群,一团熊熊的烈火立即吞没了埋伏的敢死队。
一等兵琼斯一路冲到山脚下,居然没有遭到灭顶之灾,当然;这全凭侥幸。接下来攀爬过松动的岩石则是一种本能。占领制高点的欲望对任何士兵而言都是自然而然的,特别是对于一个狙击手而言。琼斯接受的训练就是成为一个狙击手——在他忙于运输装备、操作LAAG机枪,或是听中士的唠叨以前。
实际上,琼斯准备开展攻势,把枪口对准圣约人——这是一个重大决定。或许不是他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但他相信这次无比正确,可以让后顾之忧见鬼去。
琼斯才爬到半山腰,但已经足以眺望到对面的山顶了,一个个微小的身影清晰可辨。他理想的目标,不是到处跑来跑去的咕噜人,也不是在山峰边缘站成一排的豺狼人,而是身穿闪闪盔甲的精英战士们。陆战队员调大了瞄准镜的放大倍率,敌人就像跳到眼前一般,枪管也微微移动了一下。他该取谁的小命呢?左边穿着蓝色盔甲的那个?还是右边,穿着金光闪闪的盔甲的小畜生?在这一特定时刻、特定地点,一等兵琼斯就是掌管生杀予夺大权的上帝。
他打开狙击枪的保险,把手指轻轻放到扳机上。
莫图米从掩护中现身,站到战地司令普图米的身边。人类护卫队已经扫清了大路,正在转向下一个山口。在他身边正是第三座山头——山顶同样也架设了一辆“阴魂”自行迫击炮。
自行迫击炮开火了。一瞬间,莫图米寄希望于这辆仅存的自行迫击炮能完成前两辆未竟的任务:剿灭人类护卫队。
但人类依然在射程之外,而且人类知道“阴魂”自行迫击炮根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于是利用时机把自己的坦克连成了一排。
这么做就是为了一次齐射。四发炮弹全部命中目标,圣约人的自行迫击炮被摧毁,道路就扫清了。
普图米放下单筒望远镜。依旧面无表情。“那么,间谍,你的报告会怎么写?”
莫图米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身边的精英战士。“我很遗憾,阁下,但事实非常清楚,我的报告将如实地反映这些事实。如果您把兵力部署调整一番,比如放到下面的平原去,胜利说不定就已经是我们的了。”
“真是妙极了,”战地司令用一种温和的口吻回答,“马后炮总是那么高明。”
莫图米正想回答,解释一番先见之明的价值,突然,他的头爆了。
一等兵琼斯重新稳住准心,准备开第二枪。第一枪真是妙极了。14。5毫米口径子弹飞得不偏不倚,正中“蓝精灵”的脖子底部,它的头颅应声落地。头盔也被打飞了,血液和脑浆混合着喷发而出。
普图米一声狂吼,向后一退——这才躲过了第二发子弹。
他气急败坏地回到掩体,把位置信息传送给女妖战斗机指挥官,然后对着通讯装置咆哮道:”狙击手!宰了它!”
普图米自信狙击手很快就会得到妥善处置,于是站起来打量地上莫图米的无头尸。他不禁露出了尖牙。“看起来,我要亲自来写这份报告了。”
琼斯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为金色的精英战士逃过了他的第二枪深感愤怒。下次,他对自己发誓。你是我的,下次,小鬼。女妖战斗机在头顶云集,搜索着他的方位。琼斯躲回岩石间一条深深的裂缝中。幸亏有“秋之柱号”上搜刮来的口粮,他有二十根蛋白质营养棒可以维持生计。
安全系统解除了,士官长一路退出异星人建筑物,朝地面走去。该去寻找“沉默的绘图师”,完成这一阶段的任务了。
“呼救!呼救!B22遭遇敌人火力攻击!重复,我们遭到火力攻击,正在下坠。”登陆飞船的飞行员急迫的嗓音听来又嘶哑又刺耳——感觉他快不行了。
“明白,”科塔娜回答,“我们正在赶来。”
然后,科塔娜在士官长的耳边说:“我可不喜欢那种声音——我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能撑得住。”
士官长表示同意,他急切地要回到地面,却不知不觉地犯下了致命错误。他曾经检查过一个房间——那儿与看起来是环形世界安全中心的房间相连——就以为那个房间现在仍然没有危险。
幸运的是,一个装备了一套隐身服的圣约人精英战士,在开火之前,傻呵呵地吼了一嗓子表示它的到来。等离子束击中了士官长的前胸,造成他一阵不辨方向的晕眩,试着要找到攻击从何而来。他的运动探测器侦测到了运动轨迹,他尽力瞄准目标,连续稳定地射出一串子弹,异星人终于痛得发出了惨叫。
圣约人战士倒下后,士官长沿着通向地面的斜坡猛冲,一边手里还在填弹。太快回到曾经检查过的房间真是太蠢了——他决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且科塔娜正在通过他的传感器感觉外部世界,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更显得很尴尬。不知怎的,出于他暂时说不清的理由,他想赢得人工智能的认可。很傻吗?也许是的,如果他认为科塔娜不过是一堆异样的计算机程序,但她绝不仅仅如此——至少在士官长心目中不是。
他不禁对自己自相矛盾的想法笑起来。在许多方面,人类一人工智能界面意味着科塔娜已经真实地存在于士官长的头脑中,通过他的湿件①提供运算动力和存储空间。
【①湿件(werware):计算机科学术语,指硬件、软件之外进行计算的其他“件”,即人的天脑。】
士官长一路跑上通道,穿过一个大厅,终于看见了明媚的阳光。他站在一个平台上,跳到下面的斜坡。科塔娜提醒他别忘了留心代号B22的登陆飞船。
圣约人部队在下方的海滩巡逻——既有豺狼人,也有咕噜人。士官长掏出手枪,打开两倍放大的瞄准镜,决定从右向左依次清除。他射中了第一个豺狼人,射死了下一个,又干掉了对面岩石台地上乱作一团的两个咕噜人。
他向斜坡下方继续挺进,看到B22的残骸,半截已经埋在了岩石台地中。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机队成员和乘客全部在冲撞中身亡。可能有某些生还者,但也一定已经被敌人处死了。
后一种可能尤其让他恼火。他转向右边,看到一个幸存的豺狼人正在移动,立刻将它放倒。他换上MA5B突击步枪,一路从青草遍地的斜坡来到下面的沙地,很快,就步行到仍冒着烟的尸体和四散的尸块边。尸体上的等离子灼伤证实了士官长的猜测。
虽然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任务,但士官长知道他必须尽可能收集弹药和其他一切装备,利用眼前的条件早作储备。
“别忘了捡一具火箭筒,”科塔娜插话道,“一旦回到控制室,谁也不知道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士官长接受了人工智能的建议,还决定以车代步。登陆飞船腹部吊着的一辆疣猪运兵车在坠毁的最后时刻松脱了,摔到地面上,整个翻了过来。他走近运兵车,紧紧抓住运兵车车头,猛地一拉。疣猪运兵车晃动着发出金属摩擦声,朝士官长的方向倒了过来。他向后退了几步,等车顺势弹了两下,才跳到方向盘后。他很快检查了一遍,确信运兵车依然可以工作,便出发了。
他将疣猪运兵车猛地一刹,调转车头,然后开回任务着陆区——陆战队员们奉命守卫的滩头阵地。
士官长离开的时候,地狱伞兵们击退了两拨袭击,依然镇守着他们奉命夺取的阵地,充满斗志。
“欢迎回家。”一个下士说,一边站到了运兵车上的机枪后面,“缺了你,真是越来越无聊啦。”她满脸微笑;脖子周围有一圈刺青,文着“往这儿砍”的字样;身材矮小而结实。
士官长看到匆匆挖出的武器坑和散兵坑,堆积如山的圣约人尸体,以及被等离子束烧焦的沙地。“是的,我注意到了。”
一个满脸雀斑的一等兵跳上运兵车的乘客席,手里拿着一枝缴获的等离子步枪。士官长转向他来时的方向,一路沿着海岸飙车而去。运兵车的左边水花飞溅,士官长多么希望自己能脱掉头盔,尽情享受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啊。
一公里开外的某处,一个名叫伊吉多·诺萨·赫卢的猎手正焦躁不安地在一块沽满了圣约人血迹的起降平台上来回踱步。据一个名叫祖卡’扎玛米的精英战士说,有个人类单枪匹马就千掉了他的两个猎手兄弟,而且正准备进攻由他新近看守的阵地。这正是猎手战士梦寐以求的。他和他的同胞兄弟奥嘎达·诺萨·法苏,正可以共享消灭这个异星人的荣耀。
很快,赫卢隐隐听见运兵车引擎的轰鸣,看见车就在突出的山崖附近。他和他的同胞兄弟都做好了准备。看到另一个猎手点头示意,赫卢直接冲到建筑物门外的一个位置。这样一来,如果运兵车只是个幌子,只是耍花招引诱两个卫士弃守大门,以便让人类愉偷溜进门去的话,那么这个诡计就可能不会奏效了。
法苏总是喜欢先发制人。他右臂上装备着核子炮,看起来像个跃跃欲试的艺术家。他一路瞄准运兵车,等着运兵车开进射程以内,以确保有足够的把握击中目标。终于,他射了一炮。
士官长看见一团黄绿色的火球徐徐映人眼帘,决定立刻调转车头,让疣猪运兵车尽量远离射程,也给下士创造开火的机会。但已经太迟了。士官长刚开始扭转方向盘,能量束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打中了疣猪运兵车的车身,整辆车被掀了个底朝天。
车上三个人也被抛了出去。士官长奋力站起来,朝上坡望去,只见一个猎手从上方的建筑物中顺坡而下。怪物粗大的膝盖减缓了冲击力,正稳步逼近。
下士和满脸雀斑的小兵此刻都已重新站稳。但显然下士从没有亲眼见过猎手,更别说当面对峙的实战经验了。她大叫道:“来啊,霍斯基!让我们干掉这杂种!”
士官长喝道:“不要!快撤!”一边抽身去取火箭筒。其实当他吼出命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根本来不及了。如果换作另一个士官长或许还能及时闪避到一边;但地狱伞兵则注定难逃死劫。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陆战队员和异星怪物之间的距离已拉近得无法脱身。下士扔出一颗破片杀伤手雷,眼看手雷在不断逼近的怪物面前爆炸,她却目瞪口呆地发现异星人还在前进。猎手身子向右一突,穿过飞扬的弹片,发出某种充满杀意的嚎叫,巨人般的肩膀向下一沉。
大兵霍斯基被泰山压顶般的盾牌砸中时,还在开火射击。他被砸得筋骨尽断,身上留有的装备散落一地。不过,大兵还残留着意识——仰面朝天的他还能看见猎手高高抬起的靴子,接着一脚踏向自己的脸庞。
与此同时,士官长在肩上架起火箭筒,正准备开火,却发现下士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冲到他的射击线上,挡住了炮弹的飞行路线。士官长一边大声喝斥她趴下,一边往侧面挪动,寻找没有障碍物的射击线——不过法苏已经把陆战队员的胸膛打穿,留下了一个餐盘大小的血洞。
士官长按下开火按钮,火箭弹“嗖”的一声直扑猎手。不想这个异星的庞然大物一弓身,侧跨一步,居然以惊人的敏捷与火箭弹擦肩而过。猎手身后传来一声爆炸,战场上仅剩的两人都沐浴在纷飞的弹片之中。
猎手冲刺了。
士官长连连后退,明白如果失手就没有时间再填弹了,下一发火箭弹必须一击致命。海浪扑打着他的膝盖,他已经退到了海水里。他用脚踩着细软的沙子,尽力保持站立,却发现异星人的面目占据了整个视野。目标太近了吗?没时间再调整了。他扣下扳机,第二发火箭弹化作一腔浓烟怒火喷射而出。
猎手正全速冲刺,根本来不及躲闪。怪物妄图改变姿势,躲过火箭弹,但厚重的双脚已深深地陷进软沙中——难逃死劫。102毫米口径的火箭弹在猎手胸甲的正中炸开了花,身躯被彻底撕裂,贯穿背脊。怪物迎面扑向侮水,激起巨大的浪花。亮橙色的鲜血从猎手倒下的地方蔓延开来。
士官长花了些时间重新为火箭筒填弹,接着吃力地走上沙滩。远处的另一个猎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死有余辜,他心想。你只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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