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政皱眉,他们在说什么?大地是球体?这等无稽之谈阿玛也能相信?真是被迷了心窍了!
大额娘笑笑,阿玛却拥紧了她。“电话、电视、网络,汽车、飞机、宇宙,民主、自由、一夫一妻……璇儿,太精彩了,我真想去那儿看看,彻彻底底地了解那个世界——”
大额娘笑着,却点着他的额头,“我看可免了,这一夫一妻岂是贝子爷能受得了的?何况——”,只见她伸手在阿玛脸上抹了抹,笑道,“你有多少问题没答上来?真是笨!瞧你这黑黑的脸——”
手却被阿玛抓住,一双灼灼的眼睛直盯着大额娘,只听她声音渐渐地下去,直至微不可闻。阿玛却贴了上来,口中不知呢喃了句什么,惹得大额娘低下头去,阿玛却似并不放过……
弘政瞧着,不觉一股热潮涌上脸来。半晌才想起身边茜儿也在看着,只见她双眼睁得大大的,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一张脸红扑扑的。弘政好笑又好气,伸手去捂住她眼睛。茜儿莫名眼前一黑,“哎呀”轻叫一声。
弘政心道不好,果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冷斥,“谁!”无可奈何的同茜儿对视一眼,弘政咬了咬牙,扬声道,“儿子弘政——和茜儿姐姐来给阿玛额娘请安!”
茜儿白他一眼,却听房中一阵慌乱之声。弘政猜得出阿玛和大额娘必是在急忙着洗手洗脸,心里不由好笑。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大额娘走出来,面色微红地笑道,“快进来吧!”却好似猜到一般,狠狠瞪了茜儿一眼。
院外的奴才闻声早跑回来服侍。弘政请了安立在一边,不敢瞧向坐在书桌后面的阿玛。却听他冷冷发话,“茜儿回去,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瞟见茜儿得意地冲自己一笑,跑了出去。弘政只得把头埋得更深,静静等着发落。
“听说你昨夜从宫里溜出去了?胆子倒不小!你可知道,说大了这可是抗旨?”
弘政闻言连忙跪下,心里明了,阿玛这怒气可不单冲着自己昨日的事,怕还是恼恨自己扰了他吧!却只得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儿子知错!”
阿玛还欲张口说什么,却被大额娘一杯茶水拦住了。“大清早的就不让人安生!孩子还小,你吓唬他做什么!”
阿玛怒气尤甚,“还小?你瞧瞧八哥家的弘旺,还没有他大就比他懂事的多!再有——那个弘历,整个儿就是个人精儿,怎么能不讨人喜欢?你再瞧他!”
弘政跪在地上,暗道今日怕又逃不了一顿打,却听大额娘轻笑两声,“可不就是随你?你这个年纪,怕是比他还捣蛋!再者,若论懂事听话,弘旺弘历自是出色。可若说聪明机灵,满京里谁比得上咱家弘政阿哥?哦对了,唯一一个,怕就是他阿玛了!”
弘政忍笑,偷眼看看阿玛,果见他也是消解了怒气。却恨恨地咬牙,“你啊,总有一天,你就惯坏了他!”
阿玛起身离去,弘政松了口气。却见大额娘来到身前,伸手将自己扶起。连忙冲她笑笑,“多谢大额娘!”
她却淡淡一笑,径自坐了下来。“你额娘可好?”
暗自吃了一惊。弘政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没有阴谋算计,只是单纯的关心问候,登时心里一阵感激,昨晚生起的别扭之情此刻消失殆尽。“额娘身子还好,日日礼佛。”
瞧见大额娘含笑点头,弘政心里松快。忽然又见她犹疑了一会儿,才笑道,“你也不小了。若是——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两厢情愿的,尽可以收进府来。地位出身都不计,只要是真心的才好。可是那——那风尘之地,还是尽量少去吧!你如今虽只有个散职,也毕竟是要受大清律约束的,被人发现了不好。你阿玛若知道,我都保不了你!更何况,那里鱼龙混杂,不甚安全。”
弘政这才知道昨夜的事她已都明了,不由也涨红了脸。当下低下头道,“一切听大额娘安排。”
大额娘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却又仿佛透过自己看着什么。“这都正月了啊。”飘出这一句后仿佛恍然醒悟,盯着自己,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你要好好的,弘政。或许——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家就要靠你来撑着呢!”
第七十四章 王爷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甲午,圣驾崩。无论后世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给予了多少猜测揣摩,在那一天,一切却是平静地令人不可思议的。谁也没有料到,从康熙身体不适到突然驾崩,竟只有短短几天工夫。当然,除了琴璇。当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悲伤中之时,她心里,弥漫的却是深如刻骨的肃杀。只因为明了,这平静美好的生活,即将结束了。
十二年前答应胤禟,再不涉足他们之间的争斗。其实自己也知道,无论参与与否,历史都不会在她手中改变。既然都清楚结局,又答应了他,便不再像以前一样,对过程那样好奇。十二年,充斥在生活之中的只有甜蜜。可历史的车轮永远不会怜悯任何一个人,永远注定了要碾碎一切,无论是幸福,还是哀伤。
眼前一遍遍地浮现那日的场景。铺天盖地的白色挽联,压抑的金丝楠木棺材、充盈于耳的悲声……还有胤禟那一夜未睡、充满红丝的眼睛。他竟是淡淡笑着的,“你相信么,璇儿?原来结局竟是这样的。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的结局,竟是这样的!”
是啊,谁能想到?皇帝在这个时刻驾崩,继位的不是十几年间三起三落、群臣中呼声却仍旧很高的八贝勒,不是天下文人交口称赞的诚亲王,更不是远在西北手握军权的大将军王。当那个虔诚礼佛、埋首佛经而不问政事的雍王爷穿着刺目的明黄色出现在众人眼前,堂而皇之的接受百官朝贺之时,不知有多少人还恍如梦中。琴璇无法忘记,胤禟被召入宫中那夜,回来之后那满目的空洞。苦心经营几十载,一朝尘埃落定,却发现事与愿违,这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陪他在园中湖畔坐了一天,默然无语,之后便是抵死缠绵。一半是抚慰,一半却是恐慌。她的胤禟啊,怎么这样快,就要走向那可悲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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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一日,新皇加封八贝勒胤禩为和硕廉亲王,同时授为理藩院尚书,命办理工部事务,可谓风光一时。虽然胤禟明白这个恩赐含义复杂,却仍旧携了琴璇上门恭贺。到了门前,已见车水马龙。群臣中不乏心眼儿灵活的,虽然大事已定,却仍旧存了别个心思,两面讨好。
见到琴璇,茗凤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迎上前来。二人相视一笑,琴璇客套的话也不多说,径自随她避开了重重人群,捡了处偏僻的角落坐下。茗凤揉着额头,长长叹了一声,“由他们折腾去吧,我可是做戏做累了。”
琴璇握了握她的手。这十几年,她过的可不容易。五十年那阵,良妃去世,胤禩急病,康熙却表现得极为冷漠。整个八贝勒府乱作一团,人人都急于自保,避之唯恐不及。琴璇忘不了她日渐消瘦,浓妆重彩掩不住脸色的苍白,却倔强的昂了头,既不去求康熙,也从不在人前示弱,自己一个人硬生生抗了过来。这样的女子,却偏偏要生在皇家,年复一年,风刀霜剑,怎不可叹!
正暗自感叹,却听门口高声唱道,“怡亲王到!怡王福晋到!”
厅里静了一静,琴璇转过脸看向门口,身后茗凤起身,却站定了,并不迎上前去。此时已见两人走了进来,一个柔顺的身影伴在那步履略为蹒跚的亲王服色之人身旁,小心地扶他过门槛,竟是一步不离!琴璇看着,眼眶不由一热,胤祥!是他!
胤禩早已上前,寒暄热情,一派和睦,众臣也围了上去。琴璇瞄到不远处的胤禟,见他神情冷淡,心里也慢慢凉了下来。十多年了,胤祥成了亲王,即将大展拳脚,胤禟他们却要面临打压。彼此间的友谊,还能延续么?
茗凤重又缓缓落座,唇角却噙着冷笑。琴璇蓦地想起春儿的事儿,心中“咯噔”了一下。记忆再久远,茗凤和胤祥却是不可能忘怀的。难怪,隔着这样的记忆,茗凤怎么可能上前去寒暄叙旧?
轻叹了口气,二人不关痛痒地聊着,一群人却乱哄哄涌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老嬷嬷,身后几个丫头小厮捧了大大的礼物盒子,全都是一脸的喜气。茗凤的贴身丫鬟红豆挤了过来,为难地冲茗凤道,“主子,奴婢让她们把东西交给管家来着,可林嬷嬷偏要——”
茗凤脸色渐沉,琴璇打量着笑得欢畅的林嬷嬷,认得她是茗凤的娘家老人儿了,难怪如此放肆。却见她陪着笑上前一步,“今儿个可是王爷福晋的大好日子,家里主子吩咐了,一定要奴婢把礼物亲手送到福晋手上。说是福晋见着娘家人儿,心里也舒坦。奴婢们在此,给王爷福晋贺喜了!”
说着一使眼色,身后丫头打开了礼盒。四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在黑色丝绒上灼灼发光,饶是厅中亮如白昼,也掩不去这些明珠的光华。林嬷嬷兴高采烈的解释着,“这可是老安亲王给咱们郡主的陪嫁,前朝的御赐之物呢!郡主疼福晋,真是没话说!”
这样的阵仗自然惹人注目。琴璇瞧见胤禩、胤祥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胤祥看见自己,微微一笑,扶着兆佳福晋便要过来。厅里静了片刻,茗凤重重的冷笑益发响亮,“贺喜?何喜之有,不知陨首何日呢!”
周围一片抽气声。琴璇看向茗凤,却见她毫不畏惧的斜睨胤祥。她是故意的,琴璇心中暗叹。伸手朝一脸尴尬的林嬷嬷挥了挥手,“礼物送到了,还不下去?红豆,领她们到管家那儿领赏钱吧。”
一行人灰溜溜地出去,厅中恢复了喧闹,仿佛从来不曾发生什么。琴璇转过脸来,看向胤祥。他犹豫着又进了一步,只低低叹了声“八嫂”,便朝自己淡笑了笑,“九嫂,可否移步一叙?”
琴璇看看茗凤,又看了眼远处的胤禟,最后把目光投注在胤祥身旁的兆佳君晗身上,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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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绕着水阁慢慢散步,琴璇鼻中发酸。远看胤祥,只觉他笼在威严华贵的亲王服色之下,除了那条不甚便利的腿之外,仍旧是潇洒高贵。近里端详才发觉他老了许多,比胤禟整整小三岁,不过三十六岁却已生出白发。身旁的君晗也不比其他福晋,眼角竟都已显出纹路。十年圈禁,其中苦处外人如何得知?好在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身旁这二人,琴璇大生感慨。犹记得当年君晗一次次进宫,一次次求康熙让她去陪伴胤祥。多次遭到斥责之后竟然达成所愿,她一个娇生惯养的福晋,竟然心甘情愿地去了养蜂夹道,一呆就是十几年!不过,看来还好,天长日久,相濡以沫,想来任谁也无法不被打动吧?君晗现在已是四子一女的母亲,二人偶尔的对视也充满了柔情蜜意。琴璇心里忽的生出感叹,胤祥,可还记得年少轻狂,对春儿的那段痴恋?早这样多好!一切若都不曾发生,该有多好!
未料胤祥竟洞悉自己的心事,开口便问,“春儿,她如今可好?”
琴璇吓了一跳,忙偷眼看看君晗,却听胤祥笑道,“你只管说,这事儿她都知道。”
琴璇看了一眼君晗,心中莫名情愫涌动。“她早已自愿出家,那——那孩子也被送走了,说是江南曹家。”
胤祥点了点头,轻轻叹气。接着又对琴璇笑道,“难为你了。”
琴璇只淡淡一笑,眼睛却望住了波光潋滟的水面。轻轻开口,“朋友之间,说这话就见外了。”
胤祥沉默一阵,忽的长长一叹,“现如今,兄弟不像兄弟,我也就剩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琴璇心里一阵悲哀,却强打了精神,“别这么说,不是还有君晗么。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你如今——正是好时候。”
胤祥淡笑,“是么。”
琴璇转过脸来凝视他,“胤祥,我自知我无法强求什么,你们的事儿我也无法掺合,只求——只求你尽量放过胤禟,尽量帮帮他,行么?”
胤祥哂然一笑,“这说的什么话,九哥同我一样,身为皇弟,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你同我也需要说这话么?”琴璇悲哀,“你真的还拿我当朋友么?你我都清楚,胤禟将面临什么,撇去十几年的恩怨争斗不提,单是那日登基大典之上,胤禟犯了天颜,就是饶不过去的事儿。我只求你尽量帮他,不行么?”
胤祥沉默,君晗却忿然插嘴,“凭什么要胤祥帮他?他能放过胤祥的时候,怎不见手软?这么多年的苦,这熬坏了的身子,就这么算了不成!九嫂,您当初不畏万难,接了胤祥托付,我夫妻二人都很感激。可人情不是这么还的!当今皇上的脾气,九嫂不是不知道。胤祥就算得蒙圣宠,也得小心谨慎。凭什么要让他再去冒险?”
琴璇哑然,却听君晗冷笑,“九嫂凭什么指责胤祥?难不成九嫂口口声声称朋友,竟全是为了此时开口相胁?”
琴璇怔住,胤祥轻声喝止君晗,面色复杂的望向琴璇。心里自嘲一笑,琴璇想道,何尝不是呢?今晚同胤祥套近乎,不就是为了来日他能帮助胤禟么?朋友,真是拿来利用的。当下只好笑笑,“琴璇糊涂了,你们就当我没开过这口吧!”
被君晗说成那样,怎么还能呆得下去?琴璇点了个头,转身便欲离开。胳膊却被胤祥扯住,“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只要——他不再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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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瞧见一室喧闹之中,胤禟只含笑凝望着自己。心头一热,加快了脚步过去。“叙完旧了?”胤禟也不避讳,点着她的鼻子笑问道。
“嗯!”琴璇点点头,不去看他,宽大的袖摆下却扯住了胤禟的手。“这样晚了,我们回去吧?”
胤禟的手依旧温暖宽厚。“好。”只这样应道,便携了琴璇同胤禩夫妇道别,出门离开,将那满厅的繁华抛在身后。
甫上马车,琴璇便急急地抱住他,抓紧他。胤禟,胤禟!真的怕了,我怎么能放得开手?我怎么能忍心?
胤禟见状,只得无奈而幸福地笑着,轻轻拍着安抚她。抚着她的秀发,唇滑落到耳边,呢喃不成句,“最近怎么,都这么心急,嗯?”
琴璇红着脸,埋入他怀中,嘴里无意识的咕哝,“不管,不管了,时间不够,怎么——”
驾着马车的何玉柱显然没有意识到车内的状况,一边驭马,一边悄声朝里面唤道,“爷,爷?”
“什么事?”胤禟敛住了满脸的笑意,抬起头问道。
“刚才底下奴才回报,十四爷已到了京郊不远,估计明儿早上就能进宫!”
“哦?”胤禟明显眼睛一亮。琴璇抬头看他,却见他对自己笑笑,眼中精光闪动,“明儿早上,进宫给皇太后请安吧。”
第七十五章 旨意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胤禟预料,抚远大将军、皇十四子胤祯根本不曾进宫,而是被一道谕旨挡在了京城之外。琴璇一进宫便得知宜妃去了德妃那里,连忙赶过去。十四福晋完颜娉婷已在那里,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弄花,还未上封号的准太后德妃娘娘也是满脸怒容。琴璇这才知道皇帝命令胤祯留在景陵,等待大祭。陪着宜妃劝说了好半晌,才稍稍抚慰了又哀又怒的二人。琴璇心里暗叹,难怪,自从胤祯大军在握,威风八面,谁不认为他是注定的嗣位者?却不想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兵权被夺,竟只落得孤身回来。
宜妃心里也不好受。康熙皇帝死地突兀,她至今还心存疑虑。况且,她一向偏疼胤祯,胤禟又同胤祯走得较近,却不料眼下竟是个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