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大不愧是设想周到!”方天仇镇定如常地笑笑说:“不过兄弟还有点自信,如果这几位朋友敢轻举妄动,在他们发枪之前,兄弟的枪弹恐怕已经先在洪老大的身上了!”
“方兄的枪法兄弟是久仰了,”洪堃有恃无恐地说:“不过今天恐怕没有机会表演吧!”
“洪老大想试试吗?”方天仇说:“我相信没有洪老大的命令,这几位朋友绝不敢开枪。洪老大不妨发个口令看看,是他们快,还是兄弟快!”
这一点确实让方天仇看准了,因为这里是国际大饭店,位于闹区。这几个红巾党的党羽,在没有得到洪堃的命令之前,自然不敢贸然开枪。
而洪堃也确知方天仇的枪法又快又准,就看他的沉着和镇定,绝不是虚张声势,他哪敢以自己的生命来作赌注,于是把手一挥:“你们都出去!”
四个枪手只好莫明其妙地退出房外,方天仇不禁笑笑说:“洪老大不愧是聪明人!”
洪堃这老江湖果然厉害,他也哈哈一笑说:“方兄跟兄弟根本不须兵刃相见,关于合作的事,本来不能勉强。只希望方兄不妨考虑,随时有意思,我们可以再谈。”
“那么兄弟告辞了。”方天仇不欲再耽搁下去。
洪堃不再阻留,便向浴室走去,在门上敲敲问:“白茜,你怎么半天不出来,方先生要走了,你不出来送送?”
浴室的门关得紧紧的,而这时从里面传出了白茜的呻吟声,使洪整不禁惊诧地大声问:“白茜!你怎么了?”
方天仇刚要出房,听洪堃这么一叫,他也赶了过去。同时听见了白茜的呻吟,顿时情知有异,赶紧扭动门把,却是扭不动。情急之下,只好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锁孔“噗!”地发射一枪。
锁被射毁,方天仇用力一推,浴室的门就撞开了。
洪堃与方天仇同时冲进浴室,只见白茜倒在浴缸旁。身上仍然穿着那件晨褛,脸色已是一片惨自,而手腕已被刀片割断血管,鲜红的血下不断地流出来。
方天仇大吃一惊,连忙蹲下身去,紧捏住她的静脉,止住血液不再流出,一面急向洪堃说:“洪老大,快召救护车!”
洪堃也慌了,转身就出了浴室,急忙去拨电话。
白茜衰弱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蹲在身前为她止血的是方天仇,顿时悲从中来,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凄然地说:“请你不要误会,我……我跟洪堃不是串通的……昨天我是真从西环回去……在水塘附近看你昏倒地上……我说的都是真话……”
“白小姐,你不要说,我相信……”方天仇阻止她说话,怕她支持不住。
但白茜却仍然说下去。
“我……我要说……刚才你一定误会了……以为我跟洪堃是一起的……你不知道,我是被逼的……昨天半夜里……金胜保跟小朱……突然跑到我那里……硬逼着我来陪洪堃……这……”
“我相信……”方天仇心里一阵难过,激动地说:“白小姐,你,你为什么做出这种傻事来,你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白茜更衰弱了,呼吸逐渐急促,因而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怕你……误会我……看不起我……恨我……我只有……一死……以表明心迹……”
说到后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等到说完最后一句话,也吐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口气,头向旁边一侧,终于香消玉殒了。
方天仇动了真情,他垂下头去,情不自禁地落下了英雄之泪。
这时洪堃已打完电话,满头大汗地赶进来说:“救护车马上就到……”
“不需要了!”
方天仇悲忿地说了一声,轻轻放下白茜冰冷的手,顺手拉过一条大浴巾,覆盖在她身上,才木然地站起来。
“她?……”洪堃暗吃了一惊,失去了往常的沉着。
“她死了!”方天仇冷冷地笑了笑,以那双仿佛要冒出火来的仇恨眼睛,直直地逼视着他:“这又是你的杰作!”
“我……”
洪堃正要分辩,方天仇已激动得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全力一拳击出,狠狠地击在对方的下巴上,使他上身向后猛一仰,一个站立不稳,全身跌出了浴室外。
方天仇正待扑上去,给洪堃一顿痛殴,不料洪堃的手下已冲进房来,四支手枪一齐对准了他。他只好冷静下来,悲愤欲绝地向他们发出警告:“你们记住,血的债,将用血来清还!”
说完,他从洪堃的身上跨过,满怀着悲愤的情绪,昂然向房外走去。四个大汉竟被他威武不屈的神情震慑住了,一个个木然地看着他,却没有一个敢贸然相阻,眼睁睁地看他走出了三零三号房间。
五、危机
方天仇以急促的步子,跨越过马路,他的情绪由悲愤而变成了疾恨,像一团烈火在心胸里燃烧,燃烧……
浑噩的思维里,掠过一连串的意念,使他从心里大叫着:“杀!”
杀!他要杀尽这般无恶不作的歹徒!
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影,他们仿佛都在向方天仇伸手求援,又像是在哀声泣诉;九龙码头的高老大,金氏姊妹,浅水湾别墅看房子的祖孙,白茜……这些都是无辜的可怜虫,可是他们无端牺牲了性命!
是谁?是谁使他们卷入了这个残酷的漩涡?
“滋——”
一声紧急刹车,惊醒了方天仇的遐想。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走在马路当中,一辆黄色的“的士”被他阻挡了去路,如果不是司机驾驶技术高明,在距离仅仅不到一尺之处刹住了车,方天仇就已作了轮下之鬼了!
“喂!你怎么走路的?”司机从窗口伸出头来,大声质问着。
方天仇自知理屈,只好笑笑,忽然发现车子是空的,于是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乘车嘛!”
司机这才没话可说,开了车门,让这个冒里冒失的客人登车。
“云咸东街!”方天仇向司机吩咐。
他这时只想到了要去“黑美人”酒吧,好像其他的任何事都已置于脑后了。
车到云咸东街的巷口,方天仇就吩咐停车,下车付了车资,便朝巷子里的“黑美人”走去。
酒吧的营业是在下午以后,一直到深夜,这时候才九点钟,“黑美人”还没有开门,不过旁边的侧门倒是开着的。
方天仇由侧门进去,看见只有个小厮在打扫,其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小弟弟!”方天仇走过去叫了一声。
正在打扫的小厮,被他从后面突然一叫,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回过身来,睁着一对惺忪的眼睛,惊诧地说:“哟,你这人怎么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吓了我一大跳……”
“对不起,”方天仇歉然地说:“我要找你们经理,她在吗?”
“在,在楼上……哦不,不在……”小厮本是脱口而出,可是他立刻发觉说漏了嘴,连忙更正说:“我们经理不住这儿……”
这孩子根本不善于说谎,尤其自己刚才已说漏了嘴,怎能骗得过方天仇。所以方天仇只朝他笑笑,就径自走进酒台旁的窄门,由楼梯直往上走。
小厮连忙追了进来,大叫着:“喂!喂!你这人怎么乱闯呀!”
方天仇根本充耳不闻,三步当两步地就跨上了楼,一看楼上有着五六个同样的房间,门上连个号码都没有,怎知这里的女经理住在哪一间。
正在困惑之间,那小厮也赶上楼来,又急又气地说:“你这人真不讲理,告诉你我们经理不住在这里,你还偏要往楼上跑。回头把我们经理吵醒了,我准得挨一顿臭骂!”
方天仇听出了他的语病,不竟失笑起来:“你不是说经理不住这里吗?那么又怎会把她吵醒?这不是分明说谎!”
“这……”小厮一时面红耳赤,讷讷地答不上话来。
“小弟弟,”方天仇笑笑,和颜悦色地哄着他说:“我有点要紧的事找你们经理,告诉我,她住那间房?”
小厮犹豫了一下,终于无可奈何地朝里面一指说:“最里面的那一间。”
方天仇谢了一声,就径自向走廊最里面的房间走去。到了房间口,他毫不迟疑地便在门上重敲了两下。
“谁呀?”房里传出了女经理的声音。
“对不起,我找经理有点事。”方天仇歉然地说。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来找我?”女经理很不悦地问。
“你们这里的白茜小姐出了事!”方天仇大声说。
“白茜出了事?”房里的女经理显然很吃惊。
“是的,”方天仇说:“所以我想通知小朱,或者金胜保,可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女经理正想把事推开,不料房里却传出个男人的声音,急问:“白茜出了什么事?”
方天仇一听这口音,立刻就问:“是小朱吗?”
“请等一等……”
房里与女经理交颈而卧的,果然就是小朱。他昨夜跟金胜保为了巴结洪堃,威逼利诱地把白茜送到国际大饭店去,回“黑美人”后已经打烊。反正黑骑士的哥儿们谁都跟这里的女经理有一手,小朱索性就留下不走了。
一夜的“盘肠大战”,使他精疲力尽,本想拥着女经理多睡一会儿,偏偏方天仇赶来说白茜出了事。因为白茜等于是属于他的禁脔,非但占有了她的身体,更是他的一棵摇钱树。尤其昨夜是他自己逼着白茜去洪堃那里的,现在听说白茜出了事,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匆匆忙忙穿起了衣服,他就开门出房与方天仇相见。
“怎么回事?”小朱迫不及待地问。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方天仇铁青着脸。
“我们到楼下谈……”
小朱大概是怕女经理听见,连忙拉着方天仇就往楼下去,到了酒吧间里,来不及坐定就说:“昨夜我替她介绍了个阔佬,完全是一番好意,想替她弄个好户头……到底她出了什么事?”
“看样子,你对她倒还很关心?”方天仇冷笑着。
小朱顿觉面红耳赤,他生涩地笑笑,愧然说:“说实在的,白茜对我确实不错,有时候我对她也太过份了一些……”
方天仇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像是藉此发泄他积压在心头的愤怒,直笑得小朱心惊肉跳,他才止住了,两眼逼视着小朱,恨声说:“你居然还知道自己对她太过份了,那她死也可以瞑目了!”
“你说什么?”小朱吃惊地追问。
方天仇没有回答,却以行动代替了回答,出手快逾闪电,狠狠一记重拳捣在小朱的腹部。
“啊!……”
小朱痛得一弯腰,方天仇跟着向他下巴上又是一拳,击得他踉跄着连往后退,要不是身后的酒吧台挡住,非得跌个四脚朝
方天仇的情绪已无法控制,他的全部愤恨,似乎都要藉一双铁拳发泄出来。
小朱连挨两拳,痛得他几乎站不直腰了,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眼见方天仇又扑了过来,一时情急生智,连忙双手抓起一张凳子,照准冲来的方天仇头上就砸!
方天仇只得拳臂硬架,“哗啦啦”一阵乱响,木凳已被他铁臂挡得支离破碎,散落在一地。
小朱却乘机双手一撑酒吧台,全身腾起,在台面上一滚,就翻进酒台里面去了。
方天仇正要由旁边的缺口冲进酒吧台里面,只见小朱己抓到个洋酒瓶,手握瓶口部分,朝酒吧台上猛力一敲,瓶底部分被击碎了,留着齿状不规则的半个碎酒瓶,便成了小朱的武器。
小朱手里有了武器,顿时胆气一壮,竟反向方天仇一步步逼过去。
方天仇赤手空拳,又不愿掏枪,只好退出了酒台。
他们这一动手,早已惊动了住在酒吧的酒女,一个个衣衫不整地从楼上赶下来,堵在那窄门里面,吓得乱嚷乱叫起来。
幸而这里离街很远,否则早已引来警察了。
方天仇双臂向前屈伸,摆出扑斗的姿势,而小朱则把半个破酒瓶紧握着,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嘿嘿……嘿嘿……”
小朱不住地狞笑着,突然全身向前一扑,举起酒瓶就朝方天仇脸上刺去!
方天仇表现了他矫捷的身手,身子一闪,铁爪有如闪电般执住了小朱执瓶的手腕。
小朱右手被执,左手猛可一拳击来,不料又被方天仇接住,竟然无法挣脱。
方天仇毫不怠慢,用劲一拖,把小朱拖到了酒吧台前,将他执酒瓶的手腕,猛朝台边上一敲。
“啊!”小朱痛得把手一松,半截酒瓶落在了酒吧台上,砸了个粉碎!
方天仇再也不客气了,双拳左右开弓,如雨点般落在小朱的脸颊上、下巴、胸前之间……直到小朱哼不出声来,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他才停止了。
他喘了口气,目光移向窄门后那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酒女,忿忿地说:“等他醒过来,请你们转告他,就说白茜死在国际大饭店了!”
说完,他把衣服整理一下,便径自从容地走出了“黑美人”酒吧。
走出狭巷,上了大街,他才恢复了冷静。
拦了一部街车,他立刻吩咐司机说:“铜锣湾游艇码头!”
由皇后大道到铜锣湾的路很不近,他便利用在车上的时间,独自冷静地沉思起来。
照目前的情势估计,小朱醒后是必然会去国际大饭店的,不过他绝没有胆量找洪堃的麻烦,说不定还会从洪堃那里捞一笔,白茜的生命算是白白牺牲了!
金色响尾蛇之谜,照洪堃说最迟明晚便知分晓,但他决心要在明晚以前查出这神秘人物。因为听洪堃的口气,明晚金色响尾蛇既然将以真面目出现,必然是没有再隐瞒身份的必要了,那么将会有什么惊人的事故发生呢?
如果明晚不可预料的情势,将足以改变整个港九黑社会的局面,那他就更必须在这势态造成以前,尽全力去阻止了!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林广泰的下落,和玛格丽特的安全。像洪堃这种人,他的话实在不足以听信,尤其他拉拢方天仇合作没有成功,极可能在恼羞成怒的心情下,而向玛格丽特下毒手以为报复,这是不能不防的。
恐吓信上说明十二点钟送“样品”,现在已经九点多,在这两个多小时之内,毫无线索,又如何能设法救出玛格丽特呢?
对!只有在这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内,找出金色响尾蛇来!
早晨庄德成已带着一批人,往各码头寻查“黄玫瑰”号的行踪。如果宋公治的消息不错,而庄德成他们也得到了线索,这倒是个事半功倍的唯一捷径,可以很快查出金色响尾蛇的藏匿地点。可是对这一点他并不敢过份乐观,只有先找到庄德成他们再说。
车经北角巴士站,看到街边摆着的书报摊,他忽然叫司机停了车,下车去买了份早报,然后继续驶往铜锣湾。
他在车上展开了报纸,在娱乐版上果然找到了要廖逸之发的消息,广告栏里更有蓝天大戏院的启事,一切内容都依照他的意思刊载,照登如拟,可是……
忽然一个心血来潮,使他对洪堃的话回味起来:“明晚,金色响尾蛇之谜将揭开,明晚不是金氏姊妹要在蓝天大戏院恢复登台表演吗?明晚,明晚!难道这两件事会有牵连?”
这一个意念的突如其来,使他立刻改变了去铜锣湾的主意,急向司机吩咐:“开回去,过海到九龙!”
司机立即转头,由海底隧道过海,依照方天仇的指示驶往九龙城,直趋蓝天大戏院。
偏偏周强这一大早便出去了,问了半天,戏院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经理上那里去了。
方天仇不得要领,只好怅然离开蓝天大戏院,正准备雇车到郑公馆去一趟,探探郑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