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稚堇放了,不然把你们全部烧死!”珑白厉声喝道。周鸩示意放人,稚堇飞快地跑向珑白,珑白抬头向火人说了句什么,火人骤然变大了一圈,把稚堇的身后也护了起来。
“把周鸩绑起来。”珑白对随从们说。
“休想。”周鸩冷冷一笑,没人敢动。
珑白也报以冷笑:“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但我们在冥道碰到廖蓝了,他要我们留着你的命,还有事和你讲。乖乖绑起来,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听廖蓝的话的。”
周鸩脸色变了。稚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珑白学起撒谎来真比识字快多了。趁其他人在绑周鸩,她立刻查看珑白的伤势,心疼得直抱怨:“你怎么就不早点想出来,白白被打成这样,还得找个郎中给你接骨!”
“还不是为了找那块火石!害我编那么多瞎话拖时间,还挨了那么多脚,把地上都滚遍了才摸到它。幸好周鸩没把我另外五根手指也折了,不然我就没法刻字了。”
稚堇使劲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傻啊!林子里满地石头,随便抓一块就行了,非要那火石干吗!”
“你才傻!你以为我不想随便摸块石头?你看看这地面!”
稚堇用脚拨开地面的枯枝烂叶,仔细一看,惊奇地“哎”了出来——这片林子下面显然是一整块平滑的巨大岩石,树木硬生生从石缝里长出来,别说碎石,连泥土都只有稀稀拉拉的一层。
珑白压低了声音:“这里还有蹊跷。回去我们再把信琢磨琢磨。”
说话间,周鸩的双手已经反背着绑上了。珑白粗声粗气地指挥道:“把他双脚也绑上!绑牢点!”一回头马上换了副怂相,小声跟稚堇嘀咕:“把他绑成粽子我都好害怕,他太狠了。”
“你有点出息好吗!”稚堇没好气地说,看看身后的火人,突然目露凶光,“其实……我也觉得留着周鸩好可怕,干脆叫这个东西把周鸩杀了!”
珑白凑到稚堇耳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它一出来,我第一件事就是让它杀周鸩,但是,它不干啊。”
“什么!为什么啊?”
“廖蓝只是说,遇到危险,用我的血,把这三个什么字刻在栖山山脉的任何一处地面上,就可以了。其他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杀个人还挑三拣四的!杀那两个随从倒是很干脆。”
稚堇想了想,点点头:“留着周鸩也行,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先个地方关起来。”
随后,珑白和稚堇让其他人通通滚蛋,再踏入眠江栖山一步就格杀勿论,只留下两个人扛着周鸩,一起去廖蓝家。那个火人太惹眼了,珑白试着命令他变小,居然真的小到了巴掌大小,稚堇和珑白轮流捧着,笑说“当暖手炉正好”。
到了廖蓝家,让剩下的随从也滚蛋后,屋子里又只剩下珑白、稚堇、周鸩三个人了。周鸩被扔在地上,还是笑嘻嘻的:“大少爷,大小姐,接下来我们玩什么呢?”
珑白环顾屋子,显然周鸩和随从们早已在这里大肆搜寻过一番。看着自己和廖蓝的家变得一片狼藉,珑白不由得悲愤交加,冲上去猛踹周鸩,好不容易才被稚堇拉开。
周鸩一边咳血一边哈哈大笑:“打得好,老子都多少年没挨打了,皮痒得很呢。”
“别理他,他就是想激怒你。”稚堇找了根绳子,把已经五花大绑的周鸩又绑在柱子上,双保险,“珑白过来,我们去别处说话。”
两人把剩下的米啊菜啊一锅煮了,灶台里熊熊燃烧的当然是火人——这玩意儿真是上得战场下得厨房,不能再好用了。蹲在灶台前,稚堇对珑白说:“我们说回那封信。我觉得,我们很快就可以揭开谜底了。”
“真的?”珑白惊喜地一握拳,立即疼得龇牙咧嘴。稚堇找来斧子,把几根柴火劈细,给他做简易的断骨支架。
“还是我之前说的那句,我们要照顺序来想。先回到老爷去地宫的那天。
老爷为什么要写信给假扮廖家长辈的戏班子?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出现在认祖归宗仪式上。那么,他那天去地宫,应该就回不来了。如此想来,认祖归宗仪式应该很简单,简单到几个完全不知道内情的戏子带着同样完全不知道内情的你,就能轻轻松松完成。
还有,你没了法力、还有老爷在地下时说衈龙的躯壳已经变成了他,从这两点看来,老爷布的局应该大部分都已完成,认祖归宗仪式只是最后的收尾,甚至可能和这个局的主要目的无关。
我们接下来想。认祖归宗仪式完成了,戏班子要你付酬劳,你带着他们去了树下,把金子交给了他们。这一步步都顺顺当当的话,你也不会去细究‘树下’两字上那个圆圈的含义,一切就这样过去了。”
稚堇加重了语气,以示下面要讲的话才是关键:“但是,既然这个局都是老爷一个人偷偷做的,为什么他又要教你那么多奇怪的东西呢?还给你预备了这个火人当保护神。按理说,他是对一切来龙去脉最清楚的人,只要他在你身边,你根本不需要学习这些东西。除非……”
锅里的水放多了,烧开后滋滋响着溢了出来,但灶台前的两人完全无心顾及。
“除非……他离开了我?”珑白迟疑着说,又一次忘了骨伤,握起了拳头,但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
“是的。也许他会死,也许他会永远困在地下,总之,他不会回来了。”稚堇低声道,内心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他不告诉你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还一直让你误以为自己就是恶龙,只有一种可能:如果你知道哪怕一丁点的真相,也会阻止他离开。他必须一直瞒着你,瞒到他布的局成功为止。”
稚堇握住珑白的手,不让他又下意识地握拳。他的手抖得很厉害。
“但是,这个真相,他终究还是要告诉你的。因为,他会担心,你一个人活在世上很危险;还有,你也许会为了永远不回来的他,一直一直地等下去。所以,他一定把所有讯息都留下来了,只要你想找,就能找到。”
珑白仍是沉默。稚堇抽了下鼻子,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幸好你和周鸩搅局啊,老爷才没有成功,不然他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还是有机会找回他的,对不?”
珑白低着头,嘴里嘟嘟囔囔。稚堇听清是“廖蓝大混蛋”后,鼻子的酸涩再也没法遏制,哭了。
两人相对哭了一小会儿,稚堇擦干眼泪,振作起来继续说:“认祖归宗仪式成功后留给你的那封信,是所有线索中的第一条,我们就从……”
“不对!”珑白突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恐,“信不是第一条线索!”
他拔腿就往关着周鸩的房间里跑,疯也似的找着什么东西,绑在一旁的周鸩笑着看他跑来跑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果然,珑白找不到之后,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廖蓝给我写的那张纸条呢?上面有人名的,你拿走了?”
周鸩坦然回答:“没错。再额外送你一份大礼:那5个无字的灵牌,我也拿走了。”
“还给我!”珑白冲周鸩脸上就是一拳,“你藏在哪里了!马上还给我!”
周鸩笑得更欢了。“随你打,我最喜欢被人打了。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珑白又狠狠揍了他几拳,但他分明是来真的,完全没有退怯的意思。稚堇握住珑白的手腕,把他按在椅子上,自己也搬了张椅子,坐在周鸩对面。
这一幕太像周鸩审讯他们的那个晚上了,虽然现在周鸩被绑着,但主动权却依然回到了他手上。这种感觉糟透了,稚堇真希望像那时一样来个冥道,把被动的局势奇迹般地扭转过来。
“说你的条件。”稚堇满心不情愿地从牙关里挤出这一句。
周鸩笑得开心极了,这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极致快感。
“我给你们字条和灵牌。你们给我廖大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灵牌
珑白和稚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意思?”
“你们俩别紧张嘛。我要的不是廖大少爷的人,是他的白神仙的身份。”
看到珑白和稚堇的神情更警惕了,周鸩呵呵一笑。
“你们不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还是不断有人得血病,但唯一能治血病的白神仙却没了。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每毫钱都是拿命拼来的,累啊,真累。我不贪心,我就想和白神仙一样,坐着卖卖药就把钱赚了。这样简单的欲望,你们应该能懂吧,嗯?”
珑白斟酌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药是黄花做成的,原先我在哪里,哪里就会长黄花,但我们在这边这么多天,就没见过一株黄花。它们一定是和我的法力一样,消失了。”
“我早看出来了,廖大少爷就是想把你变成普通人。所以我要的不是你,而是廖大少爷。虽然我们目的不同,但玩的是同一个“把廖蓝挖出来”的游戏。但是,以廖大少爷的性子,他必定还是想着封印恶龙、济世救人,如果他阻止我做白神仙,你们就得帮我。”周鸩看向珑白,“特别是你,小鬼,他喜欢你,这是他最大的弱点。你得利用这一点,帮我达成目的。这个交易,很简单也很公平吧。”
珑白不吭声。周鸩心知自己的理由未免牵强,但上风仍在他这一边。他不打算拖长战局,爽快地抬头向房梁努了努嘴,“灵牌和字条都藏在上面,你们去拿吧。”
珑白继续盯着周鸩,稚堇爬上房梁,下来时手里拿着东西,激动得眼神都变了。珑白接过一看,真的是灵牌和字条,如假包换的正品。
“看到我的诚意了吧。我再给你们多看一点,免得你们白白浪费功夫。”周鸩向字条抬了抬下巴,“告诉你们,我让人找过了,字条上的名字都是假的,附近十里八乡根本没这几个人。”
“可是廖蓝说,这些都是家族里的长辈,就住在村里……”珑白眉头紧锁,迷惑地自语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俩慢慢想吧,我困了,睡了。”说完,周鸩头一歪,就这样捆在椅子上打起了呼。珑白和稚堇凑过去一看,睡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顿时傻了眼。
“我还小,我斗不过他,交给你了。”珑白在厨房呼哧呼哧地吃着饭,轻声对稚堇说。纸条和灵牌摆在灶台上,他的目光一直在这两样东西上打转。
“我也拿他没辙!”稚堇愁容满面,“火人不杀他,那我们拿菜刀砍死他算了!”
“别,我怕还有什么没想到的,说不定还得问他呢。他脑子可比我好使多了。”
“老爷怎么会和这种疯子牵扯不清!我宁可去屠龙,也不要看到周鸩,他一笑我就全身发冷。不行,我们必须快点把老爷救出来,让老爷对付他,我不管了。”
珑白连连点头:“没错,我也不想听到他叫‘廖大少爷’了,太恶心了。我们马上就把廖蓝放出来。”
他嘴里塞得太满,口齿不清,以至于稚堇怀疑自己听错了。“放谁?”
“廖蓝啊,还有谁?”
“你当放条狗啊!”稚堇失声叫了起来,“你脑袋被周鸩打瘸了吗?说得这么轻巧!”
他使劲咽下嘴里的东西,嘿嘿一笑:“比放狗是难一些,不过也没那么复杂。”
他凑近稚堇,两眼闪闪发光,神色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就像你说的,按正确的顺序来。”
半个时辰之后,珑白和稚堇已经带着灵牌,到了“廖家宗祠”。推门进去时,满堂的红烛静静地燃烧着,稚堇奇道:“这些蜡烛谁点的?”她再一看,烛身上不见一滴蜡泪,更加惊讶了:“这蜡烛不正常!”
“不是蜡烛不正常,是火不正常。这不很好猜吗?”珑白向身后的火人一招手,火人也照着他的样子摆了摆细长的手臂,烛光立刻摇曳起来,稚堇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稚堇环顾四周,本想再询问珑白几句,却见他神情凄然,眼中闪着泪光,已然沉浸在了回忆里。“血脉相系,一命相连,生生世世,形影相随。”珑白轻声说,“这是那天我和廖蓝在这里许下的誓言。当着所有廖家先灵的面,喝下了融入彼此鲜血的酒,正正经经发下的毒誓。”
他泫然欲泣,脸上交织着愤怒和困惑,环视着林立的牌位:“你们都是见证人,你们看看,廖蓝现在在哪里?什么狗屁的形影相随,他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把我扔下了!”
稚堇想劝他几句,但看他痛苦的神色,又不敢吱声,只能任由他发泄。
珑白拿起一个牌位,冷笑一声,说:“这个我认得。廖蓝每天在家里祭拜那5个灵牌,念着弟弟的名字,‘小天’。廖天,原来你在这里,你哥哥还装作那5个灵牌之一是你。你告诉我,你哥哥为什么骗我?嗯?你聋了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灵牌当然没有发出一丝回响。珑白突然暴怒起来:“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廖天的灵牌被掼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珑白又拿起旁边的灵牌,一个接一个地砸:“我让你们不说话!我让你们帮着廖蓝骗我!”
稚堇惊叫起来:“珑白,住手!不能对先人不敬!”她想拉住珑白,却被他重重地推倒在地上。他跳上放置灵牌的石台,干脆手脚并用,把灵牌砸的砸,踩的踩,碎片四处乱飞。
“亵渎先人会遭报应的!停下!”稚堇爬起来,想跳到台上,但又不敢造次,急得在台下团团转,眼睁睁看着珑白把灵牌践踏了个遍,满地狼藉。
这要做多少场法事才能安抚祖宗们的在天之灵啊,稚堇快急哭了,却见珑白停止了打砸,转过身,脸上丝毫不见怒容,笑嘻嘻地对她举起一样东西:“果然挺简单呢。”
稚堇愣愣地张着嘴,这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到底唱的是哪出?
珑白跳下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稚堇——是一个卷轴。稚堇拿在手里,立即“啊”的叫了出来——纸张的手感太熟悉了,和被她烧掉的图纸不就是同样的材质吗!
她立即展开,果然是一张类似的图纸,但和之前那张不同,图形和线条稀稀落落,字却很多,看起来更像是廖蓝写给珑白的信。“你为什么……你怎么……这这这……”心心念念的图纸竟出现得如此突然而轻易,稚堇完全混乱了。
“正确的顺序。”珑白得意洋洋地扬着头,这张图纸的出现,不止给稚堇带来了莫大的震惊,也给他带来了爆棚的自信。
“如果廖蓝如他计划一般,在认祖归宗仪式后消失了,我会怎么办?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留下的字条、灵牌、信全是谜团,我等啊等,老是等不到他;又找不到人问为什么,哭哭啼啼,怨天怨地,总有一天会跑到这个祠堂。看着这些被廖蓝拿来当障眼法的死人,我肯定很生气,我一生气起来就喜欢砸东西,我非把这里的灵牌都砸光不可。”他做了个哭脸,又做了个笑脸,“我刚才只是把我应该有的正常反应演了一次。”
“哪里正常了!”稚堇虽然听懂了,却哭笑不得,“正常人谁敢砸别人家的灵牌!”
“你说得对。”珑白的神情反而更加自信了,“凡人都敬畏鬼神,就算周鸩那样穷凶极恶的人,也干不出砸人家祖宗牌位的事,太造孽了。”珑白指指自己,“但是廖蓝很清楚,我就不一样了,本来就不是凡人的我,是能做出这种缺德事的。”
他把稚堇拉到台前,示意她看台面里侧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凹陷,卷轴显然是从那里取出来的。“如果你不怕得罪先人的话,可以自己爬上去看看,那边有机关,有几处小小的突起,任何一处被砸到,有一条石缝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