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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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龙错-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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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鸩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小鬼耍起心机还是挺厉害的嘛,把我们都骗了。”
  “不!”稚堇突然激动地喊起来,眼里泛着泪光,“不,珑白……珑白骗得很辛苦。”
  “稚堇,看着我,快看着我。我好害怕,你不要移开眼睛。我把镜子弄丢了,我会……我会……”珑白那时的样子好无助,稚堇不知所措,只能努力睁大眼睛,眼皮也不眨地盯着他。他俩的脸快挨上了,在珑白的灰色瞳孔里,清晰地映着稚堇的模样。而在稚堇的瞳孔里,一定也映着珑白的模样吧。他是把她的瞳孔当成临时的镜子了。
  稚堇不敢移动眼睛,但在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珑白抓住自己的手变得很红,烫得惊人。当时,她以为是珑白太紧张了而涨红的。然后,珑白慢慢平静下来,手也恢复了正常。稚堇问他怎么了,他没回答,只是问了稚堇两个问题。
  心中的迷雾全部散开,只需到仁泽寺最后确认了。稚堇啜泣着,周鸩一头雾水,狭小的马车厢里,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尴尬。廖蓝终于开了口:“别说了。”
  之后的旅途中,他们再没交谈过一个字。漫长的沉默中,仁泽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墓穴

  仁泽寺很小,藏在山沟沟里,一副香火不继马上要废的模样。跨过倾颓的山门,守门的老头稍稍打量了三人,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全寺的僧人都涌了出来,把他们团团包围。
  廖蓝和周鸩的表情都有点不自在。僧人们认出他们一个在七八年前来过,然后寺里的藏书就不见了几本;另一个在一两年前来过,问东问西,闹得寺里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才打发走。“幸好我那时还是个小混混,没到打打杀杀的程度,不然今天这门也别想踏进来了。”周鸩小声嘀咕。
  僧人们群情激奋要赶他们走,两个始作俑者软磨硬泡,耍赖哀求,廖蓝过去一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这半天说的多,讲到天色墨黑,僧人们才勉强同意放他们进来。
  昏暗的禅室里,寺里年纪最大的僧人一脸苦相地接待了他们:“上次你来的时候,”他指指廖蓝,再指指周鸩,“还有你来的时候,我不都说过了吗?本寺和驱魔人们并无瓜葛,只不过那个僧人年轻时和临终前来过我寺几次,留了几本书,身后又葬在这里罢了,和他驱魔有关的旧事,我知道的统统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又跑过来干什么?”
  稚堇赶紧说:“不不不,他们以前问的都是驱魔,我问的不是。”
  老僧眼睛一瞪:“那你还想问什么?”
  没想到,稚堇突然羞涩起来,扭扭捏捏地就是不开口。跑了那么远路,费了那么大劲,她临场居然怯了,廖蓝一头黑线,周鸩只差揍她了。老半天后,在杀人视线的聚焦下,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我想问……问那个僧人,呃,就是高僧,他,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周鸩嘴里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廖蓝也是满脸错愕。老僧愣了老半天,稚堇还以为他会愤然起身逐客,不料他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长得很好看?”
  稚堇惊喜地跳了起来:“怎么个好看法?”
  “我没见过,毕竟他是百来年前的人啦。我们佛门弟子也不应该谈论这个,不过呢,我还没受/戒的时候,倒是听师兄们说起过。”
  老僧脸红红的,竟然也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就不快的语速更慢了,让人好生烧心。
  “说那个僧人啊,好看得不像凡人,怪不得不好好研习佛法,跑去学什么驱魔,说不定就是魔物投胎转世的吧。哎呀,都是大不敬的闲言闲语,提起来真是惭愧哪,那时我们还小,管不住嘴……”
  “快说他长什么样!”周鸩憋不住斥道,把老僧奔放的话头扯了回来。
  “他呀,怎么说呢,听说他是刚出娘胎就被扔在寺庙后头的弃婴,哦,不是本寺,离本寺还远着呢。被抛弃的原因,猜测就是那个,那个什么病来着……”
  “白子?”稚堇迫不及待地接话,廖蓝和周鸩都不由得一震。
  老僧点了点头。“对,但又可能不对。白子吧,虽然这样说很是冒犯,但是,通常白子都不会让人觉得好看吧?但那个僧人不一样,白色头发,灰色眼睛,无比俊美,长大后甚至引起寺内骚乱,罪过啊罪过。为此,那个寺庙将他逐出山门,他成了四处流浪的野僧,后来跟了某个驱魔的派别,成了驱魔人。”
  廖蓝听到这里,已是面如死灰。稚堇顾不上他的感受,紧接着又问:“他,一直都没有名字吗?我是说,正式的名字。”
  “没有。寺庙捡到他的地方是在槐树下,所以大家都叫他‘槐儿’。原本到了十二岁时要给他受戒,授予法名,但那之前他就被赶出去了,没来得及取法名哪。后来做了驱魔人,按那一行的说法,‘真名是最大的咒’,因此他干脆就不取名了。”
  老僧啧啧两声,感叹道:“说起来呢,这僧人啊,别看他外表纤细秀美,脾气可执拗得很,本寺收留他的时候,他的性命已如风中之烛,先师怜他一世飘零,本想将他收入门下,赐予法号,至少让他的墓碑上有个名字,但他坚辞不受,先师也很无奈啊。他的坟也跟别人不一样,光秃秃一个土包,上面就立了块石头做标记,可怜呐……”
  稚堇赶紧打断他的唠叨:“我们想去看看他的墓,嗯,祭拜一下。”
  老僧狐疑地看着稚堇,稚堇连忙摆出极度虔诚的眼神。“祭拜啊……这也无妨。他孤苦伶仃的,有人来祭拜,也是件高兴事吧。我带你们去。”
  稚堇殷勤地搀扶着老僧,往后山走去。廖蓝恍恍惚惚的,脚步凌乱,全靠周鸩在后面推着。时间很晚了,除了巡夜的僧人,整座寺庙都已陷入沉睡,老僧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还在絮絮叨叨地小声说着。
  “先师和他呢,虽然只见过廖廖数面,不过听说言谈颇为投契。哦,我跟你们说过没有,先师是先天目盲?”
  “没有。”周鸩答道,看廖蓝的样子,他也没听说过。
  “一个是白子,一个是盲人,同病相怜,互相体恤,也是一场善缘吧。总之,他在重伤垂危之际,特地请人把他送到了本寺……”
  “重伤?驱龙时受的伤?”周鸩惊道。这老头,上次来时怎么都不说这些?
  “不不,离驱龙已经过去了好久,此前他年迈中风,卧床都一两年了,话也说不利索了。听说是遇到地震,他住的房子塌了,不幸被折断的梁木刺到腹部,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廖蓝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了波动。
  “大概是伤口感染吧,他烧得厉害,满口胡话,不停地撕自己的伤口。来到我寺后,先师悉心照顾了他多日,他才清醒过来。不过嘛,其实就是回光返照,没过一两日,他就仙去了。”
  “他和你们先师说了什么?”周鸩急不可耐地问。
  老僧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周鸩:“先师与他私人晤谈,说了些什么,怎么会告诉别人?”
  周鸩吃瘪,稚堇连忙机灵地接上:“那他清醒的时候,除了拒绝受戒取名之外,还有没有做什么?”
  “做什么啊……”老僧沉思了一会儿,“不清楚啊。不过,据说和先师交谈之后,他顿然了悟,是含笑而逝的。”
  知道他死得很开心有卵用啊,周鸩强忍着没把腹诽说出口,稚堇也有些失望。老僧爬山路爬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几口后,忽然又说:“还有啊,他的坟墓,从挖到埋,都是先师一人做的。先师当时年老体弱,如此亲力亲为,不许他人帮手,有点奇怪吧。几面之缘而已,竟至于这般深情吗……”
  稚堇和周鸩迅速对视了一眼,激动得都打颤了。什么深情,高僧的坟墓一定有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说话间,坟墓就出现在眼前了。确实只是一个简陋的土包,百年风吹雨打,都快和地面齐平了,靠着那块和其他墓碑都不一样的暗红色石头,才能辨认出方位。
  “就是这里,你们拜……”稚堇扶着老僧的手突然往下一沉,扭头就见老僧软软地瘫在了地上,周鸩的手刀还举在半空,冲他们一瞪眼:“愣着干什么,趁老头还没醒,挖啊!”
  稚堇明白过来,慌忙把老僧拖到一边,心里祈祷周鸩下手没有太狠,千万别把老僧整出什么后遗症。廖蓝还愣愣的,周鸩一脚踹倒墓石,使劲推了他一把:“棺材还没抬进门你就急着嗝屁了?这不还有希望吗?犯个屁痴,快挖!”
  廖蓝回过神,和周鸩一起开挖。周鸩一边忙着,一边问稚堇:“小鬼问你的问题,就是高僧的长相和名字?”
  “对。在高僧的记忆里,有没有人说高僧长得很好看?有没有人喊过高僧的名字?就这两个问题。”
  “小鬼,哦不,衈龙厉害啊,什么时候把老和尚当成祭品的?小鬼的肉身就是用他化成的!衈龙的真名就叫衈龙,廖蓝,你起的‘廖珑白’,其实变成老和尚的真名了!”
  周鸩摇摇满头的汗水,无限感慨:“这个局真是错着连着错着,巧合接着巧合。如果不是把老和尚献祭给万川之水,小鬼就只能杀了我这个水阵的活祭品,原来我是这样逃过一劫的!小鬼对我还是挺讲情义的嘛!”
  黑暗中传来廖蓝冷冷的声音:“你想多了。”
  “你终于活啦?那你说,不是情义是什么?”
  廖蓝没理睬他,只顾自己挖着。珑白一定很清楚,拖着这副人类的肉身,是赢不了镜泊的。只有变成衈龙的样子,变成拥有五行法力的强大魔物,他才能终结这一切。不管有没有周鸩,廖珑白终究只有灰飞烟灭。
  那个孩子,是怎样凝视着自己的倒影,强行维持着廖珑白的肉身,不让体内日益膨胀的魔性取代人性?就像周鸩所描述的,在献祭廖珑白、回归为衈龙的那一刻,他从人类的眼睛变成了魔物的眼睛,那么,现在的他——衈龙,心里还残留着悲伤和不舍吗?
  肯定没有。他是完完全全的魔物了。廖蓝闷声不响地挖着,这一年来,他已经不习惯思考了。或者说,他刻意回避着思考,以免陷入更深的痛苦。
  周鸩的手速奇快无比,三个人没一会儿就挖出快一人深的大坑,多半是周鸩的功劳。但是,他们一路挖一路摸,把每寸泥土都摸了个遍,却一点异样的东西都没找到。
  “至少有几块尸骨吧,这才100年不到啊,难道都烂透了?”周鸩难以置信地说,“太黑了,应该带个火过来。”
  稚堇急了:“怎么办?老僧快醒了。”
  “醒了再打晕他。”周鸩说着就往大坑上面爬,“我去偷个火,你们继续挖。”
  周鸩的双脚刚落在坑边的地上,突然迎面一声喝:“谁?干什么?”周鸩二话不说就掐住来人的脖子,紧紧捂住他的嘴。
  是夜巡的僧人。他力气很大,拼命挣扎,地面湿滑,周鸩被扯得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踝却被什么绊住了,低头只见老僧已经醒转过来,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裤腿。
  周鸩一发狠,把夜巡僧人按倒在老僧旁边,一手掐一个,两个和尚被死死锁住咽喉,都翻起了白眼。突然,后面伸来一双手,扳住了周鸩的肩膀,周鸩用力一个后脑槌,撞在来人胸口,脚下却一滑,双手立刻泄了劲,顺着来人的力道摔倒在地,没滚几下就一起掉到了坑里。
  “来人啊!抓……抓贼啊!”两个僧人喊叫起来,周鸩心想完了,哪个王八蛋从背后伏击他?起身一看,那人竟然是廖蓝。
  “你干什么?”周鸩恨不得给他一拳。
  “够了,周鸩,你差点杀了他们。”
  “我没想杀他们!我只是让他们别出声!你当我什么,见人就杀的疯子?”周鸩怒吼道,上面的呼救一声紧似一声,成群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够了,我们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要走?我们都还没开始找!你这算什么意思!”
  “都结束了!什么也没有!”廖蓝也吼起来,“我们心里都明白!不要再骗自己了!”
  僧人们已经聚集在坑口,火把明晃晃地照着他们。周鸩还想骂回去,却看清了火光中廖蓝的脸。
  泪水滑落,扑扑地掉在坑底的泥土里。廖蓝面无表情地哭泣着,稚堇站在他身边,也是泪流满面。已有僧人拿着兵器和绳子,下到坑里准备绑他们,火把更亮了,周鸩看得很清楚,这个墓穴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周鸩终于也放弃了。他颓然垂下头,任由僧人把他按倒在地。太没出息了,他恨恨地想着,却不争气地也落下了一滴泪。
  僧人的动作太粗暴了,这是绑人还是碾人啊,把他的脸在地上磨来磨去,硌得生疼。他抬起头就想骂人,却发现僧人们都像冻住了一半僵立着,低头惊恐地看着地面。
  不是他的脸在地上动,是地自己在动。泥土像共振一般齐齐跳动着,左右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很快升到空中,拉起了一张黄褐色的幕布,把廖蓝、周鸩、稚堇三人团团遮住。
  酷似珑白的老人的脸,在幕布中央浮现。他的灰色眼眸安祥如水,却好像饱含着千言万语。
作者有话要说:  

  ☆、约定

  如果没人呼唤,没人惦记,那么,名字取了也是白取,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一生都没有名字。反正,他大半生都在做驱魔人,这一行也没人在乎名字不名字。驱魔人基本都是游离于正常社会的人,每个人都像一座漂浮的孤岛,有魔要驱了,聚在一起;没魔可驱,就各奔东西。
  只是,驱魔的机会太少太少了。并不是魔物太少,万物皆有魔性,一草一叶都可能成魔,更遑论内心芜纷乱的人类。但真正的厉害魔物,都在魔境里面,和人间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幽冥之河。
  这似乎也一种抛弃。无法被普通人接纳、排挤在社会边缘的人们,只好转而选择魔的世界,这是无奈之下的逃避。然而,魔的世界却也是可望不可即。不属于人道,更不属于魔道,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立足之地,这就是驱魔人——永恒孤独的流放者。
  历史上的数次大驱魔,大多的起因却不是魔物,而是人类。想去另一个世界……想在无望的人生里找到新的出口……也许成魔会更加幸福……在魔境里可能有意料之外的转机……用自己作为祭品打通幽冥之河,导致“衈龙”上到人间的法师,动机也无非如此。
  真是一次轰轰烈烈的大驱魔。每个驱魔人把性命置之脑后,疯魔了一般地投入,包括他在内。虚无的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人间需要自己来拯救,同伴们需要自己来帮手,与其说这是讨伐魔物的战役,更不如说是驱魔人忘我的狂欢。
  但驱魔人只赢了上半场,衈龙逃逸,肉身被毁,真正的封印要等到100年后。他丝毫没有沮丧,反而感到庆幸。人生中仅有一次的狂欢,他真的不想太快结束。他太明白不过了,在为苍生挺身而出的正义外表下,自己的内心却一片黑暗。他只是渴慕着战斗,渴慕着存在感,渴慕着——被需要。
  他将余下的人生,都投入到了休眠之法的筹备中。这是极至高妙的法术,实施过的驱魔人寥寥无几,但他作为百年难遇的驱魔奇才,一步步都进行地很顺利。他将进入沉睡,然后在100年后醒来,亲自对抗重生的衈龙,再次体验无上的降魔快感。
  然而,再强的驱魔人,也敌不过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在休眠之法即将完成时,他竟然中风了。行动不便,口齿不清,他成了一个废物。休眠之法不是返老还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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