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朝廷的大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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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朝廷的大逃亡-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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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军将领,民族上层,大明遗官,社会名流欢聚一堂,觥筹交错,猜拳行令,极尽欢乐。筵席持续了三天,场面极其盛大,热闹非凡。其间,铎尼还命人精心组织了一些文艺演出。其中,不乏梨园红角,江南名伶,这些来自内地的艺术,精妙绝伦,美不胜收,感染力极强,使应邀前来的南疆显贵更多的领略到中原文明的天高地厚,博大精深。南疆的社会名流、土司头人也组织了一些能歌善舞的青年男女,把颇具特色的民族歌舞一一献上。其中有大明屯防军后代的中原戏曲、白族狮子舞、彝族跳歌、傣族孔雀舞、豪尼族扇子舞、景颇族象脚鼓舞、阿佤族木鼓舞、纳西族芦笙舞、苗族长芦笙舞、布朗族刀舞、布依族铜鼓舞,还有芒鼓舞、竹筒舞、口弦舞、白鹤舞、伞舞等十多个民族的歌舞,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别是一番风韵。这是南疆多个民族的一次文艺大汇演,也是中原文明和边地文明的一次大的交流与融合。

  这样的文艺大汇演也持续了三天,在衙署演后,也在教场上演,使远近的各族民众也得大开眼界,大饱眼福,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这,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众多的心灵,把四面八方散乱的人心都收集到它周围,显示出大清新朝的强大和非凡的气度,影响巨大。

  这里有一个插曲。卢桂生有功得宠,自然参加了宴会。这时,他已学起满人的样子剃光前额,拖起辫子,只是他还没有封得个什么官什么职,没有官袍补子,依然穿着他新缝制的满服新衣。这时,他看到铎尼舒舒服服的由红粉佳人伺候着饮美酒,品佳肴,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各族青年男女多姿多彩的表演,十分的高兴,态度也变得异常的随和。卢桂生借着酒兴,壮着胆,跑到铎尼跟前敬酒祝捷,并低声下气的说:“王爷天威,尽扫逆贼,功昭日月,盖世无双,小的祝王爷洪福齐天,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铎尼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摆一下手,说:“好吧,你喝酒去罢。”

  卢桂生还真有点纳闷,原来不是说好给予封官赏赐的,怎么战打赢了,不给封官不给赏赐,也不说不封赏,总不见动静?难道这事就这样吹了?难道这鞑子也在骗人?要不是我卢桂生给你提供情报,仙人指路,你哪能战胜李定国?说不定连你铎尼的这颗肥头也早被李定国挂在旗杆上了!你还能坐在这里饮美酒拥美女,享尽洪福,威风八面?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出来。但还是试探着问:“王爷,小的往后可不可以跟在王爷脚下伺候王爷?”

  铎尼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些翩翩舞姿,头也不回,说:“你就等着吧,到时会赏赐你的,大小总会给你个差事干干,嗯?”

  卢桂生喜出望外。他想,真是大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王爷,说话一诺万金,决不是戏言,更不是如自己小人之心想的那样会骗人。于是心上悬着的东西才算落下来,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这样他又心安理得的等待着。

  清廷的圣旨总算到了:着令吴三桂镇守云南,铎尼率大军班师回朝。

  铎尼已经得到消息:眼下江南的故明势力又日愈强盛,闽南的郑成功与舟山的张煌言联手,向清军频频发起攻击,郑成功已逼进南京,张煌言夺取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前线告急。他的这些荡平云贵的旗兵劲旅很可能会被调回去增援,以便集中全力对付郑、张二军。虽说士卒已是连年征战,九死一生,劳顿不堪,但因是朝廷之命,不敢有违,也只好下令班师。

  就在铎尼大军拔营启程的前一天,卢桂生的家人来到大营外,哭哭啼啼,寻死寻活,说要面见王爷。铎尼走出大营,几个男女蓬头垢面,仆伏在地,说昨晚有几个八旗军爷闯入驻地,将卢桂生用麻袋装去了,现已不知下落,也不知生死,万请王爷格外开恩,派兵查找。

  铎尼的部将大声斥喝:“放肆!妈个八子,再敢胡说,砍你脑袋瓜子……”

  铎尼抬一下手制止部将。其实,他一听便知是怎样的一回事了,只在心里骂了声:“这些蛮子!”

  他人扶起卢姓家人,说:“尔等先回去,我自会命人查找。”当即叫人给了卢家一二百两银子,将其打发。

  铎尼大军走了,留下一片血洗过的土地,在风雨中又将花开花落,芳草萋萋。

  过了几日,有人在营盘山明军与清军血拚过的山坡上发现一具无头尸体,经辨认,确系卢桂生。他跪在焦黑的草地上,草根已抽出新绿,他的两脚异常僵硬,无法拉直,人们只好就这样把他跪着放进棺材里。他的头颅用他的辫子吊在一株被火炮削光的树干上,污水不停的往下滴,似血,也似泪,两眼睁着,在山风中转动,好像还在张望他的官位权势,豪宅大院,娇妾美婢,良田万顷……

十三
永历帝及其随从一行,过了河便被缅人带到一个距缅旬新都很远的地方,叫者梗。

  在者梗,有一排破旧的草屋,草屋外用竹篾笆围起来,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区域,其范围还算宽敞,安得下永历君臣。草屋不多,但还有一定的空地可以就地取材自行建盖。看来,这是缅人专为永历君臣划定的地方。果然,才进得里面,缅方就来宣布他的政策,明确告诉他们:作为大国的逃亡者,缅方本着人道的精神允许在这里暂住,但每一个人都不得擅自离开这范围到其他地方,只允许在附近的集市赶集购物,不得进行其他活动等等。这样一来,永历君臣便被缅方限制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控制起来,软禁起来。

  这里的缅民本来就不多,且居住分散,极度贫穷,真的是到了不毛之地。永历帝的从官和沐天波等把缅人留下的草屋进行一番修整,又在周围加盖了一些草屋,这才把全部的人马勉强安顿下来。

  这些低矮的草舍,尽管是因陋就简勉强凑成,却也安排出皇帝的“大殿”、“后宫”和按等级设置的太监、从官、卫士等的住所。皇帝的宝座也是就地取材,用竹篾编成。永历小朝廷也保持着大明朝的“礼制”,皇帝每日依旧上朝,接受臣子们的跪拜,三呼万岁。尽管大臣没有什么“本”可奏,皇帝也没有什么“折”可批,却还是天天如此,风雨无阻。总之,凡是大明朝廷的“礼制”,不论如何繁顼,凡能保存的都被尽可能的保存下来,传承下来。这样,一个脚下无寸土,手上无寸权,寄身异邦又被软禁起来的小朝廷就这样“安顿”下来,苟延下来了。

  当然,缅方不会提供任何的生活资源,全凭永历君臣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而永历君臣随身带来的金银和贵重物品,包括元江知府那嵩进贡的金银玉器,一部份用于进行活动贿赂缅方官员,一部份却被以种种借口前来搜查的缅兵搜去,剩下的已微乎其微。这三百多人的生活就成了个大问题。

  慢慢地君臣们只好把所有能变卖成钱或换取粮食的东西,包括太后、皇后、妃子、宫女和眷属们仅有的体己、首铈,甚至随身的衣服也拿出来和缅民交换食品,维持简单的生活。可是这样的日子也维持不了多久,凡是有价值的东西,能换粮食的东西都化光了,生活就陷入极度的困境。这样,君臣们就只能长衣改短衣,长裤改短裤,短衣赤足,形如缅农。永历帝也不再是头戴马尾楞鬃帽,衣纯绢金龙大袖袍,腰束黄丝带,足蹬粉底双龙靴,仪表魁伟,气势不凡的“真命天子”了,也过上“居茅屋,短衣跣足”的困苦生活。大臣家更是三天两头不能生火做饭,处境极其艰难,悲惨不堪。好在缅地气候炎热,有饥无寒,尚无“御寒”之虑,只消解决“充饥”之需。

  缅方的如此做法,沐天波大感意外也大为愤慨,他三番五次前去找缅方交涉,要求缅方至少放宽对他带来的一百多人的限制,让他们为永历君臣获取生活资源,因为他们中不乏能工巧匠和经商买卖的强人,他们曾往来于中缅边地,和缅人接触较多,熟知当地情况,有较强的生存能力。但他的这一最基本的要求也遭到缅方的无理拒绝。到了这一步,他也拿不出其它的办法,只好带着他那百多号人就地想法谋生,解决大家的果腹之急。于是,有的便做起小本生意,赚回几个小钱;有的在村民赶集日摆个汤锅,煮狗肉牛肉羊肉(边民叫烂烀)以为谋生;有的烧砖瓦,打土坯(边民叫土基),帮缅民盖房子,甚至把内地传统的民居建筑引入缅方,缅民呼之为“高楼大厦”,当然从中也得到不菲的回报;有的打制桌凳、木床、箱柜等家具,编造精细的竹篮、竹箩等竹制品到集市出售,颇受缅民欢迎。有的甚至给缅民打短工做农活,换几碗大米玉米苦荞面回来煮粥(边民叫大米粥为稀饭,叫玉米荞麦面粥为烀拉)。在他们的带动下,永历的一些随从也积极行动起来,开展多种经营,妇女儿童也学起缅妇採野菜,刨竹笋,捞小鱼,抓黄鳝,以求生存。总之,只要能赚到钱,能换回粮食,他们什么活都干,什么人都去帮。但这里终究是贫穷之地,人烟稀少,生意不旺,收入自然很少,所以无论他们如何的辛勤劳动,勤俭持家,也只能勉强果腹,得以存活。

  其实,中国人很早就迁入缅甸、老挝、泰国、越南等东南国家。在山水相连的国家,人员的往来、民族的迁徙是很自然的事。有关中国人迁入东南亚的史料,在元人周达观著的《真腊风土记》里就有这样的记载:“唐人之为水手者,利其国中不着衣裳,且米粮易求,妇女易得,屋室易办,器用易足,买卖易为,往往皆逃逸于彼”。“真腊”指古泰国,“唐人”则泛称中国去的人,“水手”为沿海渡船而去的中国人,当然也不乏从陆路迁徙而去的边民。从中可以看出中国人迁入东南亚诸国已自唐朝(或更早)始,可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有的为经商而去,有的是逃荒迁徙而往,更多的则是避兵燹而去,尤其是唐末五代之乱、宋末元兵铁骑追杀,大西军残部流窜入滇时期,还有一些是跟随永历南逃而来的。他们逃离故土,进入缅地安家落户,娶妻生子,生息繁衍。早年去的大多融入了当地社会和当地民族,成为当地的“土著民”。而有的则是聚族(或聚群)而居,这样聚族或聚群而居的移民群体就能更多的保留和传承着固有的华夏文明。就在永历的“皇宫”附近也不乏华夏移民的后代,有的还不忘自己的母语。这样,永历从官与之交往就显得更为方便也更为融洽。

  永历君臣尽管处于如此艰难的环境中,过着这样悲惨的生活,但他们大都还保持着大明王朝讲究礼仪,重名节的传统,注重伦理道德,洁身自好,不因饥寒而无耻,困顿而作奸,维护着自己最基本的人格和尊严。他们和当地缅民也能做到礼尚往来,和睦相安。在他们的小天地里还不时传出诵经吟诗的朗朗声,月白风清的夜里也能听到他们优美的管弦之音在山谷间长久回荡。在缅民的眼里,这堪称是一个华夏礼义之邦的缩影,深得缅民的好感与尊敬。

  这样,过不了多少时日,这些永历的从官随员也融入了当地社会,有的和缅民称兄道弟,做亲家,娶缅女,多有往来,他们不时的杂在贸易场中,和缅妇做生意,讨价还价,坐地纵酒,谈笑喧哗,自得其乐。

十四
李定国在滇缅交界处的景线一带站稳了脚根,建立了基地。他派人四出收集溃散的士兵,召募义勇之士,又广泛联络滇西、滇南的少数民族共同抗清保明。他不但得到当地土司、头人这些民族上层的支持和帮助,还得到了广大边民的拥戴,有不少民族青壮年也加入他的队伍,势力逐渐恢复。

  他稍得安定便派人带着奏疏去接永历,请永历帝回来承袭大统,号召和统筹抗清势力,共图大业。但他派去的人被缅方当局拦阻,不得进入永历所在的地区,更不得面见永历,只把李定国的奏疏收去。此后,李定国又多次上疏并与缅方官员进行交涉,反复申述原由,准备迎回永历,但都被缅方阻拦。

  永历不知其情,也无法回国。

  白文选也退到猛缅,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又拥有一支一万多人的军队。他率部向缅都进发,准备迎接永历,缅兵不许,并和白文选的先头部队发生冲突。于是,白文选击溃缅兵,强行进入。他的这支军队,是在原班底上发展起来的,多为血性男儿,受过严格的训练,其战争经验、战斗力皆远胜缅兵,堪称铁军。他一路打去,所到之处缅兵丢盔弃甲,望风而逃。白文选率部打得较为轻松,一直打到缅都新城。

  缅酋莽猛白驻新城的军队有四五万,配有西洋火炮,上百头大象,布防甚严。他知道凭手上现有的军队抵不住明军的凌厉攻势,又急调各地缅兵前来增援。可是,他的增援大军还没有到达,白文选的精兵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他的城防部队,攻入缅都新城,短短一个时辰,击毙缅兵近万人,大象过半,大部份缅兵被打散,又将缅酋大营围住猛攻。莽猛白的部队数月前曾被李定国打得溃不成军,追杀几十里,但没有找到永历,撤回去了,现在又被白文选打得四散奔逃,缅兵算是领教了明军的厉害,十分惧怕明军。莽猛白意识到这样打下去只会有两种结果:或者当他的俘虏,或者自己的性命难保,成了他的刀下鬼。于是,只好向白文选乞降。

  莽猛白不懂汉话,由他的师爷来翻译,他说一句,师爷高声喊一句:“尊贵的大将军,你们真是天神下凡,英勇无比,我们打不赢,我们投降了,请你们退兵,你们要什么我答应就是了。”

  白文选在阵中大声呵斥说:“我不要你的什么,只是你狂妄无礼,竟敢扣留我大明朝永历皇帝,五次三番不让我皇回国,是何道理?!我今天兴师问罪,就是要迎回我皇,而不是要你的什么。你要是不交出我永历皇帝及全部随行人员,我灭了你这蛮子。”白文选军中有懂缅语的滇南人,也大声把话翻译过去。

  莽猛白回答说:“大将军的指示我一定照办,但请你退兵,你们的永历皇上我一定送还你。”

  白文选大声说:“速将我皇及全部从官交出,我当即退兵!”

  莽猛白恳请说:“请大将军宽限几天,我一定将永历皇上送来还你。”

  白文选呵斥道:“不行!你别给我耍花招,今天你必须给我把永历皇帝送出来。”

  莽猛白继续恳求说:“大将军,我实话说给你,永历皇上现在不在新都,我得派人去接,往来需要几天的时间,只要一接来,我立即送到将军大营。”

  白文选说:“那好,我就在这里等待,直到你规规矩矩把我皇交出来。”

  莽猛白说:“大将军,你要是这样,那我就难办了。你就这样围着我,我就难以保证你们皇帝的安全,请你三思为上。为万全计,还是请你将你的部队撤出城外二十里,届时我一定将永历皇上安全送到将军大营。”

  白文选用鼻子嘘了一声,用手中的战刀指着缅酋和他的兵说:“你敢要挟我吗?我警告你,要是敢动我大明皇帝一根毫毛,我亲手宰了你,你们所有人员都得死!”

  他虽然嘴上这样讲,但心里却在想:这蛮子,要是不依着他一些,逼得太紧了,他或他的手下犯起蛮来,搞个狗急跳墙,鱼死网破,这不危及到永历帝了吗?万一永历帝有个三长两短,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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