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成这样,我们各自都有责任,等大家情绪稳定了,我们再谈谈吧。」
路妈低声道:「麻烦你了。」
贝律清则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喝他的酒,路家的人来或者走似乎跟他都没有什麽太大的关系,路小凡觉得那也许是因为现在是他买下来的一个物件,因此他也就用不著特别费心去应付物件的生产商了。
路小凡把自己的父母一直送到门口,然後匆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道:「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机票,还有一点钱,你们拿上。」
路爸拿起信封往地上一扔,道:「谁稀罕,以後我们路家没你这个儿子,我们就当没生过你!」
路小平也是红著眼道:「搞不准他是故意跟贝律清联合起来算计我,我今天才知道贝律清在期货市场大笔买多了玉米,狠狠地赚了一笔钱,却骗我说卖空玉米!」
他的话才说完,路妈就干脆利落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种庄稼的女人手劲之大,一巴掌过去路小平顿时觉得自己的牙都松动了,脸顿时肿胀了起来,可见路妈这一巴掌没有留丝毫的余地,不禁捂著脸道::「路……路妈!」
路妈胸膛一起一伏地道:「你没本事却比谁都贪,你连一点点最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你三番四次闯祸,是谁把你从泥巴地里拉出来的,你要是懂一点点感激,就不会四处兴风作浪,你不四处兴风作浪会叫贝律清算计了吗?小凡要是……没你这麽多的事情,他会弄到今天叫一个男人当女人一样的来使吗?」
路小凡的眼睛陡然就红了,他嗫嗫地道:「算了,算了……路妈,你带哥回去吧,他放错了消息,只怕在城里待不牢了。」
路妈唉了一声,回头又瞪了一眼路爸,道:「把小凡的信封捡起来!」
路爸见路妈的眼睛里好像是在喷火一般,想起今天的事情自己也有份,心气也没那麽足了,弯腰把信封捡了起来,路妈一把抽过信封,从里面把机票取出来,然後把钱跟信封还给路小凡,哽咽地道:「小凡,你以後好好的……我们……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路小凡看著路爸跟路妈相互搀扶而去的背影,很久之後他们的背影都还会一直一直在梦里出现。
贝沫沙对於怎麽跟子女谈判显然是个外行,因为从小贝律清用不著谈判,贝律心没法谈判,发现自己的孩子是个同性恋对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但却远没有普通父母来得那麽大。
做为一个年纪很轻的时候是白相人,中年的时候住过牛棚,年纪大了奋战在金融最顶层的贝沫沙来说,比起贝律清是同性恋这个事实,他最怕的是不知道怎麽向沈吴碧氏交代,还有到底怎麽来掩盖这件事情,把它对自己及这个家庭的影响缩到最小。
他看著路小凡,这个原本他认为挺省心,像摆设一样的女婿却给了自己一个最大的难题,他将金丝眼镜戴上,沈重地道:「家里发生这麽乱来的事情,我这个当爸爸的先自我检讨一下,是我没有尽到做为一个看护人应有的义务,以至於才让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希望你们能够谅解做为一个父母看到你们这种状态是何种的心情。我能理解路爸路妈……我希望你们也能理解一下当爸爸妈妈的心情,人活在这个世上,不仅仅是活给自己,还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社会角色,家庭责任!」他看向贝律清道:「既然律清对宋小姐的印象也不错,那就早一点找个时间完婚吧……至於小凡……我也还是希望你再跟律心再尝试一下,毕竟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找到各自正确的位置。」路小凡听著贝沫沙的话,抬眼看了一下贝律清,後者静静地听著贝沫沙的训话,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的意思。
贝律心本来的脸一直挺苍白的,贝沫沙说到这里她突然尖锐地插嘴道:「我为什麽要跟这个死变态再尝试一下?!」贝沫沙严肃地道:「律心,他们至所以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你不觉得你也有责任的吗?」
贝律心斜视著路小凡,如同看一个她憎恨已久的敌人,路小凡其实也蛮有歉意的,他给贝律心打电话的时候曾经想过是否太残忍,但是他知道贝律心是最合适的人选,无论打给谁,打给贝沫沙,打给路妈,他们都会自己悄悄地过来看一个究竟,谁都不会像贝律心那样大吵大闹把人这麽齐全拉扯过来。
他们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一点点法律上的牵绊,路小凡嗫嗫地道:「我还是跟律心离婚吧!」
贝沫沙皱著眉头,从金丝眼镜里的目光反覆打量著他,彷佛在考量路小凡说这句话的诚意,或者背後的目的,他沈声道:「如果你要跟律心离婚,那麽你就要立即离开贝家,离开京城这些地方,当然了如果你愿意出国,我也可以办理,只是你以後都不同律清有联络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路小凡看了一眼贝律清,後者依然没有表情,於是路小凡回答:「那我出国。」
贝律清的手终於顿了一下,他终於抬起了眼,他终於问:「路小凡,你这些年在我身边转悠究竟是为了什麽?」
为了什麽,路小凡觉得这个问题贝律清自己能回答,但是他用这样的口气问自己,路小凡又不敢说你明知故问麽,於是只好讪笑道:「大概……大概是因为哥比较疼我吧。」
贝律清跟贝律心两个人都这样直直地看著这个唯唯诺诺的男人,这个男人从来就是他们决定要或者不要,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他们两个,原来他一个也不要。
「那就这麽办吧!」贝沫沙算是为了家庭当中这段孽缘,丑闻敲下了最终审判的法槌。
第二天,贝沫沙一点也没有耽搁,很快就有人过来押送路小凡离开贝律清的居所,他的护照几乎超乎寻常的速度被办理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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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凡一边收拾行李,贝律清一边在旁边看著,那表情就象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者家里的阿姨在收拾东西一样,目光看似落在路小凡的身上,但又象是根本只是一个障碍物刚巧挡在了他的眼前。
路小凡知道自己这一走也许真的要跟这个男人道别了,再也见不著他,晚上也不会梦见背著他爬山,以後想说声再见也不可能了,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再见了。
他把东西一样样放进自己的箱子里,拿起围巾跟贝律清说一声:「我带走喽。」
贝律清没有吭声,也都没有理睬他,他讪讪地厚著脸皮把东西还是塞进了箱子,最後他拿起手机说一声:「我带走喽。」
他一样样说过,一样样塞进箱子里,这一次他没法再把东西丢进垃圾筒,因为这一次他知道,因为知道,他们没有以後。
路小凡跟个囚犯一样被押送著去见了贝沫沙最後一次。
贝沫沙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你要办理的护照,这是你要的机票,後天下午三点离开这里前往法国……这里面是给你换好的一点钱,你还有什麽其他的要求吗?」
路小凡连忙道:「没有了,麻烦你了,贝爸。」
贝沫沙听到这个称呼,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就不多说了,你自己保重吧。」
春天对於京城来说是非常好的日子,阳光明媚,干燥少雨,路小凡坐在京城的飞机候机大厅里,手里握著他的飞机票,膝盖上放著手机,灯光一闪一闪的,突然铃声就响了。
他连忙抓起来,道:「喂?」
那边顿了一会儿,才挺冷地道:「是我,不是我哥!」
「哦,律心啊……」
贝律心冷冰冰地道:「我只是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出了国跟我哥就方便了,你出去了,我爸肯定好几年不会让我哥出得去……你不要等他了。」
「哎!我明白的……」路小凡反覆说了好几遍,然後才道:「你哥哥也很快就会娶宋倩玉小姐,他也不会想得起来找我的。」
手机那头沈默了一会儿,贝律心才开口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人厌,知道吗?」
「抱歉了。」
「一副很没出息跟没有骨气的样子。」
「让你失望了……」
贝律心好像有一点鼻塞,道:「你变成变态,跟我没有一点关系的。」
「是的。」路小凡嗫嚅地道:「你不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你别做梦了,我为什麽要对你过意不去啊!」
「嗯……」
贝律心烦燥地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做真正的夫妻,你肯离婚那就再好也不过了,那份协议书我会签的。」
「哎……」
贝律心隔了很久才道:「我爸对你还是很客气的,你不要怨他。」
「我明白的……」
「再见……路小凡。」贝律心飞快地挂掉了电话,路小凡觉得这样最好了,因为他不用说再见,那就不用骗她了。
他坐在大厅里,看著时间一点点的接近,他在想贝律清这一次不会例外了,因为每一次都是他离开之後,然後主动找贝律清,从来没有例外,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了,於是他关掉了手机。
这个时候交易对於贝律清,卓新,林子洋来说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农业部终於在今天宣布将会开放土豆市场,这意味著大量的美国土豆将会涌入中国的市场,消息一出土豆合约价格一落千丈,大量的空单的涌入,使得土豆的价格一降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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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洋与卓新互击了一下掌心,笑道:「真是一年抵十年啊。」
此时路涛踱出了办公室,对外面的沈至勤和气地说道:「一切都还正常麽?」
沈至勤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嗯了一声,路涛便好像放心地点了点头,走到窗前给人参树盆景浇了浇水。
机场上路小凡已经开始拿著登记牌排队,此刻的贝律清看著盘面不停跳动的资料,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小凡最後一个站在飞机的楼梯上端,他站在机舱门口又往回看了一眼,此时离三点还差五分锺,离开往巴黎的飞机起飞还有五分锺,离期货市场收盘还有五分锺。
贝律清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林子洋站在一边与卓新在闲聊,路涛抬手像托住什麽稀罕的物事似的托了一下人参树的叶子。
然後……
期货盘面上的土豆突然以直线上升一样的价格快速飙升,整个曲线图如长针破土而出,不停地往上攀升,速度之快让很多交易员都几乎来不及反应,林子洋回过头来惊叫了一声。
贝律清睁开眼睛微微愣了一下,脸色刷地一下子变白了,他大声道:「快,斩仓!」
林子洋与卓新几乎是扑到了桌面上,打开所有的联动账户,多方的力量根本容不得他们做任何的抵抗,一个接著一个爆仓,快到他们都来不及斩仓。
林子洋眼见著巨额的财富瞬眼间化为乌有,手抖的几乎握不牢鼠标。
卓新更是坐在椅子眼见著自己的仓位爆仓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挽救余地,以至於连坐都坐不稳,噗通一声连人带椅狼狈地翻倒在地。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原本应该一落千丈的土豆价格突然拔地而起。
万达公司在期货市场收市的最後五分锺,以六十个亿的多单轻轻松松一次性击破了所有空单仓位,几乎歼灭了所有空家,成了最大的赢家。(注21)。
交易大厅一片混乱,贝律清与林子洋倾刻之间遭受了灭顶之灾,而路小凡的飞多机正慢慢地滑出了跑道,他看著窗外在想不知道一次性所有的大小账户都爆仓的贝律清现在在做什麽。
这一把应该会把贝律清这几年来从证券市场上捞到的都还了回去吧,说不定还要卖上一二块地。
隔著飞机上的窗户,有一些镜头如幻灯片一样从长镜前滑过。
林子洋笑著道:「这等小事咱兄弟还算这个细账。」
路涛笑了笑道:「咱做证券的别的不会,就爱算细账。」
路小平志得意满地小声道:「我猜这个农副产品多半是玉米……律清最近对玉米的单子特别关注,进进出出做了好几笔,都不大,但点踏得特别奇怪,像在试水。」
路小凡低著头慢慢地道:「菜场上玉米涨了快五毛钱一斤了,我听人家卖玉米的老板说今年种玉米的人少,明年的货更加不足……玉米期货怎麽会跌呢?!」
林子洋笑道:「哟,这名字怪亲切地呀!」
沈至勤面无表情地道:「小市民,起个好名否则人家记不住。」
路小凡看著李文西脸挺真诚地道:「李先生想做哥的那票可以跟他合作,真的……我哥靠不住……」
路小平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为什麽要跟贝律清合夥算计李文西,李文西不是咱们最大的客户之一吗?」
路涛笑了笑,拿起水壶给他的人参树浇了浇点水,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个市场就是这样,进来的都是鱼,有时大鱼吃小鱼,有时小鱼也吃大鱼,有人亏了才能有人赚了。」他转过脸来挺和气地笑道:「鱼养肥了就是为了吃的。」
假如人生应该是一部没有剪切过的毛片,让我们看看当中那些被剪切的部分吧。
◇
高个子不见了,路小凡其实也没有觉得太内疚,毕竟他又不是做神父的,没那麽多多余的感情来怜悯不幸的人,而且高个子欺负他还欺负地挺狠的。
几天过後他如同往常一样走过某条巷子,又看到高个子在跟人打架,他本来不想看的,因为路小凡一点也不想惹麻烦,可是他看到高个子的脚下有一堆繁体的性感杂志,看起来这场架是因为争地盘而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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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个子打架挺狠的,因为他就算拳头不凶,但禁不住他能挨拳头的狠劲,很快就把另一个争地盘的人吓跑了。
高个子弯著腰在寒风里收拾著杂志,路小凡突然想起了他过去在学校里面前呼後拥的样子,他走了过去,挑了一本杂志,他当时在想要是高个子认出了他,他丢下杂志就跑,但是高个子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继续弯著腰理杂志。
路小凡就拿出钱买了一本杂志,然後又在某个角落里把杂志扔了,他每天都去买杂志,然後每天都扔杂志。
终於有一天高个子开口了,不是感谢而是破口大骂道:「我操你妈,我用得著你来可怜吗?」
他说著连杂志都不要了背起包就走了,路小凡只好抱著他一大堆的黄|色杂志辛苦地跟在他的後面,吃吃地道:「我,我没让哥……打你的!」
高个子被他说烦了掉头就来了一句:「滚!」
路小凡抱著他的杂志,想滚也没处滚,只好不辞辛劳地跟在他的後面,嗫嚅地道:「真的,我没想过会这样的。」
高个子干脆跑了起来,跑到一片矮房子那里消失了踪影,路小凡问一所房子前面的老太太有没有看过一个高个子,那老太太一指道:「是不是瘸子他家儿子啊,住在後巷子第三个门洞里。」
路小凡一路摸索过去,看著那破旧的门洞都有一点不敢相信这是平时穿著光鲜亮丽的高个子的家,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听说是高个子的同学挺热情地就把路小凡迎了进去。
高个子见路小凡进来,眼都红了,上去就把路小凡往外推。
瘸子男人连忙拉他,道:「至勤,你怎麽还是这副脾气,为什麽就不长记性?!」
高个子一被瘸子男人拉开,他掉头就进屋去了。
路小凡蹲在屋外闲聊才知道他们家姓沈,这个高个子当然就叫沈至勤,他当年成绩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麽高考没考好,正好R大学扩招专院生,瘸子就瞒著他把自己的腿叫人撞伤的赔款给他买了学位。
那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