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了半刻钟,远远地,英俊道士最先感应到一阵阵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似乎有人在前方施展法术,于是加快速度。
临近望去,两人皆是一震,只见一条雪白龙影背着密密麻麻的人正飞离水面,朝镇外而去。此时,千里江域已无活人,漂浮的俱是尸体、草木及家什死物等等。而那条白龙的身影越飞越淡,待到最后一人落地后,竟如晨雾一般,在旭日升起的那一瞬间,无声消散。被它救起的十几万人,齐聚在牛角山上,同声惊呼,以为神龙归天,一个个都情不自禁地跪地叩首,感谢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响遍百里。
英俊道士看得真切,那白龙消逝后便在半空中化成了一条素净无华的白绫,徐徐飘落崖谷。他心中好奇,暗忖。不知是哪位同道在这里行善,如此天大恩德,却不欲与人知?
于是驱使飞剑跟过去。
却说这两人乃是卜嗔和他的师弟丸子。
他们来此地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本来是为了消除水患,却没想到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某地的怨气浓重。
北燕国之北,接近渡海的地方,连绵着一座座白雪皑皑,冰封千里的雄奇山峰。人们称之为天雾山脉。传说太黎女帝的神宫便是隐于山脉深处。尽管太黎皇朝早已不复存在。但六百年来。信奉仙人的人却只增无减。
三十年,十二月,九天星,神宫现。四方动,英杰聚,尽本领,千人入,半仙出,惊天下,为谁歌……
这段三字民谣在昆华大陆上流传极广,其意是,每隔三十年。最后一个月。当天空中出现九大星图的时候,太黎神宫就会从天雾山脉的最深处冉冉浮升。每当此时,天下群英汇聚,明争暗斗,机关算尽。只为夺得神宫中各种世所罕见的宝物。入神宫不难,但想安然出神宫却非易事。千人当中或许会有一个得到神的眷顾,待到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往往已成为长生不死的强者。这些人借天地之力,御空飞行,一掌可碎山,一脚能断河,却如流星闪过,很快便从凡人眼界中销声匿迹,据说他们最后都去了西南仙山……
不悔峰,高达万丈,直插云端,是天雾山脉中最峻奇也最荒凉的一座山峰,其中有一处必死之地,名忘情渊。
此渊夹于两块十人高的巨石之间,水色乌黑,不沾冰雪,如同一只无眼白的巨形玄瞳,连接着鬼府冥地,幽森无比,令人望而胆寒。当地人根本不敢靠近这片区域,从前有些登高探险之辈,艺高胆大,死活不信邪,碰巧遇上了总忍不住走近巨石,想一睹究竟,结果俱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再无人敢踏足至此,忘情渊也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地。
然而,这一天,忘情渊边,恒久不变的黑白景象中竟多了两道火红色的人影。
“咦?好深的怨气啊!”小道士虚浮于半空中,俯视忘情渊。
卜嗔道:“这下面封印着一个巫师王,听说本事不小,可惜是非不分,执念过深,才被娘娘以净心台镇压在此。如今看来,要她回归正道,少说也得再压个万年才行。”
此日经过不悔峰,卜嗔想起以前听说过的忘情渊,便顺道过来瞧瞧,没想到千年已过,渊底之人的怨气竟浓郁得几乎可以凝结成实体。可想而知,若无净心台的镇压,此人说不定真有机会进化成上古传说中的阴巫大帝。
“巫师王?哪一族的?”小道士好奇。
“袱嗣族。”卜嗔想了想,又加了句,“这人名字很怪。”
小道士眼神一动,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只是还没开口问,忘情渊底竟然隐隐飘出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
“物是人非,奴家的姓名,奴家都不记得了……”
这下子,小道士更好奇了,紧紧盯着忘情渊,恨不得一眼望到底。只可惜,仅仅是深渊表面第三层封印光罩就已挡住了他的神念。
“既然忘了,那就永远都不要想起。”卜嗔正色,缓缓说道。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疯狂地吼叫起来:“本王叫鼙罘丌巽!本王死也不会不记得!焱攸!你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妮舞婉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女人!敢抢本王的男人!本王要把你的灵魂抽出来日夜燎烧!把你的肉身扔到阴狱洞里给万鬼奸侮千万遍!哈哈哈哈哈……”
卜嗔沉下眸色,冷哼一声,转身飞走,懒得理那忘情渊底的疯女人。小道士跟在他后面,嘴巴里碎碎念着,最毒妇人心啊最毒妇人心。
古老神秘的咒语响荡一方,蔚蓝的天色霎时暗淡下来,狂风呼啸,乌云翻卷,枝叶婆娑欲癫,野草折腰难直。
深蓝积木的表面骤然浮现出一片璀璨耀目的金色符纹,将飞剑的光芒彻底淹没。
不过片刻,飞剑发出一阵颤然嗡鸣,如遭重创,倒射出积木。
卜嗔面色微变,右手捏诀招回飞剑,左手同时从如意荷包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小瓶,吞下一颗补元丹。
感觉到体内的真元充盈至极,他腾空飞起,毫不犹豫地祭出宝器。
妖物停下了咒语,抬手挥出一件淡黄色气波。
气流飞入阵内,变成狂风暴雨,压向宝器。
半空中兀地轰然一声巨响,宝器径自冲破气流,顿时,几条深达数丈的裂缝出现在阵纹上。内部金符尽碎,积木晃荡几下,四分五裂。整座阵为之一滞。
卜嗔趁机闪出阵外,一边收回宝器作护身之用,一边将真元如缺堤洪水一般倾注到足下飞剑之中。
飞剑光芒大放,载着他瞬息间已飞出阵外。
明明是午后时分,天地却昏沉如死寂深夜。
黑暗中,一个圆如满月的巨盘冉冉升腾,盘中倒立着一个晶莹无色的大宝瓶。煌煌光华从瓶口倾泻出来,照在卜嗔身上,暖暖的。
妖物看了恍然不能自已。
“不应来此间,轮回六道里,转!”
随着他这一声轻喝,空中的莹白巨盘疾速转动起来,爆发出堪比炎夏午阳的灿烂光辉。宝瓶的光华在刹那间凝聚成束,夹着来自冥界的森然气息,几如实质一般,穿透了黑暗中的妖物。
痛苦的嘶吼声鱼儿不绝于耳。
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痛楚,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绝望,是身体深处突兀的空洞。生命的流失,不容挽回……
二月,南陵帝于奉天殿喜蒙仙召,含笑归天,临去前留下遗诏,传位与仺王。
此番皇位更迭,因先有天命殿赞祝,后得神殿默允,故而文武百官虽不看好体质羸弱的仺王,但亦不敢狂言妄意。
朝廷动荡之势仅持续了半个月。
葬礼毕,新皇登基,敕谕天下,凡执医令者免赋三年,各地医堂皆可招收女药童入学,资质绝佳者许考医士令,坐堂应诊。圣旨颁下后,举国轰动,喜极而泣之人数不胜数,反对之声也纷然而起。
世事纷扰,光阴飞逝,三月煦风拂过大江南北,带来盎然春意,转眼又见桃花红。
对于大多数老百姓而言,只要风调雨顺,没有横征苛役,谁当皇帝都一样。而有些远离繁华县城,住在偏僻山区里的人家甚至还不晓得新皇新政。
譬如浮礼村。
这个坐落在南陵东北部的小山村,十几户人口,依傍着大山,家家以打猎为生。时下太平,猎户们早出晚归,每月十五,由三四名身手最矫健的壮汉结伴出山,将村里处理好的野味皮毛等带到最近的小集市,换取米面盐醋及日常用物。除此以外,他们与外界几无联系,只图个暖衣饱食,日子过得也还算自在。
大山深处驻有猛兽,猎户们轻易不敢涉足其中,生恐招来杀身之祸,一般只在外围打些麋鹿花貂野猪等。
而村里的孩子通常长到六七岁,便会跟随大人上山学习猎术。正所谓出生牛犊不怕虎,这天,年仅十一岁的罗一一瞒着大人,带头深入大山捕猎。后面两个身板壮实的小家伙,一个年近十二岁,小名二福;另一个九岁,名叫六平。都是听说了青牙峡有千金狸,耐不住好奇,又想争笔横财才跟来的。
【084章】收徒
千金狸贵在其瞳,入药能治天生复视之症,是一种十分名贵罕见的药材。这三个小家伙背弓执刀,进入青牙峡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只毛皮纯白的千金狸,兴奋之下,三箭未中,紧追不舍,不知不觉跑进了
狼群的地盘。数十只黑狼围过来,三人吓得浑身发抖,这才明白大人们为何总是耳提面命,叮嘱他们千万不要靠近深山。年纪最小的麦六平机灵过人,率先爬上树。麦二福反应稍迟,结果被狼咬断了左脚,痛得眼泪直飙,几欲昏厥。
罗一一惊怒交加,使尽全身力气将麦二福拉到树顶,麦六平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给他敷上。黑狼在树下流连不散,时而仰首咆哮,声震四野。僵持,僵持。夕阳西沉,晚风渐寒。麦二福伤口疼得厉害,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罗一一与麦六平啃着干粮,食不知味。半个时辰后,狼群终于散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只在附近徘徊。罗一一越等越心慌,害怕再拖下去,二福的脚真的会废掉,于是决定自己回去搬救兵,让六平呆在这里照顾二福。此处树密,枝干交连,罗一一身手灵敏,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从树冠间攀爬出林。确定四周无狼之后,他辨好方向,下了树,
撒腿就往山外跑,可惜运气太差,临近峡口,竟撞上一只成年花斑虎。老虎扑面而来,犹如小山压顶。罗一一啊的一声惊叫,挥刀扔向老虎,拼命逃跑。奈何他人小腿短,又未学过轻功,哪里是老虎的对手,眼看着就要丧命于虎口,忽然一片冽冽寒光闪过。老虎轰然倒下,颈间鲜血汩汩如泉涌。跌坐在乱草丛里的罗一一惊魂不定,大口喘气。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收剑入腰。
罗一一见他要走,急忙爬起来,跑过去。他想拜托此人帮忙把林子里的两个伙伴救出来,只是话到嘴边。舌头突然打起结来。“神、神仙?!”山霭渺漫。虚淡月色洒在白衣男子身上,映出那清俊无瑕的眉目,脱尘如天人。
孩子离队失踪,浮礼村的汉子在大山外围苦苦寻觅。找了大半夜,才在接近青牙峡的地方碰上那三个狼狈不堪的小家伙。罗一一将他们带到老虎断气之处。这十几个汉子皆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一看老虎身上的致命伤,倒抽一口冷气,立马明白屠虎之人定然是武艺绝顶之辈,而罗一一
却坚信自己遇上了神仙。整头虎皮几近完整无损,还有虎肉虎骨虎鞭等等,拿到镇上去卖,起码价值千两白银。大家又惊又喜。从四勇口中确定了那位高
人无意来收拾这些虎宝。便兴高采烈地抬虎下山。当天夜里,罗一一吃了老爹一顿竹鞭炒肉,屁股开花。往后好几日,他趴在床上养伤,做梦也想着求神仙收自己为徒。至此之后。每天上山打猎,罗一一总是想法子往青牙峡边上兜一圈,盼望着能再遇神仙。
猎人们晓得他心意,虽觉机会渺茫,但也不时勉励他几句,心想这娃子若能学得那位高人的一招半式,指不定将来会出人头地,总比当一辈子的猎户强。日复一日。五月下旬的一个细雨天,满月潭边,水乳花开,白衣男子剪花入篓,神情专注,仿佛未曾察觉有人渐渐步近。待到白衣男子提篓起身,罗一一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嘭嘭嘭,先叩了几个响头,然后道出自己的请求。白衣男子听罢,只字未语,足动影移,瞬间远去,遥不可及。
罗一一很是失望,却不气馁,想着神仙既然住在这大山里,自己总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学武要有恒心,拜师则要有诚心,这是老爹说的。过了约莫半个月,罗一一终于在满月潭边再次遇见那白衣男子。这回,他早有准备,很快就把自己翻山越岭,辛苦采集的各色水乳花以及其他一些十分罕见的草药全部捧出来。
白衣男子见他如此举动,似有所触,便留下了一句话。下山时,罗一一背着草篓,提着野兔山鸡,问老爹何处有醒香果。四勇爹吃了一惊,反问他打哪听来这名字。罗一一难掩兴奋地说道:“神仙说的,只要我能找到醒香果,他就传我杀虎的本领!”回到村子后,四勇爹放下猎物,直奔村长家。村长听完四勇爹的来意,沉思许久,最终还是将祖上珍藏的唯一一颗醒香果取了出来:“咱们这一支没落多年,归根究底,只怪
天祸无情,毁了祖宗留下的秘籍。如今四勇有此奇遇,倘若真能得到高人传授,学回真本事,这醒香果……”“也算是物有所值。”村长叹了口气,将一碧玉雕刻的小盒递与四勇爹。七日后,村里十几个猎人陪同罗一一,一起来到满月潭。等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方见一人翩然而来,果真是风姿清绝,俊若神仙中人。
白衣男子收下玉盒,打开辨了醒香果的真伪,眸底闪过一丝诧异的喜色,想了想,便让罗一一随他入深山修炼。四勇爹心中不舍,只是一想到那头老虎身上的致命伤,便觉得此人的武功实在是高深莫测,于是狠下心肠,叮嘱儿子要努力练功,不可偷懒。
罗一一点头应着,背起一个蓝花布包袱,心里面那种拜师学艺的兴奋盖过离家的怅惘。山中群峰峻秀,壁立千仞,间有细瀑流泉,巨岩澄池,景色清幽迷人。白衣男子拉着罗一一的小手,行走其间,一步三丈,身法飘逸灵动,不过两刻钟便从西峰转至北峰。北峰高达千丈,峰顶上巨松蔽日,但有风过,松涛阵阵,此起彼伏,其韵幽茫,令人闻之顿感心旷神怡。
松林深处,三间纯木素舍并立,门前浅草郁郁,留有数节短短树干作凳。右边通风处,长枝作架,晾着两件女子穿的棉裳。最左边的空地摆有一张长木桌,桌上铺晒着些草药。袅袅炊烟从左边的木舍飘散出来,随之弥漫的却非饭菜之香,而是淡淡的苦涩药味。白衣男子领着罗一一走进右边的木舍:“你住这罢。”
罗一一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寥寥无几的摆设,只觉简洁异常,忍不住问道:“师傅,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白衣男子微微一怔,肃容道:“你我无须师徒相称,我答应教你防身杀敌之术,这半年里,你学得了多少便是多少。”罗一一扁扁嘴巴,打心眼里认定了他做师傅。
“不叫师傅,那叫啥好?”
“我姓古。”
谁
很少有人知道,当年圣古清逸入佛门以后被前来找人的神医桦雷相中,一定要将其收为门下,医后来在得到师祖的许可下,才开始学习了颜医术。
神医只收了三名弟子,却个个皆是叠吉生前只收了两个徒弟个个都是天才。一个是名扬京都。一个已进去上域,只最后一个颇为神秘。据说长年隐居深山,不闻世事。
事实上,古清逸对医术的研究甚至超越
崖下深谷丛林密布,其间有一水色清澈的碧潭,潭边芳草萋萋软如榻的师傅,不过他本人的确很少使用。这次独自来只是为了配他自己的药方。只能自己动手。
自十年前,古清逸便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常常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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