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儿个,她的兴致显然挺好,不但差人邀他一同进膳,还在用完膳后邀他听她弹琴。
琴声乍停,洛抑天原本阖着的眸子跟着张了开来,一睁眼,就见白浅云巧笑倩兮地盯着他瞧。
以往的她从来不曾这样大胆的直视着他,这样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想起另外一双眸子。
不愧是表姐妹,就连这样直勾勾地瞧着人的模样也如此相似。
呵,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个不相干的女人呢?
洛抑天摇了摇头,甩去了自个的思绪,将全部的心思摆在妻子的身上。
“怎么不弹了?”
“夫君,我有一个请求。”白浅云起身,款款生姿的走向他,将双手搭在他的肩头,纤细的身躯柔媚地倚向他。
“你想要什么,直说无妨。”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虽说夫妻间这样亲昵的举动并不为过,可是浅云一向羞怯,从不曾如此大胆主动过。
“我想央夫君向皇上请旨,让我表妹来陪我住上一些时日,陪我养养病、说说话。”
“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想也没想的,洛抑天就拒绝了她的要求。
要知道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就算再得宠的嫔妃想要出宫省亲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浅云和上官充容只是表姐妹,这于礼不合,皇上是不可能会允许的。
平常要是他说了一个“不”字,白浅云就断然不会再提此事,可今儿个她是吃了秤坨铁了心,继而又说:“可以的……那天我进宫做客,表妹也说行的。”
轻摇着他那颀长的身躯,那恣意撒娇的模样让洛抑天心头泛起一丝丝的反感。
他是个习武之人,感觉向来敏锐,怎么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他就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往温婉体贴的她,压根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要求啊!
“浅云,这件事说不行便不行,更何况,你难道要我一个将军在庙堂之上向皇上说这种妇道人家的事吗?”
他捺着性子向她说道理,可谁知白浅云却在转瞬之间变了脸色,不但笑容全数褪去,还透出一抹明显的怒气。
她甚至开口娇斥,“那日大夫说了,我的病情随时有变,我只不过想要求身为丈夫的你替我做件事,难不成也不行吗?”
“你……”浓眉几乎连成了一条线,洛抑天看着眼前完全判若两人的妻子,简直不敢相信过往温柔体贴的女人,会变成这副骄纵的模样。
是因为她的病吗?
她是不是瞒了他什么?
洛抑天的脑筋向来动得快,心思不过一转,在两者之间已经有了联想,他正要开口问,谁知白浅云却又先一步地开口。
“我不管,反正我要请曦芸来做客,这里也是我的家。”
她话一撂,回身就走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往日的娇柔温和模样。
望着她的背影,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从他的心里窜了上来。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浅云,从他失忆之后,他常常都会有这种莫名的陌生感。
他和她……真的曾经像她所说的那样熟悉吗?
望着那还在波动的门帘,洛抑天的心头忍不住又泛起这样的怀疑,但如果没有那一段过往的话,她又怎么能说得那样栩栩如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是他遗漏而没有深思的地方?
“娘娘请留步!”
熟悉的嗓音让上官曦芸纤细的身躯微微地一顿。
她愕然回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瞧见他,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开口喊住自己。
悄然地深吸了口气,镇定自己的心绪后,她神色自若地面对来人,问道:“洛将军有事?”
“呃……”被她这么一问,洛抑天顿住了。
会喊住她,其实连他自己也很讶异,因为他与她即使算是姻亲,但也仅有一面之缘,可方才见着她独自踽行在御花园中时,他却很冲动地喊了她。
“将军有事但说无妨。”对他,她总是多了许多的宽容,瞧着他那愕然的神情,她并没有任何一丝不悦,反而笑着对他说道。
终归是个曾经火里来、水里去的大将军,在她灿然的笑容中,洛抑天很快地回复了以往的自若。
“我只是想请问娘娘一件事。”
“喔,什么事呢?”柳眉儿一挑,上官曦芸心下其实有些微讶。
难道说白浅云真的已经开始了她的计画?
否则他和她自从两年前的事件之后,就再无交集了,他的记忆之中甚至不曾有过她的存在。
若是没事,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叫住她的。
“是这样的,几日前娘娘的表姐向在下提及,想要邀你过府一叙,要我央请皇上恩准,我……”
“我愿意!”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上官曦芸已经失了冷静的冲口答道。
她的急切惹来洛抑天充满疑惑的目光,炯炯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直到上官曦芸终于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才不好意思的别开了眼。
“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表姐最近身体微恙,所以很乐意请皇上恩准我出宫,去陪伴表姐。”这是白浅云的说法。
“是这样吗?”
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的冲动真的让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其实,那种莽撞冲动的举止发生在她的身上应该会显得很突兀,毕竟她给人的感觉一向冷冷淡淡的。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一丁点的诧异,好像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似的。
望着她,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来,洛抑天的浓眉忍不住又皱了起来。
被他那种带着探索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上官曦芸忍不住伸手探向自己的颈项,像是想要捉住什么,却又落了个空。
“你又忘了,玉坠子早就碎了。”
他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你……”
他怎么会这么说呢?
她激动地跨步冲上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相对于她的激动,洛抑天望着她的眼神则充满困惑。
“我说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上官曦芸的激动不减,扬声朝着他追问。
“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你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不然怎么知道我曾经挂着的坠子碎了,又怎么知道……”上官曦芸喃喃说着。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洛抑天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句话来,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下明白她的激动所为何来。
“还是没有想起来吗?”激动在转瞬间褪去,上官曦芸的脸上满布着失望的神色,落寞的转过身去。
在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迷惑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伤害,她完全不想看到,甚至听到,只想找个地方平抚自己的失落感。
望着她那前后差异颇大的情绪,洛抑天疑惑的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突然间觉得她那落寞的模样好教人心疼。
这种揪着心的感觉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就连妻子都不曾勾起他这种情绪。
“娘娘……”他伸出手,想要唤住像是失了魂的人儿,但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怎么说她都是皇上的妃子,他们刚才的对话和举措已属不当,若是被喜欢无事生非者拿去嚼舌根,对她的名声着实会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再次沉默地看着她离去。
第四章
他本以为他那天真的妻子已经放弃了,也以为那日在御花园里,上官曦芸所说的“愿意”其实只是随口说说,因为从那天以后,浅云就再没提过要表妹来家里做客的事情。
如今,在管家的急急来报之下,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宫中的太监总管亲临宣读圣旨,待他聆听圣旨后,才知是上官充容要回家省亲了,而且人已出宫,马上就要到了。
回家?
这里算得上是她的家吗?顶多算是她亲戚的家吧!
还没有时间厘清心头的疑惑和不解,耳边的一阵嘈杂已经让他没有半点思考的机会。
八人大轿已经来到了洛府的大门前,眼下除了出府相迎之外,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然而,望着眼前的景象,洛抑天傻眼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活像是瞧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有神的炯眸瞪得老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这阵仗像是来省亲的吗?
瞪着那一辆辆载满了各式家当的马车,洛抑天忍不住怀疑,上官曦芸这次来是打算长住,而且只怕还是长住一辈子。
他长叹了一声,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她会是个大麻烦。
终于,在驮满了货物的马车后头,一辆被轻纱妆点得华丽万分的车轿停在他的眼前。
不等宫女们搀扶,上官曦芸俐落地自己跳下了马车。
双脚一触及坚实的地面,她立刻迫不及待地走向洛抑天,带着一抹淡笑,缓缓对他说道:“要来叨扰你了!”
一听也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
若知道是叨扰,干脆就别来好了!
洛抑天的心中泛着咕哝,可是该给上官曦芸的面子,他还是没忘,即使他有预感,她的到来只怕会让他的日子不再平静。
瞧着那双晶亮的水眸,他一丁点儿也不怀疑自己的预感会成为真实,可是来者总是客,而且还是个娇滴滴的贵客,让他不想接待都不行。
“娘娘何必客气,我想内人一定会很开心能看到你的。”
闻言,一抹带着讥讽的浅笑在她的唇畔展现,上官曦芸没有多说什么,径自举步迈入洛家的大门。
这种独断独行的举动让洛抑天有些不悦,不过他并没有再多计较。
就在两人错身之际,突然间一块通透碧绿的玉佩从她的腰际滚落地面。
清脆的撞击声同时吸引了洛抑天和上官曦芸的注意,她回头,一瞧见那块滚落的玉佩,随即惊呼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想也没想地就追着那块玉佩跑。
洛抑天见她那心焦的模样,便在玉佩滚过他的脚边时,一个弯腰顺手将那块玉佩捡起。
见状,上官曦芸焦急的心安了一大半,可是脚步却收势不及,眼看着就要往他的身上撞去。
现在的她活像是一辆失控的马车似的朝他撞来,洛抑天当然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闪躲,可是他的眼角一瞄,瞧见了自己的身后是好几阶的石梯。
这娇嫩嫩的人儿要是这么连滚带爬的跌下楼梯去,那还能看吗?
再说,她可是皇上的嫔妃,他可不想背负着谋杀皇亲国戚的罪名,所以他只好微微侧身,然后长手一伸,便将收势不及的她给拦了下来。
痛!
上官曦芸痛得挤眉皱眼的。
该死的,他的手臂难不成是铁做的吗?
这一撞虽然让她免去跌得鼻青脸肿的命运,可是却也让她那硬生生撞上他手臂的肚子疼得紧。
原本俏丽的脸蛋因那撞击的疼痛全皱成了一团,但她可没心思顾及自己究竟有没有受伤,一心只挂念着她的玉佩。
她一手抚着肚子,另一手忙不迭地朝着洛抑天伸出手去。
“还给我!”
物归原主本就应当,洛抑天没有考虑的就将手中的玉佩给递了出去。
然而,就在玉佩即将落入她手中时,猛地涌现的熟悉感却让他将玉佩给收了回来。
大张的手怎么也等不到自个儿的宝贝,见洛抑天正认真仔细的审视着那块玉佩,上官曦芸开口素讨,“洛将军,我的玉佩……”
“敢问娘娘,这玉佩取自何方?”
方才猛一瞧就觉得这块玉佩十分眼熟,现在仔细审视之后,他更可以肯定这个玉佩跟他的传家之宝,也就是此刻正系在他腰边上的那块是一对。
只是这块玉佩在他那次受伤醒来之后就不翼而飞,他原本还以为是在遇险时不慎遗落了呢,但现在却出现在上官曦芸的身上。她怎么会有这块玉佩呢?
“一位故友所赠!”一心想索回玉佩,上官曦芸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眸光中的严肃,只是伸长了手,随口应道。
“是哪位故友?”洛抑天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打发的人,他凝着她再次追问。
瞪了他一眼,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上官曦芸嚷道:“你管我这块玉佩是谁送的?快把它还给我。”
“这玉佩未必是娘娘的。”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块玉佩是从我的腰际坠落的,你凭什么说不是我的。”
对她而言,那块玉佩是无价之宝,是他当初见她为了玉坠子碎了而落泪时:心疼之际亲手为她系上的。
“若是这样便可以说那玉佩是娘娘的,那么此刻玉佩落在下官的手中,是不是也可以说玉佩是我的?”
“你……强词夺理!”
“娘娘切莫发怒,下官只是想知道这玉佩究竟从何而来,并没有想要占为己有的意思。”
“这玉佩……”是你送的!
话就要冲口而出,上官曦芸却突然止住。
她现在这样说有什么意义呢?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她说出实情,也不过是惹来他的怀疑罢了。
这种事她已经做过一次,那种心痛滋味她并不想再尝。
深吸了口气,上官曦芸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然后才平心静气地说道:“这玉佩真的是一个故友所赠,我不懂洛将军为何还要追究它的来处,无论如何,这块玉佩对我的意义极大,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
明显地察觉到她方才的欲言又止,他想追问,但见四周围观的百姓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为免闹出事端,洛抑天只好作罢。
他递出了玉佩,上官曦芸立即忙不迭地将它抢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挂回自个儿的腰间,这才转身入府。
瞧她那珍视的态度,一股熟悉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心头。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也可以说是巧合,但第三次呢?
望着她没入门扉之后的身影,洛抑天不禁怀疑起自己与她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碧绿通透的玉佩被摊在厚实的大掌中把玩着。
洛抑天越瞧自己手中的这块玉佩,就越肯定上官充容手中的那一块和自己手中的这一块是一对儿。
但他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透,那块玉佩为什么会在她的手中?
“相公……相公……”
迭声轻唤在他身后响起,洛抑天回头一瞧,就见白浅云正喜孜孜地抱着一个珠宝妆奁朝他走来。
不待她走近,他已经心急地问道:“浅云,你知不知道上官充容的身上,也有一块和这块是一对儿的玉佩?”
水眸儿一扫,白浅云的心神猛地一震,但脸色却丝毫未变。
看来不待她做些什么,他们已经有了交集。
一切都是天意吧!
将所有翻腾的思绪全都埋藏在心底,白浅云勾起一抹轻浅的笑容,不以为意的答道:“知道啊!曦芸是有一块跟这块很类似的玉佩。”
洛抑天见她手中捧着妆奁,不禁好奇地问:“那里头是什么?”
“是曦芸送给我的首饰啊!”
白浅云径自打开妆奁,嘴里不断发出赞叹声。
霍地起身,他没有漏看妻子脸上那种近似贪婪的神情,一股厌恶打心底浮现。
浅云着实变了,完全不似以往那样无欲无求地以他为重心。
甚至对待家人仆佣的态度也变得高傲且目中无人。
她究竟怎么了?
心中的疑惑让他想也没想的,一把拿过了她捧在胸前的妆奁。
然而,他还来不及开口,白浅云脸上的笑意已经全数从她的脸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显的急切。
“你……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