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真是好气度!”袁刚轻笑一声,目中隐有敬意。话未落,身影一晃就攻了上去。
傅叶雨不懂武功看不明白那拼死缠斗的惊险,只知道身边劲气肆虐,飞沙走石袭在身上脸上生疼至极,她躲无可躲,只得本能地缩在了一旁的大石下。可眼睛就是不肯离开西南王半点,其实她早日辩不清楚谁是孰了,她只认得准那漆黑的锦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儿……
山下是滔滔奔流的江水,却比不上那刀剑相碰的惊鸣声。傅叶雨忽然明白,也许袁刚带她来到这里就根本没想着要活着回去,因为这里本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傅叶雨的心紧了,她本能地感知到今天恐怕也绝不能善了。听西南王的口气,袁刚也绝非鲁莽无能之辈,带她来此,怕是也早已算计,本就打算着同归于尽,想必出招定不会轻了。如此一想,傅叶雨的心便又一下子揪起来,眼睛痴痴地望着半空中的人儿,眼中就有了丝贪恋,再也看不够似的,尽管沙石击眼,她也绝不闭上。
一声细响,那里刀剑入骨的声音,傅叶雨一惊,立马站了起来。她惊恐地看到了袁刚的大刀砍进了西南王的肩头,而西南王的软剑却也毫不留情冰冷地穿过袁刚的脏腹,胜负已分。西南王依然站如松。可傅叶雨却没有半点的轻松喜悦,因为他胸前的衣襟早已被血水浸染。傅叶雨不顾一切地想跑过去,西南王却回头一瞥,及时阻止了她。傅叶雨顿住脚,眼中有火烧般地焦灼,那神情仿若恨不能伤的是自己。
袁刚轻声一笑,半跪在地,血水咕咕从嘴中流出,带了抹英雄末路的凄怆。“王爷好剑法,十年了,袁刚终不能胜王爷一筹,死而无憾。”说着,便轻轻虚弱地用手撑地,“可是,袁刚又怎能对不起皇上……”袁刚声似耳语,可惜西南王却听不见了,他毅然地走向了傅叶雨。刀已被西南王随手拔出,仿若根本不知道疼,傅叶雨只看到那肩头的血流如注,心胆颤了,再也迈不开一步。仅能勉强站稳了身子,望着那俊挺绝美却依然笑意盈盈的人儿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四目相对,仿若已是千年万年。此时此刻,傅叶雨竟蓦地觉得即使自己付出永生永世的爱恋都还不完那份浓情似的,心里竟有了丝万分珍惜和悔恨,自己到底蹉跎了多少岁月……
站在傅叶雨的面前,西南王的心也仿若停止了跳动,眼睛里激昂深邃,柔情蜜意,张口却笑了,“看你都憔悴了,定是想我了吧?”
傅叶雨却没有笑,泪水盈盈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想的快要死去了。”
“这么严重?”西南王笑得得意,语气中却有夸张地不信。那嬉笑轻松如稚儿。那是他疼她的一种方式,无人能及。
“是的,快不能呼吸了。”傅叶雨趿着鼻子依然认真郑重。
“傻瓜,那你有没有打算一辈子不离开我了?一生一世都陪着我,直到老去。”西南王轻挑着问道,神情中却隐着一丝紧张。
傅叶雨泪中带笑,眼睛柔情似海,却不说话,只是向他伸出了手。
西南王会心地笑了,温柔至极,深情至极,也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他知道,一旦他此时握住了这双手,这一生他都再不会放手了。
情浓之时,世界万物如空。
突然,身边袭过一阵刚烈的掌风,西南王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手倏地急速前伸想抓住傅叶雨,却不想,傅叶雨眼中却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就那样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一下子跌落下山崖。
“王爷,对不起,我终不能负了皇上。皇上有密令,袁刚死,傅小姐也绝不能活着。”身后虚弱的袁刚说着,也纵身跳下了山崖。
西南王就那样怔怔地愣住了,仿若被抽空了生命,依然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蓦地,他悲愤涌起,仰头就是一声绝望的悲吼,撕心裂肺,感天动地。突然,生无可恋般,身子也蓦地向山崖下纵去。
“王爷,不可。”阮良玉一声大吼,身子向前一跳,一下子就抱住了王爷的脚。
西南王回头,眼睛里有吞食一切的凶狠,“放开手……”声嘶厉吼。
阮良玉哭了,“王爷,求你了,你不能……我死都不会放手。”
西南王眼一狠,挥掌就劈在阮良玉的后背。阮良玉闷哼一声,嘴里立时喷出一口血。
“放手!”这次是冰寒到极致的绝望。
阮良玉竟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噙着血,轻轻摇了摇头。
西南王的掌落如刀起,阮良玉口中的鲜血狂喷,顿时染红了胸前。然而,那双手却如铁一般坚硬,任西南王怎样的挣扎都没用。绝望心痛之时,西南王眼一闭,如野兽般嘶吼着,蓦地聚集了掌中全部的劲气狠狠地就挥向了阮良玉。
电石火花,斜空中蓦地一柄长枪挑来,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一掌。金刚的枪身顿时弯扭,西南王睁开眼,突然长枪回旋而来一下子就击在了他的颈项,西南王目中怒极,吐出一口血,昏迷前还不留恋地望着滔滔江水,“叶雨……”
老天爷又把她带走了,还留下生不如死的他干什么……
此后经年,阮良玉每当忆起当时崖上王爷眼中的那份死气冰寒时,都禁不住打个冷战。那眼神直如死神降临,没有任何的活气,绝望痛苦至极,让人心疼却也不寒而悚。至此,阮良玉才明白王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良玉,她于我比命重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是梦,是命?
阔阔凌江水,从北到南,奔流不止。西面群山环绕,东面却肥田千亩。到了下游的平缓处,竟徐徐清流如玉色飘带。
下游的临江小城烟城,是一座有名的茶城,从西南郡出来的好茶大多从这里销向四面八方。如今夏末时分,南来北往的客,熙熙攘攘,繁华而热闹。十里长亭,四五个文雅公子围坐一起,送友远行,把酒当歌,依依惜别。
此时的凉亭,正是烟城的大茶商王书伦摆酒为朋友送别,酒香袅袅,话语浓浓。
“朱兄,此次一别,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到你,真是让人伤感呢!”其中一灰衣青年趣趣地说。
“嗤,怕是你此次没能得到朱兄的画而有所遗憾才会如此说的吧?”其中一人白衣飘飘,俊朗而贵气,眼光瞟着方才说话之人无不促狭轻笑道。随后他似有感叹,眼中飘散缈带着某种向往,“陈兄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心在天地间,又岂是咱们这些俗人所能比拟。真想象朱兄这般洒脱自在地活着。”
“唉,原本听闻朱兄右手受伤,我还痛心疾首抱憾不已。谁知朱兄的左手画更是出神入化更胜一筹,此次因生意晚来一步没能得成,怎不让我垂胸顿足遗憾痛心呢!”灰衣青年捶着脑袋懊恼地道。
朱景山但笑不语。望着面前的朋友,虽都是大富大贵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却也不免纯真与真诚。
“李兄不必抱憾,此时临行能得见李兄一面,景山已心满意足。天下之大,知音难求,李兄如此珍视景山的画作,是我的荣幸。可人生何处不相逢,下次相遇,景山定有求必应!”
“此话当真?”灰衣青年眉眼一挑喜道。
朱景山点头一诺,举杯相酬。
灰衣青年哈哈畅快地大笑一饮而尽。
众人都跟着笑了,开怀畅尽,倒也风流洒脱。
此时,铃声当当,清脆悦耳。众人抬首,只见凉亭下的宽道上正缓缓走来一位老者,徒手牵着一辆牛车。从衣服和肩上所背的包袱来看,定是外地人。兴许只是路过或是来此寻亲到不可知。只是那牛车相当怪异,上面铺满了青草,青草上却仰面直直躺着一位身着暗红色裙衫的女子,一动不动。青丝泼墨般凌乱地散开,上半身明显盖着老人的一件外衫,掩了脸面,看不清容颜。只是那苍白细腻的手脚却祼露在了外面,细腻晶莹的小脚此时却苍白的让人移不开眼。不难想象,这个女人定是遭遇了不测。众不无不在心里挽惜着。
王书伦虽是个商人,但心地却也善良。他看不过去,正当牛车经过凉亭时,他放下酒杯开了口,“老人家,你这是要急着进城吗?车上的女子可是生了病痛?艳阳当照,闷热无比,要不要进凉亭歇歇脚喝杯茶再走?”
老人听闻,停了步子,抬头望着凉亭内众公子,不由摇了摇头,“谢公子好意,老夫却不能停下歇息。车上的女子是我从水里捞上来的,浑身都被水泡得苍白了,却还吊着一口气。我心不忍,正急着赶往城里为她寻个大夫,好歹也是一条命呢!”老者说着,摇摇头,不顾日烈,依然毫不迟疑抬脚又往前走。
众人一听,无不惊诧,同时也对老人充满了敬意。
王书伦对着一边的下人示了个眼神,朱景山看到下人立时会意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就走了出去。朱景山面有赞许,立时举杯向王书伦敬酒,王书伦只是婉尔一笑,“陌生的老人尚且能做到如此,何况我们……让朱兄见笑了。”
意外地,老人却拒不收银子。下人急了,急忙拉住老人往他怀里塞。老牛失去了控制,不由左右摇摆起来。车上的女人也被晃动着,原本盖在身上的衣衫也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啊,”无意中看到的朱景山突然发出一声大喝,眼中惊恐立现,突地扔掉手中酒杯,拔腿就往牛车奔去。
大家一阵惊讶,不约而同地都站起身向着牛车而去。牛车旁,朱景山愣了傻了,直直地望着那躺在牛车青草上的女子,泪水竟模糊了双眼。浑身颤抖着,恐惧着,心疼着,慌乱着,不知所措,不能置信,无法忍受。那份从心底涌起的悲凄与怜惜让周围的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叶雨……”半晌,朱景山缓缓地伸出了手,声如蚊蝇,却早已泣不成声。
“快去把马车赶过来。”王书伦首先反应过来,急忙招呼着下人把自已的马车赶过来。“朱兄,事不宜迟,先救人要紧,赶快坐上我的马车把人送到城里医治才好。”
朱景山一怔,立时脱下身上的外袍就包裹住了傅叶雨,小心谨慎把她从牛车里抱了出来。
已经入夜了,烟城王家大宅里依然灯火通明,下人们忙成一团,城中最好的几位老大夫都被请到了王家。王家老夫人一直稳坐庭堂,那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情怀一直让她无法平静,她就那样与大家一起坚持着,还不时地让丫环们把傅叶雨的情况及时地告之于她。
厢房内,气氛低沉,所有人都似乎捏着一把汗,大气也不敢出。王书伦招呼着大夫,朱景山却一直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傅叶雨的手,眼睛片刻都不曾离开过。从到王家已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丝毫都没有改变过。王书伦看在眼里,不由叹了口气。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诊断完后,站在床前沉重地对朱景山说,“舍妹的胸腹受到很大的重创,想必是从高处跌落下来受到了伤害,一时之间怕是醒转不过来。之前,她体质虚弱,幸有人一直为她调理滋补,这才吊着一条命。可是她气血堵滞,忧虑甚重,伤了根本,能大命不死已属侥幸。不过,”老大夫说着,捻了捻花白的胡须,似有踌躇,脸有百思不解,最后都化为了一丝明朗的笑意,“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安然无恙,丝毫没受到任何的伤害,强健活力,老夫行医一生,从未遇到如此奇事,真真是令人惊喜呀!”
老大夫的话语一落,满屋子的人都怔住了。朱景山蓦地站起来,对着老大夫一揖到底,声音却是哽咽着,“请王大夫一定要救救叶雨……”抬起头时,却已泪流满面。让大家看了都不由转过了头去。
王大夫一声叹息,“医者之心,尽力而为。不过,身上的伤痛好治,但舍妹到底能什么时候醒来,老夫却是无能为力。因为她伤得太重了。”
朱景山硬咽着点头。
王书伦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叶雨吉人自有天相,你看那孩子不是一直都安然无恙吗?天无绝人之路,这就是希望。你好生照顾叶雨,其他的一切交给我。”说着,便随王大夫出去了。
朱景山感激地望着他,“有劳王兄了,大恩大德,景山……”
“说这些干什么?兄弟之间无许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平日里请你都请不来呢!”王书伦轻笑着道。
朱景山只得感激地称谢。
王家是烟城最大的茶商,也是烟城的首富,王书伦虽是个商人,却也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特别对朱景山的左手画极力地推崇。平日里会友,皆是琴棋书画,倒也是坦荡真君子。王家老夫人更不必说了,心善若水,每日必差人到叶雨的房间里问侯查看。吃的用的无不精,更别提那些上好的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叶雨房里来。朱景山大恩不言谢,每天都必象王书伦那般早早地就侯在老夫人的房外恭敬地问侯请安,如同家人一般。老夫人喜不自胜,对朱景山和叶雨更是看重。
尽管如此,半个月后,傅叶雨还是没有醒来。朱景山不免焦躁。之后,王家又请来了几位大夫,对于傅叶雨的昏迷无不摇头叹息爱莫能助。望着傅叶雨已些微红润的脸,朱景山的心里还是酸酸的,禁不住都要心疼泪流。
最后,还是王家老夫人见多识广,与朱景山商量着,请来‘白龙寺’的得道高僧为叶雨作法,不管怎样,有病乱投医,总之,大家都在尽力。
而此时傅叶雨更不好受,仿若沉溺在浩瀚的大海里水深火热般。周围漆黑一片,空朦压抑得让人恐惧。深沉冰冷的海水肆虐着她,包围着她,任她怎样地拼命游就是游不出去。无力,恐慌,绝望缠绕着她,让她窒息般地难受。她无法言语,心中抹不去的她跌下山崖那一刻,西南王眼中的恐惧与绝望……
是的,他们都再也经不起又一次地生离死别。
突然,深沉的海水狂乱起来,仿若天地转换,海水倒流。傅叶雨一下子被抛出了海面,她望着蓝盈盈的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目四望,不觉惊喜。原来自己竟到了舅舅在海边的小店前。那细软的白色沙滩,青砖红瓦,舅舅慈祥的眉眼就在眼前。傅叶雨再不迟疑,疯狂地奔向了那海滩上的小屋。二楼她住的屋子里,舅舅果然在里面,正坐在她床前慢慢擦拭着手里的相框照片。傅叶雨欣喜一下子扑过去,身子竟然从舅舅的身上穿了过去,她惊诧莫明地看着自己,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她竟是透明的……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过来,泪水夺眶而出,再转身看向舅舅时,她赫然看到了她床前的桌子上自己的那被放大的照片。漆黑的相框,黑白的照片,上面挽着一束黑色的花……而舅舅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因车祸死去的父母的照片,一样的黑框黑花。让傅叶雨一下子痛得不能自已。
她无声地泪流,跌落在地,瞪大眼,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心伤绝望痛苦不已。她明白,在那个只有舅舅一个亲人的世办里,她已经不在了……
舅舅的眼光依旧那么温和,兹爱地抚摸着她的照片,声音一样的好听温暖,“丫头,你过得还好吗?舅舅相信,你一直是个很棒的孩子,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舅舅一直都这么坚信着,老天绝不会亏待你。你那么善良,那么年轻,那么善解人意,宁愿自己吃亏受委屈也不愿伤害别人。你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舅舅相信,不管你在哪里,一定会遇上一个真心疼你爱你的男子,让你不再受伤,不再徬徨,不再苦恼,不再泪流……你一定会幸福的,舅舅一直都这么坚信着。”
傅叶雨再也承受不住了,一下子爬起来又扑到舅舅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