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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玉一身是血的提着两个布袋来到松竹院门前时,朱高炽正坐在台阶上喝茶吃着糕点。朱棣坐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笺。
张玉顿了顿,心头有些纠结,世子在的话,那手中的这袋不太雅观的东西可就……
但张玉纠结未完,就听朱高炽笑呵呵的开口,“张玉将军来了?”
张玉忙上前恭敬跪下行礼,“张玉拜见王爷,拜见世子!”
朱棣抬头,瞥了眼张玉放置在地上的布袋,皱眉,“完成了?”
“属下幸不辱命,已经将宋建友和石袍辉拿下!但这两人负隅顽抗,属下只好将这两人斩首!”
“那个……是首级?”朱高炽慢吞吞的问着。
张玉点头,踌躇道,“属下不知世子在此,冲撞了世子,还望世子恕罪。”
“没事!”朱高炽温和摇头,端着茶碗,慢慢起身,笑眯眯道,“父王,张将军,你们聊,我去外头走走。”
朱棣嗯了一声,也起身,摸摸朱高炽的头,“不要走太久,也不要走太远,让三保跟着。”
朱高炽很想说,这是自己的家呀,老爹。
但看朱棣温柔的眼眸,便嗯了一声,转身,慢慢的离开。
待走出松竹院,朱高炽搔头,苦着脸,其实,他真的很想留下听老爹和张玉说些什么,那宣旨的两人已经死了的话,那战局就一触即发了吧。
但……想起昨晚,他老爹认真的交代,朱高炽也只好心头发愁,叹一声。
昨晚快睡着的时候,他老爹开口说话了,语气很轻描淡写。
“炽儿……你和道衍,张辅,留守北平。高煦和高燧也留下。”
“咦?那爹……”
“南京那边肯定会派人来攻打北平,这个地方很重要,你明白的。”
……当然很重要,这里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老巢”。
只是……爹留下道衍和张辅的话,那爹的身边不是只剩下张玉和朱能吗?
“爹,要不,让和尚老师留下,让张辅跟您去吧。”
“只有道衍一人,我不放心,炽儿,就这样好了。爹不让你参与更多,是不想你累着。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爹最好的帮忙了。你知道,你身体不好,爹会担心,也会分心的。”
“嗯……儿子明白了……”
……
回过神,朱高炽抬头看天,天空悠远澄净,再过两天,老爹就要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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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芳华院中。
张溶月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和一封信,神情惊愕带着一丝恐惧和矛盾不舍。
犹豫了再犹豫,张溶月还是慢慢的拿起信封,信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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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高炽离开后,朱棣沉声说道,“两日后,就出发吧。这两日,你先回家好好准备一下。”
“是!”
顿了顿,朱棣站起身,指指地上的布袋,淡淡道,“把这东西送回南京,送给黄子澄!就说……是本王提前送他的祭品!”
张玉一怔,随即微笑应下,“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又说了几句,朱棣便让张玉退下。
在张玉退下后,一仆人匆匆走至朱棣身后,低声道,“禀王爷,那细作给张小姐送了包东西。”
东西?朱棣扬眉,“可看清楚是什么了吗?”
“小人无能,没有看清楚。”
朱棣微微皱眉,松开眉毛,淡淡道,“罢了,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已。你们继续监视吧。”
“是!”
想起昨晚小肉包提及自己母妃时一脸难过的表情,朱棣皱眉,他一点都不喜欢小肉包为别人难过的样子!算了!南京那边应该还有那个什么不语和尚的东西吧,便沉声道,“南京那边关于不语和尚的东西都找出来,即日送到北平,交给王妃。”
虽然聊胜于无,对王妃的帮助也不大,但有自己心上人的东西在手,也是一番念想,最重要的是,这样,应该多少能哄小肉包开心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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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391年五月,南京刚刚惊闻宋建友和石袍辉被杀,这头燕王朱棣便高举“清君侧”之旗,正欲挥军而上!
北平城门下,朱高炽目送朱棣的背影远去,手紧握成拳,战火已经开始点燃了!
74、靖难篇(四)
公元1391年六月,朱允炆命朝廷军队分进合击,定要将燕军围歼于北平。
公元1391年七月,朱棣带兵迅速即攻取了北平以北的居庸关、怀来、密云和以东的蓟州、遵化、永平(今河北卢龙)等州县。
同一时间的北平。
朱高炽背负双手慢悠悠的走在北平的街上,不时停下脚步,在小摊边笑呵呵的问着价钱,或漫不经心的问着这几日的行情,又时不时的走到街边停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细细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或老或少的人们的神情。
马三保一身平民服侍,看着跟自己一样平民服侍的朱高炽,脸上困惑,低声问道,“少爷……您这是……”
“三保,看来,大家都还很好。”朱高炽温和一笑,转头对马三保说道。
马三保一怔,随即恍然,原来如此。
此时,战争已经爆发。
外头的情形如何并不清楚,但从王爷出征开始,世子就三天两头的在北平城里四处巡视,并将手上的白虎军派至全城参与巡逻守卫。
别人巡视,比如张辅,都神情甚为凝重严厉,走走停停,着重看的也是形迹可疑之人,甚至有时还会呵斥一些行为举止不太寻常的百姓。但世子却不是如此,世子的神情总是这么温和可亲,在街上巡视之时,也一副悠哉自然的模样,常常会在小摊贩前停下,问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
如果说张辅重视的是北平城的守卫,那么世子关心的是北平城老百姓的生活有没有受到重大影响。
“三保?”
马三保回过神,忙恭敬应着,“奴……小的在。”
三保一开始下意识里就想回一句小的在,在回过神后,忙改口着自称“小的”。
世子郑重叮嘱着,在外头不可以自称奴才,也不可以喊他世子。
“我们过去那里看看。”朱高炽看向被团团围着的某家商铺。
“是!”
马三保恭敬应着,便紧随朱高炽身后,走向那商铺。
刚刚走进,便听阵阵吵闹。
“哎呦!别推呀!”
“走开!你都已经买了两担了!”
“这战都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我当然要多买一些米!”
“听说,那朝廷的军队都已经朝北平来了!”
“天哪,北平才那么一丁点兵,怎么可能抵挡住朝廷那么多军队呢?!”
“偏偏,燕王爷已经出征在外了!”
“就是!”
“哎!这才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啊。怎么又打战了啊?”
“哎呦,这位大爷,您买不买,不买,您让开点!”
……
马三保听得眉头直皱。
朝廷的大军朝北平来了?
怎么世子还这么平静,还是……昨日的军情奏报上没有提到呢?
还有这些百姓说的话,怎么有种煽动的感觉?
“三保!”
突兀的,朱高炽慢慢悠悠的开口,指指从围着的人里抱着大米出来的鬼鬼祟祟行色匆匆的男人,温和说着,“我刚刚看见巡逻的卫士来了,你去告诉巡逻的卫士,叫他们跟着他。说不定今天我们能给张辅送份大礼!”
“是!小的这就去。”马三保回过神后,忙应下。
马三保匆匆转身,朝街角正一脸肃然走来的卫士跑去。
出示王府令牌,又说了世子的吩咐后,便转身忙赶回世子身边。
而一转身,便见世子——朱高炽笑眯眯的从被围着的店铺里悠哉的挤了出来。
马三保一怔。世子……怎么跑到里面去了?
“三保,我们回府吧。”朱高炽背负双手,悠哉说着。
“啊?是!”马三保恭敬应着,抬头看天,此时天边彩霞正在淡淡的涂抹着。
时间的确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于是,主仆二人踩着黄昏落日的余晖,慢慢的朝王府走去。
快走到王府时,朱高炽转头笑眯眯问道,“三保,你说,打仗的时候,大家最怕什么?”
马三保想了想,恭敬应道,“如果是奴才的话,奴才当初最怕征兵和没饭吃。”
朱高炽温和点头,轻叹道,“是啊。大家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世子?”
“三保……你去一下府衙,把张辅还有布政使李大人请来王府。”
“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三保走了,朱高炽才垂下眼眸,叹息一声,转身走进了王府。
在老爹出征之后,朱高炽便听从老爹的安排,住进了松竹院,也是为了方便处理事情。
毕竟松竹院里,还有老爹的一些暗地里的属下,老爹说,那是飞鱼队。
有了飞鱼队,很多事情也容易处理。
但,每日,朱高炽回府后,总是会到芳华院里请安,请安过后,便和母妃说会话,聊聊天,或者,共进晚膳,之后,才会回到松竹院。
当然,如果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
今日也是这样。
进了芳华院,让朱高炽意外的是,除了自己的母妃,朱高炽还看见张溶月。
心头虽然意外,毕竟,自从那日拒绝了香包后,朱高炽便没有再见过张溶月,而张溶月也很是安分的在芳华院里待着,母妃也说,虽然这张小姐,心思不单纯,但也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所以,朱高炽意外过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朝张溶月淡淡点头,
张溶月却是见朱高炽朝自己点头后,心头一颤,垂下了头。
“炽儿,今日怎么又过来了?”徐氏微微一笑,虽然眼眸依然死寂,但见到朱高炽,眼眸还是微微有些暗淡的光。
“儿子来看母妃呀。母妃,今日可好?”朱高炽笑着说道。
“你要是忙的话,就别过来了。母妃没事的。”徐氏拍拍朱高炽的手,心头有些欣慰。
朱高炽只是一笑。
闲说了几句,朱高炽便起身恭敬作礼离开。
刚刚走出芳华院,后头就传来张溶月急急的叫唤,“世子,请留步!”
朱高炽微微顿下脚步,转头。
温和一笑,拱了拱手,“张小姐,可是有何急事?”
张溶月急急的步伐停了下来,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走到朱高炽跟前,神情认真的低声开口,“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高炽看着张溶月神情很是认真,便温和一笑,指指前面不远的凉亭。
“张小姐请。”
“世子先请。”
到了凉亭,张溶月看了看四周。
这座凉亭,位于假山之上,站在凉亭上,可以看见王府里前后左右的景色,而走廊转角过往的人,也可以看见凉亭里的情况。但却不会听见凉亭里的人说话。
不得不说,这个凉亭选得很好。
既避嫌了,又能方便说话。
张溶月的手心微微握紧,看着站在自己跟前谦和笑着的朱高炽,心头闪过恋慕,闪过酸涩。
“张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帮忙?”朱高炽声音很是温和,但也透着疏远。
而心头也在嘀咕着,这张溶月把他叫住,不会是想着回南京吧?
嗯,如果是这样,就算难办,他也会让它不难办!
事实上,朱高炽其实心头也盼着这张溶月早日离开。
“世子,溶月敢问世子一句,眼下的局面真是世子心头想见的?”张溶月一脸严肃。
朱高炽一怔。什么想见不想见的?
“张小姐,你指的是……”
“家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真是世子想见的吗?”张溶月有些激动,但仍努力压抑着怒气和声音里的颤抖。
朱高炽脸上的温和慢慢消失,神情很是平静的盯着张溶月。
“世子应该知道!其实一开始就可以避免的,不是吗?打仗什么的,只要燕王安安分分的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非得打仗呢?世子!”
听着张溶月的连连追问,看着张溶月神情激愤,朱高炽慢慢的垂下眼眸。
半晌,朱高炽才慢慢开口。
“那是我爹。”
张溶月一愣。
“那是我亲爹。”朱高炽抬起眼眸,叹息一声。
“我不能看着我爹死,我爹也不会看着我们燕王府完蛋。”朱高炽抬头看向外头,彩霞,开始慢慢的融化。
张溶月怔了怔,随即似乎有所明白。
“打仗什么的,当然很不好!其实……我现在每天都在等。”
张溶月不由看向朱高炽,但黄昏的余晖照着朱高炽的脸,些许阴影投射下来,她反倒看得不够真切。
但听着朱高炽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等着,我爹给我的平安信。我很怕……就怕哪天没有收到平安信,然后……”
朱高炽没有说下去,只是低着头,沉默着。手却不由的紧握成拳。
张溶月慢慢的垂下眼眸,苦涩的问着,“那为什么……一开始不阻止呢?”
朱高炽低低一笑,笑容很是无奈,阻止?
阻止他老爹的野心?还是……朱允炆?
没用的。
不管他老爹心头有没有野心,反不反,南京那边不管是不是朱允炆,都不会容许北平燕王府的存在!
张溶月看着朱高炽,嘴张了张,还是欲言又止,抿紧了嘴唇。
“张小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话,高炽就此告退了。”看看天色,朱高炽想着他老爹的平安信,便转身,拱手作礼,就欲转身离开。
但这时,张溶月却是上前一步,有些紧张,有些羞恼的开口了。
“世子!带我走吧!”
朱高炽一愣,脚下差点打岔,忙站稳身形,愣愣的看着身子颤抖着,咬紧唇,脸红透的张溶月。
他……没听错吧?
带她走?
什么意思?!
“世子!我们走,我们离开!”张溶月看着朱高炽的目瞪口呆,只觉心头羞恼欲死,但还是颤抖着,鼓足勇气,再次开口。
她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这次,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他真的没有听错了……
张溶月的意思是……要跟他私奔?!
默了。
这张小姐果然有胆有识!但是,但是……上次,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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