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等待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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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等待三千年-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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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有密报说在玉衡发现了一支民间军队,臣以为此报不可轻视,东领一直是叛军活跃的底盘,是不是请皇上派人去玉衡调查一下……”
  “皇上……”
  游罹天觉得脑袋快要炸了。
  他从来没有独立思考过这么多的事情。偏偏这几日重要的事情特别多,没有曲椋风在身边,他很难自行决定什么,即便有想法,也会因为害怕自己是错误的而不敢说出口。
  “皇上……”大臣们都有些无奈了,彼此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十多天了,朝烈帝几乎就没有说出过什么斩钉截铁的话。这位皇帝当真……
  不是当皇帝的料。
  看着一片尴尬,游罹天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带着点羞愧的准备硬着头皮让大家退朝。
  “我……今天不舒服,大家就——”
  “皇上!莲丞相和烈枢密使回来了!现在正在殿外等候!”一声急报直达皇宫。
  骚动立即引起。所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全然没有注意到游罹天差点便掉下泪来。
  游裂月也很惊讶,回头望着传话的侍卫,却没有说话。
  “快,快让他们进来!”游罹天难得笃定的说道。
  然而,在那一抹暗绿和一抹纯白出现在宫殿门口时,整个宫殿却突然安静下来。
  宁静得仿佛在进行一个祭奠。
  只听见洛河与曲椋风的脚步声一声声踩得空灵而沉重。
  一下一下,那声音回荡在皇宫里。
  回荡在游裂月诧异的眸子里,回荡在大臣们不可置信的表情里,回荡在游罹天茫然的眼色里……
  曲椋风的表情依然宁静而带着些许禅意,黑发依然恬适的散了几束在眼前,也依然穿着洁白的长袍,像一朵清傲淡然的白莲。
  然而……却是一朵已经破败的白莲。除了清傲淡然,更带了一丝伤感与残艳。
  洛河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悲伤来形容。
  她甚至第一次不敢去看一向善良的游罹天的眼睛。
  “椋风他……”话一出口,游罹天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颤抖。
  “他的右臂……”洛河的声音极小,却依然回荡在皇宫里。
  “他的右臂……截肢了……”

  冷玉恨

  三日前。陵山杏花村。
  暴雨。
  伴随着磅礴的大雨声,黑暗便显得格外阴森,连苟延残喘的火把都显得诡异而可怖。原本还甜腻的漂在空气里的杏花香被大雨打散,消失得一丝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苍凉的泥土气息,蒸腾起一片水雾,像鬼丝一样游移在唯一的一盏灯火散发出的光晕下。
  吱呀——
  “曲椋风……”
  洛河和漠冲进屋里时,曲椋风已经痛得痉挛起来,左手手指紧紧的扣着床板,扣得青筋都在白玉一般的手上突起,而右手显然是无力去抓住什么,只是无助的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那只曾经握过莲花剑仗剑天下,驰骋战场杀敌的手,如今却连床板也无力再去握紧……
  而曲椋风却只是紧紧咬着唇,任由鲜血从唇角流下,却也不开口叫喊一声,至多只是一声无法忍耐的呻吟,他的脸上,最多的表情竟不是痛苦,而是隐忍与无奈,那样无助而拼命的样子——
  洛河脸上的泪奔腾不息,她甚至想要转头便冲出这间房屋,不忍看到他如此挣扎却拼命挽留住自尊的模样,任谁看到这副场面,都会忍不住流泪的。
  “快,去外面叫人进来!他的军队总有军医,叫进来——”漠难得严肃的声音在她耳畔敲响,如醍醐灌顶一般把她叫醒,“快点!否则他会没命……”
  洛河脑中一片空白,麻木的听命冲出去叫人。然而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她茫然的四周看看,一间房一间房地冲过去——
  “来人——快!!谁……谁都好,快救他……”她一头冲出小木宅,冰冷的瓢泼暴雨一下从她头顶倾泻而下,瞬间便湿透了她单薄的衣裳。洛河毒伤刚愈,身体正在虚弱时期,她却不管不顾直接冲进雨中,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惊恐与茫然,口中却不停的喊着,“谁都好……谁,快来救救他——”
  突然,她被一双手臂揽到一个怀抱,一个声音柔和却带着惊讶地问道:“别急,别急……我在这儿,告诉我怎么了?”
  她脸触到一丝温软,同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眼泪一时间更是止不住的决堤而下:“救他……求求你……他要死了——”
  “谁要死了?”那声音虚弱里却带着一丝笑意,“我帮你——”
  洛河几乎是哭喊着吼出这一句回答,那声音里带着决绝的悲戚:“是他……曲椋风!快……带我去找那些士兵……他们一定有医生——”
  抱着她的手臂僵了僵。
  一股冷气突然传送到她身上,洛河猛得一怔。
  沉默如死。
  暴雨下得淋漓,打得木寨子的屋顶噼啪作响,打得他们身边烟雾缭绕……
  洛河被一阵冷冰冰的气息所包围,一瞬间她竟觉得寒冷如骨。
  “不用了。”柳玉寒的声音出奇的低沉,“寥槿,你去帮忙。”
  寥槿听命离去,只留下柳玉寒和洛河默默无言的站在大雨中。
  “别担心……”柳玉寒的声音温柔却隐藏着一丝一缕的伤心,“寥槿懂得医术,他跟了我十几年,我保证,他的能力不会比王师的军医差……他为了救我而被红蛇咬伤,你信我,我一定救他……”
  洛河无言的抬起头来,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奔腾着,却似水晶一般闪闪发亮。
  “所以——”柳玉寒伸出一只手,秀气的手指一缕缕顺着洛河被雨淋湿的长发,“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寂。
  洛河只觉得内心的难过像江水决堤一般。她从未见过让人觉得如此脆弱的柳玉寒,从前纵使他温柔,纵使他悲哀,纵使他失去了第一次相见时玩味的笑容与冷酷的眼神,但也从未丧失过内里的一股冷劲与自信。
  但如今他却……让人觉得那么脆弱,甚至,有些可怜。
  这样的柳玉寒——被洛河自己活生生变成这样的柳玉寒,又怎能让她能够不流泪……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快回去吧,雨这么大,你的病会恶化的。”
  柳玉寒似是在雨中轻叹一句,却也裹了裹身上已经湿透的毛裘,跟着洛河回到小木寨去了,在他踏上木阶的刹那,身后昏黑的天空,轰隆惊人的甩了一声炸雷。
  小木寨里一片忙乱。不只是寥槿,好象漠还是找到了曲椋风的军医和几个打下手的士兵,一群人忙作一团,却依然听不见曲椋风任何一声叫喊。洛河和柳玉寒被一群人隔阻在外围,看不到曲椋风的境况如何,却能看到几个士兵拿着一块又一块浸透了鲜血的白布冲出房间,又拿着新的白布冲回来。
  “怎么样——”洛河猛的拉住一个士兵问道。
  “烈大人……”那人愣了愣,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狠命的摇摇头,然后一手突然捂住嘴,像是忍不住要哭了一般,又低头冲进了房间里。
  洛河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柳玉寒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而眼中游离的却是琉璃一般冷意。
  “寥槿!”洛河突然伸手栏住了正走向门外的寥槿。也许是因为曲椋风的生死事不关己,所以比起那些慌乱的士兵,他倒显得很从容。被洛河拦住,他也没有继续前行,只是抬起头来询问的看着她。
  “他怎么样……”洛河睁大的眼睛如宝石一般迸发着璀璨的光芒,“他会不会……会不会……”
  “他不会死。”寥槿答得干净利落,洛河嘴角欣慰的笑容还没笑出来,他便又接了一句,“但比起现在这样,他也许更想死。”
  洛河和柳玉寒都抬头看着他。
  “他的右臂……”此话一出,连寥槿的眼中都带了一丝怜悯,因为他深知对一个习武之人,右手是多么重要,“不能要了。”
  仿佛一声雷炸在洛河耳边炸响,笑容还未收回去,眼泪已经哗啦一声流了下来,她扑上去拽住寥槿的袖口,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要了?你告诉我……他——”
  “就是,截肢。”柳玉寒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洛河抓着寥槿的手一点点松了,她慢慢的回过头去,看着柳玉寒。那目光中又不可置信,有悲伤,还有一丝对于希望的倔强,但当柳玉寒缓缓的对着她点了点头,那目光就变得灰暗而无光。
  出乎意料的,柳玉寒突然闪电一般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有些冷冽:“你跟我出去。”
  “不……”洛河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不愿离开。
  柳玉寒回头时的表情竟有些烦躁:“跟我出去!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我有话跟你说。”
  洛河被他硬拉出去,曲椋风所在的房间门就这样在她眼前突然关闭。她不解的看着柳玉寒,他深皱着眉头一副思考的样子,半晌才把目光重新移到洛河身上,缓缓的说:“走吧,跟我回叱落轩。”
  大吃一惊下,她脱口而出:“什么?”
  柳玉寒依然皱着眉头,一字一字道:“本来满朝文武就对游罹天不满,他如此忠心耿耿的护着那无能皇帝,自然结下了不少仇怨……现在他右臂截肢回到朝廷,一觉得满朝官员会像以前一样拥护,至少表面上拥护他么?你一直跟着他带兵,多少会受到牵连……宫廷里的事大意不得,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别人挫骨扬灰了……”
  洛河眼前立刻浮现出游裂月的脸,不禁一个寒噤——的确,纵使曲椋风从前叱咤风云,一但断臂,也阻挡不了悠悠之口,尤其是二王爷,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他与皇帝下毒手,自然也少不了她……
  “我不想你这么危险,所以……”柳玉寒仿佛下了大决心般,抬头看看有些漏雨的天花板,“明天就跟我回叱落轩去。叱落轩现在虽然羽翼未丰,却也差得不多,加上莲受伤元气大伤,现在也是个绝好的时机。也许用不着你从中作乱,现在出兵也可以——”
  “……不。”
  洛河的回答斩钉截铁。
  柳玉寒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她,她却居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的坚决的表情。
  “你果真……”柳玉寒的话中带着笑意,话语却一字字破碎一般迸裂开来,“你果真如此在意他,放心不下他?为了不离开他愿意只身涉险,而不愿和我回叱落轩?”
  他有些放声长笑的意味。
  但洛河缓慢的摇了摇头,让他的笑容又凝固在嘴角:“他为了救我如此……我无论如何会帮他过这个关。”
  “关……?”柳玉寒依然微笑着,那笑容却那么苦涩,悲伤仿佛琉璃的光芒一般,在他眼中若有若无的游移,“你帮他,他的右手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可正像你说的……他的受伤必定会引来翻天覆地的责骂与排挤,而我作为副官也会受到牵连,可是……”她的眼神澄澈,仿佛春日里最明净的泉水,“他为救我而落得如此下场,我不能放他不管,我夏洛河虽算不上正义凛然的大好人,但——”
  她回眸冲他一笑,那笑容微微的荡漾,如春风一般明媚。
  “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坏蛋。”
  落井下石的坏蛋——
  柳玉寒的嘴角又向上扬了几个角度。
  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肮脏不堪。但他也不真正是这样的人,他不是真的想要对曲椋风落井下石,也不是真的打心底里想趁着这个机会攻打王都……
  他只是,担心她,怕她受到伤害而已……但她……
  竟然就以这样一个清澈而光明的理由,轻轻的推开了他的担心。
  “呵……呵呵……”柳玉寒轻笑出来的声音连自己都听出了自嘲的意味,他扬眉看着眼前正盯着他的洛河,一声声的笑了出来,“我没有看出来,你竟是这样的角色。”
  洛河看着他,笑容一点点收回,眼中充满了不解。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他已经知道了你身为女子呢?”柳玉寒问,“如果他因为失去了右手而恨了你,而要致你于死地呢?如果他因为不甘和愤怒,因为不堪百官的羞辱而迁怒于你,盛怒之下杀了你呢?”
  “那么……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叱落轩,更对不起你……”洛河的眼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但嘴角残留的笑容依然笑得柔如日光,“我没办法报答他,没能帮你和叱落轩打进王都……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该有什么怨言不是吗?毕竟,错的的确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我……”
  柳玉寒的微笑逐渐变成了面无表情,他缓缓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凝视着眼前如精灵一般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少女,目光一点点散发了冷意。
  额头有些发热——也许因为旧疾未愈,又淋了大雨的缘故,有些发烧。他逐渐觉得有些视线模糊,但悲伤正如一只野兽一般从内里一点点吞噬了他——
  他开始恨了。
  恨曲椋风,恨烈王朝,甚至恨叱落轩——
  他一点点开始恨了起来,但面对着洛河,他却又无力将恨告诉她。
  “而且……”洛河这时说了最后一句,说话时她笑得分外郎然,“我信他不会。”
  柳玉寒缓缓的直起身子,轻轻问了一句:“你信他……”
  “对,我信他。”洛河笑着后退了几步,歪着头看他,她没有意识到柳玉寒内心的变化,依然觉得自己只不过在提出一个简单的要求,“所以,玉寒你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帮你,帮叱落轩……但只有这一次,让我自己做主,回去帮他,帮他度过这一关,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自顾自的回过头去,向里屋跑去了。柳玉寒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笑得很开心……
  为了能留在曲椋风身边,为了能照顾他,为了能帮他……
  而笑得很开心。
  柳玉寒沉重的喘息着,他的心脏有些不堪重菏,使得他慢慢顺着柱子向地上坐去。
  意识模糊的过程中,他伸出一只手,一只精致而苍白的手,颤抖着伸向已经看不见的夏洛河离开的方向,在空中执著的颤抖却一动不动的停了很久——
  不要走……别走……
  我怕你这一走,就再也不愿回来……
  怕你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属于我——
  所以求求你,不要走……
  啪的一声,是他袖口里的刀因为没有遮拦而掉落在地。
  “轩……少爷!少爷!!”
  次日。杏花村小木寨。
  洛河从曲椋风的房间里走出时,是一脸的疲惫。
  她身后是大敞的房间门,里面床塌上,坐着一身白衣的曲椋风。他的表情虽淡然,却已经和从前不同了。那种淡然,更多的不再是淡定,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宁静……
  他已不在是曾经的曲椋风。
  洛河回头看着他,脸上是复杂的表情。
  但……这样一来,卸去了很多包袱,他说不定会轻松一些……
  “醒了吗?”漠从屋外走来,“从凌晨起你就陪着他,不想睡一会吗?”
  “不了。”洛河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窗外已经变为明媚的天空,“我们打算下午就离开。”
  “呵呵。”漠一笑,侧身靠在门框上,“那么,后会有期。另外还有,和你们一道的那两个人,今天清早就已经离开了。”
  洛河刷的回头盯着他:“什么?”
  “其中一个好象病得不清的样子。”漠的笑容妖娆而华贵,他转身向外走,“那么你们下午自己走吧,我这就告辞了。不要再问我为什么我害了你们又救了你们……以后你们自会知道。”
  他走出房间,被耀眼的阳光所包围。
  慢慢走到洛河身边的曲椋风因失血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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