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语,她又嘻嘻地笑:“喂,你再给我点药吧。”
他看着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好。”
“你是没有看到工部侍郎那张脸,哈哈,长满了红疹,太滑稽了,听说他一下朝就回府闭门不出,看他还敢不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他磨着药粉,见她说的眉飞色舞,心情竟也好了些,却还是不由提醒她:“你是公主,这里是皇宫。”
“公主又怎么样,你还不是没有把我当公主。”
“你要不是公主,我早就拿药把你毒哑了,每天这样吵死了。”
“我还没说完呢。”她毫不在意,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那个痒痒粉真是很好使,御史台的那帮人简直就像群猴子似的,一边走路一边抓痒,刚才碰到他们,憋得脸都红了。”
“无聊。”
“最搞笑的是丞相大人啊,我在他的茶里下了黄豆粉。听说他下午在议事殿里不停地放屁……”
那个古板严肃的丞相么,他的唇角下意识地弯了弯。
“你笑了啊。”她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像我哥哥一样。”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再开口。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向她的时候,那双黑亮的眼睛垂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忧郁。
“怎么了?”
几不可闻的,他听到她轻声叹了口气:“若竹,你听说了吧,宋军快要打过来了。”
他低下头:“嗯。”
“都这种时候了,那些为人臣子的为什么还是想着怎么压榨百姓的血汗钱,而不想想怎么一致抗外呢?”她停了会儿,“我真的很想帮哥分担,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些无聊的事……”
他见过在太子面前的她,无忧无虑的,一双眸子总是那么清澈,又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表情。
似乎是看出他心里所想:“因为不想哥担心,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过问,他总想把我保护得很好呢。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开始做一个梦,梦到宋兵攻入皇城了,还梦到……我中了箭……”她抬起头,眼里盈满了泪水,“是不是很可笑,原来我也挺怕死的。”
很早以前就做这种梦吗?他问:“为什么告诉我?”
她抹了抹泪,脸上又挂起了笑:“大概是因为整个宫里只有你会和我斗嘴吧,其实,我已经把你当朋友来着的,唉,说出来了,终于好受些了。喂,不许说出去啊!”
他沉吟着。
朋友吗……
半年后,宋兵果然打进了城,皇宫,已经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
“我不走。”她使劲挣脱出他的手,“我要去找我哥。”
“太子让我带你离开,你现在去只会成为他的负担,你懂不懂。”他拉住她,冲着她吼道。
她呜咽着捶打他:“你放开我,我不去的话哥会死的,真的。”
“那只是个梦,只是个梦。太子不会死的,我也不许你去送死。”
“这不是梦,是真的,我求你让我去找哥吧。”
“我不会答应你的,快跟我走吧。”
“若竹,我把你当朋友的。”她颓然地垂下双手,“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
话音未落,她从袖口抓出一把粉往他面前一撒。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竟然用他给的迷药来对付自己。
她看着他慢慢倒下去:“会有人带你离开的。”
“不要走……”眼前很快开始模糊起来,他抓着她的衣摆。
“若竹,对不起,你知道吗?虽然我的生死不是由我自己操纵的,但是我可以选择为了什么而死。”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死,明明可以离开的,却偏偏要去送死。
“若竹,答应我,你以后要好好辅佐我哥。”
辅佐?太子要是知道他没看住她去见他,会杀了自己吧。
她走到门口,转过身,对着他惨然一笑:“对了,记得要笑哦……”
“要笑哦……”
他笑着闭上眼,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缓缓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大家明白了吧,若竹的腹黑是被秦雨传染来着的。
下周考试,所以最近更得会有点慢,不好意思啊。
不过这章我是一口气更的四千多字,一次发上来了,要表扬我哦。
第十二章 初到成州
作者有话要说:
成州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因是后蜀旧地,这里的百姓大多原是蜀国人。所以汉蜀军起事后不久,城中百姓就自开城门,迎接子弟兵进城。而附近的秦州、凤州、徽州、康州也很快响应。
大宋虽向西派过几次兵,但因巴蜀特殊的地势,每次都没讨到什么便宜。最后不得不放弃,转而把全部精力放在鱼米之乡的南方,这到给了汉蜀一个喘息的机会。
秦雨与孟亦风一路上共乘一骑,却基本上不说什么话。倒是若竹常常从后面超上来,不时与秦雨抬杠两句。每到两人吵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秦雨总是会看到孟亦风的唇角微微上扬。
若兰有时也会上前与秦雨说上两句可有可无的寒暄话,只是那眼神却总是瞟向一旁的孟亦风。每次一看到她波光涟涟的目光,秦雨便会暗暗有些郁结。
过了徽州,确定不再会有追兵,一行人便换了马,又雇了辆马车慢行。秦雨、若兰、霂儿、蓉姨四个女人坐马车,其他人则还是骑马随行。蜀道一路颠簸,山路崎岖,那车也晃得厉害。不出几天,秦雨便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小姐,你不舒服吗?脸色很不好啊!”霂儿关心地道。
秦雨闭着眼,靠在车窗子上,脑袋晕沉沉的,胃里不住地翻腾。
若兰看了她一眼,道:“秦姑娘是不是晕车了?”
“小姐,你晕车了?要不要下车休息一会儿?”
秦雨摆摆手:“不了,我吹吹风就好。”说着,她撩开帘子,不想正撞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孟亦风望着她的脸,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不等秦雨开口,霂儿便接口道:“小姐怕是晕车了。”
秦雨心里埋怨霂儿多嘴,却不期地发现若兰也冷冷地扫了霂儿一眼。原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也就过去了,见若兰的反应后,她反而故意大声嚷嚷:“我不走了,我要下车。”
若竹策马上前,轻蔑地道:“你还真是没用,连坐个马车也那么多事。”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扔给秦雨,“这个给你,嗅一嗅就没事了。”
秦雨拾起瓶子,半信半疑地凑到鼻尖嗅了嗅,果然神清气爽了不少,简直比那薄荷樟脑还要管用。她欣喜地向若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这个是不是送给我了?”
若竹斜了她一眼:“哼,你从我这里搜刮去的毒药迷药还少吗?”
闻言,秦雨喜滋滋将药瓶收进了怀里。
前面,孟亦风已叫马车停下:“先休息一会儿吧。”他自己也下了马,目光却还是绕着秦雨转,确定她脸色真的好了些,这才和陆廉去研究接下来的路程。
一个月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成州。
一场大雪刚停,地上的积雪不深不浅,正好能让人踩出一个个脚印。空气冷得很,成州城外的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马车一驶进成州城的城门,秦雨的眼睛就跟着一亮。几天下来的折腾所带来的疲倦一扫而光,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了。眼前的成州城,丝毫不比杭州城逊色。宽敞的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店铺,路人如织穿梭于其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吆喝声牵动起她强烈的好奇心。远远望去,无颜六色的锦旗和招牌见缝插针般地悬挂在店铺的屋檐上。
几天前,陆廉带回了孟亦风已被前方汉蜀军拥立为汉蜀王的消息。秦雨他们的马车进了城内不久便停下了。她探向窗外,三队黑甲士兵整整齐齐地在他们前面排成三排,威风凛凛,那腰间的大刀都透着寒气。
“参见殿下!”
喊声震天。
孟亦风面不改色地翻身下马,立刻有人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
“殿下一路上车马劳顿,属下已让人打点好了一切,为殿下接风。”说话的是个儒雅温和的年轻男子,眉清目秀,斯斯文文,腰间别着一支玉箫。要不是也穿着一身戎装,秦雨会以为他是个书生。
“他是汉蜀军军师袁寐。”霂儿小声地道,“城内的南军也由他统帅。”
军师?倒是很年轻啊,秦雨暗忖,又指了指袁寐身旁身材魁梧的老者:“他是谁?”她看的出那老者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眼内精光不减,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
霂儿用更低的声音道:“那是殿下的亲叔叔,孟陵。汉蜀军中数他声望最高,也最位高权重。”
原来是孟亦风的亲叔叔,长得……还真不像。秦雨的目光在两者之间转来转去,最后也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马车随着黑甲军缓缓前行,秦雨望着走在最前面的孟亦风,笔挺的身形,飒爽的英姿,脸上不由荡出丝丝笑意。
“马车里的可是兰大小姐。”
秦雨一愣,透过朦胧的帘子看向外面,原来是那孟陵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
兰大小姐?秦雨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果然,只闻若兰笑着应道:“劳孟将军挂心了。”
“看到兰大小姐和殿下一起回来,老夫也放心了。”孟陵摸了把胡子,微笑着道,“这些年老夫不在殿下身边,多亏还有兰大小姐在殿下身边。”
“孟将军严重了,若兰何德何能,实在帮不了殿下什么,日后这汉蜀的江山,还要仰仗几位将军了。”
“哈哈哈,兰大小姐果然蕙质兰心,老夫没有看走眼。”
秦雨听他们两人一人一句,若兰的口气俨然似是汉蜀的主母,心中便怪不是滋味。而那蓉姨,似是为了便于两人说话,索性将那帘子撩了起来。两道犀利的目光一下便落到秦雨身上。
“这位是……”
若兰不动声色地道:“这位是殿下在金陵结识的秦姑娘,因为与殿下有缘,于是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
“是吗……”孟陵看向秦雨的眼里多了一丝不屑。
“竹公子。”车外又是一阵慌乱的声音。若竹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下来:“原来孟将军在这里,殿下正找你呢。”
孟陵又看了秦雨一眼,这才跟着若竹走了。
秦雨向那背影翻了个白眼:“老奸巨猾。”
*
成州城内开始下起了大雪。
“好冷啊。”秦雨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她天生就怕冷,加上出生自南方,哪里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
虽然房里已经置了两只熏炉,可她还是觉得冷,特别手和脚,好像泡在了冰水里似的。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也是汉蜀军为迎接新王而赶建的宫殿。虽然不如秦雨住过的金陵皇宫那样美轮美奂,却也建得是九曲十八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建成,可见耗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民间有传后蜀灭亡时留下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而宋朝得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则和后蜀太子一起不知所踪,在秦雨看来这个传闻似乎并不假。
只是不知为何,这座宫殿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便来过这里。
霂儿走了进来,看见秦雨很怕冷的样子,不由笑了:“小姐,要不要再加些炭?”
秦雨回过神来:“嗯,好。”她顿了顿,“看不出孟亦风还挺喜欢花的,这内苑里到处都种着花。”虽然现在是冬天,每个宫殿却都有盆栽装饰,到在这枯燥的季节里平添了一分绿意。
霂儿笑着道:“听说后蜀的花蕊夫人很喜欢花,即使在房内也会放盆栽,这座行宫是殿下命人按着后蜀皇宫的样子建的,所以那些工人们把所有细节都考虑了进去。”
“这样啊……”秦雨喃喃自语。
添完了炭,霂儿刚想起身,脖子里忽然落进了个冰凉的东西。
“啊!”她不由跳起来。
“别动别动。”秦雨的双手贪婪地攫取着那股暖意,舒服地叹了口气,“现在暖和多了……”
“小姐……”霂儿欲哭无泪,好在很快就有人将她从“魔爪”里解救了出来——
“秦姑娘,殿下请你去前殿有要事相商。”
秦雨瞟了眼倒映在门纸上的影子,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柔乡”。
霂儿尴尬地整了整衣领:“小姐,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我去去就回。”
秦雨跟在侍卫后面穿过一道道长长的走廊,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一路上遇见的侍女都恭恭敬敬地低下头,看着她的眼里有那么几分畏惧。
秦雨顿觉有几分好笑,不过也难怪她们。这次孟亦风从金陵回来,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直接领回了宫里,旁人想不往那方面想都难。只怕最稀奇的是,孟亦风倒是给了若兰一座别院,而没有像她一样住进宫里,这下,招来的议论就更多了。
她在这里也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可孟亦风除了派了一堆人保护她,便几乎没有再在她面前出现过。而她也嫌冷,几乎从不出自己的房门。孟亦风似乎总是很忙,秦雨每次问霂儿,不是在军营就是在议事殿内。这会儿怎么突然相见她了?
“孟亦风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对于秦雨直呼孟亦风的名字,侍卫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姑娘进去就知道了。”
说着两人已到了议事殿前,秦雨侧耳一听,里面隐隐传来人声。
“我就这么进去吗?”她回头问道,却发现刚才的侍卫已经不见了。
“溜的还真快。”她嘀咕了声,轻轻推开了门。
“今年的这场雪下得很及时,依我看至少在明年开春前宋朝都不会派兵进犯了。利用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加固城墙,操练新兵。”
袁寐,汉蜀军的军师。汉蜀军能有如今的规模他可谓是功不可没。虽然被称作是汉蜀军的大脑,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比起在军营里呆过的人,倒更像是个儒雅的书生。
孟亦风看着细作传回来的南边的军情,停了一会儿:“新兵的人数多少?”
“这次从各地前来投奔的大概七千人。虽然数目不少,不过质素上参差不齐,还须要训练上一段日子。”
“只要给老夫半年时间,哪怕原本只是山野莽夫,半年后也可以将宋狗打得头破血流。”
孟亦风淡淡地扫了眼说话的男人,他的亲叔叔,孟陵。
“三个月。我要他们三个月就能上阵杀敌。”
孟陵脸色微变。
袁寐微笑着解释道:“孟将军,殿下也是为了防范于未然。虽然现在宋朝的兵力集中在南方,可难保来年不会西进。”
孟陵微微沉吟:“可是,成州四面环山,赵匡胤那老贼在南边消耗了这么多兵力,真会有余力过这群山天险?”
孟亦风冷冷道:“孟将军难道忘了后蜀是怎么灭亡的么?”
孟陵沉默下来,苍老的脸上染上沉重之色。他又怎么会忘记当年后蜀就是自以为蜀道难行,宋军不会西进,于是疏于防范,让宋军越过了天险。
袁寐眼见叔侄俩气氛尴尬,忙打圆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相信在孟将军的整治下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的。”
孟陵沉默着,没再说什么。
“其实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这些新兵的安置……”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他一愣,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不由看向进门的女子。
话说秦雨推开门,却见殿内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刚才那侍卫可没说还有其他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孟亦风先开了口。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