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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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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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寡妇娘亲显然没想杨商要为书生出头到底,一时有些不耐,我说村长家的娃,这是我们的家事,就算你爹是当村长的,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

  嘿哟这会又肯认萧宁是你家里人了?刚不是还赶他出去呢么?

  两人这争执起的突然,原先就不安静的屋子顿时闹哄哄,旁人纷纷上前劝着张寡妇娘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书生想留下来,就让他留吧。

  只是谁也不明白张寡妇娘亲为什么这么坚持,死活不肯让书生呆着,嚷嚷着有书生没她的狠话。

  杨商是沉不住气的性子,火起了想同她辩论。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还沸腾的屋子冷不丁遭这声吼,意外地全静下来。

  刚一直站边上没说话的书生此刻的眼神跟发了狂似的,张寡妇娘亲看得有些虚,忍不住往梅子身边退了两步,面上仍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你、你想干什么?敢在我这大吼大叫,你婶娘这么教你的吗?

  我婶娘,人都还没醒,你们也不嫌吵?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婶娘醒了再说啊?!

  你小子敢教训我?要不是你你婶娘能出事啊?你还敢和我嚷嚷!

  杨商最听不得这话,正要开口,让书生拦着没能说出来。

  书生现笑起来的模样让边上的一个劲冒冷汗。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因为我才让我婶娘成这副样子?你怎么不说说我婶娘和我活了十几年了什么事都没有你一来我家一跟你出去她就出事了啊?!

  别说张寡妇她娘亲,就是杨商都让书生这番话吼住了。

  杨商心想书生一直给人就是吃了闷亏也往肚子里咽的印象,之前还琢磨过许是书生的出身较为特别,所以心里头有点儿自卑什么什么的,处了之后发觉有出入,但不是太明显。

  刚书生开吼,杨商就觉着,这区别真不是天壤能区分得开了。

  尤其现说的话。

  张寡妇一直说他从来乖巧孝顺。

  我烦的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能不计较过去的事情,我以为念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一笑泯恩仇什么的我做得来,但是刚他们一踏入我家大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什么不计前嫌,都是说给旁人听的。

  这差事太难做了。

  昨儿书生的话现在杨商脑子里愈发应景。

  书生,当、当真是记仇的主儿。

  诶原来书生也是同道中人?

  杨商一时万般滋味在心头,说不出来的感觉。

  张寡妇她娘亲愣了一会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显然给书生这话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老半天才想起来骂回去。

  可这还没说话呢,躺床上一动不动的张寡妇突然睁开了眼睛,微微条缝。

  边上看护的人欣喜若狂,念道,别再吵了,她醒了呀!

  张寡妇娘亲一听哪还顾得上和书生斗气,三步做两步奔了床前,哭道,你可算醒了,你快把娘吓死了你。

  张寡妇的气儿微弱,出的多进的少,她娘亲连连说着大夫就要到了,撑过去。

  张寡妇的两片唇动了动,没声儿,光能辨出唇形是小宁。

  杨商忙不迭将站身后的萧宁往前一拽,你婶娘叫你。

  眼见张寡妇这当口还惦记书生,她娘亲也不忍心拂她的意思,欠了欠身,空出块地方。

  书生缓缓在床前蹲下,握起张寡妇冰凉僵硬了的手。

  婶娘。

  张寡妇竟牵了唇角,旁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在笑。

  书生自刚才憋至现在的眼泪哗啦就淌下来了。

  张寡妇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身子太虚,嘴巴一张便昏昏沉沉过去了。

  满屋大乱,这当口张老爹和儿子将大夫领了来,看见一屋子人都在抹眼泪,心里一沉,以为是坏事了,三七二十一不顾抓着大夫的胳膊火速往房间里头去。

  书生伸手摸了摸张寡妇的脖子一处,喊道,人还没死呢哭啥啊?

  一屋子才又安静了。

  大夫一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歇口茶的机会都没得,上前替张寡妇查看起了伤势。

  除了几处明显的皮外伤,左脚的膝盖骨撞碎了,躺几个月让骨头自己长好了才能下地,再有便是流血过多,身子太虚,吃药以外最好食补,但是不能一下补过头,怕张寡妇身子受不住,慢慢来。

  大夫交代了以上该注意的事项,又说尽快替张寡妇换身衣裳,清洗一下,皮外伤虽然不及骨头碎了严重,但也不比那轻到哪里去。

  过后开了帖药方,配了消炎止痛的膏药,这才算完事。

  书生想留下来照顾张寡妇,话还没说完就给轰出去了,杨商呆边上看得火大,也不多呆,跟着书生后脚出了门。

  萧宁,你没事吧?

  书生摇了摇头,知道张寡妇没有生命危险一张脸才有了点生气。

  杨商安静地跟在书生身边,陪着他走。

  书生常能有让杨商觉着不能了解他的时候。

  两人走了一会,书生突然开口说话了。

  或许刚才那人没有说错。

  我婶娘真是因为我摔的。

  杨商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没有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一直看你不顺眼,准是胡说八道刺激你想让你滚蛋。

  我没有胡思乱想,书生停了脚步,就地蹲下来,像是难过又像是想哭,抹了把脸,十分不安的模样,昨天她们来,就是想我连举人都中上了,有点墨水,想看我会试能不能过,考个名次混个官当当,她们也能沾点儿光,这点心思不用多想我都猜出来了,所以突然看我不顺眼压根不成立。

  杨商听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说的也是,要看你不顺眼也得你名落孙山了再笑话你不是,你这么一说还真让觉得有点突然。

  书生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又说,刚才我婶娘醒了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她有话要对我说,想说的绝对不是是什么要我放心她没事,她这个人我知道,如果这个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她不会一醒来还急着和我说话,就是和我有关系她才那么紧张。

  我现在在想,问题可能就出在她交代我先回家之后的那段时间。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那时候?

  ……

  


                  十四



  十四若贫僧没有算错,令公子与女施主你非亲生母子关系。

  令公子出身富贵,但是出生之时历尽苦难,险些夭折。

  大难不死,也就是常人说的命硬,是件好事。

  并且令公子命里带贵气,能防小人,不论是做官或者经商,都会有一番作为,也有长寿安康之相。

  但是他命犯孤煞,八字中白虎窜堂,为大凶。

  白虎幼时凶相尚未成型,遂先是与父母相克,轻则殃及鱼池家道中落重则家破人亡,为幼年白虎之凶。

  而今已过了束发的年纪,白虎成年。正所谓猛虎养成,必出山狩猎而果腹,现如今猛虎下山,煞气大涨,必会波及周遭与他相亲之人,令其面临血光之灾,倒头来孤家寡人,度过终身。

  女施主,劝你若想化解这种无妄之灾,就趁现在令公子年纪尚轻,减少与他的接触,最好从此不要再见,方能一生无恙。

  张寡妇昏睡的几日梦见的尽是当天让那和尚算上的一卦。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盘在张寡妇脑子里挥之不去,扰得她梦中不安,像是看见书生浑身是血,面向自己走来,将自己浑身上下染了个通透,吓出一身大汗,最终突然凄厉地叫出声来,这才醒了来。

  她娘亲喜极而泣,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一堆,说着说着便再说不下去,只知道笑。

  张寡妇给她娘亲这么又哭又笑折腾地心里难受,费尽力气说了句让您操心了。

  梅子听见这里边的动静忙不迭将炉子上的药罐取下来,筛出碗药汁急急忙端进屋去。

  张寡妇忍苦将那碗黑漆漆的药喝下肚里,苍白的脸色给刚灌下去的热汤药熏了点微红出来,声色也见亮了些。

  娘,我睡了多久了?

  都五天多了,她娘亲说着愈发心疼,这些天来的害怕全都化成哭腔,我真怕你就这么睡下去,醒不过来,咱娘俩才团聚不到两天呢。

  张寡妇轻轻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么。

  醒来了好,醒来了好,你好好养伤,大夫说你伤得严重,要不好好调理,会落下病根子。

  爹呢?怎么没见着?还有大哥。

  你的药煎没了,你爹非说要亲自给你抓药,你哥不放心他,就陪着去了。

  张寡妇点点头,眼神将屋里四处一扫,没看见书生,小宁呢?他,不在这吗?

  不提还好,提了立马惹来她娘亲一顿气,你还提他做什么?!这扫把星,要不是他,会把你害成这样吗啊?!

  张寡妇闻言登时有些激动,抓着她娘亲的手臂急道,娘你是不是把和尚说的话都告诉他了?

  话还没完呢,气顺不上来,咳上了。

  她娘亲吓得魂都没了一半,不敢再说书生的话,忙拍着她的背连连道,没呢没呢,你不让我跟他说,我就没说了,你别着急,你这才刚醒,不能再出意外了,啊。

  安抚了好一会才让张寡妇平心静气,她娘亲扶着她坐起来,拿了俩软枕垫在她后背。

  娘,你是不是,真相信那和尚说的话?

  她娘亲正要脱口而出,一对上张寡妇病怏怏的脸,又都咽回去了,卡在喉咙里梗成了句,你说呢?

  张寡妇的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我知道,小宁从小就不得您喜欢。

  她娘亲一听,顿时不作声了。

  您一直都觉得是因为他我才会找不到归宿,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事情已经是定局了,您现在就是再不喜欢他,我也一样不可能再嫁了,不是吗?

  她娘亲依旧不吭气儿,也不看她。

  张寡妇自知戳中她的心事,只是总有些话是不吐不快,憋了十几年,再憋下去只怕得害出病来。

  当初是我自己愿意把他带回来的,不是萧老爷逼我。我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我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萧老爷在当初我做厨娘的那几年待我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

  出了事,在当时小宁也就是个小孩,他知道些什么呢?都说他出身富贵,可除了一个所谓出身富贵,小宁有哪点也跟着富贵了?

  我还有娘你,还有爹,有哥哥嫂嫂,就算我嫁不了了我也还有你们,我不会孤苦伶仃一辈子。小宁呢?他就连出世的时候都差点没了命,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养着他到现在看他长这么大,我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过您知道么?

  张寡妇她娘亲听到这似乎是有所触动,肯看她了,只是话到嘴边仍是以往那副腔调,这小兔崽子是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惦记他?这才醒了多久呢一口气和我说这么多话,你不累我都替你觉得难受,先不说了,你先歇会。

  小兔崽子的事情,等你好些了再谈吧。

  书生忙活了一上午翻箱倒柜,将藏家里的铜板都找了出来。

  杨商在边上实在是看不明白,问道,你找钱做什么啊?

  书生不答他,算了算钱数,抬头冲杨商反问,你有钱么?

  啥?

  我问你身上有钱么?

  杨商摸了摸怀里,摇头,身上没有,家里有。

  书生利落道,那别愣着,回家里取去。

  诶不是,你能告诉我你找钱做什么么?

  我婶娘吃药得药钱啊,得吃好几个月呢,我不想让她娘家的人出。

  杨商眨巴着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婶娘卖这么多年布,怎么就连治病钱都没有了?

  书生白他,我能知道我婶娘钱放哪么?就是知道了我也不想动,我自己有着呢。

  嘿哟还有着呢有着呢你得问我借。

  我这不是没攒够么?谁平时闲着没事能想到攒药钱的?

  还差多少?

  四十二文。

  行,那还真是不怎么多。杨商说着往怀里一掏,掏出个小荷包,估摸着挺有分量,一股脑就朝桌上倒。

  书生奇怪,你不是说身上没钱么这又有了。

  杨商算着铜板数量,头也不抬,我那是逗你的,我发现你这人真太好骗了。

  去,不过你怎么就敢身上带那么多钱呢也不怕丢了。

  我嘴馋,喜欢到处买吃的,咋?有意见?

  我说你怎么块头比我大这么多呢。

  杨商嘿嘿一笑,接着数,数完了抬头说道,我发现你今天情绪好多了。

  那是,我听说我婶娘醒了,但是身子还虚着呢,我不想去吵她,过几天好些了我再去看她。

  杨商不解,问道,怎么就是吵她了?她要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得了吧,她看见我当然高兴,但是估计有人就得不开心了,到时候又跟我吵架,吵来吵去还不得是我婶娘心烦啊?算了吧,熬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唉,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么乖为什么我就学不起来呢?

  书生听他说得烦躁,猜出了几分,低头凑近了笑话他,你又给你爹揍了吧?

  你说话能不这么直白么?一点都不善良。

  说完把多出来的装回荷包,桌上刚数出来的四十二文钱堆在一块比起旁边书生的矮了截。

  书生道了声谢,找了个结实的布包装上。

  两人收拾收拾打算一块去大夫那,书生想起厨房后门没关,这就让杨商先去路头等他。

  缕了空的小木窗外有东西遮住了大正午的阳光。

  书生起初不知那是什么,走近了细看原来是有人坐窗外那堆与窗台同高的草垛休息,似乎是两人,还说着话。

  书生开了木柜取门锁。

  听说张婆她闺女醒了?

  是啊,今早上醒的,哎别提了那天从村头抬进来的时候我正巧就在那看牛,浑身是血呀,那把我吓的。

  我那天也去她家里头看了,大夫不是还说什么膝盖碎了么,真可怜,而且张婆对她闺女养的娃娃意见挺大,又打又骂的,我还以为都这么多年了也该淡了。

  嘁,我跟你说啊,那天去慧心庙,她闺女和张婆找庙里的和尚给那娃娃算了一卦,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还不就是说他命太硬克父克母,谁和他亲克谁。说到这那声音便压低了去。

  我看啊,这算的还真准,当天下午她闺女就出事了。

  ……

  


                  十五



  十五书生沉着脸把布包塞杨商手里。

  杨商拿不解的眼神瞧他,干啥?

  书生的回答简洁有力,跑腿。

  啊?

  大正午的阳光把杨商的眼前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金黄光晕。

  你替我去刘大夫那吧,回来时再顺道去我婶娘那知会一声,以后药钱都不用掏了。

  书生说完转身要走。

  杨商看他突然间心情不太好,觉着奇怪,忙追上去,铜板隔着布包在怀里叮叮当当。

  那你干什么去啊?

  我心情不好,想去走走。

  为啥啊?这么突然的。

  书生停下脚步,回头一瞥,说了句叫杨商噎得慌的话。

  别多问,该干啥干啥,也别觉得委屈,我心情好了再跟你道歉。

  刘大夫看是杨商,奇怪道,我刚从村长家过来呢。

  嘿我就不能生病啊?

  你不是比你家养的猪还坚强么?

  你就继续仗着你年纪老欺负我吧,我不就上回偷摘了你家几冬瓜么。

  杨商说着把怀里的铜板丢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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