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听说了,倪胜以前经常惹一些麻烦,”贺宁佯装对倪胜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对倪胜的母亲说,“所以你有这样的误会也是能够理解的,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负担,该我们做的工作,我们肯定会尽心竭力,你现在也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带你先去辨认一下,看看出事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然后咱们再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行,怎么都行,都听你们的。”倪胜的母亲忙不迭的点着头。
于是贺宁和汤力带着她先去辨认了一下尸体,死者果然就是倪胜本人,倪胜的母亲见到了儿子的尸体之后,并没有如贺宁预期当中的那样嚎啕痛哭,或者两眼一翻的昏厥过去,她只是神情更加木然,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好像是丢了魂一样的又跟着汤力和贺宁回到了刑警队,贺宁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下意识的接过来,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端在手里面,连喝的意思都没有。
“你还好吧?”看她的反应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反而让贺宁有些不大放心起来,她觉得不管是多么大的悲痛,能够宣泄出来就好过憋在心里,有些时候表面上看起来越是平静,可能内心里面造成的伤害反而才会越大。
“我就觉得早晚可能会有这么一天,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想到我这头发还没白呢……这事儿……这事儿他就发生了……”倪胜的母亲嘴唇颤抖着,声音也微微打着颤,就好像是喃喃自语一样的开口说道,“这孩子大小就不让我和他爸省心,在外面总是惹是生非的,他爸为了管他,嘴皮子也快磨破了,皮带都抽断了好几跟,我们家的扫帚三天两头就开花,都是他爸追着他屁股后头打他给抽开花了的,但是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总在外面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那会儿我就觉得,他早晚得出事,要不然就是进监狱,要不然就是进医院。”
“你的意思是,倪胜平时和一些行为举止不大规矩的社会闲散人员来往比较密切?”贺宁听她这么说,首先想到的就是倪胜因为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被人家堵在了出租屋里面寻仇,之后又伪装成了入室盗窃杀人的样子。
倪胜的母亲就好像没有听见贺宁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一样,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继续嘟嘟囔囔的兀自说着话:“后来他爸在外头干活儿的时候,出了事儿,腿被砸坏了,没有办法,家里头的日子还得往下过吧,我就出去给人家家里头当保姆,不光是保姆,其实什么活儿我都干过。我在外头做过保洁员,在饭店后厨给人打过杂,在大众浴池给人搓过澡,反正我也没有啥技术,也念过几天书,能出力气,而且我也能学得会的工种,我基本上都干过了,赚的那点钱,家里头的日子也紧巴巴的,钱是没攒下什么,还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得一塌糊涂。我儿子从那会儿开始,这才懂事儿一点,知道我和他爸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所以就到市里来,说是找工作,打工赚钱,不让我和他爸两个人那么累。从那时候开始啊,我就觉得,可能自己之前担心的事儿不会发生了,我儿子学好了,开始时不时的能给家里拿钱补贴我和他爸的生活,还能养活自己。我以为这下子就好了呢,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我儿子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生个大胖娃娃,那就更好了!结果……怎么就在这样的时候,他还是出事了呢……”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才真的流了下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泪珠子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并且越哭越伤心,很快就抽噎起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看她哭的这么伤心,贺宁的心里头反而觉得踏实了很多,能够把内心里面的负面情绪和悲痛都发泄出来这样会比较好,并且这也才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该有的反应,如果她在继续淡定下去,贺宁都要觉得不对劲儿了。
倪胜的母亲足足哭了十多分钟,这才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当然了,面对着这样的丧子之痛,无论怎样的痛哭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倪胜在市里面是做什么类型工作的?”在她略微平静下来一些之后,汤力才再一次的开口向还在抽噎的倪胜母亲提问。
“这个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我们家也没有电话,平时想打电话都得去邻居家里借电话,我儿子也不太喜欢跟我们联系,都是隔一段时间回来一趟,给我们扔下一些钱,然后就又走了,好像挺忙的,但是他不愿意让我过问他的事儿,”倪胜母亲回答说,“我儿子能这样,我都已经觉得挺满足的了,所以我也怕他被我叨叨烦了,干脆不理我们或者不管我们,那我们可受不了。”
“他大概多久给你们一次钱,每一次大约给多少?”
“不一定,有的时候两个多月,有的时候四五个月,半年多也有可能,”倪胜母亲回答说,“给的少的时候就三千两千,给的多的时候一下子给两三万也有过,我问过他咋有那么多钱给我们,自己手头留没留点儿,咋说也是穷家富路,他在市里头花销肯定比我和他爸大,他每次都说有,有,我也问过他咋有的时候赚钱那么快,他说他是联系什么业务,拿提成的,所以有的时候赚得多,有的时候赚的少,他还说什么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到底是干啥的,我问他他也不跟我说,还说我也不懂就别乱问了,我怕他烦,没敢多问。”
贺宁听着倪胜母亲的讲述,心里面的疑惑也随之加深了。虽然说靠提成吃饭的业务员,的确存在收入不那么稳定,忽高忽低的那种情况,但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种形容词经常听说被用在古玩那一类的行业当中,而倪胜的受教育程度和生活层面都注定了他绝对不可能成为一名需要长期积累的古玩卖家。
听着倪胜母亲的表述,贺宁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诈骗团伙的一些勾当和把戏,对于他们而言,似乎也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样的一种状态。
难不成倪胜从事的正是电信诈骗类的勾当?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与小六子提到的他每次去都撞见倪胜不是对着电脑打游戏就是对着电脑聊天的这一特点。
“你说之前曾经有过人打电话给你们,谎称倪胜出事了,是么?具体的经过是怎么样的呢?对方是什么人,这你知道么?”贺宁把之前因为倪胜母亲哭的太伤心而被忽略掉的问题,又重新拿出来,更加具体的询问了一遍。
“嗯,之前就有人骗过我们一次,把电话直接打到了我家邻居那里,邻居把我叫过去,那边问我是不是倪胜的妈,我说我是,然后那边忽然就鬼哭狼嚎的叫唤起来,把我吓得差点魂儿都掉了,然后他们就说倪胜死了,让我给他准备后事什么的,把我也给吓坏了,我赶紧就把电话给挂了,过后就给倪胜打电话,怎么打都没有人接,我那一次也真以为我儿子出事了呢,急的我差一点就跑来市里找我儿子了,后来他爸把我给拦住了,说我也不知道儿子住在哪里,来了也是白费,让我别光听不认识的人在电话里瞎说,让我再等等,再后来我儿子就来电话了,说他得罪了人,那帮人抢了他手机,故意骗我们,吓唬我们的。”(未完待续。)
第九章 爪印
“那些人是怎么知道打你们家邻居的电话可以找到你们的呢?”贺宁问。
倪胜母亲摇了摇头,也有些说不上来:“我当时光是觉得我儿子没事,我就松了一口气,没想过问那么多,我猜可能是因为我儿子平时打电话找我们的时候,都是打我们那个邻居家的电话,我们两家院子挨着院子,从墙头都能翻过去,打电话去他们家找我们方便,我们两家关系也不错,所以我儿子每次都往那儿打。”
“倪胜平时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高么?”
“不高,一两个礼拜打一回电话,有的时候比这还少。”倪胜母亲听了这个问题,神色更加黯然,“以后……以后就再也听不到我儿子打电话回来了……”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贺宁赶忙给她拿纸巾,与此同时心里面还暗暗的猜测着,倪胜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比较低的,倪胜母亲方才说到的那件事,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抢了手机过去吓唬他的家人,那对方又怎么会知道打一个邻居家的电话就一定能够找到倪胜的父母呢?很显然,那个打电话吓唬倪胜母亲的人,平日里应该是和倪胜关系比较密切的,所以才知道倪胜给家里打电话时候的习惯。
打从汤力在案发现场外面的垃圾箱里面找到了带血的雨衣之后,他和贺宁就没有把这一起案子真的当成是一起简简单单的入室盗窃转化而成的故意杀人案,毕竟以现在这样的一个季节,a市的降水一般都不算多,并且还都是在下雪,很少有人会穿着雨衣出来,更别说入室盗窃的小偷又怎么会选择穿着那种雨披式样,不方便行动,并且还很容易发出声响的雨衣去行动呢。
倪胜的母亲对于儿子在市里面的生活情况,从事什么样的工作,身边有哪些朋友,都并不了解,也问不出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所以贺宁和汤力也就没有再太多的向她刨根问底,把最后一次她见到倪胜的时间,还有其他一些需要了解的问题大体问了一遍,之后就送她离开了公安局。倪胜母亲似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临走之前又向贺宁道了一遍歉,求她无论如何不要记恨,千万别表面上假装不生气,实际上赌气不给倪胜破案,不抓杀害倪胜的凶手。
贺宁无奈极了,还得好言好语的安抚倪胜的母亲一番,然后把她送上了出租车,送她去车站坐车回家,倪胜的父亲还在家里面担心的等着结果呢。
“我真是错了,”贺宁等倪胜的母亲走之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我要是一开始就表现的特别生气,不理不睬,之后再稍微缓和一下情绪,表现出谅解的样子,说不定倪胜的母亲反倒心里面觉得踏实一点。”
汤力对此也觉得有些无奈,笑了笑:“人的心理是最复杂的东西。”
“现在死者身份确定了,就是倪胜,倪胜的个人情况我之前也已经初步有了掌握,他没有过什么不良记录,没有案底。现在和家属谈过了之后,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职业,他的电脑、手机这一类可能收集到个人信息的物品都失窃了,倪胜租住的那个破房子,周围什么监控设备都没有,左邻右舍也都搬离的差不多了,想找个平时能对倪胜有印象,帮咱们提供一点线索的人都困难,现在我怎么有一种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么去查的感觉呢!”贺宁叹了一口气,“之前的案子都是一上来就案情很复杂,可以调查的方向太多,不好筛选,这一次倒好,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但是实际上却找不到方向,也是一样的犯难!”
“还是想办法查一下倪胜到底是做什么工作,平时以什么为生,又和什么人打交道比较多吧。”汤力也觉得这件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打算参照寻常的谋杀案思路去解决,“倪胜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总要和人打交道的。”
“那倒是,不过这就得碰碰运气了。”
两个人下午又在案发现场附近走了几圈,一来想要找到能认出倪胜的邻居,二来也想看看周遭那些开店铺的人是不是见过倪胜,甚至跟他打过交道。只可惜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左邻右舍仍旧是无人应门,似乎都是一栋一栋的空房子,而周围的商户,还有至少一半没有开张营业,其余已经在营业的小餐馆、理发店之类的,也都对倪胜的照片没有任何印象,等于贺宁和汤力白跑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的两手空空回到了公安局。
不过一回到公安局,倒是有一个新的发现等着她们。
“你们回来啦?”唐弘业看到他们回来了,连忙招唿他们过去,“刚才刑技那边的小张过来找你们来着,他说有一个发现你们应该会挺感兴趣的。说实话啊,这个案子我没参与,但是我听说了之后就觉得挺有意思。你们之前在现场,不是看到过厨房的窗台上面有一小块形状不太规则,并且比较浅的血迹么?”
“对啊,那块血迹有什么特别之处么?”贺宁听唐弘业这么说,就知道肯定是刑技方面对那一块血迹有了什么特别的发现,赶忙开口问。
“特别!那是相当的特别了!估计绝对是咱们从警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那种情况,”唐弘业点点头,有点故作神秘的说,“那块血迹是一处手印。”
手印?手印有什么好特别的?贺宁有些纳闷,看看汤力,汤力也皱起了眉头,很显然是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感觉。那块血迹的面积很小,如果非要说是手印的话,那倒不如说更像是指印,可是面积大小看起来很接近指印,形状却又似乎有些不对,现在再加上唐弘业这故弄玄虚的表情,就更说明有问题了。
“你确定是手印?”贺宁又问了唐弘业一遍,唐弘业点了点头,她皱起眉头来想了想,忽然脑子里面冒出来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该不会不是人手吧?”
“还是贺宁机灵,我故意说‘手印’想迷惑你们一下,没想到居然猜出来了!”唐弘业点点头,“小张说,从那一小块血迹里面,的确发现了有指纹或者说掌纹的存在,但是纹路和人类的指纹又并不相符,所以怀疑是某种动物的。”
“动物?”没想到自己的灵光一闪还真猜对了,但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还是让贺宁感到有些惊讶,毕竟从案发现场的环境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饲养过小动物的样子,她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小狗,尽管贺妈妈很努力的保持着家里面的卫生清洁,但是狗毛和动物身上特有的气息还是会让人很容易的就感觉到,所以假如说是倪胜饲养过一只宠物,但是在凶手入室杀人离开,并且没有关严房门之后从门缝里熘出去走丢了,那么他们在出现场的时候一定可以感觉出来。
“对,动物,但是他们也鉴定不出来究竟会是什么动物留下来的,所以就让人去了一趟农业大学,找了专门研究动物的专家咨询了一下,最后专家的观点都认为是灵长类的爪印,确切的说是前爪,所以我刚才故意说是手印,想要迷惑你们一下来着,”唐弘业点点头,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卖关子,而是把最终的结论给说了出来,“咨询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最后都比较倾向于是猴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只体型不算特别大的猕猴,就是那种现在好多赶时髦或者追求独特的人,通过一些不太合法的去到买回家里当宠物养的那种。再举个比较容易唤起记忆的例子吧,就是咱们这个年龄的人小时候,偶尔的也能看到有那种耍猴人,带着几只猴子玩杂耍,那种耍猴用的猴子就是猕猴的一种。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一小片血迹,应该就是来自于这种体型的猴子的前爪。”
这个答案倒是真的让贺宁和汤力都大吃了一惊,哪怕说那血迹是老鼠的爪印,可能都还容易想象,也比较好接受一点,可是猴子这种动物,平时听说的时候多,在生活当中近距离见到的机会都很少,尽管占着个人类近亲的头衔,实际上除了儿童故事以及动物园里的笼子里面之外,大多数时候对人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怎么忽然之间就会有沾了血的猴爪印出现在案发现场呢?
贺宁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略带着一点茫然的扭头看了看汤力,汤力也有些错愕,便把视线投向了向他们转达这一消息的唐弘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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