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以彼之道
被贺宁这么一说,原本甘文林的托辞也就都被堵了回去,只好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略微有些应付了事的说:“没怎么接触过,人还不错吧。”
“没怎么接触过你怎么知道范志为人不错?”贺宁对他刨根问底起来。
甘文林眼皮也不抬一下,冷冷的回答说:“直觉。”
“甘文林,你主动提出来要到咖啡馆这边来方便说话,结果来到这边以后,你就一直是这样的态度,那咱们当初为什么有必要过来?”贺宁因为他这种消极而又敷衍的态度,感到略微有一些肝火上升,态度也比方才严肃了许多。
甘文林面对贺宁的不悦,却是摆出了一脸的无辜:“我没有什么态度啊!打从一开始我也不可能知道你们找我是想要问什么,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答得出来呢,我本意上当然是想好好配合你们调查,但你们提的问题我确实答不上。”
贺宁深吸了一口气,以免自己被甘文林的态度激怒,甘文林的态度有多么不配合,这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时候假如自己先动气了,那么接下来就等于被甘文林控制住了局面,反而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于是她没有急着再往下开口,而是借着端起杯子喝两口可乐的功夫,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以及策略,等她再把杯子放下的时候,方才眉眼之间的急躁就已经淡去了很多,脸上仍旧是原本那种笑吟吟的表情。
对于甘文林,她已经调整了策略,有了别的主意。
“有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当问还是不当问,”她盯着甘文林的眼睛,对他说,“我听说了你家里面的情况,你父母过世之后,你的状况还好吧?”
甘文林原本还算淡定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模样,他的身子迅速的在椅子上坐直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贺宁,表情里多了几分阴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贺宁还是那副笑脸,看着甘文林紧绷的样子,这让她心里面又多了几分笃定,底气也比刚才更足了一点,“我就说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觉得你也挺不容易的,遭遇了那么多,所以就单纯的表示一下关心而已。”
“什么叫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你听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了?听谁说的?”甘文林根本不理会贺宁的那些虚话,急急的问。
这回换成贺宁继续装无辜了,她冲着甘文林摊了摊手:“你指的是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什么关于你的大不了的事情,你不用那么紧张吧?就是听说你父母相继离世,觉得这种事换成谁都会挺难受,所以单纯的表达一下关心而已。”
“你是不是当我傻?”甘文林根本不买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你到底是从谁那里听说我的什么事儿了?今天找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看到甘文林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贺宁就反而越不急不忙,因为她很清楚,方才她没有乱了阵脚,现在已经成功的扭转了局面,化被动为主动,把原来兵来将挡的甘文林给集中了要害,现在急吼吼的失去了之前的沉稳,对于她和汤力来说,想要甘文林老老实实的开口,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那你觉得我们可能知道了什么,又应该知道什么呢?”贺宁并不回答甘文林的质问,而是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把另外一个问题抛了回去。
甘文林被贺宁问得脸色难看极了,呼吸也略显急促,似乎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合适。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甘文林略显烦躁的摸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来电人号码,抿了抿嘴,接听了电话。
“喂,干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点不耐烦,不过这不耐烦的情绪估计是因为之前和贺宁的那一番对话,很显然,来电话的这个人跟他关系是比较熟悉的,所以他不需要在对方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哦,行了我知道了,呆会儿再说吧,我这儿有点事……不是……我没在公司里,在旁边那个咖啡馆呢……我哪有那个闲心!有俩警察找我,说是有事儿要跟我谈谈……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我现在是真没空,好了,挂了吧啊。”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应什么,就径自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随意的朝桌面上一扔,发出啪嗒的一声响,那扔手机的动作足以说明了他内心里面的不悦。
汤力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目光却一直也没有离开过甘文林,他很仔细的留意着甘文林的态度和反应,好像担心甘文林会有什么过激反应似的。
“你跟我说句实话吧,”甘文林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又开了口,“你是不是听说了关于我,还有我家里头变故的一些什么风言风语了?”
“你的意思是外面有一些与你有关,并且和事实不相符的‘风言风语’?”贺宁依旧不正面回答甘文林的提问,而是继续对他含糊其辞。
甘文林终于绷不住了,他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再没有一丝一毫伪装的淡定,眉头紧紧皱起来,不满的对贺宁和汤力说:“你们两个这样有意思么?既然都来找我了,难道就不可以坦诚一点么?非要这么兜圈子打哑谜?”
“甘文林,坦诚是相互的,自己选择了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就别怪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贺宁也收起了自己方才的笑容,正色对他说,“你的事情,我们肯定是有所了解的,但是不是够全面客观,我们不敢保证,你也可以赌一下,选择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照实讲,这样一来谁比较麻烦,你自己衡量。”
甘文林刚刚才升起来的火气,被贺宁这一番话一瞬间就给浇熄了,他略显颓然的垂下头,轻轻的晃了晃脑袋:“行,我说不过你,我先坦诚,这样可以了吧?我认识范志,他以前跟我在一个单位上班,但是时间不长。我跟范志的接触确实不太多,但是一不小心被他听到了我的秘密,之后就被他敲诈了几回。别的就没有什么了,因为他敲诈我,所以我讨厌他,不愿意提起来他,就这样。”
说完,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又有些带着怨恨的看了看贺宁和汤力:“你们是特别针对我的吧?我怎么觉得你们针对我,跑来难为我,是因为我的问题呢?”
“你的什么问题?”汤力问,贺宁在一旁表情也略显困惑。
“当然就是我……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那方面的问题了!”甘文林没好气的应声,说完之后,他又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大笃定的问,“你们知道这事儿,对吧?”
“知道,”贺宁点点头,同时看到自己的答复让甘文林大松了一口气,不禁有些无奈,“但是我们并没有为难过你吧?”
“那你们刚才绕来绕去的,不就是想让我难堪么!”甘文林不满的表示。
贺宁对他这样的看法有些无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也希望你别那么敏感,疑心那么重,我们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更不可能针对你的取向,假如你一开始就能拿出坦诚的态度来,那么咱们也不会这么都一个大圈子,所以你觉得归根结底问题的根源是在谁的身上?”
甘文林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没有办法应对,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讲。
“既然你现在愿意表现得坦诚一点,那我也不妨有话直说,我们来找你,最主要想要了解的是你和范志之间的矛盾,跟你个人的一些选择没有任何的关系,有一句话可能轮不到我来说,但是考虑到你方才的态度和思维惯性,我还是想要对你说一下,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不能够正视,打从心里面想要逃避,才会觉得全世界都在这个问题上针对他。”贺宁很不客气的指出了甘文林的问题。
甘文林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去和贺宁发脾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略微有那么一点没精打采的说:“我这个人是有点缺乏勇气,这个我知道,但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这个社会上什么人没有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贵人也有贱人,我要是遇到的都是能理解我的好人贵人,那我也不会缩手缩脚的,谁让我运气不好呢,原来就总担心这担心那的,结果好死不死的偏偏就遇上了范志那种卑鄙小人,被他坑得那么惨,换成是你,你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我就是被他害的,所以才会比原来还胆小,还畏首畏尾的,就怕又有人拿这事儿做文章。”
“那刚才干嘛要假装不认识范志,又说什么他人很好?”贺宁问。
甘文林抿了抿嘴,没精打采的回答说:“我实在是太讨厌范志了,一点也不愿意提起来他,所以就想着假如我一口咬定不认识他,你们也拿我没辙,或者就坚持说不熟,这样就不用再跟别人谈论起来那个人渣了!”
第四十一章 不打自招
“具体说一说吧,当初你和范志是怎么一回事儿?”汤力示意了甘文林一下,在甘文林态度软化下来之后,他也稍微放松了一点,没有那么紧绷了。
甘文林很显然是并不愿意提起自己和范志那一段事情的,但是现在被问到这个,自己又刚刚表过态,说是要坦诚,这会儿自然不好再矢口否认,只能不情不愿的开口了:“我的情况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那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就是不小心被范志给听见了我的秘密,他还知道我很怕我的事被家里人还有外人知道,所以就跑来找我敲竹杠,说他那个人,嘴巴不牢靠,还特别喜欢跟别人聊天,要是没有人提醒他一下,他很容易就说走嘴。然后就跟我讲他一直想去海鲜酒楼吃海鲜,但是又舍不得,馋极了,要是谁能满足他这个心愿,他得特别开心。我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赶紧就请他去吃,吃了好几次,花了不少钱。”
“那他遵守自己的诺言了么?”贺宁问。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是提起来这些,甘文林就还是会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遵守了,我还会觉得他是个人渣么?对,是,不管怎么说,他那这事儿威胁我,跟我要这要那都是不对的,但是不是有那么个词儿叫盗亦有道么,范志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好歹也算他勉强是个好人,可是他那个人,真的是已经烂透腔了,每次跟我说他要吃什么喝什么,我都满足了他,跟我要烟抽,我也给他买了,结果后来他狮子大开口,跟我说他想买台二手车,但是手头缺钱,让我给他想想办法,还说太破的二手车买回来就是垃圾,他打算买也买个十万左右的名牌二手车,以后就算不做代驾了,也可以开那种车拉拉客人,赚赚钱。”
“哟,这一刀宰得可是够狠的!”贺宁也略微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范志要吃要喝之余,也大不了是勒索甘文林万八千块钱的东西就了不得了,没曾想范志的贪心和大胆程度,比她预期的还要更甚。
“他不就是吃准了我害怕他把我的秘密捅出去么!”甘文林一脸愤恨,“我当时真的是气死了,告诉他我根本就拿不出来十万块钱,所以他买不买二手车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能做的都已经很尽力了,以后让他别在我面前说那些话。范志听我这么说,当时就翻脸了,他不说他自己有多贪心,还说我给脸不要脸,让我等着,说肯定要让我没有好果子吃。之后的事情你们肯定都已经听说了,他给我爸妈写了一封匿名信,是,匿名信,上面肯定没有说告密的是谁,我也不认识范志的字,但是能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的,除了他,还有谁?”
“那封信给你的生活造成的影响很大,是吧?”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贺宁当然是已经从别人那里有了耳闻,但是她还是这样问了问甘文林,希望能够从他都中得到一些说法,除了具体的事实之外,还包括一些主观上的情绪。
甘文林苦笑了一下:“是啊,我爸原本身体就不好,因为这件事,受到的打击特别大,一下子顶不住,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过来,我妈因为我爸去世了,也很伤心,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中间卧病了一年多的时间,前阵子终于是不行了,也跟着我爸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着我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她跟我爸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老太太连眼睛都没闭上,听她说那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这算是我的错,还是范志的错,还是所有人都是错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只好暂时停下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贺宁和汤力谁都没有催促,就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甘文林才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继续说:“是,在我看来,我家的事情,都是范志导致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我应该是恨他。不对,这么说不准确,准确的说,我确实恨他,如果不是他,可能我爸妈现在都还活着呢,我的生活可能也是另外一种样子,别的不说,至少没有哪个做儿女的,真的会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爹妈被自己给气死吧!但是我爸妈一前一后的都没了之后,我也是手忙脚乱的处理家里面的事情,一下子也没心思去考虑那么多别的问题,一点也不夸张的说,我的感觉就是我连恨范志都不顾上。我说句心里话,也可能你们听了之后会觉得我这个人有点没良心,有点没人味儿,但是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感受。我爸妈都不在了,我挺难受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我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之前我一直不敢做真实的自己,一直都觉得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那种感觉也实在是太累了,现在反而轻松了不少,至少我不用再担心怎么跟我爸妈坦白,他们会不会骂我,会不会被刺激到那些事情了。”
甘文林的这一番话,听得贺宁和汤力心里面五味杂陈,的确,他最后的那几句话说起来,会容易让听者觉得有些冷血和冷漠,但是想一想甘文林如何隐藏自己真实的取向,不停的找借口去搪塞父母和对家里隐瞒,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家里人发现会不会打击和刺激到年迈且身体不好的父亲,那种神经永远紧绷的感觉恐怕换成谁都会觉得不大好吧。父母的相继离世自然是令人难过和悲痛的,但是长时间绷紧着神经过日子的感觉,恐怕也是同样的痛苦,这两种痛苦之间到底哪一个更折磨人,还真是说不好,难分伯仲。
甘文林的一番内心剖白引来了一阵短时间的沉默,汤力的沉默倒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一向话不多,贺宁则是因为听了甘文林的话之后,一时之间心里面的感受有点复杂,再加上甘文林的情绪也因为回忆这一段旧事而变得略显激动,所以就干脆没有开口,打算给甘文林一点时间去平复情绪,正好自己也利用这一段沉默的时间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一个人影从楼梯上急匆匆的窜上楼来,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冲到了他们三个人位于角落里的这张桌子。
“有什么事儿你们冲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初人是我打的,现在你们是要怎么追究,我都接受,别找甘文林的麻烦,甘文林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胆子也小,这里头根本没有他什么事儿,你们别为难他!”
来人说话声音很大,声如洪钟一般,冷不防一下子把三个人都给弄愣了,贺宁缓了一下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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