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死者就是朱素。你想想看,一具被肢解并且烧烤过的尸体,以及一个高度腐烂,看不出任何原来面貌特征的人头,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但你们不是做过DNA检测的吗?”
“不错,当初的DNA检测是证明死者就是朱素。可现在有一个问题,公安局的资料库里根本无法查出DNA的来源,也就是说,它极有可能就是一个虚假的信息。”
苏阳结结巴巴地问:“但谁又能生造出一个DNA信息,再把它放进你们公安的资料系统中呢?”一道灵光闪过他的大脑,“难道是张成廷?”
燕长锋眉毛一动,“为什么怀疑是他?”
“因为他是个电脑高手。入侵并篡改你们公安资料系统的事,也就只有他可以做到。”苏阳想了想,又自我否定掉可,“不对。张成廷当初在日记中根本没有提到这件事。更何况,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子做啊,他的任务只是杀死朱素。对他来说,死者的身份是越隐秘越好,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进入你们的电脑系统,把朱素的DNA信息透露给你们,那样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除非他是有意地挑衅你们。”
燕长锋颇为认同苏阳的说法,“不错。而且还有个问题,他是哪里来的死者的DNA信息?像他这样本来就身负命案的人,越少引人注意就越好,我不认为他好端端地会跑到医院为朱素做一个DNA检验。”
苏阳若有所思,“那你说,一般什么人会去做DNA检验?”
燕长锋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离我们目前的主题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我们目前所需要做的,就是有两件事,一是DNA信息究竟是真是假,它的来源是在哪里,它出现在公安系统资料库里又有什么目的;二是朱素究竟是死是活。其实这两个问题是紧密关联的,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另外一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苏阳犹豫了一下,说:“不过目前困惑我最大的,还是黑猫到底是什么来历,它跟朱素之间又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呀,它选择撞火车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承认你说的问题很好,但没有现实的意义。”燕长锋坦率地说:“因为一只已经死去的猫,根本无法给你任何可以寻查的线索。就如同你所说的,它本来就是一只畜生罢了。”
“但它是不寻常的畜生……”苏阳猛地一震,“你说,它有没有可能不是猫,而是人?”
“你胡说什么呀?”燕长锋掐灭了烟,“猫就是猫,怎么可能是人呢?”
苏阳急急地说:“但你听说过,这世间有一种酷刑,就是将人的皮剥掉,然后再套上新杀的动物皮毛,等过段时间,动物的皮毛就会跟人的身体连成一体,人也就变成了动物的形状。”
燕长锋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苏阳挠了挠头,说:“看小说里说的,就是说以前有些人就专门制作这样的动物人,比如猴人,再给他灌上哑药,牵到街上去卖艺,可以按照行人的种种指令进行动作表演。还有的,就是后宫中的争宠残忍手段,比如把竞争对手变成一只鼬鼠,再谎告自己的男人她失踪了,这样的疯狂举动在历史记载中屡见不鲜,比如刘邦的老婆吕后在刘邦死后,就把他曾经宠爱的小妾戚夫人手脚全剁掉,挖出眼睛,刺聋双耳,割掉舌头,扔到一个大瓮里,吃喝撒拉全在里面,名做‘人彘’。”
燕长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叹道:“果然最毒的就是人心。不过我想你说的猫人应该就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而不会在现实里出现,至少黑猫的身型与成人的体型就相差太远了。”
苏阳一楞,说:“倒也是。那有没有可能说,朱素就是被人害死了,但她的灵魂寄附在黑猫的身上?”
燕长锋想起之前看到的黑猫眼神,一阵寒意泛了上来,“那确实不像是动物的眼神,而像是人的眼神,充满了仇恨。”但他没有表达出来,反问苏阳道:“你觉得人真的有灵魂吗?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是不是它们就全都漂浮在我们的空气中,散布在我们的身边,比如目前你我的旁边,就有一大堆的灵魂在聆听我们的话,有的甚至还在对我们拉腿扯胳膊的?”
燕长锋做了一个伸手踢脚的动作,将苏阳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呢?”
燕长锋哈哈大笑道:“既然我们的身体还是受我们的控制,就说明即便有灵魂,也不可能入侵到我们的身体中,更不用说,可以跑到一只猫的身体里。”
苏阳还想辩解,但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燕长锋也是怀着同样的心事。虽然他对苏阳说不肯相信灵魂的说法,但自从与王教授交谈过对灵魂的看法,这种观念就已经开始动摇了,而老陈等几个刑警的惨死更让他觉得,除了他们的意识被外来的力量侵占外,并没有更好的解释。“难道真的是朱素的灵魂附到了黑猫的身上?”寒意直砭进他的每一个毛孔,刺起无数的鸡皮疙瘩,“莫非苏阳之前的失忆也并非是如王教授所说的,选择性遗忘,而真的是被张成廷的灵魂附上体的缘故?”他抬头看了一下苏阳,看到他低落的脸庞在落日余辉的照耀下,闪现出一种狰狞的神色,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一股熟悉的感觉弥漫了开来,他知道,那是死亡的阴翳。
在燕长锋的想象之中,由于广州市公安局对朱素一案的封锁,那么不知情的青栏镇公安系统应该会很配合他们对朱素的调查。但等他到了青栏镇后,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乐观,甚至可以是一团糟。
接待燕长锋、苏阳的是青栏镇派出所所长严志华,他本是青栏镇派出所的副所长,自朱盛世离职之后,他就接替了所长的位置。他听得燕长锋希望他们协助调查朱素一案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沉吟了良久,对燕长锋说:“可我们之前并未收到上级的任何指示……”
燕长锋一看严所长的样子,心里便知道他无心配合,当下大急,说道:“严所长,我们这次因为任务特殊,所以没有走正常的程序,上报给上级领导,进行两地的协调工作。如果严所长你觉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法抽调警力与我们一起合力调查的话,那么应该可以给到贵所存留的朱素档案吧。”
严所长一听说燕长锋没有取得上级的支持,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哈哈两声,打着官腔对燕长锋说:“燕警官,很不好意思哪,这个档案的管理权并不归属于我,如果两位一定想要查看的话,那么我需要请示一下县公安局……”
燕长锋注视着严所长,发现他的官腔之下,竟然藏着一丝的畏惧,心头不由地一凛,不知道是朱素昔日作为留给青栏镇人民心中的阴影呢,还是602凶杀疑案已经在社会上流传开来,严所长已经得知了牵涉其中的严重后果,但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寻求青栏镇派出所的合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那好吧,严所长如果有什么消息时,就及时通知我们好了。”
严所长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暗之色,“燕警官那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在青栏镇逗留一段时间吗?”
燕长锋闻言大吃一惊,他当然领会得到严所长的意思,那就是巴不得他立即滚出青栏镇才好,“难道朱素与青栏镇的公安系统有着什么牵系不成?”但他脸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没什么,我们就是随便走走。难得大老远地过来一趟贵镇,就当作是一次旅游好了。”
严所长欲说还休,依旧打着“哈哈”,说:“那好吧,两位就在这里等候上两天,如果到时还无法取得上级的许可的话,那么两位要不就先回去,等我到时拿到了许可,把所有的资料复印一份,给你们寄去。”
“那就多谢严所长了。”燕长锋起身,向严所长告辞。
苏阳闷闷不乐地跟在燕长锋的身后,说:“我担心这样子追查,会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燕长锋心情压抑,问道:“为什么呢?”
苏阳眯起眼睛,看着小镇街道上坐落着的旧式商铺,对燕长锋说:“我上一次给以前的厂长打电话,他无意中说漏嘴,好象朱素以前在青栏镇上做过些什么事,全镇的人对她都很忌讳似的。我猜想这其中的干系肯定是与朱素她爸,也就是镇派出所前所长朱盛世有关。那你想想看,严所长是朱盛世的旧手下,他既然可以接替朱盛世的职位,那么肯定当时与朱盛世走得比较近,又怎么可能向我们泄露任何对朱盛世不利的信息呢?更何况,说不定他也都牵涉在其中呢。”
燕长锋心头一震,他想起严所长之前脸上的畏惧之情,再联想到老陈等一干警察的死亡,“难道朱素要对付的,就是警察,而不论该警察是否无辜?”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这样的猜测为真的话,那么自己的命运就更加莫测了。
燕长锋看了一下旁边的苏阳,想:“难道他之所以可以活到今天,就因为他不是警察?”心情越发地沉重了起来。
苏阳没有燕长锋想的那么多,他只觉得来到青栏镇后,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就好象身上有着不明的瘙痒,你拼命地想挠,但却越挠越不知道哪一块皮肤、哪一个部位才是症状的源头,于是抓破了皮肤,挠出了血,却依然无济于事,反倒令事情越来越糟糕一样。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苏阳看了街道前边的一家桂林米粉店,对燕长锋说:“要不我们就先去吃点东西吧。”
燕长锋“哦”了一声,看了一下手边,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于是说:“好的,那我们就先去吃饭,顺便向当地的居民打听一点关于朱素的事。”
大概时间尚早,米粉店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顾客,只有老板和老板娘在无聊地坐着看电视。见苏阳和燕长锋进来,老板娘赶紧上前殷勤地招呼他们坐下。
苏阳和燕长锋分别要了份桂林米粉。老板在厨房里忙碌开了,老板娘则坐回到旁边的桌子,继续看起电视剧来了。
燕长锋朝老板娘打了声招呼,然后问道:“老板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可以吗?”
老板娘转过头,热情洋溢地说:“你问吧。这镇上的几乎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你想打听谁就直说。”
燕长锋大喜过望,说:“那你认识朱素吗,就是镇上以前派出所的女儿。”
老板娘脸色登时大变,说:“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打听她的消息?”
燕长锋心里一坠,说:“我们是广州市公安局的,她出了点事,我们就是想来这里多收集一点关于她的信息。”
老板娘慌乱地站了起来,往厨房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不认识她,我也没有听过她,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是去问别人吧。”
燕长锋和苏阳面面相觑。良久,燕长锋苦笑着说:“看来这个案件的棘手性越来越超乎我的想象了。”
苏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说这镇上的人为什么一听到朱素的名字,就一个个惟恐避之而不及,到底朱素以前在镇上做过什么事呢?”
燕长锋也一副愁容的样子,“可是按照现在的态势来看,我们基本上就很难从镇上人的嘴中套出真正的原因。”
老板端着两碗米粉出来。如同老板娘一样,他飞快地将米粉往两人桌上一放,然后像躲避瘟神一样地赶紧走开了。
一碗米粉,燕长锋和苏阳都吃得索然无味。两人几乎是应付任务一般地吃完米粉,燕长锋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往桌上一放,与苏阳一起走出了小店。
两人无精打采地走在街道上。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直照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晃得人的眼有点花,眼前的景物也都变得有一点迷离。苏阳感觉有几分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自他的眼前飘过,飞快地拐入旁边的巷道中。
苏阳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似的,猛然清醒过来,连忙跟随了上去,但在巷道里拐了两个弯之后,那个身影如同鬼魅一样地消失了。
苏阳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巷道里乱闯乱撞。燕长锋扯住他,喝问道:“你找什么呢?”
苏阳眼神茫然地说:“我刚才好象看到了赵利蕊。”
燕长峰身躯一颤,揪住苏阳衣襟急急问道:“你能确认那就是赵利蕊吗?”
苏阳极力地在脑中将刚才所见到的那个身影与赵利蕊的身形相对比,但越想越觉得之前的那个影子变得飘忽渺茫了起来,什么都抓不住。他失落地摇了摇头,说:“不能确定,只能说是看着有一点熟悉。不过我想大概是我太想见到赵利蕊的缘故,所以看什么人都怀疑是她。”
燕长锋看了苏阳一眼,不复追问。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苏阳失魂落魄地问燕长锋。
燕长锋沉吟了一下,说:“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青栏镇经过几年的发展,虽然打破了原来闭塞的局面,吸纳了一定的外来人口,但多半都是固定在几个工厂里的打工者,极少是流动的人口,所以没有什么宾馆,只有两家比较简陋的招待所。
不过对于苏阳和燕长锋来说,住宿只是一个寻找一个落脚点罢了,所以也并不在意,随便找了附近的一家招待所,要了个双人间,住下。
两人收拾妥当,服务员送水进来。燕长锋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问年轻的服务员说:“请问一下,你认识照片中的这个人吗?”
服务员接过一看,如烫手山芋一样地赶紧丢还给燕长锋,连声说:“不认识,不认识。你们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退了。”
苏阳看着匆匆离去的服务员,对燕长锋说:“这青栏镇阵上不过几百户人家,这里离朱素家也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怎么可能不认识呢?看她的样子,肯定这里面有鬼。”他边说边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指尖,冰冷的寒意再从指尖一直抵达心脏,让他艰于呼吸。
“你怎么了呢?”燕长锋伸手扶住几乎昏厥过去的苏阳,神色大为惊诧。
苏阳指着照片,牙关的颤抖几乎将舌头的说话能力给咬得粉碎。他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让心脏的起伏略微平和了下来,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这照片上的人就是朱素吗?”
燕长锋登时楞住,“怎么啦,你难道不认识她?”
苏阳把脑袋转向燕长锋的正面,努力地让自己的表达更为清晰些,“你是从哪里拿到这张照片的呢?”
燕长锋拿过照片,确认了一下照片是自己从局里的档案库里扫描下再打印出来的朱素人像,疑惑地说:“我从局里拿到的啊,局里是从朱素的档案库里抽取出来的。怎么了呢,有问题吗?”
苏阳脸色铁青,大口地喘着气,说:“你能确定吗?”
“确定啊。到底怎么了呢?”燕长锋着急了起来。
苏阳颓然地跌坐在床上,喃喃说:“那我以前见到的怎么不是这模样呢?”
“你以前见到的是什么模样?”
苏阳极力地回想着当初第一次跟张成廷假冒的“朱素”在网上聊天时,对方发送给他的照片,描摹道:“具体的记不太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上面的女子的脸型是瓜子脸,而我当时收到的朱素照片,脸型要比她圆润多了……”
“那你当时的照片又是谁给你的?”
“张成廷假冒朱素,在网上发给你的。”
“他为什么要发给你假的朱素照片呢?”燕长锋陷入了沉思,“难道只是随便在网上找的一张,用来引诱你而已?”
燕长锋看了一眼苏阳灰白的脸,奇怪地说:“就算你当时见到的朱素是假的话,你也用不着吓成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