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想象的又多出一点复杂,两场考试监考老师要换监一场,三场考试不就要换两场了,考试的组织确实严谨,考试的关节如人的,大大小小结构成一体。黄楠清说:“哦,是这样,那你记着明天下午三点咱俩一起去。”顿了顿,又说:“对了老戚,你常给别人帮忙,行情熟,打点监考老师需要多少钱?”
戚育梓探道:“这要看你在场内的动作大小了。”黄楠清说假话:“如果个别的题拿不准,在场内偷偷瞧瞧书吧。”
戚育梓算计着说:“这样的话,两场考试四个监考,每人50就行,再给为你帮忙的朋友50,上下午的考试肯定安排好。”黄楠清笑说:“不多啊,才250。”
戚育梓说:“如果不是你,是考生想要答案,每个监考100,答案绝对送到手里。”黄楠清说:“哈哈,答案我可不要,一定记住明天下午的事啊。”
有了心事关上门去想,肯定要把脑筋揉搓得错综复杂,拿牛角梳子也难梳理开,就要靠你走出去,鼻子底下有大路,多动嘴多问,路子对了也就顺了,走曲线与走直线只要到了罗马,风光对谁都是一样的。戚育梓跑着小脚步入了场,连吆喝带吓唬抢断皮球,接近中年的他仍在球场上生龙活虎。对着他的身影黄楠清笑笑,然后掉转身走开了,想着只用250元,两张半百元纸钞,监考老师高大的身躯就坍塌了,他们也太不经打了。老师当监考就有权,虽然考场的面积不大,净是些桌椅板凳课本作业本,墙上一块黑板、台上一包粉笔,但权钱交易往往不需要太大的空间。 txt小说上传分享
舞弊人生(三)(16)
要答案的考生多数用127或129自动传呼来传递答案,答案序号ABCDE与12345对应即可,在电话机上输入,题与题之间怎么隔开,各有各的法子。个别考生很厉害,答案由银星台、航天台、风云台的传呼小姐直接发送ABCDE,真实,实用,场内的考生一目了然。
黄楠清强调了他的答案的正确率,但过关与否有许多意外,如没有把监考老师摆治好,BP机被没收,丑话说在了前面,尽量避免谁来找后账。
直到周六晚上九点,黄楠清才有了喘息。收了钱的黄楠清兴奋异常,和方绣喋喋不休,上两次考试前一天的劲头,与今晚一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这不,又有人敲门了。
“淑敏姐,怎么是你!”黄楠清诧异地说。话音刚落,未待李淑敏开口,黄楠清连忙把她往屋里让:“你坐姐,姐你坐。”
李淑敏站在门内:“不坐了,三五句话,不耽误你休息,明天你会很累的。楼下有三个县行来的考生,我让他们每人出五百,答案由我给他们传,这样也省你的事儿。咱俩现在下楼,你讲解一下,让他们放下心就行了。”
楼下,暗影里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三个人半包围着黄楠清,他怎样这样地比划着讲解了一番,两男马上就懂了,女的一脸糊涂,追问一二,一男不耐烦地说:“笨了吧,咱们先把心意给老师留下,回头我再给你细讲吧。”女的闭嘴,脸色上不太满意,随后三个人各掏腰包。
当着李淑敏的面接她领来的人的钱,他是真的不好意思,马上做个姿态,把手一缩。李淑敏忙说:“快拿着吧,他们回宾馆还要演练,你早点休息吧。”一男动脚走之前,点着头说:“谢老师帮忙啊。”
到了两步开外,李淑敏回过头挥手示意,又伴随他们走了。
翌日。黄楠清刷牙洗脸梳了梳头,客厅里止住了脚,他开始想起心事。方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你要进考场,给你打了个荷包蛋,增加点营养吧。”黄楠清说:“荷包蛋不吃,吃了心沉,还影响脑子发挥,喝点奶就行。”
接来碗,黄楠清站着小口喝起热牛奶,喝到末了丢下了荷包蛋。
把碗送给方绣,又拿手抹了一下嘴,黄楠清往书房去了。他把躺在写字台上的一只黑包掂了起来,包是今年教师节发的,往日里装些教案课本钢笔什么的,今日却装着考试用具,和前两年相比,包里多了一张准考证、一张身份证。
等他一拉家门,方绣对着他的背影说:“注意身体,早点回来啊。”他嗯了一声,未回头拽上了门。
舞弊人生(三)(17)
院门口停了一辆公安牌照的白色旧面包车,酷似面的,车顶缺个警灯,申新华把着方向盘,常铭坐他一旁。黄楠清抠了三下车锁,才把车门拽拉开。这样的警车车门牢固保险,疑犯想跳车逃,恐怕要磨蹭一会儿的。
横幅《一九九七年全国经济专业技术资格考试八中考点》挂在八中大门上方,红布白字,鲜鲜亮亮的。
校门口右侧便道上,黄楠清和戚育梓碰了头。戚育梓本不想来,说是安排好了,那人是专业户,绝对不会有问题;是黄楠清非得叫他过来,怕出闪失,让他开考前再叮嘱一下,这样的力度将会更大一些。
校门只开了一个旁门,两个男的把着门挨个查验准考证,黄楠清亮了亮准考证,而戚育梓边往里走边说找某某某,两人入了校园。
说了一遍考场和座号,他让戚育梓现在就去找他朋友,戚育梓否定说:“正开着考前会呢,等他们一散会拿着试卷袋子走往考场,那时也不迟的。”
黄楠清的心脏蹦跳开迪斯科,扑腾扑腾的,这般压力来自教师身份和收的钱。
想着过去监考别人,带着严肃与傲慢,双眼虎视眈眈,而今天相同职业的人来监他的考,他是心忐忑,眼谨慎,身子禁锢在桌子上还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身份来个逆转,就像护士不把病人的屁股当肉,把握针管稳准狠地刺,说不定那天她的娇俏屁股也会被她人狠准稳地扎。道理就这样通俗,在不同地方不同的人物,一物降一物。
考生源源不断,聚集着,几多男女找寻着男女厕所,间或响起几声尴尬的笑,考生们的脸色或灰白或潮红,那是因为紧促,有几个人正往裤袋或肚腹藏掖着什么,而几个年岁轻轻的考生,躲在僻远的花坛旁边,蹲着专心地读书。
考场内对号入座、单人单桌,以初中学生的身板来设计,桌高、宽窄、前后桌子的空档正好,但成人考生坐下去,未免窝曲了些。坐下来,黄楠清的心境反而静了下来,即来则安,体验一回生活未尝不可。富有经验的他,专门穿了一件松紧口夹克,十六开本的考试用书匿在衣服里,给了肚皮硬邦邦的感觉。准考证、身份证放在桌面左角,便于监考老师查验。场内的气氛沉闷、压抑,考生的神色死沉木僵,一副临战前的状态。就这时,肯定有考生觉得内急,可真的去放水,又挤不出几滴来,考场考验着考生的泌尿系统、生殖器官。 。。
舞弊人生(三)(18)
站上讲台的男性监考老师法官一般读完考场规则,他又拿起试卷袋子,叫大家瞧一瞧袋子上密封条那面——是否是原封,看到考生没言没语没兴趣,就拿着小刀片开了封。两个监考兵分两路挨个分发试卷,时间上比九点提早五分钟,但不许考生答卷,只让在试卷和答题卡上写姓名及涂写准考证号。
涂写那些对于黄楠清没有一点用途,倒是给了他五分钟宽裕。试卷一到,他就瞄开,一枪一枪,一道一道,一分钟不到他就答了十道单选题。题意不用动脑想,拿眼睛一瞧就能判断出正确答案,这么快的速度让他自己吃惊不小。
而场外负责两个相邻考场的巡视,总是隔一会在门口往里探探头,无非是表明他的存在,主观的,形成一种威慑,效果还是有的,黄楠清凭着监过好多次考的感应,听到了一些快速、生硬的掖藏响声。
花费50分钟,黄楠清基本上解决了试题,他想想时间还早,也没必要过早离场,夹克的拉链被他往下一拽,考试用书崭露头角,接着被他整体掏出,像一条鲢鱼,白花花地跃上水岸。
是他需要对证几道多选题的答案。感觉场外巡视要露头了,他把书往怀里一掖,拉链一拉,天衣无缝,又摆出一副平安无事的乖模样。
捉谜藏、玩游戏,为的是求刺激避难堪。神不知鬼不觉,女性监考似乎不用脚也能走步,她轻飘飘地降落黄楠清一侧,不禁使他眼角一跳,心室一颤,要藏书。黄楠清的动作是下意识的,深知即便给了监考老师钱,还要给面子。
但她伏在黄楠清耳边低声道:“给我抄份答案。”
说完又若无其事地挪步走开,就跟考生对卷面有了疑问,监考老师在其身边弯腰低眉释解过后似的自然而然。顿时,黄楠清喜出望外,让他品出狼狈为奸这道金牌菜的味儿来,他真想向她扒开胸膛、袒露衷肠,——小狈小狈俺好喜欢你呦!黄楠清有了从未有过的大胆放肆,竟然是在考试当中。
在他背后,叹气声,挪动桌凳声,很轻微的书页翻动声,铅笔涂卡的磨擦声,时隐时起,而一只钢笔不慎失身,摔打出的声响格外地刺耳。“咔吧”一响,打火机点着了场内的枯燥。
“——考场内禁止吸烟!”这一声男中音不亚于一颗炸响半空的贫铀弹,光闪波击,晃眼震耳。那个题答不上而烟瘾上来的考生,掐掉烟头,嘘嘴,搓着食母二指,像是被暗火烟头灼了。因为这一声,场内沉闷的气息陡地一跃,可是,高度低了一点,摔下来,变成长长的憋闷。
舞弊人生(三)(19)
把她要的那一份答案叠成小方块,放在了桌面左角,黄楠清对着讲台上一双关注的眼睛使个眼色。小半晌,她依旧是监考老师固有的神色,走着轻缓的步,止于他身旁,一高一矮两个身子交错,对其他考生构成了视觉死角。她把黄楠清的试卷和答题卡反扣在桌面,小方块顺势握入她的手心。
再往下黄楠清拿走了属于他自己的,接着起身离场,场外那个男巡视别样的眼光把他上下打照,就像此时十点多的太阳,把他浑身皮毛刺得暖洋洋的。他身轻如风,而脚步带着晚秋的风。
校门口,铁皮门外,怎会有着一群人?黄楠清来不及惊讶,目中无人地挤出身去,横穿马路上了旧面包警车。急火中,上了柏油路车就灭了火,怎么搞的?一辆动不动就崴脚的瘸腿警车啊,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去追哪个疑犯?——破车。
申新华在车里手忙脚乱,弄弄这儿拧拧那儿,一双脚一踩一松,这般干事肯定不是一把手干的,二把手才会干。
手拿复印了20份的答案纸,黄楠清叫申新华调头,去天宫酒店。从这里往南,天宫酒店和八中一个走向,申新华服从命令听指挥,车在沿途走走停停,黄楠清把答案一一送出车窗,要答案的人按流水线分散开,是他精心设计的。而天宫酒店放在最后一站,那里还有三个人等答案,是请了吃喝玩一条龙没给钱的。
把串联的事绾了个结,黄楠清又叫申新华开往八中。车还是停在八中对过的便道上,黄楠清坐在车里驰目放眼,校门口已冷落,可撒网罗雀,某种刺激感油然而生,就像现在他的半拉屁股正好坐着一根凸起的弹簧,——闹腾出来的。到了这会他才想起来把屁股挪挪。被遗忘了老半天的戚育梓,一拉车门,坐到了黄楠清身边。到底是搞体育的,劲儿大。
四个人抽着香烟,只开了一扇车窗,车里像是遭了轰炸,浓烟滚滚,呛鼻熏眼。戚育梓吐了一口烟,说:“老黄,刚才我观察了,门口有些乱啊,你搞得动作太大,可要当心‘焦点访谈’呦。”
他的话含有开玩笑似的提醒,又似一把没事喜欢找事的小匕首,捅开了黄楠清的满腔怒火:“真没想到,不控制不行,妈的,兔崽子、龟孙们呆在门口干啥,就不会躲进她娘的怀里。”
车里一阵炸笑,申新华笑得直哆嗦,像是浑身长满了歪嘴巴。
舞弊人生(三)(20)
是该换换空气了,黄楠清拽开车门,一下车就瞧见学校的廉雅莉笑着走了过来。她当着面夸他水平高,题答得好,她替她侄女表示感谢,中午家有急事,该天再补请,等等一听就舒服的话,滴水不漏。又聊两句其他,廉雅莉和他道了别。
黄楠清休闲观光似地看远也看近,发觉一女子边走边笑,似乎心里的爽事扑上脸,他就没在意,想着你我都是大街上的陌生人、自由人,谁想笑谁笑,与他自己无关,你又是女流,我何必多情自作呢。他往左瞧瞧,又往右瞧,不觉中女子到了他跟前,小手一伸,甜笑说:“您好!黄老师。”
——嗯?!他纳闷地放出一声,仅凭瞬间来的下意识的礼貌,抬手与她一握。
“我和常铭是同事,”她松开小手一指常铭,而常铭隔着车玻对她笑笑,“认识一下吧,农行——张曼碧。”
“噢!找他?还是找我?”黄楠清没吃准,倒是有了那么一点自作多情。
“非得找他?就不能找你了吗?”张曼碧翘了翘细弯的眉毛。
“有事?”
“没啥事,送您一条红塔山,”张曼碧甜淡地说,“交个朋友,也谢谢你的答案呀。”
“哎,你讲讲答案的事。”黄楠清一愣。
“是这样,我行长考试,”张曼碧解释着,“一个同事有你的答案,我向他要了一份,帮了大忙,当然要面谢黄老师了。”
听张曼碧如此道来,黄楠清的预感成真,让他怒火中烧,紧绷嘴唇——咬了咬牙。但随即,面对才结识,身段高挑,短剪发,鹅蛋型脸蛋,嗓音十分诱人的她,黄楠清的笑脸装得坦然。可是,他脸腮烫热,那是对立两派的牙齿,打架斗殴造成的。
“你是怎样传答案的,BP机?”黄楠清今天的几个思路之一。
“临时发现有答案,我做得很简单,”张曼碧说,“给学校把门的塞了1000块,答案就送进考场了。跟那人讲好了,下午还这样。”
“是啊,有钱能使小鬼推磨嘛。”黄楠清调侃地说,“可别小看学校把门的,狗脸暂且不说,脑筋活,眼球贼溜溜,可比监考老师的活动空间大多了。”
道边,一男人叫着张曼碧。她扭过头,又回来,说:“把您的手机号码给我吧,以后常联系。”黄楠清红脸说:“没有手机啊。”她又说:“那您记着我的手机号码,有事儿打电话。”
她掏出一个小本本,在最后一页写上国文姓名、阿拉伯数字,一撕给了黄楠清,最后一笑就朝那男人去了。这女人办事干净利索,为了一个资格证,一甩手就是2000块钱,她行长考试,腰包不会是她行长掏,大手笔啊。
舞弊人生(三)(21)
十一点三十,八中的灰色大铁门大开,考生们得以解放,蜂拥而出,相互间争辩的,脸颊通红的,神气懊恼的,往左右找着人的,瞧着BP机的,边走边翻着书的,个别的神采飞扬。
中午饭桌上,黄楠清丢下菜谱本子,说:“都是自家兄弟,谁也别客气,下午你们的事不当紧,随便吃喝吧,我喝碗鸡蛋汤就行了。”
说完他招招手把服务小姐叫到身边,小声讲了如何去做这碗鸡蛋汤。服务小姐把需要购买的枸杞子、百合、党参、人参须一一记上菜单子,又恭敬地问道:“还需要加点什么?”
黄楠清顿了一下说:“鹿茸有点贵,那就再加一克女贞子吧。”
记上后服务小姐站在了常铭身旁,等着点菜。戚育梓语重心长地说:“老黄啊,喝了这汤,考场内可别走火啊,多多保重身体呦!”
服务小姐年轻的脸庞比红枣还红。黄楠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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