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壮志在两个侍女的挟持下,直向西北那片修竹精舍间,急步走去,而两个老人
却展开轻功,先向铁钩婆送信去了。
凌壮志被挟持着,经过花园,进入竹林,急步向内宅走去,前进中,他的灵智再度一动,
觉得这又是一个混进内宅的难得机会。
他不由略感焦急地看了一眼夜空,他想,虽然尚有一个多时辰便天明了,但如能谨慎行
事,仍不难得手击毙老贼。
心念间,已进入一座精舍华屋大院,灯火通明,耀眼眩目,不少神色惊悸的小童侍女仆
妇们,畏缩地立在一起。
这时,已听到内宅深处传来哭声和惶急紊乱的喧哗声。
凌壮志的双目不禁一亮,只见门内,在团团围住一群人中,传出哭声。
蓦闻一个苍劲的语音说“来了,来了!”
围在院中的人一听,纷纷散开,俱都惊异地向两个侍女挟持的凌壮志望来。
凌壮志举目一看,晋德大师、雷霆拐、铁钩婆和万绿萍等人俱都围在院中,而发话那人,
正是在花园中向他问话的灰衣老人。
粉面苍白的万绿萍一见凌壮志,立即颤声急呼:“凌表哥——”
急呼声中,飞身扑了过来,玉掌一翻,直向两个侍女的娇靥上掴去。
两个侍女身手尚称伶俐,脚尖一点,分向左右飘去,俱都惊得花容失色!
万绿萍无心去追两个侍女,情急之下,伸手握住凌壮志,不由急声问:“凌表哥,究竟
是怎么回事?”
凌壮志见万绿萍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甚是感动,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不顾少女应
有的矜持,万绿萍对他的心意,可想而知,于是,一定神,茫然惶声说:“小兄也不知呀!”
蓦闻铁钩婆小眼一瞪,厉声说:“萍儿站远一些,让他们说清楚!”
万绿萍立即忿忿地退了回去。
凌壮志看了一眼老脸铁青的铁钩婆,又看了一眼神色惋惜的晋德大师和面现惶恐的雷霆
拐、宋南霄等人。
最后,他发现俊面一郎阮自芳满脸泪痕,两眼红红,正怨毒地望着他。
凌壮志心知有异,再看地上血泊中倒着的那个人,不由面色大变,脱口一声惊啊,身形
一连几晃,险些栽倒地上。
绿影一闪,万绿萍立即惊骇过度地把凌壮志扶住。
只见倒在血泊中的那人,竟是金刀毒燕阮陵泰,他的天灵碎裂,血浆满面,手颈微泛殷
红,这正是死在赤阳掌下的特殊现象。
凌壮志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花,满头的汗珠,簌簌地滚下来,他确
没想到,方才那个轻功卓绝的白衣人,居然也会他具有的赤阳掌功。
他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注定金刀毒燕的尸体,完全呆了。
万绿萍见凌壮志骇成这副样子,芳心一痛,脱口低呼:“凌表哥!”
说着,双手轻轻摇摇着凌壮志的手臂。
凌壮志一定神,惟恐怕地上死的不是阮陵泰,因而不解地颤声问道:“这……这……这
不是阮老庄主吗?”
话声甫落,蓦闻晋德大师沉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快请扶小施主上坐,不要
将他吓坏了。”
万绿萍一听,立即扶着凌壮志,绕过众人,直向正中过厅上走去。
俊面一郎阮自芳,听说击毙老庄主的是个身穿白衫的少年,因而对凌壮志颇为怀疑,但
这时见了凌壮志惊吓欲绝的神态,疑虑顿时消除了不少。
他想,一个身怀高绝武功的人,不可能见了一具死人尸体,会吓得面色如纸,魂飞天外,
尤其,就是伪装,也绝不可能如此逼真。
这时已有数名庄丁前来收尸了,晋德大师立即请雷霆拐、铁钩婆等人厅上坐,但他自己
却大袖一挥,腾空飞上房面,直向正西驰去。
凌壮志呆呆坐在一张漆椅上,宛如吓掉了魂,对走进大厅的众人,视如未觉,因为,他
正苦思冥想,那个身穿白衫的人究竟是谁。
他不由得在心里问着自己,莫非是师父又复活了?他觉得这是不合理,也不可能的事,
人死怎能复生?
继而一想,心中猛然一震,心说,莫非是师父以前曾收过另外的徒弟?但五年来却从没
听师父说过!
心念间,蓦闻铁钩婆以满不高兴,而又不便发作的口吻,沉声问:“一郎,这到底是怎
么一回事?你为何引他到你父亲的书房里去?还有那两个侍女怎的能不问个青红皂白便将他
捉了来?你们看,如今将他吓成这副样子。”
说完,显得异常心疼地指了指神情茫然,呆坐椅上的凌壮志。
凌壮志这时才知道那座精舍书房是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因此,愈加证实阮自芳心怀不测。
阮自芳虽然心中有鬼,所幸他尚未来得及向凌壮志下手,自然他有恃无恐,毫不慌张,
他举袖拭了一下面颊上的泪水,苦着脸说:“小侄因凌相公是读书人,不宜和那些武林贺客
们在一起,因而才将凌相公引到花园书房里休息……”
一直立在凌壮志身边的万绿萍,这时未待阮自芳说完,立即不解地问:“听说老庄主生
前曾有严命规定,任何人不得进入内宅花园,违者处死,不知可有这条规定?”
立在一角的宋南霄一听,顿时惊得面色一变,想到方才暗中悄悄潜入后花园,实在是太
冒险了。
阮自芳似乎没想到万绿萍居然知道这条规定,因而被问得白面一红,但他略微一顿,立
即解释说:“家父早已将那间书房让给在下了,是以在下有权让凌相公去住。”
铁钩婆立即沉声说:“既是这样,贵宅的侍女更不该将少庄主接待的客人,不问清楚便
捉来了……”
阮自芳虽然对铁钩婆非常不满,但他对万绿萍仍然没有死心,是以不敢面现不悦,因而
痛苦地说:“现在家父惨遭杀害,小侄方寸已乱,至于两个无知侍女,生杀与否,任由前辈
指示……”
雷霆拐萧子清立即打圆场说:“铁钩婆,现在情形特殊,大家心情慌乱,侍女们冒犯贵
亲戚凌相公的事,只有改日再谈了。”
铁钩婆见有机下台,自是不便再加追究,但卷云刀宋南霄,却立即掠过一丝诡笑。
他虽然不敢当面揭破凌壮志与万绿萍的关系,去开罪人人俱怕三分的铁钩婆,但有打击
凌壮志的机会,他仍不愿放过,因而干咳一声,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来,含笑说:“在
下奉劝万前辈,大可不必为这些小事生气,其实,这也不能尽怪两个侍女不好,凌相公也有
不是之处,少庄主既然将他请至书房休息,就应该早些就寝,擅离居所,游荡内宅,对主人
就是不敬。”
说此一顿,狡狯的目光不由阴刁地瞟了一眼凌壮志。
凌壮志听得满腹怒火,但他却不敢说出宋南霄曾经潜入花园的事,那样做必然弄巧成拙,
露了自己的马脚,因而只能暗暗生气。
阮自芳见有人打击凌壮志,心中自是感到快慰,雷霆拐等一群老人家,竟也有三两个人
抚髯颔首,表示同意。
铁钩婆只气得老脸铁青,但又不便发作,万绿萍娇躯微抖,恨不得拔剑杀了这个狗才。
宋南霄见凌壮志神色有些不快,万绿萍的娇靥变色,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慰之感,
因而继续阴鹅地说:“尤其方才向老庄主暗下毒手的人,据说也是一个身穿白衫的俊美少年,
这对凌相公来说,虽是巧合,但也不无可疑之处,何况阮老庄主生前,尚曾严格规定,擅入
花园者处死呢……”
凌壮志早已气得浑身颤抖,但他却时时谨防眼神外露,因而赶紧闭上眼睛,缓缓低下头
去,不知之人,尚以为他自知理屈了。
铁钩婆、万绿萍虽然将宋南霄恨之入骨,但两人已意识到对方瞻敢如此放刁,当是自恃
知道和凌壮志间的真假关系,是以,两人也怕宋南霄当众揭破,因而,仅望着宋南霄忿忿地
冷冷一笑。
这时,宋南霄见铁钩婆和万绿萍对他有了顾忌,神色间愈显得得意了,于是眉梢一扬,
正待再说几句,一阵轻微悦耳的环佩叮叮声,迳由厅后传来。
阮自芳一听,面色立变,倏然由椅上站起来,同时脱口低呼:“我七师叔回来了。”
说话之间,神色紧张,目光紧急,迅即看了一眼铁钩婆等人。
雷霆拐、铁钩婆以及十数劲装老人,俱都感到有些愕然,他们似乎从没听金刀毒燕阮陵
泰说过,他还有师弟或师妹。
但众人看了阮自芳的紧张神色,断定他这位七师叔定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否则,绝不
会将飞扬跋扈,心高气傲的阮自芳,骇成这个样子。
由于来人是阮自芳的长辈,众人自觉都是客人,为了表示礼貌,因而也纷纷地立起来。
凌壮志被宋南霄激得正满腔怒火,虽然被身边的万绿萍悄悄由椅上拉起来,但他无心去
看来人是谁。
由于这厅上的人俱都屏息静立,因而,那阵悦耳的环佩叮叮声,听得愈来愈真切了,所
有人的目光,俱都盯着厅后紧闭的屏门。
“呀”然一声,正中两扇屏门,应声打开了,厅上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同时一一亮——
凌壮志本能地转首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八个手提纱灯的侍女,像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位国色天香,超脱尘俗的绝美少女,
飘然走进厅来。
正中少女,年龄最多二十岁,一身淡紫衣裙,外罩紫缎长襦,高挽的如云秀发上,斜插
一只含珠飞凤,那阵悦耳的环佩叮叮声,正是发自她的身上。看她举步姗姗,分明是一位弱
不禁风的千金闺秀,如不是听了阮自芳那声七师叔的称呼,任何人也不知她是一个身怀武功
的少女。
这时,雷霆拐和铁钩婆等人,俱都看愣了,他们确没想到,金刀毒燕阮陵泰还有这么一
位丽姿天生、艳丽倾城的小师妹。
但凌壮志看了紫裳少女这身装束,却立即恍然大悟,他断定紫裳少女就是花园长阁内抚
琴的那位丽人。
同时,他也暗吃一惊,因为他已看出紫裳少女的内功修为,同样已达到英华内蕴的至高
境地,他的伪装,随时有被紫裳少女识破的可能,是以,他格外提高了警惕,必须谨慎应付。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见紫衣少女,首先恭声低呼了声七师叔。
紫裳少女见全厅客人早已站起,立即礼貌地频频轻颔螓首,谦和地微微含笑,秋水般的
凤目,逐一扫过每一张神色愕然的陌生面孔。
她的笑,是那么淡雅、高贵,在红艳欲滴的樱唇间,皓齿微现,神态是那么雍容,自然,
令人一见,立生亲切之感,再没人去想她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当她柔和目光掠过万绿萍娇憨秀丽的面庞时,目光曾经一顿,她对这位依立在凌壮志身
边的绿衣少女,似是特别注意。
而凌壮志在与紫衣少女的目光接触时,心中却不由暗吃了一惊,他不是为她的美丽而心
动,而是他感到紫裳少女的眉目间,似是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只是在这一刹
那,令他无法及时想起来。
紫裳少女礼貌地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谦和地娇声说:“诸位请坐。”
说罢,随即坐在一张侍女为她备好的漆椅上,当地落座的同时,环佩交鸣,叮叮有声,
光华炫目,八个侍女分别立在她的椅后。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俟铁钩婆、雷霆拐等人坐好,立即面向紫裳少女,恭声流泪说:“七
师叔可知家父已经遇害了……”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黯然颔首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可曾查出那个人的来历?”
阮自芳流着泪回答说:“据当时目睹的小僮侍女们说,那人是个身穿白衫,年约十八九
岁的俊美少年,与家父交手之际,两掌殷红如火,身形快如电掣,仅一个照面,便击中家父
的天灵穴。”
紫裳少女的黛眉蹙得更紧了,惊得轻噢一声,却举目瞟了一眼凌壮志。
凌壮志被看得心头猛然一跳,不知道紫裳少女是否已看出他的底细,尤其令他心骇的是,
击毙阮陵泰的那个白衫少年,不但年龄与他相仿,就是武功、身法也毫无二样。
雷霆拐萧子清,随着在旁解释说:“据晋德大师和老朽等人的判断,击毙阮老庄主的白
衫少年,就是宏福镇外击毙三个恶道的那人。”
凌壮志见雷霆拐萧子清,将击毙阮陵泰的事情,也拉在他的身上,不由暗暗叫屈,心说:
这真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紫裳少女微微颔首,略一沉思说:“我想那白衫少年,最初必是混在贺客中,然后潜入
内宅,乘老庄主不备之际,出其不意,猝然下手。”
说此一顿,凤目一亮,似是想起什么问题,立即望着铁钩婆等人,正色问道:“诸位可
曾注意到,今夜前来的贺客中,有哪些人是穿白色长衫的?”
雷霆拐等人俱是江湖阅历极深的人,他们恐怕紫裳少女也对凌壮志起了怀疑,因而俱都
蹙眉抚髯,佯装沉思。
卷云刀宋南霄眉头一蹙,嘴哂阴笑,觉得这是与美人搭讪的绝佳机会,也是打击凌壮志
的绝佳机会。
于是,干咳一声,轻蔑地瞟了一眼凌壮志,举手一指,得意地含笑说:“今夜一百多位
贺客中,仅这位凌相公一人,是身穿白衫的客人。”
凌壮志一听,怒目瞪着宋南霄,恨不得飞起一掌,当场击毙这个无耻之徒,他虽然没有
即时立起,但他的俊面上却已充满了杀气,所幸厅中的人,俱都厌恶地望着宋南霄,因而没
有人注意到他脸上的气色。
万绿萍早已看得粉面苍白,娇躯微抖,决心出了卧虎庄,定要将这狗才劈死剑下,方消
心头之恨。
紫裳少女神色依然平静地望着宋南霄,蹙了蹙远山伏影般的黛眉,佯装不解,而含义颇
深地愠声说:“恐怕不只他一人吧?方才我在长阁抚琴时,看到后宅花园中,似是也有一位
身穿白衫的人影,在假山附近徘徊呢!”
宋南霄一听长阁抚琴,顿时惊觉不好,待紫裳少女说完,早已惊得面色如土,冷汗油然,
这时他已意识到,他的生死,就系在紫裳少女的一念之间了。
因而,一俟紫裳少女说完,立即恭谨地连连惶声说:“是是,姑娘说的是……花园中的
情形,在……在下就不清楚了……”
说罢,情不由己地举袖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
众人看了这情形,俱都愣了,在场的人,除了凌壮志,似乎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俊面一郎阮自芳,看来极怕紫裳少女知道,他曾擅自将凌壮志引进后宅花园书房里住,
因而非常讨厌宋南霄提凌壮志的事。
宋南霄心情慌乱,如坐针毡,唯恐紫裳少女再谈及他潜入花园的事,因而,急忙立起身
来,强自含笑说:“在下方才酒喝多了,诸位请继续谈,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略微拱手一抱拳,举步走向厅外,但当他经过凌壮志、万绿萍面前时,却仍极怨
毒地瞪了两人一眼。
雷霆拐等人万分不解,俱都迷惑地望着宋南霄的背影,匆匆走向院外。
凌壮志觉得像宋南霄这种人,万万留他不得,如不及早除去,将来势必为害武林,因而,
也随之立起,向着众人拱手一揖,文静地说:“小生连番受惊,身心俱感疲惫,小生也要告
辞先走一步了。”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似是感到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凌壮志会如此急切地离去,但她却迅
即含笑说:“你们快引凌相公去休息!”
说着,转首看了身后八个侍女一眼,立在左侧的两个娟秀侍女,立即提起两个纱灯应声
走了出来。
凌壮志怕有人跟去不便,急忙推辞说道:“小生自会回去,不必再劳两位大姐了。”
说罢,再度一拱手,转身就待离去。
万绿萍一直念着宋南霄临去时的怨毒目光,因而有些焦急地说:“表哥,就让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