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浩风莞尔一笑,但眍䁖的双眼却深邃如渊,他沙沙的道:“皇后说对,轩儿太小了,当初景亲王就是因为年幼,才没能有机会登基大统,而太后只能无奈之下从几个年长的皇子中挑出一个继承大统,可是,每个皇子都有母亲,唯独朕的母妃去世的早……”
慕容娇娇眼底一沉,他是在警告她吗?
皇太后不选生母健在的皇子为储君,是因为她容不得后宫中有两个太后,可玥宜君已经去世了,已经在棺材里的人是不会爬出来与她争太后之位,他又何必拿这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主幼可欺呢?
南宫浩风眼睛瞥想慕容娇娇,似乎在等她的反应,可惜,他看到的仍旧是一张精致娇媚,从容淡漠的面容。
“也许太后至今都没有想到,朕竟不是一个她想操控就能如愿的皇子”南宫浩风叹息了一声,仿佛在回忆那段岁月的艰辛,那时,若不是遇见宜君,光凭他一个人,或许还是很难走出那重重阴霾和算计。
宜君,的确是个好女子,他依稀记得当年她傲然许他同仇敌忾的潋滟笑容和飒爽英气,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那是一个如坠入凡尘仙子一般的美丽女子,可是,这个女子已经渐行渐远,与他天人永隔了。
南宫浩风的眼神从虚拟的茫然中渐渐清晰,目光又再次聚集在了慕容娇娇的脸上,她与宜君一点儿都不相似,宜君温婉娴静,而她…却令人捉摸不透,全身都透着神秘。
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女子,是宜君去世,她从容淡定的跪拜在自己面前,没有悲伤和喜怒,就如同隔了一层雾霾一般让人看不懂她的情绪,就从那一刻开始,他开始好奇起这个市井传闻中的玥府痴儿,那个爱慕纳兰二公子的花痴二小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南宫浩风打量探究的目光终究还是让慕容娇娇感觉不舒服了,她开口道:“皇上英明神武,岂会受人摆布,但皇上就算再劳心政务,也该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
南宫浩风的确累了,但他还是硬撑着。
“刘公公,麻烦去请平日为皇上诊脉的太医到凤仪宫来”慕容娇娇直接下令,随之吩咐了两名宫人前来搀扶南宫浩风,让他先到自己的寝殿休息安养。
“皇后真是周到”南宫浩风躺在寝宫的凤榻上,瞌眸养神,却还是不愿轻易放过慕容娇娇,她就像一个隐藏在坚固石头内的绝色翡翠,他想要探知她的心,但却始终敲不动那坚固的外壳。
慕容娇娇委身为南宫浩风掖好被角,然后静坐在床沿上,淡淡的道:“皇上累了,多睡会吧。”
南宫浩风瞌起的双眼慢慢的闭紧,不多时,呼吸声便均匀而浑浊起来,他当真是累极了,即使明知道她有危险,却还是带着信任在她的榻上睡熟了。
刘公公带着一名还算年轻的太医来了,见南宫浩风睡熟了,便想悄悄退出去,但却被慕容娇娇给唤住。
“既然来了,就进来诊脉吧”慕容娇娇吩咐道。
刘公公面带仓皇,他眼神透着紧张,似乎不太愿意,但慕容娇娇却执意的道:“皇上每日都要请平安脉的,拖延不得。”
刘公公无奈,只能让太医进殿,那太医诊脉之后,面色微变,却不知道该对谁说,刘公公上前道:“皇上龙体安泰,无碍的,老奴这就带着太医下去了。”
“既然皇上龙体安泰,就别打扰皇上休息了”慕容娇娇也起身了,在刘公公错愕的眼神中踏出了寝殿。
寝殿的门被缓缓关上,刘公公脸色有些难看,他打算再开口,但慕容娇娇却吩咐太医跟自己走到偏殿中去,刘公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随者。
“皇上还有多少时间?”一踏进偏殿,慕容娇娇就毫不避讳的问道。
太医怔住了,有些错愕眼前这个小皇后的直接,而跟随踏进偏殿的刘公公也僵住了,他立刻变了脸色,道:“这不是皇后娘娘应该过问的。”
慕容娇娇双眼一沉,猛然回头,艳红凤袍飞舞的瞬间就制住了刘公公的呼吸,那身形快得让站在一旁的太医都吓得踉跄摔倒,他都没有看清楚皇后是怎么突然到他们面前的,眼底只剩下金丝绣凤图腾刺目的闪耀。
刘公公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张嘴不能言,因为他的脖颈大动脉处,被两根闪耀着金光的金护甲刺住,慕容娇娇近在咫尺,目光清冷阴沉的凝视他,将他原本的底气瞬间化作了惊惶和不敢置信。
皇后的竟会武功,他们却从来都不知道,也未听说过。
“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古话,却也实在”慕容娇娇眼底锋芒乍现,与平日那个娴静淡漠的女子大相径庭,就似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二人猛然一震,面色刷的苍白。
他们已经明白了慕容娇娇的意思,更明白他们自己的命运了,这个小皇后深藏不漏,只怕连皇上都被她给骗了,若是他们反抗的话……
老皇帝已经不行了,能被册立为太子的只有九殿下,这些都无声的告知了他们一个讯息,今日事态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们若是跟错了主子,那么下半生的命运就难以预测了。
“皇…皇上身体虚透,如今又添咳血之症,只怕撑不过三年了。”太医承受不住慕容娇娇的威慑,先磕头臣服了。
刘公公看着太医逆转了方向,先惊后怒,可却也明白大势已去,毕竟皇帝的身子他比谁都清楚,他咬紧牙齿,颤声道:“只要皇后娘娘护佑九殿下,不让大周朝廷动荡,老奴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效忠皇后娘娘。”
三年?慕容娇娇眼底厉光闪过,时间太长了……
41景亲王—千鹤湖偶遇
慕容娇娇长袍曳地,一身风华光芒四射,再不是以往他们所见到的那个温婉淡漠的女子,偏殿内的重重叠叠的碧影纱过滤了窗外刺眼的阳光,化作了如月光般柔和的朦胧笼罩在她身上,却遮掩不住她眼底的阴沉狠戾。
刘公公已经吓得抖似筛糠,衣袍在寂静得知剩下惊恐呼吸声的偏殿中簌簌的响动,形成了不和谐的乐声,但是他的嘴巴还是硬得很,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说敬悦臣服的话。
慕容娇娇眼底阴沉,她冷笑着松开了刘公公,刘公公的身子瞬间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连半点招架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旁的安太医见状,立刻爬上前去撑住刘公公欲要散拖在地上的身子,二人趴跪在碧珠翡翠底的绣鞋前。
“你确保皇上只有三年时间?”慕容娇娇挑起秀眉,冷瞥向安太医。
安太医吓得颤栗,趴在地上回禀道:“皇上身子虚透,是因为近些今日召幸了贤贵妃所至,等过些时日,调养之后,自然会恢复,但皇上的咳血之症却是因长期思虑过剩,郁积在内,再加上夜不能寐,白日昏倦,长此屯下的病根,只怕,就算老臣竭尽毕生所学,也只能保皇上三年无虞。”
长期思虑过剩,郁积在内,慕容娇娇眼底幽沉,看来南宫浩风为了保住他的皇位和大周江山,的确是费劲了心血,以至于病入膏肓。
慕容娇娇垂眸,轻抚手指上的金护甲,又抬眸望向窗外,如此反复多次,才又道:“边关稳定了吗?”
刘公公身子一僵,他黜紧了眉头,他是南宫浩风的心腹,侍奉皇帝已有二三十年,想要他立刻违背自己的主子还有些困难,但对于这样的硬骨头,慕容娇娇自然有的是办法。
她抬步走到刘公公的面前,见他双眼瞪大,有些惊恐的向后躲去,红唇抿起了冷笑,艳红的长袍摇曳在地,华贵不可方物,她抬起手,一阵幽香扑向二人,随之冰凉纤细的玉手已经捏住了刘公公的下颚。
素手猛的抬起,刘公公惊骇的大眼瞪得滚圆,满是惊惧和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容娇娇美艳的面容和阴沉暴戾的眸子,这种天壤之别的差距使得他根本无从思考,只是一味的恐惧。
“刘公公,本宫听说,你的家人尚在”慕容娇娇清冷淡泊的说道。
刘公公的瞳孔顿时涣散,小皇后的警告和威胁他岂会听不出,他牙齿打颤,终于还是坚挺不住,抖着声音道:“老奴,老奴不懂家国大事,但这两日边关连连报捷,应该已经稳定了。”
慕容娇娇的唇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她松开刘公公,倨傲的抬着头,艳红的凤袍光艳夺目,朝天髻上的累金丝攒东珠凤钗和碧眼凤头衔珠步垂在两侧摇伶仃晃动,让她此刻如同俯视众生的王者,清冷的声音更为威严无限:“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本宫安插在皇上和太后身边的眼线,刘公公,朝堂上的变故和边关事宜你都要留心,安太医,你每日为皇上和太后请平安脉的接过都必须禀报本宫。”
“皇后娘娘,朝政上的大事,皇上不会告知奴才,所以……”刘公公抢在安太医之前回答。
慕容娇娇睥睨向刘公公,扬声道:“皇上已定九皇子为储君,若是本宫有任何差池,太子登基之后决然不会放过违背本宫的人。”
刘公公面色一僵,眼底尽露悲凉羞愤之色,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知道皇帝是非立九皇子为储君不可的,而他若是现在违背了皇后,那么皇上百年殡天之后,九皇子登基,那么他的家人……
在宫中,奴才永远都只是奴才,奴才能够飞黄腾达只有跟对了主子。
“老奴…老奴遵命”刘公公咚的一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这不仅仅是悲愤交加,更是对命运的妥协。
“臣敬从皇后娘娘调遣”安太医也趴在地上磕头。
慕容娇娇冷扫了他们几眼,转身拖着长长的凤袍摆尾,傲然的踏出了偏殿,但在跨出那道门槛之时,她眼里的戾气尽消,娇美的容颜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从容……
正午时,南宫浩风便醒了,凤榻上垂掩的重重幔帐被宫娥慢慢的撩起,明黄绣鸳鸯的被褥上沾了浓郁的气息和药味,让整个寝宫都充斥着苦涩的气息。
慕容娇娇走到床榻上,淡淡的道:“皇上醒了,可要留在凤仪宫用膳?”
南宫浩风睁开眍䁖干涩的双眼,疲惫并未因为休息而从他的眼底消去,反之增加了几分抑郁,他看着微微鼓动翻滚的镂花帐顶,随后似惊觉一般的转头看向慕容娇娇,目光急切的搜索着她的面容,随之在她美丽淡漠的脸上定格时,眼底划过一丝空落。
他以为玥宜君回来了……
南宫浩风的失落,慕容娇娇看得真真切切。
或许,他是在想念那个唯一对自己忠心却又没有半点危险的女子,可惜,那人已经不在了。
“朕……”南宫浩风疲惫的闭上眼睛,沉凝片刻,又睁开,道:“还有很多政务没处理完,要先回去。”
慕容娇娇退开几步,吩咐了宫人为南宫浩风更衣。
南宫浩风起身,刘公公为他整理衣扣,束上腰带,又在外衣上加了件避风的斗篷,他伺候完帝王更衣之后,眼睛悄悄的抬了一下,对慕容娇娇道:“皇后娘娘留步,皇上由老奴伺候着,娘娘尽管放心。”
“有劳公公了”慕容娇娇目光晦沉的说道。
刘公公身子僵了僵,搀扶着皇帝便踏出了寝宫。
御花园北侧,一处环绕宫闱的护城河接连这离凤仪宫不远的千鹤湖,亭台精巧,雕玉栏砌,垂柳冒出的新嫩绿芽在微风中如美人青丝漂浮,阳光照在湖中,潋滟闪耀,波光隐隐,似一面巨大的镜子,折射出五彩光芒映染楼台水榭,景致旖旎明媚。
用完午膳,慕容娇娇更换了便装,带着南宫辰轩在千鹤湖附近的汉白玉亭台处散步,四周花香怡人,清风拂面,桃李争艳,柳绕岸池,实在是令人静心休憩的好地方。
今日出来散步,是慕容娇娇想让南宫辰轩透透气,也顺便让月儿歇歇。这几日南宫浩风接连宠幸贤贵妃,她为了成全太后夺权,接连数日都将自己和他们关在凤仪宫中,这七日禁足的时光,连她都觉得沉闷,更何况是这两个好动的人儿。
月儿到了千鹤湖,整个人活络了起来,她跟着南宫辰轩这边瞧瞧,那边看看,跑东追西的,在花丛中捉起迷藏来。
南宫辰轩平日里沉稳内敛,今日突然轻松来下,粉嫩的俊容上露出了笑意,与月儿玩得正欢。
慕容娇娇坐在凉亭内看着这两个年纪相差六七岁的一主一仆玩得正兴,也不打扰他们,挥退了身边的宫人,道:“你们留在这里护着殿下,本宫去湖边走走。”
“是”六名伺候慕容娇娇的宫娥和四名守护九皇子的太监纷纷应声。
慕容娇娇起身,迎着清风花香,移步前往了千鹤湖的湖边,清风送爽,略带寒湿,化开深夜凝结冰霜的湖边绿草郁郁青青,松土湿软,踩踏上去泥水和野花不免沾湿了鞋袜裙摆。
慕容娇娇秀眉微黜,斜步踏离,一只香鞋却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她不觉好笑,委身想将鞋子捡起,但湖边芦苇塘边却突然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动。
慕容娇娇一怔,只见芦苇深处飘来一叶扁舟,舟上站着一名玄衣男子,袍摆在风中簌簌,乌发玉冠,面容俊美,腰间前垂的龙虎佩在风中摇摆,那如水含情的目光正落在此刻略显尴尬的慕容娇娇脸上。
今日的慕容娇娇为了方便,抹去了满脸的粉黛,拆去繁复的朝天髻,褪去了繁重的凤袍,一身淡紫长衫,烟霞百褶裙清新淡雅,坠马髻上只插了两枚碧玉簪,鬓发上拢了一朵新开的茉莉,看起来就像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宫娥,再配以此刻的窘态,还可谓是憨态可掬,一双大眼扑扇着惊诧的看着湖面上那如风飘来的俊朗男子。
玄衣男子踏舟跃上湿泞的湖边,委身捡起了慕容娇娇的绣花香鞋,随之向他探出自己的手。
慕容娇娇有些惊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若非多年的训练令她有超出常人的警觉意志和灵敏,或许她会觉得此刻见到的是一个画中仙人。
后宫怎么会有男人?慕容娇娇迟疑的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修长有力,但掌心还是生出了一些老茧,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练武之人,难怪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她,她却毫无所觉。
带着试探和戒心,慕容娇娇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那玄衣男子淡然一笑,似乎明白她的顾虑,他躲开了她的手,直接搀扶住她的纤纤玉臂,在慕容娇娇惊诧之间,已经委身将鞋子上的厚重的泥磕在草上,然后为她穿上了鞋。
“你是那个宫里的,跑出来贪玩,不怕被责罚吗?”玄衣男子抬头,如沐春风的声音似这湖水一般能轻易的拂动人心,令人战栗。
慕容娇娇一愣,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更换了衣裳,难怪这个男子敢这么无礼,原来是将她认做了宫娥。
玄衣男子见慕容娇娇不说话,只当她害羞,他轻柔的笑,浅浅的呼吸和搀扶在她手臂上的温度似有种怪异的魔力,吸引着别人的探究和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是宫娥?”慕容娇娇挑起秀眉,但这似挑衅的动作看到男子眼里却变得俏皮可人,那柔软的声音更是让他笑容温暖。
“主子,主子……”玄衣男子还没有回答,千鹤湖的南侧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只见一个身着蓝衣长袍的男子一边擦汗,一边朝这般来,见到玄衣男子,舒了一口气,道:“主子,奴才可找到您了。”
玄衣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之对慕容娇娇道:“我先走了,有缘再见。”,说罢,大步如风的踏离湖边,脚下的泥水微微沾湿了他的袍摆鞋袜,但他却毫无所觉。
42储君位(一),陷阱
慕容娇娇看着千鹤湖岸边的那叶单薄扁舟,似那船舷上还站着那个风姿卓越的玄衣男子,此人轻功十分了得,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她五百米距离的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