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七月,骄阳似火一般的艳丽,让皇宫如火如荼的燥热起来,每当正午,隔着窗户就能听到树上的蝉吱吱的尖锐叫着,吵得人心烦意乱。
后宫的每个宫殿里,内务府都送了分列的冰块降暑,但是任凭这般,燥热却还是丝毫未减。
灵虚宫因地段阴凉,宫殿四壁都用石头砌成,所以冬暖夏凉,是避暑暖冬的最好居所,这也是历代帝王为何要选择它作为休养之所的原因。据安太医禀报,皇上因为炎热,体虚盗汗,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他自己却没有觉得,因为醒来的时辰,他精神十分饱满。
为了延续他的生命,内务府将大量的冰块都送去了灵虚宫,以供皇帝降暑之用,而南宫辰轩也大多时辰都在旁侧陪着,皇帝清醒的时候就汇报朝政事物,皇帝昏迷的时候,就筹备即将要发生的大事。
慕容娇娇凭借着慧德妃和韩昭仪的聪敏安定着后宫,用她们利用贤贵妃与皇太后对峙,使得皇太后无暇分身,顾不到她这里,但是这样的维持不能太长,都则就算皇太后当真愚昧,也会察觉出其中的玄妙。
太子妃依旧日日前来凤仪宫请安,带来太子亲自栽种的铃兰花,而慕容娇娇也是不动声色的让静嬷嬷每日将铃兰串成手钏带着。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却有暗隐杀机,时间越久,整个皇城都笼罩着一股诡异的疑云。
时间慢慢的近了,但是,将时间推进的却不是南宫浩风的身体,而是南宫辰轩的暴怒和等不及。
安太医在皇帝身子越来越弱,昏迷时间越来越长的时间,前往凤仪宫禀报也就愈发的勤了,到了最后几日,甚至请早就跑来了。
慕容娇娇看到他,心里已经知道南宫浩风没有多少日了,或许,就在这几天了。
“太子就这么等不及吗?”慕容娇娇问安太医的第一句话,却并非皇帝的身子,而是对南宫辰轩所作所为的恐惧。
安太医面色陡变,他立刻跪拜在地,想来,他也看出了太子最近的反常,因为南宫辰轩最近抓朝廷之事十分严谨,收拢朝臣也是用了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这不像他做事的风格。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要臣就在这几日下最后一帖药,但,必须让皇上死在贤贵妃的寝榻上。”安太医不敢提及南宫辰轩,只是将额头磕在冰凉的地砖上,沉沉的说道。
慕容娇娇看着安太医,抬手轻抵在自己的前额,沉思了片刻,知道她根本不能逆转南宫辰轩的心思,便索性为他铺设下了最后的几个至关重要的筹码:“皇上知道凤美人没了吗?”
“消息封锁的紧,皇上昏迷时辰又长,所以还不知道。”安太医小心翼翼的说道。
慕容娇娇冷笑,想必皇帝的昏昏沉沉,让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日已经是他搬进灵虚殿的第十五日了,他还以为自己才入住三五日呢,所以,即便不近女色,也只是隐忍着。
“就定在明晚吧,你去吩咐内务府,派人亲自到潇咏宫伺候贤贵妃沐浴更衣,叮嘱她一定要服药,多吃两颗没关系,另外,既然是极宠,又是最后一次相处,就请她乘坐春恩车去吧,以示盛宠无人能及。”毕竟,贤贵妃要成为历史的罪人,大周世世代代百姓都要记住的名字,最后一次,应该让她风光,慕容娇娇眼底幽幽寒冷。
安太医仔细的听着,随后叩首道:“臣明白了。”
“下去吧”慕容娇娇闭上了双眼,有些无力的撑着自己的额头,随之在听到安太医离开的脚步声时,对一旁伺候的李嬷嬷道:“去将莺美人叫过来,本宫有事吩咐。”
“是”李嬷嬷是个知情重的人,她已明白的事情发展,所以一刻不停的出了大殿。
不多时,莺美人急促的赶来了,她一入书房就叩跪在地,想必来的途中,李嬷嬷已经提点她了,只闻她略显紧张的抖着声音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通知你父亲,明夜子时派兵进宫,镇守神武门,把手灵虚殿,包围整个后宫,任何人不得出去,任何人也不得进来,直到,后日早朝”慕容娇娇依旧闭着双眼,但声音却格外的冷静清晰。
莺美人身子颤抖着,衣裳摩挲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惊骇的久久不能言语,可见是惊住了,一双堂皇的大眼惊恐的抬首看着闭着双眼的慕容娇娇,双手终于撑不住,瘫软在了地上。
慕容娇娇没有理会她,只是慢慢的睁开了冰冷幽沉的双目,抬手示意静嬷嬷将莺美人搀扶出去。
一切都要结束了,慕容娇娇的目光缓缓的凝望向窗外那一片明媚的风景,盛放着太液池水的水缸中,紫贵人盛开得愈发娇媚鲜丽,但吹来的热风,却暖不了慕容娇娇心里的寒凉,因为,她也不知道过了明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缓缓的闭上眼睛,她娇小的身影被幔帐遮掩着,茜红色的长袍在风中翻滚着,似如鲜红蜿蜒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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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累哦,虽然写得多,但影子还是字字斟酌的哦!
57扶摇直上九万里(一),封锁紫禁
正午的阳光正值毒辣,闷热得人喘息不过,知了蝉鸣更是尖锐的嘶叫,吵得人心烦意乱,不知所谓。但就是这般好得阳光,在夕阳斜照,赤红的火云在天空囤积盘踞,形成一条扫尾的赤凤之时,天空又陡然雷电交加,轰隆隆的一片,撕裂天空一般的电闪之后,倾盆大雨轰然坠下,一强压之势力倾斜万物,整个皇宫也瞬间变得烟雨蒙蒙。
又是一个阴霾阴雨天,慕容娇娇站在凤仪宫书房的窗前,大殿内的幔帐因狂风肆雨摇曳翻滚,如同海浪一般,牵动了珠翠也不住的淅沥摇晃。时辰不多了,几乎掐指可数,随着沙漏的阵阵流逝,慕容娇娇几乎能算出剩下的仅有的十几个时辰。
刘公公冒着倾盆大雨入了凤仪宫求见,踏进书房时,他的乌纱帽子上已经全部湿透,褐色绣丹顶鹤的衣袍摆角粘贴在身上,脚下的鞋子满是泥水,连手中的白色拂尘都沾在了一起,只需站着,不会儿地面上已经滴了一滩水
“皇后娘娘,太子有话要交代”刘公公用潮湿的袍摆在自己的脸上擦了两把,但眉宇之间的水泽却依旧还在,他尖锐的声音此刻在窗外的电闪雷鸣和轰然大雨之间令慕容娇娇几乎听得不真切,不过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太子交代,一切照她的意思办,但登基之前必须将所有的阻碍全部清扫完毕,包括太子妃和深知这场谋划的卢氏一族,特别是慧德妃等人,一律不能留。
南宫辰轩的手段狠辣,也许他自己不觉得,但是慕容娇娇却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已有几分南宫浩风的影子,他竟说登基之前就要扫除卢氏一族,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而他,这个大周国将来的少年天子并不需要一个拿捏着他把柄的岳丈和妃子。
慕容娇娇红唇凝起冷笑,她望着窗外的大雨不说一句话,刘公公似乎已经明白慕容娇娇的心之所想,他也站着不动,但少许之后,却上前几步,站在慕容娇娇身后,低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思虑周全,老奴觉得可行,还请娘娘尽快做准备,皇上死后也不能立刻发丧,需将卢氏一族铲除之后再登基,新帝登基,不能有一丝污点。”
慕容娇娇身子微僵,只觉得今晚的风吹得人身心寒凉,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是皇帝死后,密不发丧,还要以此绊倒潇氏一族,杀了在半路上的福亲王,擒住纳兰鸿飞,铲除卢氏一族之后才能真正昭告天下皇帝驾崩,新帝即位,这,实在是残酷。
“天气太热,即便住在灵虚殿,也难免会有异味,太子想怎么处理?”慕容娇娇思绪良久,最终,只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让皇帝先出事,以此制住贤贵妃和纳兰鸿飞,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南宫浩风就算曾经对玥宜君残酷如斯,南宫辰轩又何以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密不发丧,虽是轻飘飘的四个字,却代表着他要南宫浩风死了也不能入皇陵安稳度日,亦或许,他根本不会让南宫浩风与玥宜君合葬
刘公公低低的回道:“太子已命人收拾出了灵虚宫的冰窖,以冰块砌成冰棺,暂时安置。”
“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必再来问本宫了”慕容娇娇声音颇为凉薄,她已经可以想象,后日早朝事情一出,纳兰鸿飞和皇太后会是什么样的嘴脸了,只是现在他们还以为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却不知道这重重迷雾的局势中,鹿死谁手已经早有了定数。
“太子让娘娘后日早朝着朝服于金銮殿垂帘听政,毕竟处置太子妃是大事,必须要有娘娘在场震慑群臣才行”刘公公又说道。
慕容娇娇双眸陡冷,她猛然回首冷冽的凝视刘公公,刘公公潮湿紧裹朝服的身子一颤,立刻跪拜在地上,身上的雨水浸湿了书房汉白玉地板上的赤红绣螭凤腾飞图腾的地毯,他额头抵在地上,身子弓得姿势十分卑微,显然被她所震慑。
慕容娇娇知道这不是刘公公的错,南宫辰轩如今已经有天子的威仪,就算刘公公是她的心腹,亦不能违逆太子的意思,因为只要皇帝驾崩,这个大周国的主子是南宫辰轩,而不是她。
“下去”慕容娇娇声音透着冰冷,她袖笼中带着幽香雪白的铃兰花的手缓缓的握成了拳头,透明的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疼痛使她稍微有些平复心中的恼怒,却仍平静不了她的心。
刘公公身子一颤,随之起身匆匆的退下。
窗外的雨拼命的下着,哗啦啦的声音似乎没有尽头,也不会停止。二更天,雨水自己渐渐的小了一些,但却依旧淅淅沥沥似绵绵无绝期,天色阴沉晦暗,窗外除了悬挂的琉璃灯能在摇曳的风中闪烁着几许亮光之外,皇宫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连方寸距离也看不见。
又是这样一个雨夜,慕容娇娇立在窗前已将近一个多时辰,看着天色渐渐暗沉,暴雨从瓢泼渐渐的淅沥如丝,夜风带着寒露和雨湿将自己吹的冰冷,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一个温润男子的身影。
似乎,从她和南宫浩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雨后初晴的千鹤湖边,那时的光景应该是怎样的?湖水碧波潋滟,清风吹拂,一片扁舟之上站着一个玄衣猎猎的俊美丰神的男子,飘然而至,轻盈的跃上泥泞的岸边委身帮她提起陷在泥水之中的鞋子,如沐春风的声音带着悠然如画的惬意:“你是哪个宫里的,跑出来贪玩,不怕主子责罚?”
睫羽微微颤动,一阵凉风吹拂而来,让慕容娇娇在冷意中回了神,她愣怔的看着窗外的漆黑,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失神了许久。以前听人说,只有人在回光返照的时候,从前种种才会从眼前闪过,似走马灯一般的回味这一生,慕容娇娇想到这个传说,自己不由得苦笑起来,回光返照么?其实他们走到最后,结局必然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究竟他死,还是她亡呢?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慕容娇娇发觉自己现在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曾经的狠戾辛辣似乎都被磨光了,也许,是因为发现一山还有一山高的原因,所以,她骤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落寞了。
雨渐渐的小了,只剩下细微的淅沥声时,宫鼓已经敲过了二更,但慕容娇娇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她依偎在贵妃椅上,随手翻了一本书,但在翻开时第一篇就是晋人孙绰的《碧玉词》:
碧玉破瓜时,朗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碧玉小家女,不敢贵德攀。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慕容娇娇秀眉微蹙,心里顿时烦乱,立刻又翻了几页,却又看到了另外一首词《子夜歌》: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堂。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慕容娇娇瞬间将书册丢在了一旁,碰的一声,却无意中砸中了今日南宫辰轩捏碎的棋盘盒上,哗然一声,那些原本被宫人整理好的墨玉棋子瞬间又散落在地,滚落的到处都是。
慕容娇娇眉心挑了一下,书房外,守着的静嬷嬷已经快速的冲了进来,看到棋子落了满地,二话不说,立刻跪在地上捡着。不多时,闻声而来的李嬷嬷也撩起帘子进来,看到满地的黑亮玉子,忙去了乌木托盘,与静嬷嬷一同捡着。
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棋子终于都捡回了,李嬷嬷小心翼翼的将慕容娇娇丢下的那本书呈上前,小声道:“皇后娘娘,夜深了吗,快休息吧。”
“本宫睡不着,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慕容娇娇看也不看那本书,径自发呆。
李嬷嬷不敢多话,与静嬷嬷福身告退。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慕容娇娇轻轻的呢喃,随之又瞥了一旁的书册,突然一阵风从窗格处吹进来,书页哗啦啦的翻动,隐约之间似乎又停止在了那篇《子夜歌》上,最初第三行的词句那般清晰入目: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应该是女子对郎君的撒娇之言吧,慕容娇娇秀眉又黜了起来,直觉自己更加心烦意乱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知道,今天这个瓢泼阴霾的雷雨之夜,或许那个人已经在上林阁中等她了。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她明明知道他也许在那里,却寸步不能离开凤仪宫像以前那般放肆任性的奔过去。
宫鼓三更响,后宫更加的寂静了,悬挂在雨地里的灯笼依旧摇摇晃晃的发出吱呀声响,但是蜡烛却已经燃尽,只剩下漆黑一片。
慕容娇娇心里混乱一片,越是这样坐着越觉得凌乱,手腕上的铃兰在清冷的夜里散发出幽幽的香气,却更她觉得无措。其实她对南宫浩玄并没有浓郁的爱意,也许,只是也许,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目的就对自己好得人,也许他是她在这个尘世间遇见最为脱尘,连气息都是温暖干净的男子,也许是因为他雨夜不计较她的身份,与她促膝谈笑,甚至促狭的拿着还带着温度的点心让她猜今日吃的应该是什么的孩子气,也许是……那个雨夜,她最后一次见他,他的肺腑之言和哀伤的话语……
想到这种种,慕容娇娇突然有种冲动,立刻扯下屏风上的斗篷披上,就要翻出窗子立刻奔去上林阁一探究竟,可是人刚走到窗格边上,所有的勇气竟似被夜风都吹散了一半,立刻又后退了一步,莫名的,脑海中闪过了南宫辰轩那张俊俏的小脸和那天真而又阴沉的话语:“我南宫辰轩想要的,就算得不到,我也会毁掉,母后,别逼我,至少我在毁掉我喜欢的东西之前,我会先毁掉所以觊觎她的人,你懂的,母后,你懂的。”
看着自己偷偷的收回的脚步,慕容娇娇突然笑起来,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胆小,又有多自私。她不去,不是因为怕南宫辰轩杀了他,而是怕自己失去即将到手的东西,荣华富贵,万丈耀荣,凌驾万人之上,俯视天下苍生。
明天夜里,南宫浩风必然猝死,她的千秋大业梦也会随着成真,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么既然荣华富贵都已经临近眼前了,她为何还要为一些不相干的踌躇?
南宫辰轩虽然现在对自己有异样的禁忌情愫,但是他才十岁,只要时间一长,他渐渐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