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来陵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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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来陵上飞-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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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竟没有锁,他一月未曾回府,平日里又是那样谨慎,书房必定清净若洗,陆长陵为人清明,进去查找必定一无所获,我明知如此,却无法忍耐自己的好奇。我推开门,一股清逸的香气似曾相识,房内一片漆黑,我最害怕黑,脚下不由得一颤,但努力克制自己向前面迈着步子。黑暗,黑暗,还是黑暗,在这片连自己的脚步都看不的黑暗里,我不能前进,不能后退,只有眼泪溢出来,本是温热的,也被黑暗中的寒冷凝固了。

    忽然,前方一束温柔的灯光打在墙上,我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我被猛地一吓,转过身去,昏黄的光线下,我看清是他,灯火在他的眼眸里闪烁,忽明忽暗。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怀疑与排斥毫不留情地显现在脸上,我知道我无法反驳。

    我想起那残破不堪的纸条就在身上,索性将它掏出来,举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铿锵不移:“你用不着这么怀疑我的身份,我如今告诉你,奕王怀疑你与东凉勾结,要我拿到证据,我,我就是来找的。”说罢,便如樵夫走过几十里山路终于放下背上的重担,便如一个做错事的宫人任凭处罚。
口不择言
    他蹙眉不言,将我手中的纸条一把夺过,将它凑近灯火,我以为他要看,阻拦到:“已经看不清了,我已经全然告知你何必————”我还来不及说完,那纸条已燃烧起来,纸的边缘变成了炭一般的黑色,然后痛苦地蜷缩起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觉得你寻信不成便索性————弃暗投明,让你在这府中的日子好过一些么?”他使劲将燃烧的纸条扔在地上,它碰到了冰凉的地面,很快燃尽成一撮灰,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我将他手上的灯盏,我留给他的灯盏,一把夺过随手扔在旁边,可惜蜡烛的火光太弱,不知碰到了什么,一下子就灭了,我于是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在哪里的日子都是一样的!陆长陵,你从小是孤儿,但至少安南郡王待你不假,你被奕王怀疑,你心存不满,认为我要背叛你,”我胸腔里只有无尽的怒火,烧得我呼吸不了,我喘息的声音回荡在我和他之间,可我不顾我急促的呼吸,像个疯子一样,把这么多年的辛酸全喊出来,“可你是否知道,我父亲和你一样忠心耿耿,而他,他却生死未卜,还有我哥哥,他离开我和父亲一起被幽禁的时候,也像你一样风华正茂,而他们,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再也见不到了!”我的身体里像被塞满了棉花,没有筋骨也没有支撑,一下子瘫在地上,无力地跪着。

    心灰意冷的感受,今日才算历尽,我的力气,也同那块被烧成灰的纸片,同那盏覆灭了的为他点起的灯火一样耗尽了,狂风巨浪后的风平浪静,会更静地可怕,我就这样坐在地上,觉得自己终于不累了,反而用平常的语气说起话来,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你杀不了我,你也奈何不了我,因为我被封郡主,不过你不用担心,若是我没有用处,久久不能给他们消息,便是一枚弃子,生死若草芥,那时我便离开。(。pnxs。 ;平南文学网)”

    明月入窗,上天眷顾我,给我这一抹清凉的光辉,可是我离窗户太远,它在我前面,我永远挨不着,摸不到。于是我便不看月亮,闭上眼睛,既然光明不属于我,那就要习惯黑暗的感觉。陆长陵俯下身子,和我一起坐在地上,和我一起沉默着,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潮水般的睡意冲向不堪一击的我,我不准备反抗,我感觉倒下去的那一刻碰到了他的肩膀,也许是幻觉,是我那道,永恒不可捉摸的月光。

    梦里,一个支离破碎的故事误打误撞地闯进来。

    梦里的我抱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他安静地沉睡着,忽然他被人抢走了,我猛地抬起头一看,是陆长陵,是他的笑容,温柔地让我溺进去,最后他们一起远去,消失在一片雾霭中。

    那个梦好短,却一直在重复,无休止地重复,最后我累了,可它不停止,拽着我疲惫的灵魂一次一次地看这场虚无缥缈的戏。
天若负我我必逆天
    “澈儿。”极难说出的话语,一开口,便是错。灰白的胡须下,失去光泽与颜色的嘴唇蠕动着。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空担着一个华贵的名号,却连自己的儿女都无法承欢膝下。义子遭人怀疑,养女被迫远嫁和亲,世间最荒凉的事莫过于此。而他内心知道,在奕王眼中,他只有安安静静才不会被怀疑。

    因为他不是这奕国万顷疆土的主宰,他还记得,他年轻时,志在驰骋沙场,所向披靡,却慑于君王的多疑之心,这么多年来,他郁郁不得志,唯有默默隐退才是保全之道。而那个在自己酩酊大醉时说上一句“举杯消愁愁更愁”的女子,已生死相隔,这一生他只认她一个妻子。宁澈是在她三岁时他领养的,他待她如亲女,十年如一月,她从小喜好医术,整日沉默寡言,别人都道她冷如寒冰,只是对奕王,她才温顺如小鹿,他早知君王之心,却不忍提醒她,谁知今日……

    “父亲,女儿愿意去和亲,只是女儿走后,无人再侍奉父亲,女儿心感内疚。”出乎意料的平静,竟让他更感到无限心酸,也许是经历太多懂得了隐忍?但为什么,隐忍的永远是自己与自己在乎的人?自己碌碌此生,女儿也要遭人践踏么?他甚至自己地位已如风雨飘摇,已无法保全任何人。

    “父亲,帝王之命难为,但女儿会保全自己。”她口中这样说,心理却不甘,怎么保全?迟尔栏与她素昧平生,更何况她本不喜深宫,只有他,才让自己心甘情愿卷入争斗,只是他再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了……

    圣旨已下,两月后,她就要被封公主,远嫁东凉。而同圣旨一起送来的,是一卷书轴。

    她忍着手指的颤抖,从安南郡王手中接过卷轴,慢慢打开,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叫移做上阳花。

    怜不得?真的是怜不得?她……他有怜惜过吗?倘若他不是帝王,他真的就会与自己携手相将吗,如果他有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怜爱,即使有帝王之位这道深不可测的鸿沟,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啊!上阳花么……如果迟尔栏是她的太阳,那他又把自己当什么?这个太阳实在太亮,太过刺眼了。

    为什么要听命运的安排,如果真的有太阳,一定要自己去寻找,哪怕倾尽一生。

    “父亲,长陵哥哥的事……会不会对您有威胁?”

    一声长叹,却无言以为,奕王知道唇亡齿寒,除了陆长陵这个义子,自己便无依无靠,或许剑锋只是针对威望愈高的陆长陵,而顺便把心思留意到自己?这些都无法预料,“澈儿,只要你平安无事,为父便安心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要看他的造化了。”

    剩下的这两个月,只有漫长的等待,其实嫁过去无非也就是等待,等待死亡而已。那么,就在这两个月的自由中,要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幸福。
木樨花落
    我起来的时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更仿佛因此我走进了一个更清净的世界。我睁开眼睛,身子却还留恋床榻上的酥软。我是被窗外的飘溢而来的花香唤醒的。这屋子光线很好,窗户就在床旁边,我打开窗户,秋日凉凉的沾着草木气息的晨风,让我浸在无限的舒心里。

    “姐姐,你可还好?”寒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她用十分担忧的眼神盯着我,她向来是这样。我温婉地拉住她的手,但瞬间有一丝疲惫之感,我总是什么事都瞒着她,怕她对我过于担忧,所以一直默默承受一切。

    “寒烟,夫妻之间总是有些不和的。”我尽力把这谎话圆满,“这些你还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寒烟,我饿了,帮我准备一点吃的嘛!”我装作很不在乎的样子,然后出奇地向她撒撒娇,想让她不再提起。

    “好吧。”寒烟撇了撇嘴,离开了房间。

    “真的是这样吗?”白衣男子俯在窗台上,朝窗户里忙碌的身影递一个浅笑。

    “你没有听到昨天在书房里,他们吵得多厉害呀!”寒烟说得十分激动,竟丢下手中蒲扇,手臂挥舞起来,这张牙舞爪的气势,在男子眼里,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寒烟又拾起蒲扇,轻轻扇扑着面前的小炉,“云管家,为什么陆将军明明是那样一个冷峻的人,府上的人却还能对他那样好?连姐姐都总是护着他,虽然他是一表人才,但说实话,我不喜欢冷冰冰的人。”其实,还有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我欣赏的,是你这种温柔体贴的男子。”

    进府以后,除了姐姐,她就得小心翼翼地防备所有人,可出乎所料,除了陆长陵,所有人对她们都很好。那天早上在庭院里,她看到陆长陵笑着牵起姐姐的手,便觉得一生得一个疼惜自己的人足矣,可经过这些日子之后,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和睦,可姐姐不愿意将真实的情况告诉自己,她也不好过问。

    他起身走进厨房,坐在寒烟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蒲扇,缓缓说道:“这些问题都离你很遥远。”突然,他眼里闪过一丝从幽邃的地方显现出来的深沉,却刹那间隐没在从小炉飘出的缕缕白烟中了,“昨日你没有出去成,今天我正好要去街上采购些东西,和我一起去吧。”

    “好啊,我可是许久没有上街了!可是,姐姐还等着吃早饭呢!”

    “我来吧,你去准备一下看看什么要买的,今日出去可要小心了,别再摔坏了!”他想起昨日的情形,那个惊叫着跌倒在青苔石路上的姑娘,便不由得一笑。

    “好啊,你昨天竟然看到了,还取笑我!”寒烟一回想自己窘迫狼狈的样子,有想到是在他的面前丢脸,便更加觉得尴尬,“我不和你说了,姐姐还等着呢,你快一点。”

    寒烟轻快的步子远去,厨房中只有咕咚咕咚的水声,小壶里的水汽将盖子顶开,几朵馨香浓郁的小花,悄然从手指尖滑入壶中沸腾的热水中。

    “有劳云管家。”我抿一口茶水,杯壁的冰凉触及我的双唇,但顷刻又被滚烫的茶水覆灭了,口齿之间,一股淡淡的不容察觉的香气弥漫开来,“入府以来不曾得知管家真名,可否告知?”

    “在下云破月。”

    “云破月来花弄影,果然有意境。”我还在回味着茶水中熟悉的气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告退。”

    我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庭院里簌簌落花,却没有引起我的伤春悲秋。

    木樨……
正文 云破月来花弄影
    “云管家,不知您贵庚呢?”寒烟略有好奇却又欲言又止,随随便便打听别人的事情显得有一点不礼貌吧?

    “寒烟姑娘,你客气了,我与陆将军同岁,不过比他小几月,以后叫我破月就好。”他说罢,低下头来对她一笑,顺便瞧见了她不知所措的面颊片片红晕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我今年刚十八呢,怪不得你与陆将军情同兄弟。”她愣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秋来丰收,街上商贾也多了起来,沿街的小铺旁光顾的客人也不少,街道一下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的心跳声也被埋没在这喧闹的街市中。他目光飘散,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从小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父母亲人,可一无所获,后来遇见陆将军,他为人耿直大方,在朝廷里稍有起色后便离开安南郡王,独自居住了,我帮他打理陆府,不过仍然很清闲。其实我想,寒烟姑娘的顾虑完全不需要,我看陆将军对夫人并没有心存芥蒂,即使有,也许很快就会过去了吧。”

    寒烟盯着他看起来若无其事的表情,暗暗皱起了眉头,他……真的是自己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吗?

    “寒烟,你这次出来需不需要为夫人采办些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对他身世的猜想。

    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不需要买什么的,只是想出来转一转……”在陆府住了一个月,一切都没有变,衣食住行都有没特别需要的东西,只是……她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能不能去买一点……薄荷?”

    他没有想到她会要这个,疑惑地问道:“薄荷……为什么?”

    她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我是看那天你给陆将军的薄荷凉糕,自己想做可是没有薄荷了……”

    他默默地拉起寒烟的手,她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下,有点不明所以,这样很别扭地被拉着走了大半条街,他才松开,指着一家老店招牌,说道:“都是在这里买的成品,你想要,就多买一点回去好了。”他向里面的老师傅招一招手,比划了一下,那老人就笑着包好一袋递给他。

    寒烟看到他们的手势,打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密语吗?想不到,你们的沟通方式还真是奇特呢。”

    他听到寒烟这样说,便忍俊不禁地说道:“哪有你想象的那样神秘。那个老师傅很可怜的,他……失聪了只能用手语交流,我经常来帮助他,所以就熟悉了。”他从袋子里取出一块,递到她面前,“尝一尝吧。”

    她本以为会是凉凉的,甜丝丝的那种,便迫不及待地一下塞进嘴里,谁知那清凉的味道直冲鼻息,呛得她忍不住要吐出来,可一想是在云破月面前,就一咬牙憋着吞下去,又噎得喘不上气,吭吭地咳嗽起来,眼泪一下子滑落下来,她急忙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他捂着嘴帮她拍打后背,“你太急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糕点,所以料子很足的,你刚吃就这样一下吞进去,会不习惯的。”

    她暗暗懊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陆将军的口味还真是奇特,唉,噎死我了。”奇怪的味道从喉咙里溢出来,她又感到阵阵恶心,蹲在地上忍不住干呕,他见状不妙,担心地问道:“怎么还不舒服吗,会不会是过敏?”她刚想摆摆手,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们————

    “云管家,东西都买好了!”是一起出来采办的家丁,但接下来这句话让她恨不得冲上去给他几巴掌,虽然她平时一直性子很温和————“咦,寒烟姑娘为什么在呕吐,哇,云管家,你可真是深藏不漏啊,哎……”

    “在说什么啊!哼!不理你们了,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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