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村的夏日,骄阳似火,酷热难当。村口的孩童早就光起了屁股。大人也都赤膊露背,手持蒲扇直摇。就连苏先生也是褪去了长衫,换了一身的短打扮。
林一依旧一身灰旧的袍子,额头上却无一丝汗迹,显得与众不同。这也是无意之举,他进入练气四层后,便已寒暑不侵。
林一还是决定了要离开这里。虽不知如何对叔父一家做出交代,他却为此做着离去前的准备。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内大树下乘凉。
“叔父!我想教翠儿习武!”林一说完,只是看着翠儿微笑,不再说话。
林开渠与张氏一脸的愕然,不知林一何意。
翠儿的大眼睛里闪耀着兴奋,拍手说道:“好啊!好啊!若是翠儿有了武功,上次在镇上就不会受人欺辱了,爹爹也不会被人殴打。”
张氏迟疑的目光盯着林开渠不放。后者摇摇头,低头叹息。
天上掉下来个亲侄子,让他们夫妇惊喜。这个侄子秉性善良,脾气温和,也很懂事,与翠儿相处的很好。加上二人没有儿子,林开渠心中自是把林一当做亲儿子一般看待。
林一拿出的银钱,足以让他们不劳不作的吃用一辈子的。夫妇二人虽是贫穷,却也没有因此失去本色。惶惶了几日后,日子又如往常一般。
不过夫妇二人自己心中自有计较。待入秋后,一定要为林一建起新房,再托个媒人,为这个侄儿讨个漂亮的媳妇。
无形之中,林一已成为了这个家的支柱与期望。
可在林开渠的心中,这个侄子的身上,总有一种不同于山里人的东西存在。他相信侄子的为人,却不知对方心中真正所想。这也是夫妇二人心中不安的地方。
好东西怕丢了,侄子好了也是这样。加上这个侄子年纪轻轻,却把李公子打的服服帖帖,让镇守大人也不敢追究。可要知道,李公子是镇守的亲兄弟啊!
夫妇二人的心中,这个侄子,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不过想的多了,夫妇二人心中难免惴惴。这个小小的山村,这个家,能留住这个侄子吗?
一家人只有翠儿的大眼睛,忽闪着,在三人身上转着圈儿。
许久,林开渠抬起头,声音中带着不舍说道:“小一啊!先前不让我为你建房,我与你婶娘就明白了你的心思。如今,决定要走了?”
翠儿大眼睛怔住了,一把扯住小一的衣袖,急道:“哥,你要走吗?要离开翠儿吗?再也不会来了吗?”话未说完,哭音已变成了哭声。
林一未料到会如此,心中有了份愧疚。想不到老实忠厚的叔父,竟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沉吟了片刻,他拍了拍翠儿的肩膀,语气轻松说道:“翠儿,哥教你武功,你就可以让爹娘不受人欺辱了。哥想去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哥想去看看这天地究竟有多高,想去看看这天外有没有神仙!有一天,哥回来说与你听,可好?”
“哥,翠儿舍不得你啊!”翠儿搂着林一的脖子,伤心的抽泣着。
叔父与婶娘的失落与不舍,尽落在了林一的心底。他轻声说道:“叔父!婶娘!我留下的银钱也够家里用的了。翠儿若是会点武功,要紧时刻也有点用的。一时半会儿,小一或许不会离开商国,这些都是以后的打算吧!”
“难道小一要远离商国吗?”林开渠惊问道。
“或许以后会吧!”林一点点头。他语气依旧轻松,也只是掩饰内心的不安。
人一生,总有一些无法回避的事情,只好去面对。
……
西山的山顶,是翠儿这一两个月里,最喜爱呆的地方。
山上的蒿草,青色中隐约有了斑黄,仿佛已释放了生命的全部。岩石缝隙中四起的虫鸣,似是吟唱着夏日的璀璨,又似是在奏起短暂一生中,最为辉煌的绝响。
月夜下的山顶,林一静立一隅。不远处,时而银花绽放,时而柳姿曼舞。那是翠儿在练剑。
林一本不是敝帚自珍之人,更别说对自己家人。可他只会剑法,便去了趟镇上,买了把长剑,又让卢大哥在里面加了精钢,重新淬火打炼过后,送与翠儿。
翠儿手持长剑,人随剑舞,剑随人动,剑身偶尔炸开几道银色光芒,随即消失在月色中,变成耳中一道道凛冽的风声。
翠儿喜欢在哥哥面前舞剑。
她不想哥哥离开,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哥哥教的武功练好,让哥哥能开心一点。
脚步移动间,就是两丈多远,其身形轻盈飘逸,剑招凌厉,俨如习武多年的高手。
林一看在眼里,却暗自叹息。他用灵气为翠儿打通经脉后,虽为其修习内功省却数十年的苦功。可灵气在翠儿经脉运行几周后,自行消散,体内再无一丝痕迹,就如同先前的天福一般。显然,翠儿同样不能修炼玄天心法。
经脉通,玄关开,可以感受并吸纳灵气,以此来锤炼自身五脏六腑,就可以踏上修仙之路。而林一不明白的是,自己与翠儿是血脉至亲,莫不是说,翠儿没有修仙的灵根,而自己就有?
这万万中无一的机缘就被自己撞上了?林一不认为走上一条未知的路,就是件幸事!
……
村口的大树下。
这棵老树的树根,如虬龙展躯般伸出地面。林一斜依其上,对着另一侧的苏先生道:“这是我师父爱喝的酒,我请先生喝!”
苏先生身躯依旧挺拔,无论是站是坐,皆如傲竹天成。
“别忘了我女儿的名字……!”苏先生深深注视着林一,伸手接过酒葫芦。
“苏雪云,丁卯,己酉生人,乳名为云儿!”林一轻声念道。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呼——!此酒痛快!”苏先生畅饮一口,捋髯长赞。其面上涌出淡淡的酒晕,面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有着道不尽的沧桑,数不尽的感慨万千。
……
火红的夏日,挥霍了生命的热情后,天地之间,有着凋零,也有收获;有了邂逅,自也有离别!
……
“房子还是要建,等小一回来住!”林开渠蹲在门槛上,憨声说道。他忠厚老实的神情中,透着坚定!
屋里间传来一声叹息!张氏手里拿着块布料,自言自语道:“本想多给孩子做身衣裳的,谁知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走了呢?可怜的孩子!”
翠儿坐在大树下的石桌旁,小手托着秀腮,一对明眸眺望西山。
“哥,记得回来给翠儿说那神仙的传说,别忘了哦!”一行晶莹的泪滴滑过脸颊。
……
入秋的一天,林一走了。
没有告别,也没惊动任何人。
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
………【第三十五章 故人遭难】………
裘贵最近有些走背运。
裘贵翻李寡妇墙头,寡妇的汗毛也没摸到呢,就被邻里看见,挨了两棍才跑掉。不过让他心疼的是跑丢了一只鞋。那可是偷到手才穿两天的新鞋。
见村口磨房疤瘌家的小孙女无人照看,裘贵动起了心思。若是将其拐了卖给青楼妓寨,弄不好可以收成五两银子呢!谁知他花了两文钱买的糖球,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刚刚哄的小丫头走到村口,愣是能遇到丫头的二舅。
听说,这二舅半年才来一次,恰恰就被裘贵遇到了。好在他自认机灵,早早撒了鸭子跑了。不过实打实丢了俩大子,还不如来俩炊饼填进肚子实在呢!
随着这么一想,裘贵顿觉得肚子如着火般难受。娘的!大半天的水米没沾牙了,饿死爷爷了。他嘴里念叨着,狠狠勒紧了腰带,眨巴着一对三角眼,不忿夹杂着忌惮,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人。
这三人手里拿着真家伙,一个个面带横肉,都是心狠手黑的祖宗,离他们近一点,都让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谁让自己个走背运呢!跑了老远,还不是怕那丫头的二舅追来,没成想半路遇到这几位爷,二话不说抽刀就砍。
没一点王法啊!
好在裘贵头见机快啊!头皮都磕破了,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眼泪陪着鼻涕,说了好几遍。
这几人还是被自己的一番话蒙过去了。想到此处,裘贵暗自得意。
不过这几个强人让他入伙。裘贵才知道自己进了狼窝。他不忿之余,随即也就想开了。以后自己也算有了山头的人了。
以后再翻寡妇家墙头,看谁他娘的敢打我,爷爷是有山头的人了!说不定李寡妇会打开房门,请自己进去呢!想到此处,裘贵的眼前,浮现出了李寡妇那前后丰硕的晃动,嘿嘿!想象着双手肥腻的感觉,他的口水滴下老长一串。
“哎呦——!”裘贵长吸一口冷气,捂住腮帮子。
“噤声!狗日的!”几丈外一个黑脸的汉子,眼睛瞪如牛卵,狠狠骂道。
裘贵被对方凶恶的神情吓的猛一缩脖子,躲进草丛里,偷偷的呲牙咧嘴。
裘贵的右腮下,长一个痦子,上面几根黑毛老长,有事没事时,他就爱用手捻着。
学堂里老书究都爱捻胡须的。裘贵自认也是有见识的人。将才他只顾想寡妇了,不知觉手头用了力,结果手里没有了肥腻,只有被硬扯下来的一根黑毛。
裘贵不由暗骂了一声,不舍的丢掉手里的黑毛,又悄悄伸长鸡脖子,瞄了一眼那三个祖宗。
那三个汉子,手持着钢刀,如同三只夜猫般,躲在路旁不远处的树丛下。领头的汉子叫郑大,黑脸牛眼,脾气暴躁。裘贵最是怕他。
还有两个,一叫猴子,一个叫大眼。人如其名,精瘦如猴的自然就是猴子,性情奸猾喜淫,一对桃花眼让裘贵都不敢正看。大眼的眼睛是很大,跟吊死鬼死的,白眼珠多,黑眼珠少,说话时透着阴气,让人老想打寒颤。
听郑大说,他们原来是黑风寨的,如今散伙单干了。与这三位爷搭伙,裘贵只想哭,才知道,与他们相比,自己的昨天是多么的善良。
“财神爷上门了——”裘贵在草丛里正哀叹命苦之时,突然听到猴子的声音,他浑身一哆嗦,又想跑路,又想往土里钻。
正惶惶不安时,一个身影来到自己身边。裘贵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裘贵抬头一看,急道:“呃……咳咳……住手啊大哥!”
“你他娘的想溜?”郑大声音低沉却尽是寒意。
“不……不是的,兄弟哪里敢呢!这不是正找家伙来吗!”裘贵眼珠直转,低头摸出一块石头来,举在手里,带着谄笑说道。
“哼——!”郑大松开了裘贵,一双牛眼嗜血般盯着路口。
……
一辆带蓬的马车出现在几人眼前。
赶车的伙计自顾驾着马车,对路边的危机浑然不觉。车内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一身白衣,书生模样。女的怀里还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夫君!天黑时能到家吗?”年轻的夫人,拍了拍怀里熟睡的婴儿,轻声对男子说道。
男子双目充满爱意,温柔的说道:“这百里路程已走了大半,天黑前准到天平的。夫人且放安心!”
“嗯!夫君说的是!”夫人抬起白皙秀美的面庞,对男子微微一笑。
一声马嘶声突然响起,马车猛停了下来。车内夫妇二人惊慌之下,忙护住婴孩。车前传来赶车伙计的喊声:“少掌柜的,有劫道的!”
“夫君——!”妇人满面惊恐,一把拉住男子的臂膀。
男子伸手拿起一把长剑,强作镇定,轻拍妇人的手背道:“夫人勿慌!为夫去看看。”说完,他一步跨出车厢。
车厢外,赶车的伙计手拿一根木棍,正不知所措,见到男子出来,忙与其并肩而立,挡在车前。
这名男子见伙计如同自己一般惊慌,却未独自逃生,他心底略安。
“阿贵,怎么了?”男子低声问道。
“少掌柜的,你看——”叫作阿贵的伙计伸手往前一指。
车前站立两人,一个粗壮黝黑,手持钢刀,面目凶狠。一个面容猥琐,身材瘦小,手里拿着块石头。只是他的两只腿不知为何在发抖,脸上几根黑毛甚是扎眼。
“要命不要财,要财不要命,快给爷爷选一样!”郑大手持钢刀耍了个刀花,恶狠狠说道。
阳光下,刀光刺眼。
“少掌柜!如何是好?”阿贵问道。叫少掌柜的男子见只有两人,神情略定,却一时拿不定注意。
“嘿嘿,车里还有人,出来吧!”随着一声浪笑,路旁又跳出两人,直接闪到车后,堵住了马车的退路。
见车前车后都被堵住,少掌柜二人心下大骇。
“夫君——!”车内的夫人见机不好,怀抱着婴儿走出了车子。
“夫人——!”少掌柜与伙计忙把夫人围在当间。
“哈哈,还是个美人儿,这钱财和人,爷爷都要了!”猴子兴奋的叫嚣道,一对猴眼放肆着淫*荡之意,不住打量着夫人,十足一个色中恶鬼模样。大眼在一旁默不作声,如同看着死人一般,阴森森盯着三人不放。
少掌柜心中叫苦。知晓此路早年不甚太平,而近几年好了许多。本想带着马车迅捷,白天赶路应无大碍,加上自身也习练了几年的拳脚功夫,一两个蟊贼自是不在话下。可眼前四人,配合默契,明明是经年老贼的架势,唯恐一个闪失,伤了夫人与孩子。
“给他们拼了——!”叫做阿贵的伙计,攥紧手里的木棍,咬着嘴唇低声喝道。
少掌柜定了一下心神,注视了一眼夫人与婴儿,心知眼下大难临头,唯有一拼了。他露出决然的神情,持剑上前一步,怒喝道:“想要命的,就来取吧!”
妇人面色已然苍白,身子瑟瑟发抖。
见少掌柜一副拼死的架势,裘贵不禁后退一步,手里的石头差点给扔了。心道,老子他娘的就是背,跟这几个祖宗,学这剪径的行当,遇到人多了不敢露头,人少的都是左近的山民,比自己个还穷,致使几天来都没生意。今儿总算碰到一笔看似不小的大生意,可人家要拼命。这碗饭不是人吃的,不是怕郑大兜头一刀,他娘的早就跑了。
郑大见少掌柜持剑的模样,牛眼中露出讥诮之意。其黝黑的面皮兴奋的发亮,露出残忍的笑容。
抖了抖手中的钢刀,郑大叫道:“好!爷爷就把你个小白脸的头砍下来!”说着,迎上前去,一刀狠劈了过去。
少掌柜见对方凶狠力大,却也退无可退,脚下错步,挥剑向对方胸口刺去。
郑大手里钢刀半途抽回急转磕向剑身,并不想拼个两败俱伤。少掌柜不敢与钢刀硬碰,剑尖抖了个剑花虚刺后,就欲变招。
郑大没想到这白脸书生还真会两下子,手里的剑并不是摆设。他心下发狠,钢刀顺着少掌柜的剑势,横卷而去,欲拦腰将对方劈做两截。
少掌柜手腕急转,长剑作势就欲反刺。
身后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与夫人的惊斥声。少掌柜心急之下不由回头,见猴子模样的劫匪,正满脸淫笑,扯着夫人怀里的婴孩。夫人紧抱孩子不松手,孩子被惊醒嚎哭。而另一个劫匪正用刀砍向阿贵,阿贵挥舞木棍上下狼狈抵挡,转眼木棍被劈做两段。
少掌柜心中大骇,身子猛向后退就欲回救。而眼前的钢刀已到胸前,他被逼无奈,长剑回撤挡在胸前。
“当啷”一声震响,长剑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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