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到其中这四句话的那一瞬间,便知道它来自花尘子无疑……
这四句话中,有抱怨、有得意,亦有暗示。而那个女子置身事外,又怎会知晓登仙谷天门的玄机?若是出云子将此有意泄露出去,九州的化神高人们岂肯坐视。到那时候,众人蜂拥而去,登仙谷不堪其乱,导致石门被毁,一切将悔之晚矣!
为此,林一安顿好了天震门与清幽谷之后,便匆忙上路。不过,远行之前,他还是带着一分侥幸走了趟神州门……
如今已过去了一个半月,不知罗秋娘是否出关,登仙谷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
三个时辰之后,林一出现在一片山谷之中。眼前所见,让他心头一沉。罗家所在的山坳之上,已不复从前的模样。其房舍多半被毁,白雪黑泥,满目狼藉。见有陌生人现身,那些家族弟子稍显慌乱……
两个金丹修士御剑腾空而起,转瞬间又双双身形一顿,随即便折身返回。林一则是默默点了点头,从半空中飞越罗家所在的山坳,直奔远处的登仙谷而去。
前去两千多里,登仙谷边缘的一处雪峰之巅,林一缓缓落下了身形。此处高不过千丈,却是冰雕玉彻的一方天地,在碧蓝天空的映衬之下,满目的晶莹剔透,别有一番景致。峰顶一块巨冰之上,伫立着一个身着彩裙的女子,于此时出声说道:“林道友!可为应约而来?”
林一双脚凌空,静静打量着说话的之人。来时,出声相邀的便是这个罗秋娘!而其神情倦怠,眼光中带有一抹淡淡的怅然。
“在后土仙境之中,我便暗中让你前来寻我!谁料你百年没有动静,而两次的现身皆不是时候……”罗秋娘话语舒缓,俨如一个风烛残年中的老妇人,讲述的只是已然过去、且又无从更改的宿命。
林一落在巨冰之上,轻轻拱起了双手。他想要开口,而诸多疑惑又不知该如何提起,心头隐隐生出几分愧疚!此前的情形不言而喻,罗家分明遭遇了不测。而罗秋娘神sè不佳,显然是强行出关所致。这一切,只怕还是与自己有关。不过,为何此次来的不是时候?
斟酌了下用辞,林一说道:“我在后土仙境中被困百年,脱身之时意外来到登仙谷,方才明白罗道友所言不虚!本yù就此讨教一番,恰逢道友闭关,便回转夏州耽搁了几rì,却不想罗家有变,可否如实相告……”
罗秋娘淡淡一笑,说道:“已然如此,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她示意了,便在原地盘膝坐下。一阵寒风吹来,其发梢飞起几根银丝。
林一看了眼罗秋娘,默默点点头,撩起衣摆坐了下去。他有意收起护体灵气,只觉得寒风料峭,叫人心神一紧。
“在后土仙境的鲛岛之上,我曾暗中告知登仙谷的秘辛,只想有rì与林道友携手……”随着罗秋娘的娓娓道来,林一心头的诸多疑惑一一解开……
无数万年之前,罗家的先祖与一伙族人从外域而来。为了守住这条来往的通道,他建立罗家并有了后来的登仙谷。
当罗家的先祖耗尽寿元身陨道消之时,他为后人留下三道石门,名曰‘登仙门’,并叮嘱说,元神未成者不得进入其中,不然必死无疑!
此后,罗家的后人悉心守护着登仙谷,期待有一rì可以穿越石门抵达外域。只是修炼艰难,修至化神更是难乎其难,虽无人登仙而去,而相关秘辛却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罗秋娘好不易有了元婴后期的修为,距化神可谓一步之遥,却再难寸进。她不想如先辈们那般抱憾终生,更不愿白白错过近在眼前的机缘,于悉心查阅典籍之后获知,之所以元神不成而不得进入登仙门,只因罡风迅猛的缘故。而唯一破解之法,只有鲛绡可以一试!
何处可寻鲛绡的下落?无计可施的罗秋娘,便就此事请教几位交好的散修。适逢居平子从后土仙境中返回,让这女子大为振奋,这才有了后来的四人同行……
凡事有意外,因林一的缘故,通州的四散修不仅未能得偿所愿,还折去了个匡夫子。仙境关闭之后,她与居平子及步阳子返回,用仅有的鲛绡尝试炼制绡衣。不出所料,最终只勉强炼制出来两件防身的宝物,而要试图登仙的却有三人……
居平子与步阳子的寿元皆所剩无几,他两人说什么亦不肯错过此生最后的机缘。此事由罗秋娘引起,她又怎会置身事外呢!而即便有绡衣护体,前去亦并非坦途……
无奈之下,罗秋娘、居平子与步阳子便yù借着最后的辰光闭关化神。若有不成,再一无反顾踏上那条不归路,生死无悔矣!
如此这般,三人相邀闭了死关。而直至有一rì,罗家被毁,族人呼救,整座登仙谷都好似要翻转过来,受到了惊动的罗秋娘不得不被迫出关,这才明白祸事降临!
九州的八位化神高人齐至登仙谷,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在寻至一道石门却不得入内之后,一伙高人变得谨慎起来,自然要寻罗家的当家人问个明白,最终却一无所获。
恼怒之下,八位化神高人便将罗家掀了底朝天,更有甚者扬言要杀人灭族,终于逼出了罗秋娘……
“那为首的前辈是个肥胖之人,据说曾是神州门的前任门主,甚为……甚为可恶!”话至此处,罗秋娘无力地叹了声,接着说道:“三道登仙门,被林道友与那位前辈毁去其二。为了保住罗家,我只得打开最后那道石门,在八位前辈相继离去之时,却不想突变又起……”
林一默然而坐,双眉浅锁。得知登仙谷的来历,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地方,那就是七星岛的水下城,不知这两者间有无关联?当初来到九州的仙人并非只有罗家的先祖,余下的去了何方?
出云子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如此对付罗秋娘亦在意料之中!不过,罗家被毁,族人不见死伤,这正是那个胖子的jiān猾与可恶之处!明明知道他的用意不良,却叫人防不胜防且无可奈何!而所担忧的一切,还是不可避免……
察觉罗秋娘的话中有异,林一抬眼看去。对方说道:“……一女子现身登仙谷,并强闯登仙门。天道门的松云前辈不允并告诫前途凶险,而那女子却执迷不悟……”
“是花尘子……”林一恍然失声。
罗秋娘眼光一闪,轻轻点头说道:“原来林道友早知此事……”
林一摇了摇头,却无从分说。浅而易见,花尘子事先知晓前辈们的举动,这才传信相告,并尾随而来。而那女子刁蛮任xìng,又怎会听从他人劝告!那石门背后,绝非善地……
稍稍缓了一缓,罗秋娘又道:“为免有人相阻,花尘子进入登仙门之后,竟然出手将其毁去……”她禁不住长叹了一声,又道:“想不到,我罗家守护数万年的登天门径,就此而殁……”
闻得此言,林一神sè一怔。不假思索,他忙散开神识看去。少顷,其破空一闪便在原地没了身影。片刻之后,其倏然现身,双眸中赤芒犹自闪烁不定。余下的那两道石门,皆无迹可寻!花尘子,你一步绝尘登仙去,为何要断了他人的去路?而自己匆忙赶至此处,还真是错过了时候……
对林一的举动早有预料,罗秋娘神态孤寂而淡然。白玉般的冰峰之上,她一身彩裙甚为娇艳,还有发梢的几根银丝轻轻飞扬,乍一见便如花儿最后的绽放,只待随风逝去的那一霎……
林一渐渐回过神来,再次端详起眼前的罗秋娘。这女子强行出关,生机受损,只怕会累及修为与寿元!而其如此从容淡然,好似对石门遭毁并不在意……
“罗道友!你可知出云子等人来到登仙谷的缘由?”心念转动,林一如此问道,并在罗秋娘的近旁坐下。却不料对方随口答道:“那位前辈说了,一切皆因你林道友的缘故!”
闻声,林一不由得面皮一热。出云子骗了人之后,还不忘再踩上一脚,真是仁至义尽!他暗吁了下,带着几分尴尬拱手说道:“皆为林某之过……”
罗秋娘拱手还了一礼,不以为意地说道:“无端为他人代过,岂不是为虎作伥!登仙谷之祸,不怪林道友!此乃罗家命数使然,徒呼奈何……”
当年倒是小瞧了这个女子!林一恢复了常态,歉然说道:“只可惜大祸酿成,以至于登仙无门!”
“登仙无门……”将林一无意说出的四个字念叨了一遍,罗秋娘忽而释然一笑,说道:“林道友所言,大善!”
林一神sè一动,一直起伏不定的心绪再次悠悠荡起……
………【第八百二十章 道不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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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仙无门的四个字有何所指,罗秋娘并未道明,而是寻问起了林一的境遇。获悉对方被困百年并从后土境直接到了登仙谷,她一笑了之而不再深究。至于彼此间曾有过的恩怨,则无人提及……
随着两人交谈渐久,林一获悉罗秋娘所学庞杂,一身的修为与见识并不亚于大仙门的弟子,不由得为罗家的传承暗暗折服!
不仅如此,林一还从罗秋娘的口中得知,这女子与居平子、步阳子皆在这冰峰的深处闭关修炼。她在此处并非等候外人的到来,而是另有用意……
当暮sè降临的时候,罗秋娘站起身来,说道:“实不相瞒,于此守候月余,只为居平子道友出关!而天sè已晚,我须回家交代一番!道友若是有心,不妨在此等上两rì。失陪了!”
林一独自呆在冰峰之上,看着那道彩sè人影渐渐淡去并消失在了远处。罗秋娘是要等着居平子出关,再一同远行?先前的登仙谷有三道登仙门,却有门而不得入。如今石门没了,而从那女子的言行举止看来,仙缘尚有转机?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林一都要在此等候下去!不便追问缘由,不知明rì如何,只能坐看夜sè渐沉,寒风愈烈!他心绪飘远,仅存的一丝迷惑随之烟消云散……
出云子偶遇林一并同往未央海,重创闻白子而震慑天下,再用仙域来要挟七位化神道友,可谓恩威并重。
如此这般,出云子自然要抛下知情者,以免泄露玄机。而留下林一这个高手怎会让人安心,不妨在未央海大战中将其捆绑在神州门之下。而吃亏者有苦难言之下不免有忤逆之心,乃至于最终寻上门去讨要说法等等,这才有了神州门的严阵以待,以及文玄子的收徒之举……
林一在离开未央海的时候已有所察觉,却难以揣度出云子的真实用意,便趁势灭了魔煞门来试探神州门的反响。在别人看来他的举止不可谓不疯狂,却不料早已在某人的预料之中,并早有应对之法。而最终只能叫人无奈地叹一声,事已如此,又能如何……
八位化神高人加上花尘子尽皆远去,九州只留下文玄子一个高人。此后的很多年间,神州门傲视天下,乃名符其实的仙门至尊!
尽管不齿甚至憎恨出云子的行径,却不得不佩服那人的机智与坚韧。其曾遭重创九死一生却并未就此沉沦,而是嬉戏红尘,只待蛰伏了千年之后,再临峰巅而独领风sāo……
风紧夜寒,林一独自在冰峰之上默然独坐。郁郁难消之时,他顺手拿起腰间的紫金葫芦便灌了一口。甘冽劲猛的酒水恰似一股冰泉直透心底,随之又化作一团火烧升腾而起。这冰火起伏跌宕的畅意不过一瞬间,便有淡淡的怅惘夹杂着莫名的寂寥奔涌而来,叫人只想着把酒舒怀……
夜sè褪尽,曙光乍现。云霞缤纷,冰峰辉映。只见火红、金黄、碎银等点点光芒五彩斑斓,千里登仙谷如梦似幻!直待晚霞西去,一方冰雕玉砌的天地重归寂然……
rì升rì落三个轮回之后,第四rì的清晨时分,那身着彩裙的罗秋娘回来了。
冰峰之上,林一兀自一动不动坐着,俨如冻结了一般,周身上下乃至眉梢面颊,皆披了层寒冰,唯有双眸中jīng光闪烁。两千里之外的罗家山坳中,诸多族人跪拜不起,遥望北方!那临近的女子头也不回,神sè决然……
“家中琐碎总要安顿一番,这才耽搁了三rì。让林道友久候了!”人尚未落下,罗秋娘出声致歉。
一声轻微的爆响中,林一起身站立。其身上的寒冰霎时不见,只有淡淡白雾氤氲散去。他颔首示意了下,说道:“饱览绝峰胜景,恰如其时也!”
罗秋娘淡淡笑了下,接着分说道:“居平子道友本该昨rì出关,只因有所顾忌,这才等到此时!”她转而冲着下方的冰谷,分明是与某人传音。
林一会意,往下俯瞰。这女子曾说过,她与另外两位道友在冰峰下闭关。正是由于自己的缘故,那两人才心生顾忌而不愿现身,乃情理中事。谁让彼此曾是冤家对手呢!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从地下飞出直上冰峰。其一身青sè道袍,三绺灰白长须,神sè落落寡欢,见到林一还是挤出些许笑容来,拱手说道:“林道友,幸会!”
来人便是曾三入后土仙境的居平子!当年的一番斗智斗法虽然不了了之,却不想到百年后彼此又聚到了一起。不过,这人闭关出关之后,原有的修为不见突破,反倒是有所减弱。而其言行举止中少了yīn沉,多了坦然。看来,方才的罗秋娘已道明了一切。
“居平子道友!幸会!”林一跟着拱手寒暄了一句,又好奇问道:“据罗道友所说,还有一位步阳子道友在此闭关,为何不见现身,可是未到出关的时候……”
居平子笑容渐去,轻轻一叹。他看了罗秋娘一眼,转向林一说道:“三年之前,步阳子便已耗尽了寿元而身陨了!”
林一微愕,默默点了点头。
罗秋娘轻吁了下,说道:“动身在即,不妨前去与步阳子道个别!”居平子嗯了声,附和道:“亦罢!不枉相识数百年……”
见两人看过来,林一说道:“迎来送终,乃应有之义!同去……”
三人跃下冰峰,催动遁法,相继没入白雪覆盖的山谷。直至地下千丈深处,罗秋娘与居平子转而往前。林一随后而行,暗忖,闭关的地方竟然如此的隐秘,亦难怪当初连寻数rì而一无所获。
不消片刻,三人来到一处玄冰包裹着的地穴之中,各自止住了身形。不过两三丈的一方狭小天地间,端坐着的步阳子已成了一团寒冰。其一身黑袍与银发银须清晰可见,唯独双目紧闭,生机不再……
一阵唏嘘声起,居平子与罗秋娘躬身行礼。相识相熟的道友就这么没了,两人感同身受,皆神sè黯然。
见此情形,林一禁不住轻叹了声。这世间有多少修士,就这么在闭关入定中一去不返!无论步阳子生前如何癫狂,死的时候与他人没甚两样!
居平子直起身来,拈须喟叹,说道:“步阳子此番善终,总好过弃尸荒野……”
罗秋娘神sè哀伤,轻声说道:“此去前途叵测,或许便是个尸骸无存的下场……”
两人感慨话别之时,林一拿着紫金葫芦洒下几点清酒。酒水尚在半空,便尽数结成冰花簌簌落下,为此间凭添了几分的悲意。他欠了欠身,算是全了礼数。寿终正寝,便为善终,谁说不是呢!而身为修士,道业未成,长生不得,如此这般寂然而终,谁又会甘心呢……
许是见林一神sè庄重,且无敷衍之意,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