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沧海帮的所作所为有失磊落,为世人所不齿。可天龙派若是将海路共享,我等又何苦如此呢?我沧海帮也是大派,可以容忍他天龙派一家独尊。可是,作为江湖人,既然知晓有了另一座高峰的存在,谁有不想去亲身领会另一种绝顶凌峰的境界呢?
事在人为,我等总要试试的!即便是一场空,也无憾!
林兄弟如此年纪,再怎么苦练,任凭你天资过人,武功总还是要水到渠成的。方才见你凌空虚度,卞某便明白了,这绝不是世俗武功能做到的。即便有人武功化境时,或也能如此这般,可绝不会是年轻的林兄弟。
林兄弟潜伏在九龙山的目的,不得而知。不过,凭我多年的阅历,还是可以猜测一二的。林兄弟既然是修仙之人,乃是超脱江湖的存在,也是超越世俗的存在,故此,林兄弟所图,并非是天龙派。呵呵!想必林兄弟也是要搭个顺风船罢了!”
卞振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内伤未愈,气息不调,微微喘了口气,正视着林一,叹息道:“我当着手下弟子的面,说了这么多,只是不想死不瞑目。这些弟子也是无辜啊!可惜!可叹!
你方才的手段,我也听说过,应是仙人的阵法。这个世道便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如今,我等皆为鱼肉,只等你刀俎加身了!”
卞振铎将话说完,其神情萧索,慢慢转身背对林一,轻吐一句:“只求您放过我这些手下!”便黯然而立,不再言语。
林一举起手中的长剑,看着卞振铎的背影,他凝眉沉思良久,又将长剑慢慢放下。
“你与我说的这些话,旁人听不到的——!”
“你说的不错,我来自江湖,可我不属于江湖!”
“对于你等来说,我只是一个路人,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今晚,我更没见过你
“我不想掺和江湖中的事情,记住!别再招惹我……!”
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阵微风吹过……
庄园内,灯火通明依旧!
卞振铎怔怔站立许久!他手下弟子茫然四顾——
林一没有再杀一人,留下几句话和一声叹息,离开了!
卞振铎如刀刻的面颊,竟微微抽搐,看不出是喜,也看不出是忧!
……
林一杀过不少人,却未杀过束手待毙的人。
卞振铎若是还手,或是逃离,或是言语相激,林一都会毫不迟疑的出手杀掉对方。之后,他也未必会放过那些沧海帮的弟子。
可卞振铎带着绝望、无奈、不甘,束手待毙,却让他下不了手。
不杀此人,或许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而杀掉此人,林一不敢肯定,以后能不能忘却卞振铎那绝望的背影。
一个武人,为了追求至高的境界而不择手段,必将遭人唾弃,可其动机有错吗?
将那些陷于阵法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一一杀掉,他不屑为之!
简单的杀戮可以解除危机,而兽性的杀伐之道,只能带来更多的隐患,也非人道,更不合乎天道!
即便是一场空,亲身去试了,也无憾!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本欲追杀对方,却被对方一席话惹动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仁也,人皆有之!
师父说过,做人要守本心!本心即心之念!人云:相由心生,守心即守此念,是为原则;无原则之人即无心。
天地大道万法本源,修道即修心。此修的是天心,上体天心下顺自然。
既然杀机已无,杀心已收,不杀也罢!
林一在风中疾驰,淡淡的人影,冉冉如烟,渐渐化作无形的风,漫过雪原,穿过山林……
……
陆树失踪了。此事给外事堂的弟子们,带来几分惊慌与不安!而对于天龙派所言,整个九龙山,依旧显得风平浪静!
林一知道,这定是沧海帮偷偷掩埋了尸首。他每日躲在车马大院中,悠闲度日,也没人来找麻烦。
见到内门弟子时,林一都主动避开,不想再生事端。
惹得起,我也躲得起!
……
阳光暖晒,晴了多日后,车马大院中,积雪寥寥。
院内空地上,拳脚声不断,林一与胡万和文伦,斜靠在草垛上,看着吐气嗨声的沈丁练拳。
“好!沈老弟这拳出有力,马步磐实,拳法上长进不小啊!有林师弟如此高人指点一日,胜过一人苦练多年。如今的沈老弟真是不同往昔,更胜从前啊!”文伦摇头晃脑的在一旁感慨着。
胡万呲牙嗤笑:“三斤半的鸭子,你能有二斤半的嘴,除了吹牛你还会啥?”
文伦头一缩,小眼睛一翻,白了胡万一下说道:“我是不行了,老胳膊老腿的,也耍不起来了。唉!好在沈师弟尚青壮,以后有林师弟与沈师弟在,也用不到我老文出马的。”
“哎呦!你打我作甚?”文伦捂着头哀嚎一声。
胡万给了文伦一巴掌,骂道:“我还不到三十呢,你就敢称老了,我不揍你,还有天理吗?”他哼了一声,往身后舒服的挤了挤背靠的草垛,看着正练得卖力的沈丁,接着说道:“我本身便驽钝,对于武学,更是不堪。不如你小子脑子好使,偏生个肉懒皮滑的身子。不过这天龙拳咱也练得娴熟,总以为,这套拳法只是强身的武学启蒙。习武厅那几个授功的师父也是平常,更没工夫教我等这些人。还是林师弟高明啊,一套拳法经他使出来,看着还是那套拳,竟能轻易击败陆树。这意味着啥呢?嗯?”
陆树与弟兄四人斗了一场,便在值更的深夜里消失了。林一是心知肚明,却不会说出来。胡万三人则对几人斗殴之事惴惴,怕门派深究,也不敢多言。
胡万嗯了声,无人应声,不无感慨道:“我胡万琢磨出个道理来,这拳法啊,是人练的!”
文伦哼唧一声,挤出一句:“你不废话吗!”
胡万不以为意,点点头说道:“这拳法啊,也是练人的!”
“你爪子挪开——!”正自感怀的胡万,猛地拨开文伦的手。
文伦嘿嘿笑了一声:“我怕你三更起夜时,受了风寒呢!”
“你才病了呢!”胡万反讥一句,他眼珠子一瞪,起身带着满脸狐疑问道:“我半夜屙尿你也盯着?”
文伦小眼睛也是一瞪,嘴角一撇,不屑的说道:“每天半夜都闹那么大动静,你不让人睡觉,还不让人睁眼瞅瞅吗?还当是夜猫子进了屋呢!怕不是有人想婆娘了吧?”
“我就是想我婆娘,想我儿子了,咋啦?省得没人念想,有的人跟个烙饼似的,来回折腾床板。”胡万呲牙一乐,他看着文伦发窘,得意笑道:“大冷天的,搂着婆娘,真是个暖和……!”
这俩人斗起嘴来便是没完没了。
呆在一旁的林一,脸色挂着淡淡的笑意。击败了陆树后,兄弟三人对他的天龙拳甚感兴趣。他也不藏私,便答应指点三人的拳法,只是拳法中的蹊跷并不挑明。
林一的拳法与门派的拳法中,大致相同。细微之处改动,胡万与文伦看不出来,也不在意,更不愿再重头练起。这三人中,只有沈丁愿学。
沈丁一门心思认为,只有林师弟的天龙拳才是最好的。他每日缠着林一练拳,勤奋不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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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冬至】………
雪后的九龙山,愈发的寒冷。
山中的鸟鸣声渐稀、渐隐。万物蕴敛,随着虹藏不见,天气上升,地气下降。林一在天龙派里,第一个冬至新年到了。
商国地幅辽阔,各地风俗不同。有的地方是把正月初一当做新年尹始。而北疆与南疆等地约同,将冬至来作为岁殁年初。
林一手上拿着张信笺,是秦城洪半仙写的,托人一同捎来的,还有一个花布包裹。
信上说,林一离开后,许久都未回家看看,全家对其甚为惦念。洪半仙的信中还说,过罢新年,荃儿便十五岁了,望林一闲暇时,回去一趟。
林一放下了信笺,包裹中是荃儿缝制的麂皮褥子。几尺大小的褥子,针线缝制的密密匝匝,结实,轻柔,也很暖和。抚摸着手中的褥子,林一轻轻摇头……
此时,仙人顶后的山谷中,师父与师祖的坟冢,是否蒿草荫覆,有没有人清理?小天坳中,叔父与婶娘一家还好吗?翠儿该十三岁了吧!还有苏先生的托付……!
“林师弟——!”屋外传来文伦的声音。林一收拾好手头的东西,走了出去。
胡万三人一身的新棉袍,脸上带着喜气。见到林一,胡万挥手让三人快快离去。
车马院内,没人值守太不像话。文伦与沈丁,拉着林一便走。只留下胡万看家。
三人走至山庄大门前,正遇到蒋方地三人。许月目含喜色,蒋方地与代远海也是笑容满面。原来三人也是要出去闲逛,几人便合作一伙,往外走去。
“每日巡山辛苦吗?”林一冲着身边的蒋方地三人问道。
蒋方地摆摆手,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份沉稳,他说道:“每日里例行公事罢了!”
代远海与许月也是笑着点头附和。
“内门弟子出游在即,有没有听说什么呢?”林一语气很随意。
“这些不关我外门弟子什么事,倒没什么好打听的。”蒋方地摇头说道。
林一的神情闪过一丝忧虑。
文伦笑嘻嘻的从后面凑上来,说道:“此事与我车马大院却有关系!”
见大伙都看着自己,文伦得意一笑,颇显卖弄的说道:“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故此,弟子出游要有马车随行。各位说说看,这与我们车马大院,有无关系呢!”
蒋方地恍然道:“这么说,你等要赶着马车随行喽?”
“然也!”文伦酸酸的来了一句。
沈丁在后面不满嘀咕着:“林师弟的好友当前,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文伦忙笑道:“你等入门晚些,不知晓此事也属平常的,呵呵!”
林一内心忧虑尽去,还生出几分惊喜来!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做了养马弟子,竟有这般的机缘巧合!天龙派弟子出游在即,他一直为无法随行而焦虑。潜行尾随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着实令人振奋!
“车马大院须随行几人几车?”林一神色不变,佯作无意的问道。
“往年不过是两人两车的,这次也差不多如此吧!”文伦小眼睛一转,笑着接着说道:“莫非林师弟有意远行?”
“有何不妥吗?”林一笑着反问道。
文伦嬉笑摇头说道:“这又有何不妥的,只是来回要一年有余,路途奔波甚是辛苦的。车马大院中,没人愿去的”
林一脚下不停,眉梢一挑,若有所思说道:“内门弟子出游,年余便回转了?”
“怎么会呢?内门弟子每次出游,没有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吧!”文伦挠着脑袋,随即笑道:“呵呵,我说的是车马送他们到了地方,便要回转的,并非始终跟随。”
林一的眉梢一挑,默默的点点头。
……
一路上,几人说笑不停。
九龙山外的集市,很快出现在大伙面前。这里比往常要热闹些,店铺前摆卖着由果蔬或者荤菜制成的“冬至团”;红泥炉上陶盆中的狗肉,正冒着诱人的香气;香烛摊子挤到了路当间;‘酿冬酒’的叫卖声传的老远。
“这狗肉可是大补啊!常言道冬日进补,来春打虎。呵呵!”文伦垂涎欲下,忙不迭跑了过去,买了只狗腿。他又指着一溜酒瓮,乐呵呵说道:“这酿冬酒很是不差,冬至前才入瓮酿造,来年冬至时才能喝,一年只酿一次呢!”
文伦又买了两坛酒,让沈丁抱着。
蒋方地与代远海见状,也不能免俗,每人买了些酒肉。许月也买了几个菜团子拎在手里。
林一见几人忙的不亦乐乎,便一人往前走去。走至一香烛摊子前,他停下脚步,买了份香烛。
“掌柜的,给我也来一份!”闻声,林一回首笑笑。正是代远海几人赶了上来。
“林师兄要上冬坟?”许月轻声问道。
林一不解的看向许月,稍顷,恍然的点点头。
冬至来临,庙堂之上,士大夫相互拜贺,名曰‘拜冬’;卑幼拜尊长,称之为‘贺长至’;祭拜先人为‘上冬坟’;聚族而居者,合族而祭,为‘冬至会’。冬至的相关风俗,林一也略知一些,并不在意是不是上冬坟,只是想祭拜一下师父与爹娘罢了。代远海买香烛,想必也是如此。
迎面走来一群青衫弟子,蒋方地等人忙向一旁闪避,回头却不见了林一。
待青衫弟子过后,林一慢慢从香烛案子后走了出来。
“林师弟,一晃眼的工夫便不见了,正欲寻你呢!”蒋方地好奇的问道。
林一眨巴下眼睛,笑道:“小弟就在此处,蒋兄又何须找寻!”
蒋方地哈哈一笑,暗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却不知,林一如今是有意躲避这些内门弟子。几乎每次遇到这些人,都要生出一些事端来,还是早早的躲开为好!
几人继续在集市上闲逛,走过上次与文伦呆过的那个茶棚时,柴扉紧闭。林一留心瞥了一眼,心中不由想起金科来。这位金公子、金少爷是每日跟紧了木管事,几个月来根本不出山门,跟猫一样乖巧。如此这般也不错,起码保住一条性命。
上次与其分开时,林一还想通过金科来知悉一些隐秘之事。见其乖戾性情大变,加之本身不在意江湖纷争,便将此事丢在脑后。
自己离开天龙派后,这金科定会心情不错的。
在集市上闲逛了半个时辰,一行人便掉头回转。回去的路上,许月总是有意无意走林一在身边,好看的眼神总带着疑问。
疑问是什么,林一并未多想。他在为一直所担心的事情有了转机,而暗自庆幸!
晚饭过后,韩继来招呼林一四人去山庄前待命。
四人来到外事堂山庄前时,已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怕不是外事堂弟子都在这儿呢。
林一等人挤在侧后,远远见山庄门前,几十盏一人多高的大灯笼一字排开,高高悬挂映照的远近一片通明。
一处木桌拼凑的高台上,有人影晃动。
林一没见过这阵势,一旁的文伦善解人意,在其耳边叙说起来。
林一才明白,这是冬至贺拜师长的‘贺长至’,那一溜的灯笼也是彻夜不息,为来年讨个彩头。
不一会,高台上走上一人,正是面白的木管事,高声喝道:“肃静!”台下即刻哑然无声。接着上台的是马长老,还有四名弟子,手上高擎一幅巨大的画像。然后是马长老说了一通,什么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最后上香,冲着画像祭拜。
外事堂弟子齐齐下拜,林一也只能跟着胡万三人跪下。
又是一声:“礼成——”众弟子纷纷起身,一阵扑打声过后,灰尘四起。笑声、埋怨声不绝于耳。
林一见众人四散,便要回去,却被文伦一把拉住,跟着胡万与沈丁往前走去。
一直来到了宪章峰前,文伦才故作神秘来了一句:“待会你就知道了!”
林一环顾四周,外事堂的弟子几乎都来了,黑压压一片。
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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