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有事想跟你说，你先开开门好吗？”
叶景荣也敲了敲门，门开了，一脸苍白的叶知秋站在屋子里。
叶景荣看到她，勉强笑了笑。
回头，又对秦亦书说：“亦书，能不能让我单独和知秋谈一谈？”
秦亦书看了看叶知秋，又看了看他，点头说：“好。”
于是，叶景荣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显得有些暗。
叶知秋看到他进来，转身走到床边，一言不发。
叶景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叶知秋眼里忽然盈满泪水，哽咽着。
第77卷 春恨秋悲皆自惹（1）
叶知秋眼里忽然盈满泪水，哽咽着。
“妈妈她……太可怜了。”
叶景荣坐到她身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想了想才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你妈妈，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嗯。”叶知秋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是在三十年前……”
叶景荣开始了回忆。
“三十年前，那个时候刚刚恢复高考，我成绩不错，考上了上城的大学。我是农村来的，对城里的一切都很新奇，就像是认识了一片新天地一样。”
“我进大学以后，就加入了诗社。你学文学，应该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大学里的学诗读诗的人很多，对不对？”
叶知秋点点头，叶景荣继续说。
“那是在三月初三……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日子。我还记得，那是我们诗社举办踏春活动，去植物园赏花。就在一片池塘边的梨花树下，我看到了你妈妈……”
“我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当时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一本顾城的诗集，看的很仔细。风吹过来的时候，花瓣飘落在她头上、身上，很美。”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读完大学，本来我分配的地方是东北的一家国营企业。你妈妈是南方人，很怕冷，但是她还是跟我一起去了。”
“东北的冬天寒风刺骨，单位不在市里，我们那个时候住的宿舍，特别的冷。晚上的时候只能穿上毛衣毛裤，把军大衣盖在被子上，还是觉得特别的难受。”
“就在那一段时间里，你妈妈有了你。我还记得，你刚刚生下来的时候是在冬天，我披着大衣走了好几个小时的路，才从单位走到市场上，买了一只鸡回来给你妈妈补身子。”
第77卷 春恨秋悲皆自惹（2）
“才从单位走到市场上，买了一只鸡回来给你妈妈补身子。鸡汤炖好的时候，你妈妈都哭了。我当时就想，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你们母女出来，不能让你也跟着挨冻。”
“后来就回上城了。我们当时也没攒什么钱，想下海经商，也没有路子，很快就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
“你当时还小，你妈妈抱着你，也不能去上班，每天还要在家里帮人家做点小工，赚些钱贴补家用。”
“后来我进了于家的企业，他爸爸刚刚创业，也没有什么人手。我是大学生，所以对我也比较重用。我有了工作，家里经济稍微宽裕了一点，才好很多。”
“现在想想，那时候日子真难啊！但是……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叶知秋从来不知道，自己刚出生时候的事情，听得心里一阵发酸。
但是抬头，居然看着叶景荣缅怀的眼睛里，洋溢着快乐和喜悦。
“但是我没想到，于芬她爸爸看上我了，想让我当他女婿。我有了你妈妈和你，当然不会答应。”
“我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想到的是，有一次公司聚会，我喝多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
叶景荣断了断，又说：“发生了这件事以后，我根本不敢跟你妈妈提。每天上班也得躲着于芬，心里头难受的不行。”
“就在那段时间，你爷爷奶奶也来上城看我。可我没想到的是，于芬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检查出怀孕的消息。而且……是龙凤胎。”
叶景荣忽然捏紧了拳头，声音有些颤抖。
“我又惊讶又害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芬她父亲听说了这件事，当然是严厉的训斥了我。”
第77卷 春恨秋悲皆自惹（3）
“于芬她父亲听说了这件事，当然是严厉的训斥了我。于芬也天天缠着我，要我负责。我不敢让你妈妈和爷爷奶奶知道，想着换个工作，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爷爷奶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很盼望有个孙子，所以心里有些活动。我还是不敢告诉你妈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于芬大着肚子找来……”
叶景荣说到这里就断了，其实叶知秋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了解她的母亲，丈夫“背叛”了自己，小三大着肚子堵在门口，公公婆婆还盘算着要不要留下这个孙子。
她母亲虽然很平和，骨子里却骄傲的很。
她不能忍受纯白的感情被玷、污，美满的婚姻遭到背叛。
而叶景荣软弱的态度和不敢面对的心理，更是让她对这段婚姻死了心。
于是签署了离婚协议，带着她远走他乡。
从此天各一方，直到阴阳相隔。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完结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再次见到你妈妈的时候，是在墓地！”
“刚接到齐家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我想也没想就丢下上城的工作，连夜坐火车赶来，却还是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知秋，爸爸对不起你。我虽然把你接回去，也想着要好好照顾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你说这件事！”
“爸爸知道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什么事情也没有为你们做，爸爸真的很没用！”
“爸！——”
叶知秋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扑到叶景荣的怀里，痛哭失声。
春恨秋悲皆自惹。
第77卷 春恨秋悲皆自惹（4）
春恨秋悲皆自惹。
若是当年他能坚定一点。
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但是……
没有但是。
错过一时，就是一世。
再回首，往事如烟云一般悄然散去。
在梨花树下看诗集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直到哭累的叶知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叶景荣才将她扶上、床，给她盖上被子。
这个承载了他与苏玉坤爱情和梦想的女儿，却也是最让他心疼的人。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到现在。
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
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屋里一地月光，叶知秋已经睡着了。
走到门口，却遇到了秦亦书。
叶景荣一脸严肃的说：“亦书，跟我过来。”
其实秦亦书很想去看看，叶知秋的状况。
听到叶景荣的话，也只能点头答应。
两人下楼，坐在客厅里。
叶景荣点了一支烟，沉默的抽着。
等烟抽了三分之二，才问道：“齐家人和梅小姐，已经回去了？”
“嗯，我送他们走了。”秦亦书轻声回答。
叶景荣点了一下头，又忽然间，自嘲的笑了笑。
“让你看笑话了。”
秦亦书摇摇头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明白。”
叶景荣看到小伙子温醇的样子，眼底也有些赞扬。
他吸了口咽，又说：“听说，知秋的初恋，是你。”
秦亦书也点头：“是。”
叶景荣有些感慨：“如果……我是说如果，三年前你就回国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三年前如果秦亦书回来。
叶景荣或许真的可能，考虑将叶知秋嫁到秦家去。
第78卷 春恨秋悲皆自惹（5）
叶景荣或许真的可能，考虑将叶知秋嫁到秦家去。
当时，他和叶知秋之间的关系冷如冰霜。
心里虽然着急着，想给叶知秋找个好的归宿。
却也一直不知道，怎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恰好这时候，他和凌家有经济上的往来。
二十六岁、意气风发又容貌俊朗的凌慕枫，立即成为了他的首选。
于是，他不顾叶知秋的反对，一心想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没想到，却造成了女儿长达三年时间的痛苦。
秦亦书也有些怅然，他苦涩的笑了笑。
“‘如果’的事情，谁能算得清楚呢？”
叶景荣点点头，又看了看秦亦书，认真的问。
“亦书，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知秋？”
秦亦书点点头。
叶景荣把烟按在烟灰缸里，拉着他的手说。
“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从小到大，她一直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对她很是亏欠。我把她交给你了，希望你以后能对她好，你能答应我吗？”
秦亦书也真诚的点点头：“我爱秋儿，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叶景荣脸上难得带着一点微笑。
“谢谢你。”
“叶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事到如今，你还叫我‘叶叔叔’？”叶景荣也笑。
秦亦书一愣之下，立即点头，很诚挚的叫了一声。
“爸。”
叶景荣笑着点了点头：“今天也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明天你是不是还要和知秋一起去看看那间教堂？可别耽误了。”
秦亦书也笑。
他知道，自己是得到了叶景荣的认可，也分外高兴。
于是笑着说：“爸爸，晚安。”
第78卷 追忆和眷恋（1）
五一休假的几天，叶知秋一步也没有出门。
出行的人多，她就是害怕被人认出来，被人围观，被人指指点点。
秦亦书也陪着她，几乎形影不离的。
除了两个人不曾睡到一张床上，倒是真的有新婚夫妻的感觉，甜蜜的简直要冒泡。
婚房也在收拾，虽然在X城这里住不了几天。
但是好歹，五月七日晚上，他和叶知秋会在这里休息。
虽然，当天并没有领结婚证。
但是他们会在教堂里，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许诺一生的誓言。
他觉得，那就等同于牵手一辈子。
其他各项结婚准备，也在有条不紊的料理中。
教堂方面，也联系好了。
虽然，两个人都不算是正经八百的基督徒。
本来是不会答应，让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的。
但是有了叶景荣和秦国中认识的几个市政官员的帮助。
以及许诺会捐助一些金额的情况下，他们其乐融融的答应了。
人嘛，谁会跟当官的，跟钱过不去？
媒体记者，闻风而动。
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的婚期，这回有了准信了，顿时激动不已。
尤其是X城和H省的记者们，难得遇到一次如此盛大的婚礼。
而且婚礼的两位新人，又是人所共知的名人。
一时间，又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奇—叶知秋不知道西式结婚的规矩，平生，也没去过几次教堂。
—书—对于西式教堂的结婚，还定格在影视作品里的，浅显阶段。
—网—秦亦书在这里，耐心的告诉她，应该注意什么规矩。
于芬和叶知书，自从那天闹了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母女俩应该是回上城了，不再搭理这边的所有事。
叶景荣也不管。
第78卷 追忆和眷恋（2）
叶知秋自然更不好说些什么。
倒是弟弟叶知礼，得知婚讯，还特地给他父亲打来电话祝贺。
至于秦家，秦国中是答应着五月六日晚上回来。
秦亦书的两个哥哥，一贯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自然不会来参加什么婚礼。
最多，回上城再见见弟媳妇。
…
五月六日下午，婚礼的前一天。
墓园。
微风吹过，三个人站在墓碑前，静默无声。
许久，叶知秋蹲下来轻声说。
“妈，我明天要和秦亦书结婚了。”
秦亦书也随着她蹲下来说：“妈。”
叶知秋看着他，秦亦书笑了笑，握着她的手。
叶知秋接着说：“妈，亦书对我真的很好。我想你看见他以后，也会喜欢他的。”
秦亦书笑着说：“妈，你放心，我会对秋儿好的，我会好好的照顾她。”
两个小辈甜言蜜语，叶景荣只是默默的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眼睛，一直深深的，看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
时间，被永远定格在微笑的那一刻。
那是叶知秋十岁大的时候，苏玉坤带她出去游玩时候的照片。
她那时，还不到三十五岁。
虽然被生活的压力，抹去了几分青春和美丽，却依然显得极有气质。
看着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就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从前。
在梨花树下看着顾城的诗，真美好。
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不敢面对她。
他甚至不敢道歉，也不敢说出实情！
他觉得那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他根本，就不配站在这里！
第78卷 追忆和眷恋（3）
等两个小辈说完，叶知秋站起来。
“妈妈，我要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而叶景荣什么都没说，在她说完以后，就转身走了。
叶知秋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那一天晚上，叶景荣跟她谈心之后，父女两的感情明显变好。
但是不管叶景荣怎么忏悔，他确实是对母亲的事情负有责任的。
身为丈夫，应该有担当，该面对的就应该要面对。
因为他的软弱和胆怯，害得妻离子散，芥蒂了这么多年。
再来忏悔，又有什么用呢？
三个人沉默的上了车。
开了一段时间，叶景荣忽然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我想去你和你母亲生活过的房子看看，行么？”
叶知秋一愣，然后点头。
“可以。”
接着，调转车头，向着叶知秋的家里驶去。
……
再一次踏进那个小区，叶知秋百感交集。
而叶景荣，则是站在小区里，有些茫然四顾。
上了楼，掏出钥匙开了门，叶知秋轻声说。
“进来吧。”
屋子里，还保持着上一次离去时的样子。
叶景荣默默的走了进来，有些好奇，也有些感慨的看了看四周。
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简简单单的一室一厅，陈旧的家具，泛黄的墙壁，还有落着灰的装饰画。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清贫和朴素。
“你和你妈妈，就住在这里？”
叶景荣有些泛酸的问，这里的条件，实在是不怎么好。
叶知秋淡淡的答：“一开始过来的时候，住的是别人家的出租屋。”
第78卷 追忆和眷恋（4）
“这里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才买的。我和妈妈两个人住，够了。”
叶景荣“哦”了一声，又打开卧室的门。
除了衣柜和床，就是写字台和书架。
其他别的什么装饰也没有。
秦亦书也跟进去看，叶知秋却不敢进门。
对她来说，这里不仅仅，是她和母亲住了十年的地方。
更是她和凌慕枫，恩爱缱绻了两个月的小窝。
只要看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会勾起她对过往美好的记忆。
那种从心灵深处升起的回忆的毒，让她实在是欲罢不能。
把手按在胸膛上，抽气。
隐约间，仿佛还能在空气里探寻到凌慕枫的气息。
霸道的、温柔的、可爱的、痛苦的。
只要一想到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
瞬间就会泛起滔天巨浪，淹没她所有的意志。
“知秋……”
从卧室里出来的叶景荣，看到叶知秋坐在沙发上，眉心皱得紧紧的。
他还不知道，她的伤感既来源于对母亲的追忆。
又来自于，对凌慕枫的眷恋。
想到在这样的条件下，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场景，叶景荣百感交集。
他其实想问，既然都这么清贫。
究竟是什么支撑起她们，能在逆境中坚强、快乐的过下去？
苏玉坤有她的骄傲。
就算是死，也不会去求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的这份骄傲，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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