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兄听到我那一声惨叫,奇迹般又猛睁开眼,喉咙口咯咯直响。
苏荃举高我的右手,捏着我的中指,展示给刘师兄看,“你若敢闭上眼,我就一根一根折断他的手指!”
我泪眼朦胧,哀求道:“刘师兄,你别睡,你睡了,谁来救小宝?”
刘师兄费力地举起手,握住苏荃的臂膀,努力睁大眼睛。
苏荃这才放下心来,他退出我的身子,卷起床边衣服套上,边转身去去,边吩咐道:“看好你的刘师兄,别让他睡着。我去拿药!”
我紧紧握着刘师兄的手,一声声叫他,除了叫他,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到片刻,苏荃又风似的袭进来,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红的绿的药丸,仿佛塞似的,十几粒一股脑地全喂了刘师兄。
吃了药,他才放刘师兄睡过去。
我披着薄被坐在床边,一声也不敢吭,生怕打扰了他救刘师兄。
待他做完一切事情,苏荃才转过眼来瞧我,眼眸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我下意识地握紧刘师兄的手,朝床内缩了缩。
“把手给我。”他站到我身前道。
我闻言,把手藏到被下,摇摇头。
他也不再说第二遍,手一伸,我的右手又落到他的掌中。
我闭上眼,咬紧牙,把满腔的尖叫压在嗓子眼,不能叫,会吵醒刘师兄的。
谁知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倒是折断的食指感觉一阵清凉,原本火烧似的疼痛一下子减弱了大半。
偷眼望去,苏荃正小心翼翼地替我上药。抹好了药膏,居然还轻轻吹气。
大约是发觉我在偷看,他低低道:“我也是一时情急,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你的手指没断,最多肿上几天,就会没事的。”
上完药,他抱起我就躺到刘师兄的身边,“别说话,让我睡一会儿!”
就这样,把我当作特大号抱枕,他居然就睡着了。
这就是苏荃吗?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苏荃吗?是那个耍着阴谋诡计,险些逼死刘师兄的苏荃吗?
我躺在他的暖暖的怀里,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然后觉得,也许他并不是那么坏,然后,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苏荃一脚踢到床下,不醒也醒了。幸亏地毯厚,用完了抱枕就抛弃,过河拆桥的家伙。
他扔过来一套衣衫要我穿上。我又要穿衣,又要努力避开伤了的右手食指,笨手笨脚,与上衣就奋战了老半天。
他皱着眉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夺过衣服,一件一件替我穿上。
我有时真搞不懂苏荃这个人,他好象是很恨我,有时又对我做情人间才会做的亲密事,当然不是指上床,我是说他给我上药,又替我穿衣。神龙岛上弟子众多,这些事情,找个下人做不就行了?
按理说他是喜欢刘师兄的,那我就是他的情敌,没道理象他这样六亲不认的狠角色,会对个情敌心慈手软啊?
我实在是不明白。
苏荃自然不会好心的替我解释明白,他扣上最后一个纽子后,把我拖到桌边坐下,又替我把凌乱的头发细心梳理成辫。也许,我该认为他是个绝对室女座,天生的洁僻作祟,才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等我周身看上去一切妥当了,他才道:“我昨天已在你身上种下百转千回情丝蛊,你若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回北京城,去把八本四十二章经统统取回来,交给我。”
“什么百转千回情丝蛊?不是豹胎易筋丸吗?”我惊愕道。
“豹胎易筋丸对练武之人既是毒药,也是补药,我给你刘师兄吃了,你不会武功,吃了也是浪费。”他坐在桌边,喝着茶,慢悠悠道。
我望了床上还在熟睡的刘师兄。苏荃似明白我的意思,又道:“你死了那条心,我不会让他跟你去的,他那一身伤没个十天半个月休想复原,不过那个赌……就算了,只要你拿来四十二章经,我到时自会让你们见面。”
“说话算话!我会尽快拿四十二章经回来,到时你可不要食言!”我想了想,“我还有另外一个朋友,也在岛上,你也要保证他的安全无恙。”
苏荃冷笑道:“你倒朋友多,放心,只要把经书取来,万事好商量。”
不等刘师兄醒来,苏荃便赶着我走。
我带着胖头陀,陆高轩两人又回到了当初遇袭的沙滩。苏荃又遣人送来了双儿。见到他,我才心感宽慰,至少身边还有个喜欢的人。
海船扬帆,渐渐离开岸边,远处马蹄声声,沐小公爷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他扬手大喊:“小宝,小宝!”
我冲到船尾,扬手回话:“剑声哥哥,保重,我一定会回来救你和刘师兄的!”
船速渐快,沐小公爷的身影很快就模模糊糊看不清了。
我回身抱住双儿,心里是无比的郁闷,我要救他们,我一定要救他们,哪怕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救他们!
双儿轻拍着我的后背,给了我默默的安慰。
不一日,海船到达秦皇岛,弃船登岸,到了北京。
我命陆高轩去租了一所住宅,是在宣武门头发胡同,甚是清静,一行人搬了进去。
安顿已毕,我带着双儿出来,到甜水井胡同天地会的落脚处去一看,见住客已换了个茶叶商,打著会中切口问了几句,那人瞠目不知,显是会中已搬了地址。
再踱去天桥,心想八臂猿猴徐天川就算也给逼著入了神龙教,不在天桥,会中其余兄弟高彦超、樊老本等或许可以撞上。哪知在天桥来回踱了几转,竟见不到一个。
当下来到西直门上次来京住过的客店,取出三两银子,抛在柜上,说要一间上房。掌柜见我出手阔绰,招呼得十分恭敬。
我又取出五钱银子,塞进店小二手里,仍要上次住的那间天字第三号上房,碰巧这房并无住客,店小二算是白赚了五钱银子。
我和双儿进屋听得四下无声,就让双儿仍用匕首,撬开上回填补的洞,老皇帝给我的那部经书好端端的便在洞里。我打开油布,检视无误,才让双儿用剪子细心将封皮拆开。那封皮里头果然夹着不少碎羊皮。我将羊皮用油布包好,还让双儿重新缝好封皮。又将油布包塞回洞里,照旧填补好。
这样我就可以把这本经书拿去给苏荃了。其他几本我也给他来个依葫芦画瓢。你不是要经书吗?我就给你经书,至于宝藏,你就休想了。
我让双儿把经书带回胖陆一行人的住处,自各还得先回趟皇宫,一来是向小皇帝复命,二来,许久不见海公公,恐他担心我,得去报个平安。
走到宫外,守门侍卫见一个我穿著平民服色,直向宫门走来,喝道:“小家伙,干什么的?”
我笑道:“你不认识我么?我是宫里桂公公。”
那侍卫向我仔细一看,认了出来,果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桂公公,忙满脸堆笑,说道:“桂公公,你穿了这身衣服,嘻嘻。”
我依旧笑道:“皇上差我去办一件紧事,赶著回话,来不及换衣服了。”
那侍卫道:“是,是。桂公公红光满面,这趟差事定然顺手得很,皇上定有大大赏赐。”
我也不与他多话,一路急走,回到海公公的小院里,推门进去,屋里静悄悄的。
大白天的,公公一定忙差事去了,我正安慰着自己,熟悉的桂花味猛然袭近。我已落入他的怀抱。
“小桂子,你可回来了!”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味道。
是的,我回来,我又回到您的身边了。我怔怔地落下眼泪,哽咽地喊着:“公公,小桂子回来了,回来了!”
勾着他的脖颈,将身子整个埋进他的怀抱,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离开,什么委屈,什么责任,我统统不要,我只要躲在公公的怀里,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那温柔的人儿抱着我,哄着我,还当我是那个刚离开扬州到宫里头的乖孩子,一声一声地喊着我,小桂子啊小桂子。
公公,我是真的,真的,对不起你啊!!
4…1我要出家
是的,我回来,我又回到您的身边了。我怔怔地落下眼泪,哽咽地喊着:“公公,小宝儿回来了,回来了!”勾着他的脖颈,将身子整个埋进他的怀抱,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离开,什么委屈,什么责任,我统统不要,我只要躲在公公的怀里,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那温柔的人儿抱着我,哄着我,还当我是那个刚离开扬州到宫里头的乖孩子,一声一声地喊着我,小宝儿啊小宝儿。公公,我是真的,真的,对不起你啊!!
海公公抱着我,低低地咳嗽起来,强忍着,闷闷的几声,搅得我的心都快碎了。
“公公,你的病……”我抬头望他,映入眼帘的是苍白消瘦的面容。
他依旧温柔地笑笑:“公公好得很,见到小桂子就什么病……”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一定是假太后那一掌,害得公公受了那么重的内伤。
要是我有内功,我就可以帮公公了。可我根本一点内力都没有。当初师傅教我武功的时候,我怎么就一心贪玩呢!
虽说是在埋怨自己,但我也知道,就算我从娘胎里就开始练,也不过就是十几年的内力,对公公的内伤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对了,少林不是应该有易筋经吗?只要我想办法弄到手,哪怕自己来不及学会,偷出来给公公练,一定能让公公治好内伤的。
我握住公公的手,正色道:“公公你且忍忍,小桂子一定会治好你的内伤。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后宫,去江南也好,去关外也好,小桂子一辈子陪着公公。”
公公咳着,眼神里流露出又是悲伤又是喜悦的神情。
我知道他一时是不会信我,但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光明正大地混进少林寺,去偷那部易筋经。
我又和公公说了些离别后的种种,当然跳过神龙岛了那一段。
公公听到我见着了老皇帝,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眼神却越发凄苦起来。我自然不敢告诉他我已经和老皇帝相认的事情,只说他不愿理会世事,留在五台山清修。
原想多和海公公说说话,哪知回来路上被眼尖的小太监瞅见,有好事请功的早早报与小皇帝。
小皇帝知道我回宫了,见我迟迟不去见他,急了,派了侍卫总管多隆来请我。
我只好去向小皇帝回话。
恋恋不舍告别了海公公,我才赶紧去往尚书房。
小皇帝听得我求见,喜道:“快进来,快进来。”
我快步走进,只见小皇帝站在内书房门口,喜孜孜的道:“他妈的,小桂子,快给我滚进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他妈的”三字,他只在我面前才说,已憋得甚久。
我一路上已经全到想好了说辞,半跪着打个千,说道:“恭喜皇上,天大之喜!”
小皇帝一听,便知父王果然尚在人间,心头一阵激□,身子晃几下,伸手扶住门框,说道:“进来慢慢的说。”胸口一酸,险此掉下泪来。
我走进内书房,回身将房门关上,上了门闩,在四周书架后巡视了一趟,不见另有侍候皇帝的太监,才低声说道:“皇上,我在五台山上见到了老皇爷。”
小皇帝紧紧抓住他手,拖我到长椅上坐下,颤声道:“父皇……果然在五台山出了家?他……他说什么?”
我于是将在清凉寺中如何会见老皇爷,如何西藏的喇嘛意图加害,自己如何奋勇救护,拚命保驾,如何幸得少林十八罗汉援手等情一一说了。这件事本已十分惊险,加上我故意添油加醋,就更显得我不顾危险,忠心不二了。而老皇帝认出我就是当年董鄂妃之子一事,我是绝口不提,连那本四十二章经也吞没了,反正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
一番话只听得小皇帝手中捏了捏汗,连说:“好险,好险!”又道:“咱们即刻派一千名护卫上山,加意卫护。”
我摇头道:“老皇爷多半不愿意。” 顺便了编造了好些老皇帝勉励小皇帝的话。想那顺治一心只想着董鄂妃母子,对康熙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反倒是半点牵挂也没有,想想不免也为小皇帝叹息。
小皇帝听了我编造的说辞,只当是真的以为父亲叫自己不用去五台山相会,又赞自己:“他是好皇帝,先想到朝廷大事,可不像我……”这几句话,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说道:“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去!”
待哭了一会,他定了定神,又向我细细询问顺治身子是否安康,现下相貌如何,在清凉寺中是否清苦之极。我一一据实禀告。听得他又是一阵伤心,大哭起来。
看他哭得伤心,也是对父亲的慕念之心。而我想到咳嗽不断却还强作欢颜的海公公,想到在神龙岛上生死未卜的刘师兄,我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干脆跟着大哭起来。
小皇帝哭了一会儿,却见我哭得比他还厉害,泪眼朦胧,瞧着心疼得很,自己就收泪,搂着我问道:“我想念父皇,而哭泣,你却比我哭得还伤心,那为什么?”
我半躺在他怀里,抹着眼泪道:“我见你哭得伤心,又想起老皇爷的温和和慈爱,对我连声称赞,说我不顾性命的保驾,很喜欢我,心中更加难过了。”也许是真的小桂子魂魄有灵,让我说这些瞎话时倒是真情流露,一面说,一面还哽咽不止,又道:“若不是我知道你挂念,赶著回来向你禀报,真想留在五台山上服侍老皇爷,也免得担心他给坏人欺侮。”
小皇帝心里感动,紧紧抱住我道:“小桂子,你真好!”
他又拿桌上锦帕替我抹泪,说道:“我也真担心父皇没人服待。你说那个行颠行尚莽莽撞撞,甚是粗笨,父皇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好教人放心不下。小桂子,难得父皇这样喜欢你……”
我听到这里,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里暗暗叫道:“来了,来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只听小皇帝续道:“……本来嘛,我身边也少不了你。不过做儿子的孝顺父亲,手边有什么东西,总是挑最好的孝敬爹爹。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年纪虽小,却十分能干,对我父子忠尽耿耿……”
我心中大叫:“就这样说!你派我去五台山陪老和尚,不过别忘了先让我去少林寺先学功夫啊!”
果然听得小皇帝说道:“这样罢,你上五台山去,出家做了和尚,就在清凉寺中服侍我父皇……”
为保险起见,我不等他说完,忙打预防针道:“服侍老皇爷是好得很,要我做和尚,这也没问题,可惜我武功低微,怕……怕有负皇上所托!”
小皇帝微微一笑,说道:“你且放心,我还是不舍得你去送死的,以后我还等着你还俗,来宫里陪我。”说着轻啄我的樱唇,一脸笑眯眯。
我装作媚眼一抛说道:“你差我去办什么事,原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别说去做和尚,就是乌龟王八蛋,那也做了。皇上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服侍老皇爷,让他老人家身子康强,长命百岁……还有……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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