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入口处检查车辆时发生恶性枪案,两名警察殉职,立即出击追捕!
向我讲述这段案情的警官,身经百战,突然罕见地动情以至有些失控,使我在那一瞬间手足无措:
“到现场,正看到从车上往下抬,穿着警服中枪的,遗体从车上抬下来,特别惨,看着那身警服,当时我们都哭了。”
看着战友从自己身边满身是血地被抬下去,有的人会胆怯,但更多的人会激发出一种复仇的暴怒,那是一种属于男人的天然血性,或者说,这不是什么觉悟,而干脆就是本能。
我想,当时赵宁他们,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追击下去的吧。
追击过程无需详述,无非是我们在电视里都见过的追车和枪战,有赵宁这样的神枪手出动,结果可想而知。两个案犯的家庭是有背景的,枪击警察与其说是畏罪夺路,更多的倒可以归结为骄横成性。不过,这次,他们的背景帮不上忙了,事后的调查公认,全部过程警察都是依据法律进行,开的每一枪皆属于必要,这一点,连案犯的家长也不得不承认。
值得一提的是事后,警方认为,如果查车的时候警察的经验丰富一些,也许就可以避免这场惨案。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当时两名查车的警察已经发现案犯有问题(似乎是携带毒品),因此立即试图制服对方。两个警察中较有经验的一个按住了对手,而另一个年轻的警察与目标发生了搏斗,争斗中,年轻警察伸手揪住了对方衬衣的脖领子,这时那个有经验的警察惊呼:“小×,注意,他有枪!”
枪响了。
事后分析,那个年轻的警察仓促中忽略了抓捕的基本原则:要首先控制对方的双手。于是,领子被揪住的案犯就抽出了枪,顶在警察的身上开了火。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外一篇:注意,他有枪!(2)
所以尹不急于接茬,而是先要弄清对手身上有没有凶器的做法,非常明智。
其实,对于凶器的控制,并不都是上面提到那样的悲剧,也有喜剧。
老宋,干了二十多年以后被从刑警队长的位置换到了一个新的岗位。给老宋调换岗位,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这位老警察,这新的岗位要安全得多,也轻松得多。不过,尊重老宋的脾气,还是不离开一线,只是手下就都变成了公认的菜鸟,反正也不指着他们破案抓人,不给老宋菜鸟给什么?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和案犯打交道,菜鸟也是鸟,对不对?
某天半夜,老宋带着一帮菜鸟一块儿开车沿马路溜达侃大山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穿着皮夹克、留着卷毛头的小子迎面而来,此人看见他们的车撒丫子就跑,老宋一看,这人身上肯定有案子,追!
没追几步,那小子站住了,把手伸到胸前挠痒痒。
某菜鸟蹦下车来,上去一推:你跑什么跑?证件!
那人后退一步没理他,依旧在那儿挠痒痒,面上表情奇怪之极。
说你呢,证件!某菜鸟还要上去推,心中也有点儿奇怪,这人至于这么痒痒么?看见警察都不停?
这时候老宋也下来了,一脚踢翻,反手就给铐上了,嘴里骂道:你小子怎么回事?要练徒手夺刀怎么着?
某菜鸟这才看明白,那人哪里是在挠痒痒啊,皮夹克里面藏的是一把带血的长新疆刀,只是护手正好被毛衣钩住了,他拔不出来而已。
原来,这是个刚杀人的逃犯,还没从现场走出来十分钟呢,迎面就碰上了巡逻车,惊慌的案犯先逃,看逃不掉就想拼一个够本,而刀又被卡住了,结果,被当场活捉。从作案到被抓,前后不到三十分钟。
某菜鸟从此被视若福将,您说,这算不算是喜剧呢?
好,咱们现在回到老尹的案子。
还好,说“叔叔,我杀人了”的这个小子,身上倒没有携带凶器,于是老尹将他带出来接受审问。
这两个小子,居然真的是杀了人。
老尹的日记中这样记录此案:
张林,男,19(实际为18),吉林省××市。
杨钢城,男,20,同上。
1989年10月15日将吴××(男,15,五中学生)杀害后掩埋,向家属索要赎金8万元,后害怕外逃。
这是当时吉林××市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发生的第一起恶性绑架案。张、杨二人看到吴家消费水平较高,摆设、服饰高级,认为他家必是有钱,于是将其子吴××绑架,进行勒索。被害人家当即报案,虽然当地公安干警作了极大的努力,仍然未能避免人质的死亡,影响十分恶劣,因此公安部将其列入特大案件,不料案犯迅即被老尹抓获,案件告破。根据有关规定,为老尹记二等功一次。
不过,老尹的审问结果,可说为当地警方保住了清白。
当地警方最大的烦恼就是被指斥由于他们的介入,反而造成了人质的死亡。而根据张林的交代,实际上两个案犯在绑架成功后,立即将人质活活勒死并掩埋,时间还在勒索赎金之前!
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十分简单,张、杨二人都是自顾不暇的半大孩子,对于如何监禁人质又不让他逃脱毫无把握,为了省事,干脆先将其杀害。
所以,报警的时候,人质其实已经死亡,警方没有责任。
但是,当老尹向当地警方通报案情的时候,对方听到作案的居然是两个半大孩子,都大吃一惊,表示难以相信。
原来,由于这起绑架案为该市仅见的恶性案件,当地警方十分重视,调集专家与案犯进行反复交手,无奈付赎金的地点一变再变,警方几次行动都归于失败。于是,当地警方分析,作案者应该属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犯罪团伙!
从实际情况看,这两个小子既不懂警察的工作流程,也毫无对抗警方的经验,如何这般天衣无缝?
事实上,这俩小子用了一个非常原始的手段,但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做法堪称有效,把一帮包括专家之类的高人都给糊弄了。
原来,他们俩对于警方会不会介入,介入到何种程度,是否还会先给赎金,一点儿都没把握。他们就是简单地采用了一个实用的办法。
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个与警方和吴家人对峙,诈取赎金;另一个,就往公安局门口一蹲,只要看到有大量警察出动,马上通知同伙取消行动。每次准备交易,每次都有警察出现,几次以后,两人毛了,于是弃家出走,想通过北京继续向南流窜,结果一露面就被老尹抓了。
就他们这个简单的招数,警察愣是上当,所以很难相信这案子是两个半大孩子干的。
对于这起案件,我是先看了资料,而后找老尹核对的。那一天,我们在一家茶社喝茶,让小姐上了一壶观音王。
老尹还是不变的样子,有问必答,将我对案子的疑问一一澄清。
然而,我的感觉,老尹似乎有些异样,这个二等功,他并不是特别在意。
我问他,老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尹沉默片刻,道,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案件审理清楚,我们送两个小子的车走,那个走在前面的,也就是晃铁栅栏要交代的那个,忽然冲我说:“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
观音王已冷,我们俩却良久无言,良久。末了,老尹说:他杀人的时候刚好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几天。我真希望他没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叔叔,再见……
铐你没商量(1)
写之前先说件让人快意的事情,前两天写了位命特别硬的老八路,写完才知道,这个几年以前就被医生判了死刑的老爷子,今天还活得好好的呢。前两天老尹还特意带了礼物去看望过,老爷子说上回去看,大夫又跟我说还剩仨月,到今儿个顶了俩多月了……
老爷子命硬,祝老爷子继续顶下去。
回过头来说正题,铐人是警察的基本技术,可有特殊的情况,你还真不好掌握,比如有位老牌警官就有这样的经验。为了不给人家惹麻烦,就把这位称作老K吧。
老K是个不错的警察,不过我对他的了解限于介绍侦破经验的材料。公安局内部有定期介绍经验的材料,写得都绘声绘色的,老K文笔不错,当然也可能是有谁代笔。我记得他是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在材料里面,他写了个有趣的案例,是关于怎么铐人的。
您说,这老警察老警察的,抓贼动辄三位数,铐个人还值得介绍经验么?
当然了,因为老K碰上的情况颇为特殊。
冬天,在公交车里怎么抓一个穿军大衣的扒窃犯——老K是亲眼看着他扒了一个包。可是您想过没有,咱人民解放军的军大衣袖子长,把手腕子都笼着,你怎么能一下铐上他呢?而且,警察的思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老K在文中写道:“我当时穿着便衣,威慑力不足。”
便衣也是警察么,有什么不一样?这句话怎么理解呢,当时我还问过别的警察,人家说是这样的,一般你要穿着警服铐谁,那说铐谁就铐谁,老实着呢。但是便衣就不一样,便衣的危险性要大得多,对方反抗得特别厉害。应该说,见到警察,贼总是怕的,但表现形式不同,面对穿制服的,他哆嗦,你让往东就往东,你让往西就往西。面对穿便衣的呢?他惊恐,第一个反应就是挣开了跑。这在心理学上是怎么回事儿,原理恐怕还挺复杂。
老尹就有这个体会,我写他送盲流去医院的时候讲过一句话,说老尹在医院门口抓号贩子,那号贩子打到光膀子,战斗力特强。
这是个真实的案子,算是老尹大意失荆州。当时是全市打击号贩子,冬天。老尹他们属于临时抽调的警力。别说,老尹的眼力走哪儿都威风八面,在同仁医院门口,几分钟就判明一个号贩子,上去就给铐了。
以老尹的经验呢,铐了带走就完了,从来如此。他忘了自己这时候穿的是便衣,在号贩子眼里可没有穿警服的那么可怕,一铐,立刻就开始满地打滚,嗷嗷叫着边打边跑,抓住脖领子,一甩,大衣不要了;跑两步又被抓住袖子,一扯,棉袄也不要了;再抓,哧,衬衣撕了,光膀子了……就那也不干啊,雪地里打着滚跟老尹干,别看对杀人犯一个能抓他四个,都铐上了老尹还真没见过这么顽强的——
“那铐子就是个铁圈,疼是疼,可他要不怕疼,他还真不把铐子放在眼里。”
下来一头热汗的老尹感觉就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打雁的让雁鹐了眼,而且直说以后我能不干便衣,就不干便衣,太危险。
老K这次的局面就是一样麻烦,他看见了,想抓,可是他也有经验,觉得事情难做。
第一,你得铐得上他,那么长那么厚的军大衣袖子你怎么铐?
第二,铐上不能让他跑了,你没穿警服,他可能拼命。被《金盾》称作“反扒战神”的老王,手上一个大疤,作了三次手术还没好利落,就是让一个老贼咬的。
铐你没商量(2)
第三,铐上你还得立刻把事主扣下。这年头人怕事,不扣下事主他可能为了避免生事就溜了。可是老K只有一个人,他没助手,他是上班路上,哪儿来的助手呢?
也就是老K了,他这个案子的处理,既然上了资料,就应该算是经典了——
他冲着那贼“咣”就撞过去了。
干吗去撞那小子呢?撞趴下他。
那还不如照脑袋一家伙管事儿呢。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对嫌疑人也不能这么干(背后如何?反正打我认识这几位手里出去的,他要说自己受过警察虐待什么的,医院肯定诊断不出来)。
那干吗去撞呢?
是啊,那扒手也一愣,转回头来很凶地看了老K一眼,马上就收回去了。
因为老K这时候的形象一点儿不像好人,横眉瞪眼,一米八多的大个儿,整个一北京人常说的“杠×”,撞完人还跟人没完没了,没事儿找事儿的主儿。
果然是没事儿找事儿,老K撞了人家,还冲那扒手骂一嗓子:“你丫站不稳啊?”指指上方地铁扶手的吊环,“扶着点儿啊你!”
扒手能扶着么?他两只手互相掩护着都有任务呢。
不过现在不是已经扒完了么,那小子看看老K的模样,不愿意找不自在,悻悻地向上伸手拉住扶手的吊环——这往上一伸手,腕子就露出来了……
老K眼疾手快,一抬手,咔嚓,就把这小子铐上了。不等他反应过来,反手顺势一拉,咔嚓,另一个环铐到扶手的立柱上了。
周围人大哗,扒手也大惊,嗷嗷叫,又蹦又跳。老K连理都不理他们——废话,把你都铐柱子上了,你小子要随身带着电锯我佩服你,不然我不摘你就挂那儿吧。拼命?挂在柱子上,我倒看你怎么个拼法——
回手一把将事主拉住,亮证件:“同志,我是警察,你丢什么东西没有?”
后边的事儿,就不用说了。
那天看这材料的时候,我在老尹副座上,他开车,看着我就问:“老尹啊,那人铐上,真挣不开,卸不下来?”
“是啊。”老尹说着,怕说服力不足,抬手拉开杂物箱,里边就有一副铐子呢。拿出铐子来,老尹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拿铐子往自己开车的手腕上一搭给我演示。他干这个很利落,而且丝毫不影响开车。老尹曾给我在京顺路上表演过自己的驾车技巧,在车流里面高速倒车五百米不影响交通,那是真正的实地演示,周围是毫不知情的各种车辆,看得路边擦车的几位大妈拿手指着目瞪口呆。这番表演让我对中国警察技术水平的评价大为改观,看来各种大赛里中国军警夺这个冠军那个冠军是有基础的。而且看他那个信手拈来的架势,电影里头的追车镜头就显得太做作了。老尹说这是工作所需的基本水平,不过也不是每个警察都能做到的,你得用心。
看来,实在没活儿干,这些退休的老警察去演警匪片拍个飞车镜头什么的,也足够出彩了。
老尹比划着给我看: “老萨你看啊,这铐子上带齿儿的,一铐上,你越挣扎,越往肉里陷,根本卸不下来。”
哦,这样的,我还头一次知道呢。
谢过老尹,我接着看材料,顺口问:老尹,那您说这人拼命挣扎的话,地铁车厢的立柱会不会给拽断呢?老尹,这事儿你有经验么?你说呢?老尹,你……
等会儿跟你说,没看我正忙着找钥匙吗……抓人习惯了,刚才一顺手,把我自己铐方向盘上了……
活捉盲眼独行大盗(1)
金庸先生的小说中,常常出现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人物。
在《笑傲江湖》一书比武孤山梅庄一节中,他写过一段相当精彩的文字来形容令狐冲与“一字电剑”丁坚之战:
“丁坚道:‘有僭了!’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他在梅庄归隐十余年,当年的功夫竟丝毫没有搁下。这‘一字电剑’每招之出,皆如闪电横空,令人一见之下,惊心动魄,先自生了怯意。”“此刻他将剑法施展出来,霎时之间,满室都是电光,耀人眼目。”
寥寥数笔就将一代黑道大豪的威风勾勒得淋漓尽致。不过,尽管丁坚曾经“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在独孤九剑这种武术中的核武器面前毕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所以,他只能算一个刻画得不错的配角而已。
可是,在描述丁坚的话里,只用了一小段文字,金庸先生就刻画了一个足以让人琢磨一辈子的艺术形象。
金庸先生解释丁坚到梅庄为仆役十年的原因时说:“当年丁坚乃是败在一个盲眼独行大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