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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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喷泉-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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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当摩根穿过黑沉沉的夜空风驰电掣般地下降的时候,柯拉却沉默着。摩根沉浸在一种完全宁静的感觉之中,他让“蜘蛛”进入自动驾驶的状态,而本人则着意欣赏夜空的景色。从宇宙飞船上是非常难得看到如此广阔无际的全景的,而人们中间也很少有谁能在这种无可比拟的条件下观赏群星。极光已经完全熄灭,探照灯也被人们关掉了,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同星座的光亮争辉了。

是的,再也没有什么了———除了人类创造的星星。几乎就在头顶的上空,闪亮着“阿绍卡”空间站的信号灯,它永远在离空间轨道塔系统不过几百公里的印度斯坦上空翱翔着。略为靠近东方的是“孔夫子”,再下面一点是“卡米哈米哈”,而照耀在西方高空中的则是“金捷”和“依姆霍捷泼”。这些只不过是分布在赤道上空的——些最明亮的界标;宇宙中还存在着好几十个其他的、比天狼星亮得多的人造星星,它们好像是地球的一条宇宙项链。要是往日的天文学家看到了这条天上的项链,他该会多么地惊奇;而当他观察了一个小时左右以后,弄清楚了这些明星是完全不动的,——既不升起,也不落下——而人类熟悉的那些星星却在自己的永恒道路上继续运行着的时候,他又该怎样地感到大惑不解呢?!

注视着挂在天上的钻石项链,摩根在想象中却看到了某种更加壮丽的东西。用不着花费多大的想象力,这些人工创造的星星便变成了一座宏伟大桥上的路灯……幻想变得愈来愈近乎离奇了。当斯堪的那维亚神话中的英雄们从我们这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时,他们在瓦尔加拉宫①里所经过的那座桥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再也想不起来了,然而这又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幻想!无疑,在人类出现之前,宇宙中早就有过其他形式的生物!也许,他们也曾枉费心机地尝试过架起大桥通往自己那个世界的天堂?摩根想起了宏伟壮丽的土星光环,也想起了海王星和天王星的透明拱环……尽管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些行星上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生命的痕迹,但却仍然萌生了一种使他感到好笑的想法——他们的那些光环或拱环,都只不过是一些古代大桥的陈迹而已。

【①斯堪的那维亚神话中一座供阵亡战士游息的绿荫环绕的豪华殿。】

他很想睡觉,可是想象力却牢牢抓住了这种念头,就像是一条狗找?什么也不肯把它放掉。其实,这种想法并不荒诞——甚至也不是出之于他的独创。有一些同步空间站的规模已经达到方圆几十公里,许多空间站则由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空间轨道的各种缆索所联结起来,把所有这些空间站都连接起来,用这种方法构成围绕地球的一个环,这项工程在技术上要比建造空间轨道塔简单得多,而为此需用的材料也要少得多。

不过,这不是圆环而是轮子。这座空间轨道塔一一只不过是第一根辐条而已。其他的空间轨道塔(四座?六座?十二座?)随后将沿着赤道间隔一定的距离陆续兴建起来。当以后把所有这些空间轨道塔在空间轨道上相互联结起来的时候,就不再存在使单座空间轨道塔的建筑师们十分头痛的稳定性问题了。非洲,南美,吉柏岛,印度尼西亚等所有这些地区,假如需要的话。都可以提供建造地球终点站的适当地点,因为总有一天,空间轨道塔会由于材料得到了改进而对最强烈的飓风也无所畏惧的;那时,也就没有必要非把终点站设置在高山上不可了。假如建设工程过一百年再开始的话,那就也许根本用不着把僧侣们从斯里康达山赶走了……

正当摩根沉湎于幻想之中的时候,一钩在黎明的曙光中呈绯红色的晓月,已不知不觉地在东方升了起来。摩根集中了视力,一心要观赏那在旧时代里谁也没有见过的奇妙无比的景色——蛾眉月怀抱中的星星①。虽然月光明亮得足以看清这个夜间之乡的许多详细情形,可是,人类第二故乡的那些城市今天却一个也没能看到。

【①按照作者的想象,到了22世纪,月亮已被人类所开发而成为“第二故乡”。入夜,各大城市灯火通明,便构成了“娥眉月怀抱中的星星”之奇景。】

只剩下了二百公里——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因为“蜘蛛”装备有自动的着陆程序,它用不着打扰摩根的酣梦就可以完成降落……

可是,摩根还是从沉睡中醒了过来:起初让他辞别梦乡的是疼痛,紧接着则是——柯拉。

“您不要动,”它沉着地说道:“我已经通过无线电叫了‘急救’车。现在它已经在开往着陆点的途中。”

真叫人好笑。但是,摩根心里知道,不应该取笑它。它只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责任。他并没有恐慌的感觉;尽管胸中痛得非常厉害,可它并没有使他丧失思考的能力。他尝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克制疼痛上,这种办法使疼痛感有了显著的减轻。

沃仑请摩根通话,可是传来的声音显得很遥远,而且连话意也一无所辨。摩根感觉到朋友的声音有些惊慌,因此非常想安慰他,然而,他已经没有力量去思考这个问题或者任何其他的问题。现在他已经听不见对方的话音了:微弱而连续不断的轰鸣湮没了所有其余的声音。尽管摩根明知这种轰鸣声只存在于他的大脑或者耳朵里,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站到了巨大的瀑布旁边……

轰鸣声变得低沉了,微弱了,更悦耳些了。终于,摩根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在宇宙的极度沉寂中,重又听到了他在第一次访问雅克卡迦拉时清楚地记得的、喷泉落回水池的声音,这是多么令人愉快啊!

重力正在把摩根拉回老家。正是这同一只自古以来一直伸着而却看不见的手,决定了“天堂的喷泉”的轨迹。然而,他已经创造出了某种东西,只要人们还没有丧失智慧和保存它的愿望,重力就再也不能任意摆布它了。

星星开始暗淡了——暗得比它们寻常的速度快多了。多么奇怪!——虽然白天几乎已经来临,可周围却依然沉浸在黑暗之中。喷泉正在落向地球,而它们的声音却愈来愈弱……愈来愈弱……愈来愈弱……

随后,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可是,范涅华·摩根并没有听到它。

在呼声中夹杂着短促的刺耳信号,柯拉迎着正在发红的朝霞喊叫起来:

请您援救!

这是柯拉的报警信号!

凡是听到我的人,

请赶紧到这里来!

请您援救!

当太阳已经升起、它的初露的光芒温暖地洒上原来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山顶时,柯拉一直在继续喊叫着。在下面的远处,斯里康达山的影子突然倒映在云层之上,尽管人类已经在它身上动过了各种各样的手术,它那近乎理想状态的锥体却依然是完美无暇的。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朝圣者了,否则,他们满可以尽情地饱览这个浮现在苏醒中的大地前额上的永恒象征。但是,再过上几个世纪之后,当几百万人安全而舒适地旅行在通往星际的路上时,他们是一定会看到它的。

尾声:卡里达沙的凯旋

在地球上最后一个短暂夏季的末后几天里,也就是在赤道进入冰封期之前,星际飞行器故乡的一位使者来到了雅克卡迦拉山。

这位使者具有主宰物质变化的能力,他在不久以前才化成了人类的模样。要是对个别微不足道的细节不予深究的话,那么,他同人类的相似可以说是达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不过,伴随着天外客的十个地球上的孩子,却老是一看他就不停地吃吃发笑。

“你们笑什么?”他用一种几乎不带重音的语调问道。可是,孩子们却拿定了主意,不愿意向这位视力完全处于光谱中红外区域内的天外客解释清楚:人类的皮肤绝非是由绿色、红色、蓝色斑点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杂凑而成的。甚至当天外客威胁着要立即变成恐龙、把孩子们全都一口吞掉的时候,孩子们也还是拒绝满足他的好奇心。孩子们甚至向他——越过了几十光年的距离才来到这里、并且对地球上三千年间的知识博学无遗的生物!——指出,假如他要变成一条巨大的恐龙,他那总共只有一百来公斤的物质,恐怕是未必够用的。

天外客没有同孩子们抬杠——他的耐性是很好的,而且,地球上这些孩子的生理和心理状态,对他来说都是趣味无穷的研究对象。其实,所有各种生物——当然是指那些有子女的生物——的孩子们都是如此的。天外客在研究了九种这样的生物形态之后,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出什么意昧着发育成长、达到成熟、死亡……。不过只是“几乎”,而并不是彻底。

展现在十名人类和一名非人类面前的是一片空旷的土地;它那一度曾是郁郁葱葱的田野和森林,已被南北两极的寒风所毁灭。风姿优雅的椰子树很久以前就消失了,就连取代了它们的、粗壮的松树,也变成了骨架似的树干,而树根则被封冻在永久冻结的土壤之中。地面上的生机已经消失;只是在地球的内热尚能阻止形成冰冻的海洋深处,还有为数不多丧失了视力、并且早就饿坏了的生物在爬着、游着、相互吞食着。

然而,对于出生地是一颗环绕暗红色矮星作周期性旋转的行星上的生物而言,从晴朗的天空中倾泻下来的阳光却是明亮得无法忍受的。尽管严重的“疾病”在一千年前已使太阳的心脏受到伤害,从而夺走了它的全部温暖,可是,它那猛烈的冷射线却仍在照耀着这片自然力进行长期搏斗的“战场”,使得不断地推进的冰层发出眩目的闪光。

孩子们满怀着兴奋的心情,在生活的节日里显得洋洋得意,而零下温度则对他们产生了刺激作用。他们在雪堆中赤身露体地跳起舞来,用光脚板扬起了亮闪闪的雪尘。孩子们的淘气行为迫使他们所装备的电子保护系统不时地发出警告:“不要弄坏温度传感器!”要知道,孩子们毕竟还太年幼,万一他们被冻坏了,没有成年人的帮助是无法恢复肢体的功能的……

男孩里面最年长的一个作了一次出色的表演:他宣称自己是火的原素(天外客记下了这个术语准备以后加以研究,但是,研究的结果却把他引进了死胡同)之后,便向严寒发动了进攻。在小小的吹牛大王所站的原处,霎时之间所能看到的只有一股蒸汽和古代管火似的火焰在滚动;其他的孩子们并不买他的帐,故意装出一副对这种并非太了不起的表演不理不睬的样子。

但是,对于天外客来说,这种表演却使他联想到了一种极其有趣的反常现象。为什么这些人们总是往靠近太阳的行星上退却,而不像自己在火星上的弟兄们那样,用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力量来同寒冷作斗争呢?对于这个问题,他还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他不由得想起了亚里士多德的奥秘难解的声明;遗憾的是亚里士多德不在这里,否则,同它打起交道来就会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了。

“任何抉择都有一定的时间性。”世界的大脑(即亚里士多德,它储存着大量的信息。)解释道:“有的时候需要同自然界作斗争,有的时候则需要听从自然界的支配。真正的智慧在于作出正确的选择。当冬季有朝一日结束的时候,人类将返回重新恢复生机的地球上来。”

正是因为这样,在最近几个世纪的过程中,地球上的全体居民通过赤道上的这些空间轨道塔迁升到了空中,然后向着靠近太阳的方向飞去:飞向金星上年轻的海洋相水星温带地区的肥沃平原。过上五百年,当太阳病愈之后,流亡者们将返回家乡。水星上除了两极地区之外又将成为无人居住区,而金星则仍将作为人类经常的栖身之处保留下来。“太阳在逐渐熄灭”这一严酷的事实,为促使人类征服地球以外原来毫无生机的世界提供了动因,而科学技术的发展则提供了这种可能性。

当然,所有这些东西对人类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但同客人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的主要兴趣在于人类文明和人类社会中更加微妙含蓄的领域。每一种有理性的生物形态都是唯一无二的;他们也都具备各自固有的优点和缺点。在太阳系中,天外客获得了使他丧失信心的“负信息”概念。按照地球上的术语,“负信息”指的是:幽默,幻想,虚构。

当接触到这种奇特的现象之后,天外客不止一次地自言自语道:“我们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人类的。”开始的时候,他曾经难受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至于害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变成另外一种形象,从而造成种种不愉快的后果。但是,从那时以后,他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他始终清楚地记得自己所感到的满足——当他第一次学着开玩笑的时候,所有的孩子们都被逗乐了。

通过孩子们来研究人类,也是亚里士多德向他提出的建议:“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孩子是人类的祖先。尽管生物学上的‘父辈’这一概念对于我们双方同样地都是不适用的,但就这一谚语的前后文意而言,这个名词却有着双重的涵义……”

所以,天外客希望孩子们能帮助他加深对成年人的理解,因为孩子们正在逐渐地变为成年人。有的时候他们说的是正面话,而即使当他们逗乐(这又是一种很不简单的概念)和发出“负信息”的时候,天外客也已经不至于对此感到泄气了。

但是,也会发生无论是孩子、成人、或者甚至连亚里士多德都说不清事实真相的情况。结果常常是这样的:在绝对的幻想和确定不移的事实之间存在着延伸的谱系,然而又有着所有各种可以意想得到的、属于过渡性质的微小差别。谱系的一端是这样一些历史性的人物,如哥伦布,列奥纳特,爱因斯坦,列宁,牛顿,华盛顿等等,在许多情况下,他们甚至还留下了声音和影像。处在谱系另一端的是宙斯,阿利萨,金刚,古列弗等等,他们在现实世界中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存在的。但是,罗宾汉,塔尔桑,基督山伯爵,歇洛克·福尔摩斯,奥季赛依,弗朗根斯坦因等人物又该归入哪一类呢?要知道,假如容许在某种程度上加以影射、附会的话,那么,他们都是完全有可能在现实生活中被找到的……

三千年以来,“大象宝座”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但是,它还从来不曾有过接待如此奇特的客人的机会。天外客一面望着南方,一面将从山顶伸向高空的、五百米粗的空心圆柱塔同其他世界的技术成就加以比较。对于如此年轻的生物形态——地球上的人类来说,他所缔造的圆柱塔留给客人的印象大概是够深刻的了。尽管它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从天上塌落下来,可事实上已经屹立了十五个世纪之久了。

不言而喻,当初的形状并非是今天的这个样子。它在离地最近的一百公里处现在是一座空间城市(它那宽敞的楼层中有一部分目前仍然住满了人),在某个时候,通过它的十六对轨道,曾经每天运送过一百万名乘客。现在,这些道路中只有两条在通航;几个小时之后,天外客便将同自己那些朝气勃勃的随从们一起,经由这个巨大的波纹形圆柱塔,向上飞回到围绕地球的环形城去。

天外客把眼睛的视力调整到了望远镜的水平,然后向着绝高的天顶凝视。是的,他们所看到的正是它——白天它是不容易看清楚的,而到了晚上,当绕过地影射来的阳光还能把它照得很明亮的时候,它就能看得很清楚了。它看上去是一条把天空切成两半的发光带子,其实是整整的一个世界,在那里,五亿人选择了永恒失重条件下的生活。

就在那里,在环形城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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