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爹瞧了一眼,忍着没吐,实在佩服这群女人刨根究底、不怕脏累的本事,扭过头淡淡道:“我们家还好,发现得及时,没啥损失。五郎家的,不知东南头的邻里家里咋样?还有别的家里被偷吗?”
江五娘就叹口气道:“那几家的狗娃子都被打杀了呗!今儿的闹了一早上,栋子几个人被东南头的奶奶们教训得不敢出门。别的家里还好,只娃儿们听说有刀子有蒙汗药,吓得不敢出门耍了。”
她还没忘记先前那茬,紧接着问:“黄老汉,你看,要不要把这证物呈给县太爷哪?县太爷可说了,有线索上报的能领悬赏……造孽哟,祸害了我们好些村子!”
山岚瞅瞅两眼放光的江五娘,再瞅瞅那地上的鞋子,差点把早上吃的饭吐出来,便闷了头拿了小工具箱去查看席氏屋子后的窗户。昨晚黄老爹只略略看了看没有大碍,才延迟到今天早上来修理的。
黄老爹道:“这只鞋子我们也不敢确定是那贼婆子的东西不是,若是谁家走路掉了这儿的,我们谎报给县太爷,可是要挨板子的!五郎家的,这事儿啊,我看还是跟村长商量商量。昨儿的被偷的不只是我们一家,我一家做不了这只鞋的主。”
江五娘就笑道:“还是你老识字儿的明理儿!我这就去找四伯。”转头对秦敢媳妇道:“你在这儿瞧着,看看还能发现啥不。我们是双庙村的人,为双庙村出出力是应该的。”
其他媳妇听她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一人道:“呸!五郎家的,那臭东西你自守着就是了,谁还跟你抢这个功劳不成?我们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也好不受了那臭鞋的熏染!偏你巴巴儿地拿我们双庙村当大话说,好不羞!”
“嘿,锥嫂子,我哪有说谁要抢功劳,不过白嘱咐我媳妇儿一句,”江五娘的脸有些下不来,仍是好声好气地道,“贼人一天不落网,我们村,这十里八村儿没一家能睡安稳的。”
双庙村除了十来户外来或赘婿的人家是不同姓的之外,其余全是秦姓,秦姓人家世世代代居住在此,血缘有远有近。到了这一代,秦四郎也就是村长这一支堂兄弟、亲兄弟加起来有十个,子嗣最旺,选村长时他作为堂兄弟中出类拔萃的自然就当选了。
而秦锥与秦四郎隔了几层,血缘远了,连正经堂兄弟都算不上了。秦锥那边堂兄弟、亲兄弟另起排行,秦锥占了头,人称她的媳妇即“锥嫂子”一声锥大娘。
秦五郎是与秦四郎是堂兄弟。
江五娘这时候不敢太拿大,犯了众怒,她要吃哑巴亏的,说罢几句客套话,连忙去了村长家里。
锥大娘有些酸味地对其他人开玩笑似的道:“瞧瞧,连书上的话都用上了,可见她果真认得字儿的,难怪我们不晓得有‘物证’这个东西!”
江五娘听到了装作没听到,步子拿得越发快了,去了村西头寻村长和秦五奶奶说话去了。
这边黄老爹皱了皱眉头,一群婆婆媳妇守着他家的茅厕算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好撵她们走,就去了山岚那边修整窗户。
大家看暂时没什么热闹可瞧了,就要走,秦锥媳妇正要刺那守着臭鞋的秦敢媳妇几句,就听到村子东南头发出一声像打雷扯闪能划破天空的嚎啕。伴随着嚎啕的,还有阵阵痛骂。
又有热闹可瞧了!婆婆媳妇们眼里闪动着八卦的光,脚步一转就去了东南:
“准是卢奶奶死了狗娃儿在咒骂呢!上回她家逮老鼠的老猫不知被谁打死了扔在土坑里,卢奶奶坐在堰塘边上打了一天的小人儿。”
“那会儿我去了娘家没见着,后来听说她是脱了鞋打的?”
“可不是嘛!脱了鞋坐那儿打,又哭又嚎又骂的,吓得大老爷们儿都不敢去挑水。”
“我们得去劝着点儿,哭骂伤了身子,狗娃儿也回不来,多不划算啊!”
“……”
黄老爹无语地闷头敲了敲窗户外的木头防盗栏,“啪”一声给敲断了。他仔细瞧着断口,又看看昨夜被锯断的那根木头,比了比长短粗细,把早上刨光刨滑的木头锯掉一小段,嵌在原来的槽缝里。
山岚瞧着那群大嘴巴走远了,长长地舒口气。黄老爹就看了他一眼,山岚立刻埋头干活。
黄老爹面无表情地道:“以后你娶了媳妇,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我才不娶这样搬弄口舌爱瞧热闹的媳妇!”山岚低声反驳道,他没忘记还有个秦敢的媳妇没走。
黄老爹倒是笑了:“凑热闹是****的天性,改是改不了的,就是我们家小小的珍眉还喜欢听个是非长短。只是你作为男人,莫学了她们藏不住话儿,芝麻谷子的小事儿也要传得人尽皆知!”
山岚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一怔,想起昨晚的事,心里有些不自在,闷声闷气地道:“我晓得了,老太爷。我不会乱说话的。”
黄老爹点点头,手上的活计利落多了。
他既然要放过那小毛贼一马,索性放彻底了,至于给人擦屁股的事他从未想过去做,但看秦四郎怎么圆场。
第036章 敲打
第036章 敲打
珍眉是个小八卦婆,兴冲冲地跑回来把屋后头发生的事儿形容给金穗听:“……说是要交给县太爷好破案。嘻嘻,姑娘,敢嫂子还在那儿守着呢!”
金穗笑了笑,点她鼻头道:“我们珍眉是个小八婆。”
翠眉扑哧笑出来,扔了账本,道:“姑娘这话儿说得真真儿贴切。”又教训珍眉:“你这话儿和我们姑娘说说就罢了,莫到了外面还不晓得个分寸和别的娃儿们传,小心五伯娘晓得了要打你屁股,到时我可不护着你。”
珍眉蹦起来捂住屁股,瞪着眼睛叫道:“我才不会跟人家乱说!只有我把人家的话儿传给我们姑娘的,没有我把姑娘的话儿传给人家的,翠眉姐姐,你的话我记得真真的,不敢忘。”
她搞怪的模样逗笑了金穗,金穗捂嘴笑道:“你做这个样子做啥?翠眉姐姐又没说要打你……”后面两个字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
珍眉皱着小鼻子跟金穗诉苦,可怜兮兮的样子:“姑娘,翠眉姐姐可没少打我屁股,揪我耳朵哪!老奶奶们讲故事,翠眉姐姐都能做故事里的后娘了。”
金穗捂着肚子笑,前仰后合,指着珍眉说不出话来。
翠眉脸红了红,作势要拧她耳朵:“呸!你胡说啥!不晓得从哪儿听来的混帐话,连后娘都攀扯出来了。你要是乖巧听话不偷懒,我打你做啥?吃饱了撑得哪!”
说着,她给金穗顺着气,瞪了一眼珍眉:“莫再作怪了,姑娘笑岔了气,看我再打你!”
金穗喘了几口气,笑道:“她作怪,自有你这个仙儿收了她!”
这下连翠眉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珍眉笑呵呵地道:“姑娘现在好多了,以前被老爷管着拘着,连玩笑都不敢说的。翠眉姐姐,我今儿的让姑娘开心一场,你说要给奖励的,哪!在哪儿呢?”她伸着手向前。
翠眉拍了她一下:“给你个巴掌!”
几人笑闹一阵,金穗隐约听到有人嚎哭,她不禁问道:“珍眉,我听离我们家不远的地儿有人在哭,这是咋回事儿?”
珍眉瞧了瞧翠眉,目光一缩,翠眉抢先道:“昨儿的夜里有人家死了狗娃儿,卢奶奶家是其中一户,许是养了两年生了感情吧。”
金穗细听,其中夹杂着咒骂,便明白翠眉不让珍眉说的原因了。
黄老爹这时进了来,声音中带着宠溺:“你们在说啥呢?笑得跟几个小疯子似的,我大老远的都听到了。”
珍眉去倒热水,翠眉笑说:“没啥,珍眉惯是古灵精怪会闹的,逗姑娘笑两声儿就罢了。”她略一寻思就没问村长来了后的事,刚她们在屋子里隐约听到村长让江五娘去洗鞋子,好让人辨认,后来的事儿她们就不知道了。
黄老爹一扫翠眉的神色,坐了下来,接了珍眉的水,夸她两句,这才主动说起外面的事:“你五伯娘在我们屋后头发现了一只鞋子,认定是贼人落下的。村长让她洗干净了烘干,谁晓得恰好正好合了你秦五奶奶的脚……”略解释了下,道,“那鞋子烂旧,想是你五奶奶早前不要扔了的。”
翠眉转过身去,气得眼睛都红了,借着给金穗捣药,偷偷地抹泪。
金穗眼风一扫,对黄老爹笑道:“那可巧了,秦五奶奶上次来还送了我一包铜钱,那偷儿是谁,也不能是秦五奶奶哪!”
黄老爹笑容淡了:“她那把年纪哪能跑那快,自不可能是她。”
金穗给了黄老爹台阶,咳嗽两声后,又担忧地问道:“那爷爷,就让偷儿跑了吗?”
黄老爹摸摸她的发辫:“行了,这是我们大人操心的事儿,你小娃儿家家的,养好身子快点儿长高是正经。”说罢,扭头对翠眉道:“翠眉,姑娘的药还有几副?”
翠眉在他们谈话的这会儿已平复好心情,拍了一巴掌好奇惴惴望着她的珍眉,停了药杵,转身回答道:“老太爷,还有两副药,各煎两次,顶两天。”
黄老爹细细琢磨着说:“我看穗娘儿这几天病情没啥起色,等这两副药喝了,我再去请曹大夫过来换药方子。”
他想的是,曹大夫好歹是何大夫的徒弟,两人药理相同,即使曹大夫没有更好的方子,在原来的方子上略作增减,总能对金穗的病有所增益。
“老太爷说的是正理儿。”翠眉说着继续捣药,珍眉给她打下手。
黄老爹背着她说:“我昨儿的去柳树下开村会,听你花大娘吹嘘何大夫进伯京啥的。何大夫去伯京进太医院做学生,连白水镇晓得的人都不多,你花大娘是咋晓得的?”
由于他是面对金穗说的,金穗刚开始还以为他脸上的不虞是对自己呢,听了全才知道是冲翠眉说的。
翠眉身子一凛,上来给黄老爹行个礼,恭敬而愧疚地道:“老太爷,这话儿是我说给她晓得的。是我多嘴了。”
黄老爹不冷不热地哼一声,说道:“几句闲话罢了,莫放在心上,我只是好奇问问。”
翠眉脸色有点白,不清楚黄老爹知道了什么,眼中闪烁着泪光,她可不敢真当着金穗的面哭,拼命压下了,老老实实地给黄老爹道歉。
黄老爹和颜悦色地对金穗说了些话,便去后屋整治被众人围观已久的茅厕。
因着黄老爹的变脸,金穗还有点发愣,一时倒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事她不了解,也说不出个谁对谁错来。见翠眉过了好一会儿还心不在焉的,金穗便细声细语地安慰道:“翠眉姐姐,爷爷没有真怪你的……”
翠眉擦了擦眼泪,掩饰心中惶恐,破泣为笑道:“姑娘说话越发像个大人了。我不是因老太爷说了我两句而哭,往前儿老太爷不管家里的事儿,今儿的他肯说我一句,是教我为人谨慎。老太爷是男主子,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是没跟我见外,认为我还有得教。”
翠眉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姑娘,真正对你好的人不是嘴巴上说好就好了,而是肯指出你的错儿,让你有改正的方向的人。也有些人,不说错儿,可他们默默地关心你,这也是真好。”
第037章 憋屈
第037章 憋屈
金穗讶异地望着她,俄而,她快速下转目光,心底有些佩服,难得翠眉能有这样的心性,还能自己琢磨出这番道理来。
而翠眉接着说了:“这话儿原是太太讲给我听的,我的身份不能与姑娘比,我只挑那有用的讲给姑娘听。”
原来如此。
珍眉感觉到压抑的气氛散开,便笑嘻嘻道:“翠眉姐姐说的这个我懂得,你凶我、揪我耳朵,也是为了我好,跟你说的是同个理儿,是不是?”
“就你会耍聪明!”翠眉笑骂一句,心情纾解。不多久黄老爹和山岚整理好后屋的茅房,里面也收拾了,换了衣裳让翠眉去洗。
翠眉察言观色,并不见黄老爹有不愉快,她稍微放心,端了大木盆子去河边。河边洗了衣裳的媳妇们还没走,缩着手脚和脖子七嘴八舌地闲侃,侃的正是昨晚的事。
她们看到翠眉,一改往日的讥讽冷漠,纷纷朝她打招呼,明里暗里地问黄家是否丢了东西。翠眉皱皱眉,不敢得罪她们,客气地答了。听说黄家没有丢任何东西,大家都露出有点失望的目光来。翠眉扭过头搥衣裳,无声地冷笑。
秦四郎的老婆方四娘也过了来洗衣裳,她家一大早热闹哄哄,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见大小媳妇们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便垮着脸道:“柱子媳妇,你双身子的人,你们家的老奶奶让你来洗衣裳?”
柱子媳妇脸一红,方四娘这是刺她多舌呢,讪讪地道:“四伯娘,我大早上出来散散,和嫂子们说了会儿话……”
“赶紧回去,”方四娘打断她,语气有些严厉,再过几年能赶得上她婆婆秦五奶奶了,后面的话却放软了,“回去后喝碗热水,莫再站在冷风里,你怀着的是我秦家的孩子。”
柱子媳妇本来畏缩和抗拒的眼神变得欢喜起来,高声应了声“是”,转眼间和她说话的年轻媳妇们还以为方四娘要发怒,都端了盆子作鸟兽散了。
翠眉崇拜地望着方四娘,秦五奶奶有三个儿子,秦大郎、秦四郎和秦十郎,秦四郎认字最多当了村长,据说从小受秦五奶奶影响和教导极深。这方四娘与秦五奶奶相差不远,婆媳常常斗法不相上下,多年下来,两人身上的气质竟越来越相近了。
在村里人事上,两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还没走远的柱子媳妇惊讶地扬声喊:“涛兄弟,你们两口俩咋一大早从外面回来?昨儿的夜里不在家里呀?”
翠眉猛地抬起头来,刚好看到秦涛和涛媳妇两人相携着要绕过河渠回家去,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恶狠狠的,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手中握紧了棒槌。
昨儿夜里,那俩毛贼掉进粪坑时发出的惊呼声,还有一两声小声的抱怨通过墙壁传进屋里,那声音不是他俩夫妻的,又是谁?后来黄老爹和秦四郎三番四次阻挠秦栋追人就解释得通了,若不是他夫妻两个,就那两个小毛贼能从近二十个村里壮年男人手里逃走?只吓也吓死了。
他们竟还有胆子和脸面回村里来?
翠眉恨得牙痒痒,这些媳妇们早把昨夜追贼的情形描述得跟亲眼见过似的,秦涛和他媳妇逃到隔壁阳河村的田埂里才躲了不知哪里,没了身影。
秦栋和秦涛是亲兄弟,都是秦十郎的儿子。
秦涛和涛媳妇也看见了翠眉,两人互相搀扶的手颤抖得更厉害,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她对视,缩着脑袋脚步越发了,又看到了方四娘,放下些许紧张,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方四娘嫌弃地望着他们,眼底滑过一丝厌恶,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翠眉,心思转了几圈,沉声说道:“涛子,昨儿的夜里村里遭了贼,你俩个不在家里去了哪儿?”
秦涛和他媳妇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情。涛媳妇的声音透着沙哑:“四伯娘,你老早上好。昨儿的快夜里时,我娘家村里来人带话说我娘头疼,我早早儿地安顿了娃儿和涛子去了。过了夜,娘好些了,我们才回来。”
这个借口他们早就想好了。
方四娘的问话提醒了翠眉,翠眉就想到了刚才黄老爹的敲打来,原来黄老爹早料到翠眉认出了毛贼,恐她在外克制不住脾气说了出来才会敲打她。既然黄老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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