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村妇,史太太却已是贵族太太。
许燕萍顿了顿,见金穗急迫地等着她下面的故事,又好气又好笑,接着道:“后来我家老爷做了县令,我也入了女学堂,再遇史姑娘,发现她从不用左手写字。我就提了一句,史姑娘便要我答应不许告诉别人。”
她特意咬重了“别人”二字,还着意看了一眼金穗。
金穗讪讪地笑了笑,套用姚真真的话道:“好姐姐,你是姚大姑娘的好友,我也是她的好友,咱们俩也是好友。”她说完,还认真地点点头。
许燕萍便嗔了她一眼,眼中含笑。
她以为不过是小事,金穗却从中找到了突破口。目前看来,史露华的嫌疑最重,不过还得观察。许燕萍此刻说出这番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那越发有意思了。
看来,举办这个聚会还是有些收获的。
众女品完酒,嚷着问姚莹莹要彩头,姚莹莹一边佯作不情愿,一边将一整套十二只花瓶发给公认的赢家,并说明道:“这是黄姑娘照着我的画评印上去的,画是瓷器坊的师傅画的,字却是我亲手描上去的。这可是我的真迹,赶明要是碎了丢了,我可要找你们的茬。”
金穗因书法也得了一只花瓶,笑道:“你这样一说,我手都发抖了,如何拿得稳?”
女孩们听了先是大笑,接着去瞧瓶上的字。姚莹莹的画评在她的朋友圈里很出名,但看过完整一篇画评的人很少,却有几句著名的句子流传,这回一看,还真是她的画评,再看字迹,也是她的字无疑。
女孩们的脸色变了一变,姚太后点名姚莹莹是在接见外命妇的宴会上,锦官城自有人关注姚家的动向,她入宫的理由也在锦官城官宦之家里流传。而姚莹莹大赖赖地送人印画评的花瓶是什么意思?
除了金穗,另外十一名女孩都觉得手上的画评是烫手山芋,而几个姚莹莹的好友很快回神,真心地道谢。
姚莹莹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大大方方地笑道:“咱们一天大似一天,能像今天这般整整齐齐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你们晓得,我也就这个拿得出手,宫里的太后姑姑还看得入眼,你们中不少人都见过,但若是敢嫌弃,我却是不依的!”
姚莹莹说完,脸色微微发红。
马秋霜爽朗地笑道:“难得见你脸红一回,好歹知羞了,冲这个,我就勉强收下了!”
姚莹莹气得拧她脸:“我说的客套话,只有你会当真吧?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就还给我!”
马秋霜嘻嘻笑着赶紧让丫鬟收起来,拦着姚莹莹不给。
木兰这时候过来笑道:“各位姑娘,前面薰衣草花丛里有条山泉,凤尾街的张姑娘发起了个流觞赋诗,几位姑娘边饮酒边赋诗,也很有趣!”
小女孩们听了,方才击鼓传花没玩尽兴的都跑过去凑热闹,姚莹莹推着好友们各自去玩:“我还没走呢,今天是黄姑娘请客,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走,有好玩的,我们都去凑凑热闹。”
一时散了开来。
史露华二话不说跟去了,许燕萍于诗词上造诣不深,但比金穗这个连半瓶子水都无的人要好得多,犹豫一番也去了。
马秋霜道:“喝酒我行,赋诗我不行,横竖黄姑娘也不行,干脆陪我去吃酒吧!”硬是把金穗拽到一处小石亭里品杏花酿,直喝到晕晕乎乎发酒疯,舞了一回剑才罢。
金穗见时辰不早了,唤来丫鬟,将醉酒的马秋霜送到庄子上,又亲自送她上马车。马秋霜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匣子,满脸焦灼地对金穗道谢告辞。
金穗道:“无须多礼,赶紧伺候你们姑娘去,方才吃酒我都拉不住。”又道:“虽说你们带的侍卫多,我却不放心。”
。。。
第315章 讯号
说着,吩咐月婵去庄子外面叫个侍卫来跟随,待送马秋霜平安到府再来回话。
小丫鬟千恩万谢地上了马车。
那侍卫正是强根,姚长雍无意中冒犯金穗时他在场,金穗私自去阳陵县也带了他。这人颇为耳聪目明,有点小机灵,因此,金穗特意叫了他护送马秋霜,姚府安插了另外两名侍卫准备护送许燕萍和史露华。
待马车行出庄子,金穗带着月婵朝花田走,月婵体贴道:“姑娘,方才和马姑娘在石亭子里也没垫个软垫,虽说天气渐热了,但该保养的还是得保养。我说,竟不要再去花田了,一会子我多看顾些,姑娘回屋里歪会子才是正经事。”
除了马秋霜醉酒先归家,其他女孩还在兴头上,金穗想了想,她们一时半刻应该还不会散场,便点点头,脚步一转入了室内歇息。
月婵为金穗盖好薄被,金穗困意上来朦胧道:“要是有人喝醉了,或是累了,先去厢房歇歇。你叫庄子上的小丫头们多备些床被,没想到小姑娘们兴致这般好……”
后面嘟嘟哝哝的,月婵没听见,只听见的这两句却引来她的低笑:“姑娘才多大,竟叫她们小姑娘,瞧着有几个比姑娘小的。”一径笑着去了花田。
金穗心里惦记着送客,睡不踏实,才眯眼,不知做了个什么梦,似一头扎进黑洞里,蓦地吓醒了。稍顷恢复神智,她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因小客人多。丫鬟们人手紧张,便没叫人,自己套了鞋袜,屋子里外静悄悄的。
她正准备洗手的时候。隔壁的屋子里有说话声响起。
女孩甲悄声道:“二姐姐,这屋子里一点响动没有,我害怕,睡不着。”
女孩乙声音也低低的,带着安抚:“你先歇一会子,不用睡着,待丫鬟端了醒酒汤来,你吃了汤,我们就回府。”
“嗯。”女孩甲乖巧地道,声音里有困意。似不愿就这么睡过去。主动提起话题。口吻带着一丝羡慕,“姐姐,太太曾说太后和姚府水火不容。怎么会选姚大姑娘入宫呢?”
“我也不知,”女孩甲轻叹口气道,“你莫听那些丫鬟们嚼舌根,以为皇宫是个什么好去处。姚太后这些年一直在修补和姚府的关系,不然宫里的金银玉器怎么会年年让姚府中标呢?这宫里就她一个女人权势最大,可是她说了算的,所以说啊,这里面的水可深了。你老老实实待在老爷太太身边,有你享不完的福。”
“可大家都说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在宫里呢!”女孩甲有些不服气。
女孩乙没有说话。
女孩甲怯懦的声音又响起:“姐姐这回进宫选秀么?我有一回在太太屋里睡着了,太太和嬷嬷说话。说是要送姐姐进宫选秀呢。”
女孩乙震惊道:“你可听真了?”
“太太说有打算,所以我今天才问的姐姐。姐姐,姚大姑娘是太后的侄女,又是亲外甥女,太太说,太后要稳固地位,定是要姚大姑娘做皇后的。”女孩甲的声音清脆了些。
“……也是有可能的,唉!”女孩乙悠悠地叹了声。
之后,院子里有小丫鬟的声音传来,女孩甲和女孩乙再没有说起这个话题。
金穗慢吞吞地坐回床上,原来姚太后对外发出的是这个讯号啊,难怪姚莹莹有恃无恐。她抚抚额头,姚家真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人家是叫你去做皇后的,你若不肯,便是不知好歹。
也许,那位“太太说”说的是真的呢?倘若姚太后是真的在修补姚府和傅池春的关系呢?
她脑袋一歪,靠在床柱上,就算是真的,姚太后也是在做无用功,除非将傅池春千刀万剐,否则难解姚老太太心头之恨。她虽然不了解其间真相,但傅池春绑架过她,还透露出曾欲置姚长雍于死地的事实,那么他与姚府之间肯定不能共存亡。傅池春既然害过姚长雍,姚家另外三个男主子的死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个死结,恐怕姚太后就算一死,也难以解开。何况,人家如今是太后,愿意以皇后之位弥补,已是对姚府的恩德了。
待月婵送走隔壁的两位姑娘,金穗才洗洗手和脸走出来。
月婵道:“姑娘怎么不等我进去伺候?”
“哪儿就娇贵了?”金穗恬淡地笑了笑,问道,“许县令家的许姑娘走了么?”
“走了,许姑娘是真正的弱质千金,我是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来的。”月婵思及许燕萍摇摇晃晃的身影便觉得一阵紧张,那弱柳扶风的模样真真让人忍不住上前架着她走才好,又笑道,“今天见姑娘和许姑娘谈得来,姑娘又多了一个朋友呢。”
金穗不予置评:“我看今日史姑娘比往常活跃多了,她现在可走了?”
月婵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看,却很快敛了神色,如常道:“还没呢。史姑娘今天的心情格外好,张姑娘办的流觞曲水,史姑娘又是赋诗又是弹筝,大大出了彩。”
“那你是为的什么不高兴?你家姑娘我曾经悄悄发誓要好好学习诗词,唉,可惜无论我多用功,多努力钻研,写出来的诗赋总是不伦不类的,我自己都看不过去。史姑娘赢了喝彩,我只会为她高兴。”金穗扑哧笑出来。
月婵偷觑了眼金穗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话。
金穗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吞吞吐吐的不干脆,越发勾的人不舒坦。”
月婵斟酌了用词,方道:“我给史姑娘送水果碟子,听到史姑娘和她丫鬟说了两句姑娘的坏话,约摸是姑娘和史姑娘都跟姚大姑娘要好,偏偏姚大姑娘有好东西只肯和姑娘分享,姑娘有好东西也上赶着送给姚大姑娘和姚二姑娘……”
月婵说罢,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看金穗的脸色。
金穗脸色变了下,很快恢复过来,苦笑道:“她说的是我巴结姚府吧?也许很多人都这么看。”
月婵忙道:“姑娘,我从未这样看过。姑娘聪明伶俐,有不输男儿的抱负和能力,姚老太太是真心喜欢才跟姑娘亲近。史姑娘也就是养在深闺里不知生活艰难的娇小姐,她能晓得什么呢?要我说,史姑娘的见识还不如姑娘呢,赋诗作画不能当饭吃,姑娘这样会做买卖会做打算的,才是真的运筹帷幄……”
“得得得,我再不阻止你,你要把我夸成那天上的神仙了!走,我们去送客,我这个东道主不能一直躲在屋里不见人。”金穗轻笑着,当先走向进入花田的入口处,亦是出口处。
其实细想想,史露华的说法并非没有根据,她与姚府既是恩情相系,又是互相利用,只不过她在利用的过程中掺杂了真诚,且获益较大的那一方是她罢了。她早看开了,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没有门路巴结上姚府,要来挤兑她这个已经“巴结”上的。
月婵追上去,见四周没人,琢磨了一番,对金穗耳语道:“姑娘,我觉得史姑娘那话也不是针对姑娘,倒像是针对……姚大姑娘的……”
方说完这句,就见姚莹莹、张婉、史露华最后一行人相携过来,月婵忙住了口。
金穗眼波浮动,流光微闪,对史露华的疑心更添了一重。
送走女孩们,最后留下的居然是张婉,张婉似嗔非嗔地道:“凭黄姑娘与我的交情,要什么样的花瓶做不成,还眼巴巴地去外面做?你吩咐一句,我直接与我们家的师傅说了,岂不比外面快。”
这是在责怪金穗从外面定制花瓶去画姚莹莹的画评。姚莹莹以后若是真的做了皇后,那么,她所写的画评和做花瓶的作坊都会名声大振,张婉不恼才怪。
金穗就奇怪了,难道她在张家的三彩陶瓷馆做过一回花瓶,以后便不能去别家了么?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笑道:“张姐姐有所不知,这套花瓶是我爷爷在外地时,瓷器商特意送的,说是西洋的作坊做出来的,摸着与我们的瓷器不同,全是净板的,因此我才想着添上什么,正好有太后懿旨下来,也是借花献佛了。”
张婉好奇道:“真与我们的不同么?”
金穗带她去看花瓶,这花瓶乍一看与大夏常做的花瓶一样,张婉对图画和画评丝毫不感兴趣,摸了摸花瓶的手感,稀奇道:“入手滑腻,细微上却有些差别,似乎要腻手一些。”
又弓手指敲击瓷胎,她面色变了变,对金穗道:“这瓷器太脆了。”最终松了口气。
金穗笑道:“西洋嘛,我们烧瓷上千年了,至今他们只会烧陶而已,初初做瓷器,还是我们这边的人去办的作坊。张姐姐紧张什么?”
张婉正色道:“我们家的陶瓷器皿从蜀身毒道出去,不少流入西洋国家。我祖父正想法子走海路。若是他们会做瓷器了,我们家的瓷器往哪里销?”
金穗暗道,看来张婉还有点脑子,她放了一点心,与张家的合作或许可以期待,张家的掌舵者能带领张家从一个不入流的小窑坊,做成大夏前十的大窑坊,又怎么可能是庸碌之辈呢?
。。。
第316章 嫌疑
当晚,金穗歇在薰衣草农庄里,隔日早上强根来回话。'txt电子书免费下载全集全本完结。'
月婵转告道:“姑娘,强根回话说,昨日送马姑娘回府,一路上平平顺顺,只是行到树林旁边的小路上,马车颠簸了下,似听到什么东西碎了……”
月婵有些奇怪,不知强根为什么偏偏提起这句话,还特意交代她一定要告诉金穗,但她向来机敏,猜着是金穗提前交待了什么,也就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将原话转告给金穗。
“强根也太小心了,这么点子事儿还要来回我。马姑娘的东西碎了,跟我有什么干系?”金穗状似无意地笑道,随手拈了根碧玉簪子在头上比划,“瞧瞧今天梳个什么发式配这根簪子?”
既然金穗说没关系,月婵便丢下疑惑,认真为金穗搭配衣饰。
十岁之前,金穗的头发稀疏而短,遇到正式场合梳发髻,得戴假发,几年养下来,乌发黑压压的,月婵托在手中掂着重了不少,首饰戴得比较少的时候,直接就能梳成发髻。
金穗穿戴整齐,用过简单的早饭,先回黄府处理一些杂务,黄老爹外出会友,金穗想着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便对月婵笑道:“你去告诉贾娘子,我今儿去姚府蹭饭去,不用做我的饭了。”
月婵捂嘴笑道:“姑娘就是要去蹭饭也不该这么大赖赖地说出来,没得让人笑话,该有个正经的由头。”
“正经的由头……”金穗认真地想了想,片刻后道。“还真有一个,爷爷送我的一共是十四只花瓶,我嫌弃十四这个数不够吉利,便抽了十二只送姚大姑娘。姚大姑娘又转送了其他人,索性将这剩下的两只也送于她。”
月婵好气又好笑,命人取出花瓶来,因昨日听金穗和张婉谈起花瓶易碎,千叮咛万嘱咐要丫鬟们小心。
金穗便带着这两只易碎的花瓶去姚府看望姚莹莹。
她和姚真真的原计划与昨日差不多,第一是在聚会上观察马秋霜三人,第二是由姚真真出面将十二只花瓶送出去,让三人在路上遇到点小事故,导致花瓶碎裂。金穗借张婉的口放出风声,她手中还有两只花瓶。姚莹莹稍微施加压力。那三人要么承认花瓶已碎而得罪姚莹莹。要么买下剩下的两只花瓶,做出一模一样的花瓶来。至于三人怎么选择,肯不肯露出马脚。只能说一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而送花瓶由姚莹莹亲自来做,则更自然些,况且姚莹莹还在聚会上暗示过,看过她的画评的人不止她们三人。
姚莹莹昨日喝了不少酒,今晨起晚了,姚老太太担心她是借酒消愁,和姚大太太、欢大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