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早就心痒痒,连忙快步上前。
张老太爷恋恋不舍地放下花瓶,金穗忍不住惊叹:“真是漂亮,比我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
别说张老太爷了,连金穗这个不懂瓷器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将这只嵌钟表的花瓶据为己有。
细细观赏一番,再听张老太爷絮絮叨叨地唱赞美诗,讲解花瓶制作时遇到的技术难关,又是怎么解决的,十几位师父们日夜轮班上阵,最终完成这件作品。
“我觉得凭这只花瓶可以艳压群芳了。”张老太爷长长地出了口气。
金穗点点头,继而道:“张老太爷要做好保密措施。师父们在投标之前最好先住在作坊里。另外,张老太爷,我上回见姚公子,和姚公子交谈过。这回出了花瓶新样先送给他过目,以便姚公子做些安排。”
张老太爷拧眉,思索半晌后却拒绝了:“……若是不小心碎了,师父们花费的心血可就白费了。不如我描一张图给姚公子?”
金穗无奈,劝说不动,只得同意。
姚长雍见了这张图,忍不住拍案叫绝,看向金穗的目光熠熠生辉,星眸闪动:“黄姑娘怎会想到将怀表嵌入花瓶?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凑巧罢了,前回不是有镂空图么?镂空图里可以添加的东西太多。我想着添加上怀表应该也是可以的。”金穗赧然。这些荣耀本来不属于她。她很是心虚。
姚长雍不再追问她怎么想到的,凝视了她几秒,转过头来再去看图画。这回开口时淡定了许多:“原来这就是黄姑娘的‘真招’啊!果然妙,这次定会比下柴府。若是能做大一些可能会更夺目。”
“不可。”金穗忙阻止道。
姚长雍斜睨她一眼:“为什么?”
金穗抿抿唇角,沉默片刻,才淡淡地开口道:“暮鼓晨钟是报时辰的,我们用的怀表也叫钟表,做大了,和那钟一般,送钟,不就是送‘终’么?反而做小的,还叫怀表。不会惹来祸事。这话,我跟张老太爷也提醒过。”
姚长雍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紧紧地凝视金穗,一动不动。
金穗渐渐顶不住压力,手心出了汗,正要出声提醒,却发现姚长雍目光的焦距并不在她身上,而是穿过她,不知投入到哪个虚空去了。
金穗长长舒口气,她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犯姚长雍忌讳的话呢。
姚长雍发觉自己神游太虚,却没心思和金穗告罪,只说道:“我正愁没法子扳倒柴府呢,黄姑娘这法子不错。”
说罢,他负手行至窗前,自去琢磨。
金穗呆滞,已想到姚长雍要利用“送终”二字给柴府送终了。她轻叹气,她的想法和姚长雍不谋而合,就是手段有些歹毒残忍,因此才会几番踟蹰。
柴府若不想入套,只能自求多福,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柴府断了那么多人的财路,若这回仍是执迷不悟,恐怕要栽在此上头了。
腊月初,内务府再次招标,从未面世过的嵌怀表花瓶一鸣惊人,三彩陶瓷馆再次掀起新的瓷器潮流,在此次招标上中了好几个标,除了带过去的花瓶全部被内务府入库外,另外下了来年的订单。
张家一跃成为皇商,虽说只是个小皇商,但也是质的飞跃了。窑坊拨出三个专门制造上用的精品瓷器陶器,美名其曰,官窑。
张老太爷将金穗奉为张家的贵人、座上宾。
因金穗与张老太爷的交易是私底下进行的,从未公开过,庆祝的那晚宴席金穗并没有参加。黄老爹却摸到了上席,被张老太爷奉为贵宾,直喝到伶仃大醉,两位老人家方散。
黄老爹醉归醉,正经事却没忘,和金穗用完早饭,登马去郊外散酒时,忽然对山岚呵呵笑道:“张老爷子昨儿的夜里还跟我提来着,说让他五孙子给我们家做赘婿。嘿,这老不羞的,居然敢塞那样一个孙子来!罢了罢了,张家的亲事做不得。”
山岚眉头打结,反正金穗已知张五少的混帐事,就当做笑话说给金穗听。
金穗气得直笑,张老太爷用自己的亲孙子换个花瓶,还真当那花瓶是他孙子。气完了,金穗又觉得好笑,张老太爷找不出人做黄家上门女婿时,黄老爹日日找张老太爷喝茶,待张老太爷要拿自己的亲孙子入赘时,黄老爹反而摆起高姿态,不理会人家。
金穗只当黄老爹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哪里去理会这些事,只认真准备起年货。
今年这个年会比较特殊,因为黄老爹是正月十四的生辰,过完年紧接着就要给黄老爹操办五十岁的生辰宴。
黄老爹不爱过生辰。金穗以前并不知道黄老爹的生辰,几次询问,他都支支吾吾,藏着掖着的,说不爱麻烦,不让金穗办。直到有一回,金穗问急了,说再不告诉她便去衙门查户籍,总能查到——五十寿辰,怎么能不办?
黄老爹这才说是正月十四。
金穗当时嗔怪:“又不是五月初五,破五,爷爷咋就忍心我挂念这多年。”
黄老爹只含含糊糊地一笑,没有接话。
腊月二十几的时候,朝廷突然发圣旨:皇帝要选秀。
等待大半年,另外一只脚终于落下来了。
似乎全大夏的美女在这个冬天齐齐发出娇软的舒气声,阴霾的天空瞬间变得阳光灿烂,冬日暖阳。金穗以为这一年的锦官城要下雪,却叫美人们香软的气息给吹散了阴云。
金穗对着蔚蓝的天空,阴冷的风,叹道,可惜。
叹完后,她急匆匆地赶到姚府,准备一箩筐的话安慰姚莹莹,却见姚莹莹和姚老太太俱是神态安详。
不明就里的欢大奶奶袁氏一个劲地拉着姚莹莹的手相劝,无非劝姚莹莹想开些,无论如何不能寻短见,女人一辈子就是个忍字。
怎么欢大奶奶半天没发现自己女儿丝毫没有动怒呢?金穗无语,果然是关心则乱。同时,她松口气,看来姚长雍已经想到对策了。
姚莹莹对欢大奶奶道:“母亲不必忧心,有老太太在,我不会怎样的。母亲生养女儿不易,单为着母亲,女儿也要认真地过日子。”
幼时,欢大奶奶手把手地教姚莹莹写字,她只养了一个女孩,却没有要求这个女儿要像男儿一样有作为,逼着她去学这学那,只求她能像普通的姚家女儿般,做个安稳富足的贵族太太,一辈子有姚府做后盾,平平顺顺。
如今,姚莹莹却能握着欢大奶奶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这一幕很感人,金穗不由地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小金穗记忆里的黄秀才夫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姚老太太眉眼含笑:“今年是莹丫头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黄姑娘和莹丫头一起办年货吧,你独自操办年货多年,正好和莹丫头有商有量,让莹丫头也学学。”
“老太太又取笑我来了,我可不依。我们府上才走动几个人家,贵府上又走动多少人家,若是大姑娘听我的,比着我们府上操办,可不要客人笑话小气,牵扯出我来,倒说我小气了。”金穗笑靥如花地说道。
“坏丫头,连我都编排上了。省了我银子,就是让人笑话你小气又如何?”姚老太太因着过年的气氛,越发爱热闹,说话也是成串地说。
金穗便道:“老太太不怕,我怕什么?少不得豁出去罢了。”
金穗和姚莹莹去年就在一起办过,说是学习,不过是一起逛逛街,挑挑东西,货比三家,练习砍价。姚府库房里的好东西多,但往来的人家多,黄家往来人家少,但家底薄,二人有能办到一起的地方。
这日,金穗和姚莹莹逛到朱雀行街的焰焰坊,金穗在内间揉着腿笑道:“一会儿去蜀味楼坐坐,听贺掌柜说,过年要推出新菜品了。”
“我正好去尝尝,再过两日,人挤人的,那时候我可不能出门了。”姚莹莹别看平时娇滴滴的,逛街很在行,这和平日绣坊和金玉满堂送花样上门挑衣服、饰品的感觉截然不同。
姚真真正要追问金穗新菜品叫什么名字,只听外间传来一阵吵嚷声,不是普通的吵嚷声,而是吵架声。
【ps:晚安!】
。。。
第343章 藏宝
金穗颦起眉,她和姚莹莹姐妹俩是从后门进来的,没进过前堂,金穗遂吩咐月婵去前堂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敢在焰焰坊闹事的人,她还没见过。
姚莹莹姐妹不由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前堂的争吵上,姚真真嘴角挑起,感兴趣地道:“谁的胆子这么大!”
姚莹莹瞪她一眼:“少幸灾乐祸。”
三个女孩各饮了半盏茶,月婵回转来,眉眼间夹杂着一丝鄙夷,说道:“是外间有人买焰焰坊的火柴,提了一小箱金子来,掌柜的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巧的是,我们老太爷过来巡视,掂了掂金子,说金子不是足赤的。两下里就吵起来了。”
金穗默默地喝茶,莫名觉得滑稽,前世烂大街没人用的火柴,到了这里却是稀罕物,现在火柴还没普及到寻常百姓家里,但生活水平稍微好点的人家已能用上火柴了。那些人提金子来买火柴,买的不是火柴,而是装火柴的盒子,这和前世里打火机镀铂金嵌钻石后卖出天价是一个道理。
姚真真眉眼一弯:“该他们倒霉,也不瞧瞧焰焰坊是什么地方,就敢青天白日地行骗!”
姚莹莹捂嘴轻笑,问月婵:“问出来是哪家的人了么?”
“是藏宝赌坊的人。”月婵不以为意。
金穗心一动,当初在珠黎县时,也有个藏宝赌坊,因赌坊不是个干净的地儿,无论是黄老爹。还是贺掌柜,在和她分析起锦官城的商业形势时,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赌坊和妓馆这两块。
“说起藏宝赌坊,我有些印象。”金穗笑着看向姚莹莹,“我住在兖州时,我们那儿县府上也有个藏宝赌坊。”
金穗丝毫不担心黄老爹处理问题的能力,只是对月婵说黄老爹掂了掂金子的重量便鉴定出金子非足赤的说法,感觉有些好笑,看来月婵是真瞧不起那些作假的人,竟连夸大之词都用上了。
姚真真一副“我有话说”的模样,姚莹莹便笑道:“这个藏宝赌坊大有来历,我和真真往先听老太太说过的。”
姚真真立马兴致勃勃地接口道:“藏宝赌坊是十几年前兴盛起来的赌坊,据说。藏宝赌坊的幕后东家是个神秘人。二十多年前意外得到一张域外的藏宝图。待开采出宝藏回到大夏来,凝聚了大量的财富,一夜之间便在各个州府和郡府开起了赌坊。就叫做藏宝赌坊。”
金穗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不会是哪个戏折子里的吧?”这也太戏剧化了。
“是不是谣传谁去理会呢?总之,大家都这么说,渐渐地,就成了事实,众口铄金罢了。”姚莹莹显然也是不信的,不以为意地说道,“可藏宝赌坊的东家有大量的财富是不争的事实,从未传出他的财富来路不正当,当初官府彻查,那东家还拿出了事实佐证。因着这笔藏宝所得的财富不是大夏境内的。官府只能认可。”
金穗若有所思,藏宝赌坊悄没声息地在大夏遍地开花结果,进驻锦官城时,肯定会被姚府彻底清查,如果连姚府都查不出底细,要么是藏宝赌坊太有来头,要么是藏宝赌坊的本钱真的是通过域外的藏宝图发现的财富。
生活中处处有狗血,金穗总算是相信了这句话。
而藏宝赌坊能屹立十几年不倒,还在大夏站稳脚跟,有后台是肯定的。这样的事,姚莹莹也未必清楚。
金穗正要说先去蜀味楼清静些,晓烟忽然进来道:“姑娘,藏宝赌坊的老板来了。”
依姚真真所言,这个“老板”只是藏宝赌坊的掌柜,并非是真正的幕后老板。
“藏宝赌坊的老板怎么会过来呢?”金穗觉得事情似乎大条了,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老太爷查了账册,发现这两三个月来,藏宝赌坊有三回直接用金元宝和金条买火柴,每次的订单数量都很大,就让掌柜查了查,之前买卖的金子竟也是假的。那来买火柴的管事辩不过老太爷,遂请了他们老板过来解决。”晓烟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双眸却是亮晶晶、神采奕奕的。
金穗和姚莹莹姐妹对视一眼,看来这回是真的闹大了。藏宝赌坊数次购买火柴用的都是假金子,是专门针对焰焰坊,还是,他们本来便在铸造假金子?
三人的神色不由地变得郑重,气氛一时凝固。
晓烟发觉自己说完话后,三位姑娘俱都沉静不语,她忍不住忐忑,慌乱地向月婵投去求救的眼神。月婵甩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心中不安。
金穗沉思片刻后,说道:“大姑娘,二姑娘,你们且等一等,我去前面瞧瞧情况,弄不好要进衙门。”
姚莹莹点点头,提醒道:“黄姑娘小心,我相信黄老太爷能处理好的。我这就派人回府,让我四叔过来一趟。”
“也好。”金穗犹豫一瞬,答应下来。
姚莹莹即刻让秀兰吩咐小丫鬟去唤姚长雍。
金穗走到前堂,因前堂发生争执,后堂的小厮们都去前堂助阵了。金穗一路行来,只看见几个女雇员战战兢兢地躲在屏风后朝外望。
金穗透过门帘缝隙,看见两方人马严阵以待,焰焰坊的小厮们和护卫们人多势众,藏宝赌坊人数少,但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之人,见惯场面,虽说是被人现场抓了小辫子,仍是气势凌人。
正前方衣着华丽、跟个大孔雀似的的中年男人嗓音铿锵有力,开口赔笑道:“黄老太爷,林掌柜,是我管教不力,以致属下有眼无珠,居然让假金子入了我们赌坊,又有眼无珠地用这批金子来买贵坊的火柴。我回去后会认真彻查,定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交代!让那蒙蔽之人亲自来给二位请罪!”
中年男人的神色一厉,眸中迸发出一道戾气,目光扫过黄老爹等人,最后落在搬金子前来买火柴的管事身上,眼神冰冷如毒蛇。
那管事垂着头,似被毒蛇缠上,一动不能动,冷汗涔涔,大冷的冬天却去抹额头的汗水。
饶是金穗见惯各色人,仍忍不住打个寒战,不愧是赌坊的老板。
黄老爹满脸威严,沉声道:“王老板,金子里灌铅不是小事。且贵坊不止一回用假金子来我焰焰坊采购火柴,其中有九成是假的,若真要给交代,我认为由官府去查更为合适……”
中年男人嘴一张,黄老爹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坦诚地道:“且,我也是担心王老板被人蒙骗啊!这些金子流入我焰焰坊,凭着我们两家的交情,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倘若流入其他店肆,这查起来,难免就伤了大家彼此间的情分。但,我相信王老板的为人,今天的事儿暂且按下不表,至于去不去官府,全看王老板的,我作为焰焰坊的管事和东家之一,要求的只是王老板的一个交代。”
黄老爹的话点到即止,既没咄咄逼人,也没妥协退让。
中年男人神色一缓,爽朗大笑道:“坊间传说,黄老太爷做买卖诚信仁慈,原来是真的。黄老太爷全了我焰焰坊的情面,我王老五岂能不给黄老太爷面子。藏宝赌坊向来是,假一赔十,这话既是对客人说的,也是我们对客人的承诺,在交易伙伴之间一样适用。黄老太爷请稍等,我已吩咐人送上十倍的赔偿金。这回还请黄老太爷认真查验,若是再有假,我王老五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愿碰柱以谢罪。”
“王老板言重了,我说过我相信王老板的为人。”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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