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醒悟到金穗话里的意思,心酸道:“姑娘,为人送行,总好过别人为姑娘送行啊。”
金穗点点头,抚摸着石桌上的木盒子,转开话题笑道:“顾大夫送给我这两个盒子挺压手,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月婵也好奇地望过来。
金穗怕是顾曦钧的恶作剧,特意戴了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活扣,没想到外表普普通通的木盒子,里面竟各放了两只通体散发着寒气的白玉盒。金穗的脸色蓦然变了,倏地盖上盒子:“我们回府!”
回到家里后,她和黄老爹一起打开两只寒玉盒,黄老爹瞠目结舌,金穗瞪圆了眼睛:“天山雪莲,昆仑山雪灵芝?!”
。。。
第349章 赠药(二)
“你咋晓得是天山雪莲和昆仑山的雪灵芝?”黄老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两只寒玉盒。
寒玉盒通体雪白,丝丝缕缕的寒气萦绕周围,雪莲和雪灵芝犹如刚摘下一般鲜嫩,雪莲上的每个花瓣经络十分清晰,寒香扑鼻,沁人心脾。
黄老爹暗暗皱眉,天山雪莲和昆仑山雪灵芝得其中一件就够轰动了,如今得两件,叫外人知晓,恐怕黄家不得安宁。且光看这两只寒玉盒子便不是凡品。顾曦钧临走时为什么来这一手?
金穗震惊过后合上盖子,蹙起眉,说道:“我从未见过雪莲和雪灵芝,是前些天儿我去找小寒,小寒悄悄告诉我,顾大夫去过天山和昆仑山摘雪莲和雪灵芝。她也不确定,但这两座山他们是去过的,因此我才猜是雪莲和雪灵芝。”
“恐怕顾大夫是专门去摘雪莲和雪灵芝的,可是,这般珍贵的东西,他为啥要给我们?”黄老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最怕这是个招祸的东西,“穗娘儿,顾大夫临走时有没有对你交代过啥话儿?或者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
金穗想了想,轻轻摇头:“没有,顾大夫和原来一样阴晴不定,只说是送给我的临别礼物,让我好好保存。”
她本猜测顾曦钧可能是留给姚家的,可顾曦钧早先去过姚府两趟,还与姚老太太见过一面,如果是给姚府的,怎么那时候不给,偏偏要借她的手?这说不通。
黄老爹寻思半晌,实在猜不透顾曦钧的心思,声音低沉道:“罢了,顾大夫的心思向来琢磨不定,那样的性子啥样的事儿做不出?兴许是送给你补身子吃的。”
“……爷爷,这样珍贵的东西,我补身子吃。不是暴殄天物么?”金穗微囧,雪莲和雪灵芝百年难得一见,黄老爹不在乎的口气跟吃大白菜似的,又忽然灵光一闪,道。“爷爷。顾大夫说是送给我,让我好好保存……他说的是保存,没有说让我自行处理或者吃掉。恐怕这雪莲和雪灵芝还有他用。”
黄老爹心一凛,道:“我先前和顾大夫一起采药,他颇有几分占卜之道,数回预测天气都很准,为我们进山采药省了不少麻烦。怕是他预测到什么,才会将两物送给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先收起来。”
话说到这儿,黄老爹心里毛毛的,仿佛真有不祥的预感。
金穗却不以为意。气象预测可以有很多根据,看云识天气什么的,她小学就学过了,顾曦钧不一定就是占卜来预测天气。
……
春天几场雨水下来,姚老太太前一场病还没好利索,又赶着再生一场病。
欢大奶奶袁氏要写信去伯京。寄信之前给姚老太太过目,姚老太太随手撕了,病弱虚虚地阻止道:“正是紧要时候,不能让他们分心。”遂让欢大奶奶重新写一封。
欢大奶奶忍着泪水重写,姚老太太这时候倒了。姚家可就完了。
金穗和姚真真紧张地望着姚老太太,金穗捧起药碗,一勺一勺给姚老太太喂药,药里添了甘草,金穗尝过,依然有苦涩的味道。姚老太太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很认真地吃着药。
金穗喂完汤药之后,姚真真适时地喂上一颗捣烂的蜜枣。姚老太太十分虚弱,咀嚼蜜枣有些费力,只能吃蜜枣泥。
吃完一颗蜜枣,姚老太太气虚地对金穗笑道:“好孩子,累你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老太太莫说话,省着力气。莲花巷的文伯娘几年不在家,文家老姨太太生病了,我偶尔会过去照顾,我爷爷病了,也是我照顾的,这有什么呢?”金穗知晓姚老太太的意思,老人家生病不方便清洗身体,是怕她们小姑娘嫌脏,而且房间里密不透风,全是苦涩的中药味道,“哦,前回我爷爷摔着腿,老太太应该还记得的,就是去阳陵县那回,我学了按摩。老太太歇一会儿,我给老太太按一按,大夫说,要常常按摩肌肉,以免病好后身子僵硬。”
姚老太太眼中露出一丝感激和欣慰,金穗朝她柔柔一笑,待姚老太太缓了会儿,金穗便给她按摩双腿和胳膊,姚真真见姚老太太舒服地眯着眼,吵着跟金穗学。金穗边教她,边在心里叹气。
姚老太太这回的病来势汹汹,是因着情绪大起大落的缘故。
伯京里,姚莹莹逃出姚太后的“魔爪”,姚太后还是不放弃姚莹莹难得进京的机会。在慕容霆的婚礼上,姚太后下懿旨赏赐庆贺,同时让太监传口谕,命姚莹莹进宫陪伴,以慰她思念娘家人之苦。谁都知晓姚太后的养父母在伯京城做着伯爵享福,又都知晓她真正的母族是梁州的姚府,这口谕一出,都说姚太后重孝义,生恩养恩两头重。
大家本以为姚莹莹被太上皇横插一杠指给江夏王世子,姚太后会发怒,会厌弃姚府,但好在姚太后大度地原谅了太上皇抽的冷巴掌。
姚莹莹入宫陪伴姚太后的消息一传到梁州,前一刻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姚老太太便病倒了。
姚老太太的病恐怕得等到伯京再传喜讯才会痊愈。
这个喜讯并没有让姚老太太等待太久,选秀结束后,皇帝、太后、摄政王妃三方把关甄选,为年轻的皇帝选出一后三妃,封后的千金小姐是帝师的孙女,皇贵妃是摄政王妃母族的千金,祖籍锦官城的史露华封为淑妃,其他粉黛佳人不赘述。与此同时,姚莹莹带着姚太后送的大批“添妆”出宫,皇帝下圣旨为姚莹莹和江夏王世子赐婚,姚长雍一行人不日即将启程回梁州。
姚府众人齐齐舒口气,金穗也觉得这场仗打得太不容易了。
姚老太太收到信后,身子轻省不少,能下床走动了,金穗让人送薰衣草给姚老太太赏玩,其中有紫色和蓝色的薰衣草,正是文华所带花种种出来的。姚老太太隔着窗子指着密密地摆在一起的薰衣草道:“那紫色的不错。”
“老太太真有眼光,我今年为府城的花店供货,听店主说,紫色的薰衣草要价到三十多两银子一盆。遗憾的是,紫色薰衣草种子不多,待明年我种它个一亩两亩,闪闪的,种的不是花,都是银子!”金穗笑嘻嘻地道。
姚老太太点她额头嗔道:“真是财迷!物以稀为贵,越少越稀罕。”
“还是老太太精明,会算账。”金穗受教似的地点头。
“你啊,就会哄我开心!”姚老太太从屋子里走出,左右手分别扶着金穗和姚真真,“待过两天,我去你那薰衣草农庄里散散心。”
金穗和姚真真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金穗忙一口应下来。
姚老太太在府中等得心焦,到金穗的庄子上转了一圈,过个夜,便回府了,直到五月初,将将赶在五月初五回到梁州。
姚府举府欢庆,姚老太太看见大家平平安安地回来,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让老太太担心,是孙儿不孝。老太太快抹了泪,孙儿这不是齐齐整整地回来了么?”姚长雍温声软语地安慰,忽然,他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道黑影袭来,只一瞬,又恢复清明。
姚老太太扶住他的胳膊,惊道:“雍哥儿!”
姚长雍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方才突然而至的深度疲惫的感觉消失不见,他稳稳神,嘴角勾起的弧度丝毫不变:“老太太,孙儿是太过高兴,加之一路急着赶回来,有些倦怠。还请老太太容不孝孙子与老太太同乘一车。”
姚长雍满脸的风霜之色,袍角染着几许泥巴灰尘,眼袋青黑,一副没睡饱觉的模样。
姚老太太惊疑不定,又未见其他不妥,稍稍安心,心疼地拉他上马车:“跟祖母还客气什么?莹丫头也来。”不忘回头对欢大奶奶道:“欢哥儿媳妇,源哥儿媳妇,让黄姑娘和真丫头坐你们的车回去,莫怠慢了黄姑娘。”
金穗来时是和姚老太太一起乘车来的,同乘的有姚真真。
欢大奶奶忙蹲身领命,姚真真拉上金穗的手,金穗朝马车上的姚长雍、姚莹莹点个头,又向姚大太太、姚三太太、津二奶奶各行一礼,这才随姚真真上了马车。
姚府热闹几天,姚老太太开始热火朝天地为姚莹莹准备嫁妆,姚莹莹与江夏王世子的婚事在秋天,因姚莹莹早到了婚龄,嫁妆早早备好了,准备起来并不费事。
金穗是在蜀味楼扮“金鑫”时遇上姚长雍,金穗和贺世年一起向他禀报了张府和冀州柴府的明争暗斗。现如今,张府联合十几家小型的瓷器馆成立了个陶瓷商会,专门对付气势嚣张后台硬的柴府,这出戏越来越热闹了。张府的货物打通了海外市场,张老太爷说话越来越有底气,腰板越来越直。
姚长雍眼中划过一抹赞赏,轻笑道:“看来局势在黄姑娘的控制之中。”
“……姚公子说笑,我从未想过掌控局势,张老太爷恨柴府欺人太甚,才会针对柴府。”金穗些微尴尬,姚长雍真是高看她了。
。。。
第350章 中毒
姚长雍不以为意,转了转青花瓷杯,眉梢挑起,唇角似有若无地挂着一丝浅笑,说道:“难道不是吗?柴府在内务府的招标上以仿制的镂空花瓶取胜,而张府在镂空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却惨败而归,由此激起张老太爷的不满。后来张府又以嵌表花瓶一举夺魁,略胜柴府一筹。”
金穗点点头,这些是事实。
姚长雍接着道:“黄姑娘很清楚,钳表花瓶的魅力能一举得胜,而黄姑娘却很好地把握了这杆秤,倘若钳表花瓶和玻璃窗花瓶掉个顺序去内务府投标,可就没有今日的局面了吧?”
说完,他凝视着金穗。
金穗汗颜,她当时只是想循序渐进地将花瓶花样摆出来,她在女学堂学了几年的艺术鉴赏,好歹能根据时下人们的好恶通晓分辨一些花瓶优劣。张府第一回投标,她其实没预料到张府会败得这么惨,只能在事后猜测是皇宫内有人暗箱操作罢了,却在无意中摆了个套,把张家老太爷给套进去了。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个巧妙的套儿后续效果竟这么好,她根本无从预料。
姚长雍是想多了。
不过,金穗并没有反驳,她是不是有这么缜密的思维和心计于姚长雍无关,只是好奇姚长雍为什么要提起这些,特意夸奖她?
姚长雍见金穗有些心虚,有些局促,他暗自笑了笑,允诺道:“冀州柴府已经在制造大型花瓶瓷器,我得到可靠消息,正如黄姑娘所预料的,柴府会在皇帝大婚时敬献嵌表花瓶。大姐儿的事情与黄姑娘完全无关,黄姑娘却助我姚家良多。我姚长雍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想欠人情,我可以满足黄姑娘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即便是杀人放火。我也会为黄姑娘去办的。”
贺世年意外地看了眼金穗,原来算计柴府,金穗真的有参与。
金穗心一跳,浅笑道:“姚公子言重了,我不是为了……”
“我明白。黄姑娘是为了大姐儿才会出手相助。同样的,我是大姐儿的叔父,是长辈。为大姐儿还这个人情是应该的。闺友间有来有往并不过分,黄姑娘可当做是大姐儿作为闺友的一份心意。”姚长雍出口打断了金穗的话,坚定地望着她,似一定要金穗接下这个承诺。
金穗无奈道:“好,那我应下就是。”
姚长雍眸中略松,笑道:“黄姑娘可现在想想是否有愿望,或者以后想到了再告诉我,我一样会帮助黄姑娘实现。不过,我有条件在先。得等到柴府倒了之后。”
“那是自然,”金穗扯扯嘴角,姚长雍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萌生了个想法,看向姚长雍道。“我正有事要请姚公子帮忙,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告诉姚公子。”
“黄姑娘请说,”姚长雍点了点下巴,提醒道。“黄姑娘只有一次机会。”
金穗看了眼贺世年,贺世年莫名其妙地扭头,眼含疑问。
“贺掌柜经营蜀味楼很上心,蜀味楼的效益很好,”金穗肯定贺世年的功劳苦劳,然后稀奇地发现贺世年脸上红了红,她闷闷地笑了,“但是贺掌柜与蜀味楼只有两年的雇佣契约,以后再找贺掌柜这样的人才可不容易了,而我想开蜀味楼的分号,这一年里又开不起来。所以,我希望姚公子能在柴府倒了之后,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只在梁州内也可,我可借此机会瞧瞧哪些地方适合开分号,当然,姚公子有不方便的地儿,我可以换一个。”
姚长雍陡然瞠目,看了眼贺世年,贺世年貌似很憨厚地回以一笑,那眼中的意思是说,他可不知道姚长雍会提什么一个承诺还是两个承诺的主意。金穗的回答却是出乎他的预料,姚长雍曾对他说过,金穗若斗败柴府,她的创业能力和破坏能力都具备了,他的下一个培养目标便是带金穗见识各地风俗人情,了解各地的商业分布,再认识一些朋友。
两人竟再一次不谋而合。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黄姑娘这个心愿我一定会满足……咳……”姚长雍话还未说完,唇角的笑容瞬间扭曲,他捧着腹部,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如移位般绞痛,喉咙口冲出腥甜的气息,一阵发痒让他忍不住咳了一声。
金穗和贺世年大惊:“姚公子!”“四爷!”
贺世年眼疾手快地扶住姚长雍。
金穗的目光扫向方才姚长雍玩过的茶杯,又急又怕,姚长雍可千万不要是在蜀味楼吃喝了什么东西,否则她有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姚长雍忍痛忍得很辛苦,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蜡黄,身子摇摇欲坠。
金穗顾不上别的,赶忙一把扶住他的另一边胳膊,张嘴欲喊人,姚长雍却抓紧她的小臂,低声道:“黄姑娘莫惊动其他人……”
一句话说得气若游丝,嗓音是颤抖的,可见疼得有多厉害。
贺世年忧心如焚,问道:“四爷,究竟是怎么了?看起来倒像是中毒的征兆啊!”
金穗心惊肉跳,闭上嘴巴,吓得六神无主,中毒?怎么可能中毒?姚长雍是姚府的希望,他若中毒,姚府还不得天下大乱,姚老太太还不得疯了。
“先扶姚公子去榻上躺躺吧。”金穗定定神,建议道。
姚长雍已痛得说不出话来,贺世年点点头,半抱着他转去榻上,而他因为太过疼痛,下意识地抓紧金穗的手腕,金穗蹙着眉心要掰开,但是姚长雍已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牙关咬得紧紧的,腮帮子绷得直直的,她又不忍心。
贺世年急得团团转,看了几眼姚长雍,说道:“黄姑娘,这么下去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毒发,我去请大夫,还请黄姑娘帮忙遮掩照顾一下雍四爷。”
金穗以为然,忙道:“贺掌柜尽管去,不过这事儿不宜声张,以免姚府乱了套。贺掌柜悄悄地请来林大夫,就说是我在蜀味楼吃坏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