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五娘回想了下,她媳妇抢了句嘴:“我拿棍子翻了下,是整只鞋子都有污物。”
莫衙差看向江五娘的媳妇,目光犀利:“你确定?”
秦敢媳妇吓得一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确定。”
莫衙差折了根柳条,将鞋子拨到人群正中央,眸光犀利地盯着秦敢媳妇和江五娘问道:“你们确定是这只鞋子吗?”
鞋子是江五娘亲自洗的,她没什么顾忌地直接捡了鞋子起来,拿给她媳妇,婆媳两人翻来覆去凑近了看。
莫衙差的眉拧起来,一副要吐的表情。
黄老爹暗自好笑,又担心这事儿真查出个眉目来,到时秦家人说不准会怪到他头上,毕竟那晚是他喊了人才导致秦涛夫妻两人留下了把柄。说实话,他自己心里只有八分肯定这只鞋子是秦涛媳妇的。他一扫秦四郎,果见秦四郎故作镇定,其实头上出了许多冷汗,双目盯着江五娘婆媳两人的嘴巴,双手攥紧表示他很紧张。
办案的人果然比他们有两把刷子,一问就问到了破绽所在。
半晌,江五娘和她媳妇一致点头:“莫大人,就是这只鞋子,我不会认错。你看,鞋子拐子骨这儿比较薄,说明那人大拇趾的拐子骨比较大,这儿磨损得厉害些。这儿,小拇趾拐子骨这儿鞋帮子有些松,扯扯就能看到口子。还有,鞋跟处左面高右面低。”
鞋面子倒没什么特色,都是黑色的,她们自家做鞋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式。
莫衙差不由多看了江五娘几眼,笑道:“五婶子好口才,比我们这些办案的衙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江五娘故作矜持地笑了笑,还行了个屈膝礼。
莫衙差脸上的笑蓦然淡了下去,忍了忍才没甩袖子离开。他身后的三个伙伴倒是绷不住笑了,附和道:“正是莫大哥说的这个话儿,以后我们再遇到鞋子衣裳的证物,不明白的,再来问五婶娘。”
江五娘再蠢也晓得他们是在打趣她,老脸红了红,加上秦五郎在背后掐她腰,她闭了嘴安静下来。
那日秦五奶奶说是她自己的旧鞋扔了不要的,直接把“证物”给扔了,她很是气闷了一阵,只得不了了之。今儿衙差都上门了,她这个“功臣”少不得要亮亮相,才能让衙差看到她发现证物的功劳。
一旁的锥大娘却有些急,可又插不上话,她和王老太唠嗑时提到鞋子才觉得一向精明的秦五奶奶莽撞了,恐秦四郎找借口不肯把证物上交,就托了她伯娘王老太办这事儿。刚好王老太要找回她家的牛和猪,正四处叫嚷着要捉贼,两人正好相得益彰。
却是为她人作嫁衣裳,连江五娘都露脸了,她却没露脸的机会。
第058章 鞋子(三)
第058章 鞋子(三)
莫衙差沉吟半晌,仍是问江五娘:“五婶子,你看,这是只女鞋?”
江五娘没想到自己能得莫衙差的重视,受宠若惊地道:“莫大人好眼光,可不是女鞋吗?我做过这多年鞋,人笨眼拙,可男鞋女鞋还是分得清的。我们庄稼人要做活儿,男人女人的鞋子差不多,女人的鞋子却总要秀气些。这只鞋子看着是个大脚,比男鞋却要精致些。”
莫衙差点点头,拧起眉深思,线索到这里又断了,他有九分把握确定这是贼人的鞋子,可怎么能通过鞋子抓到贼人呢?何况,江五娘所说的鞋子特点很多女人都有,他自家娘的鞋跟穿时间长了就磨得左高右低的,他家婆娘也是个拐子骨突的,这没什么稀罕,路走多了,脚长歪了,是常事儿。
蓦地,他想起一件事问道:“既然这是贼人的鞋子,你们咋给扔了呢?”
江五娘不敢回答,嗫喏着退后一步,正好把秦四郎给晾在莫衙差眼跟前。
秦四郎心里正如烈火烹油般煎熬,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闻言,忙道:“莫大人,当日五娘洗了鞋子,我娘瞧着与她的鞋子差不多大,就上脚试了试,正好合她的脚……我们就想着这鞋子是她早年扔了不要的,不晓得啥时候掉进了那茅坑里……”
“你母亲呢?”莫衙差有些失望,这趟差事可能白跑了,也是,只凭一只普通的没有特点的鞋子根本不能找出贼人是谁,对双庙村的人扔了鞋子的做法也就不那么揪着不放了。
“莫大人且等等,”秦四郎转头对秦江道,“江子,快回家叫你奶奶过来,说是衙门里的莫大人来找。”
他冲秦江使了个眼色,秦江忙答应了一声,飞奔回家找人去了。
秦五奶奶和秦四郎一家住在一处,秦江没回家,而是到了秦十郎家中找人,秦五奶奶那日呵斥秦涛,累得秦涛病情加重,此时秦五奶奶、秦涛媳妇、李十娘并秦栋媳妇都在这里,一边照顾生病的秦涛,一边翘首以盼焦急地等柳树下的消息。
秦江把柳树下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下,四个女人的脸都白了白。秦五奶奶嘴唇哆嗦,“啪”一声自己拍了自己手背一下,低声恨道:“这个不孝子!临老临老,还让我这个老家伙为他的破事儿操碎了心哟!”她骂得小声,生恐秦涛听了再有个不好,可就要了她的老命。
因秦江转述耽误了些许时间,秦五奶奶骂虽骂,事儿还得兜着,赶紧搀着秦江的胳膊疾步去柳树下,还得回头叮嘱涛媳妇不准去凑热闹。
莫衙差见秦五奶奶还得人搀着,即使如此,她走得也不甚快,对鞋子这个物证又失望了三分。秦五奶奶背着人穿上鞋子,在人前神色如常地走了几圈。
秦四郎暗地里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因有秦五奶奶镇场子,秦四郎和秦十郎等人也镇定许多,不再惶惶不安了。
莫衙差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不抱什么希望地问:“秦奶奶,你瞧瞧这鞋子的针线,可有啥特点没有?”村里女人针线粗,不像城里人那样还绣朵花、有什么家传的刺绣秘技之类,不特别做记号,只看针线是看不出什么的。
秦五奶奶敢随手扔了鞋子,而不是直接烧毁了事,自是有恃无恐,一眼也没瞧鞋子,摇摇头道:“莫大人,拿到鞋子的那日,我就看得仔细,的确没啥特点,我们村里、邻村里,鞋子都这样做的。”又尴尬地道:“今儿的我舍了老脸给莫大人陪个不是,我庄稼人不懂规矩,更不晓得啥赃物证物的,只看鞋子穿得上脚,便私以为是我老婆子扔了不要的鞋,倒是给大人们添麻烦了。”
她姿态放得低,莫衙差也不好说什么,道:“秦奶奶说笑了……”客气几句,走过场似的让黄老爹领着去了案发现场瞧瞧,窗子茅坑都重新修整过,脚印看得不甚明显。又去追贼的田间地里,那里的脚印越发杂乱无章,道是隔壁几个村听说双庙村差点捉住贼人都过来瞧热闹,早分不清是谁的脚印了。
莫衙差四人怀揣着找出线索、捉住贼人的希望,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却是灰溜溜、垂头丧气地走。这种令人沮丧的情况不是没料到,只是年轻气盛的四人难免有些泄气。
秦四郎作为村长苦留四位衙役,留不住只得随他们去了。
莫衙差半路上想着那鞋子的确找不出什么线索,便要扔了沾过秽物的鞋子了事儿,随他同来的一名较年轻的衙役突然说道:“莫老哥,鞋子可不能扔,虽说不能立时查出贼人是谁,可证物得交给县太爷保管。”又凑近他小声道:“莫老哥,就算我们不能捉住贼人,可这鞋子留着将来能在公堂上做个证物,揪出真正的贼人来!”
莫衙差一想,真是这个道理。这些日子来,也有些人揪了所谓的贼人来衙门论功领赏,县太爷略板了脸,审一审,是非黑白顿现,贪赏滥竽充数、栽赃陷害的也有,却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
思及此,莫衙差拍了年轻衙役的脑袋一下:“你小子贼精!”顺手将麻袋扔给他,装模作样地笑道:“那就劳累伏老弟啦!”
年轻衙役姓伏名广,隔空接过麻袋,眼中露出深思来。
民怕官,官差在村人面前也是官,可秦四郎几人明显较别人紧张,是真怕衙差,还是心虚?伏广的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秦四郎客客气气地把衙差送到村子口,看他们往别村去了,才回转来让大家伙散了,虽是农闲时候且又到了冬天,各家却不是那么闲,有些人家还要去城里镇上做活补贴家计,好过个富足的年。
秦五奶奶舒口气,想对黄老爹说什么,看看周围还有人没散尽,恐人多嘴杂,只得罢了,赶回去后让秦涛媳妇给黄家送几个鸡蛋。
秦四郎便往家走边琢磨着到底是谁捡了鞋子越过他送到衙门去要给他这个一村之长穿小鞋,只是他的目光在村民们脸上逡巡来逡巡去仍未发现丝毫端倪,一时觉得谁都有嫌疑,一时又觉得谁都是无辜的,只得摇摇头背了手跟上秦五奶奶的步伐。
锥大娘左右望望,跺跺脚,气道:“白找了那久的破鞋!”双手交叉拢进袖子里,只得回家去了。
第059章 画图
第059章 画图
金穗心中认定那晚的贼人是秦涛夫妻,却也怕村里人顶不住衙役的压力而说实话,到时黄老爹没做成吕洞宾还被狗反咬一口就不划算了。因此对柳树下的村会很是揪心。
黄老爹一回来,她就直接问道:“爷爷,衙役有没找出贼人?”珍眉只能看出个表象,却说不出衙役是否有怀疑。任何时代,惹上官非都不是好事儿。
黄老爹不忍她担心,安慰道:“穗娘儿,贼人虽没找出来,可村长发话夜里多派人巡夜,贼人不敢再来偷的。你且放宽心,小娃儿家家的,心思宽了才能长个儿。”
一听就是敷衍的话,金穗从黄老爹略蹙的眉头上瞧出这件事不那么简单,恐怕还是引起了衙役的怀疑,就算没怀疑也有了疑惑。她细细想了想,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是找出真正在各村作乱的贼人,遂换了个方式问:“贼人不来我们这儿实在太好了,我晚上就不用做噩梦了。爷爷,上次我们村里遭了贼,下次是哪个村呢?”
黄老爹没在意,哄着她笑道:“我们穗娘儿还做过噩梦吗?爷爷倒是不晓得,做了啥噩梦给爷爷说说,明儿的得了空,我好去找你王太太给解解梦。”
金穗一阵气结,心里着急,面上却半嗔半撒娇道:“爷爷!我说正经话儿,上次王太太家丢了牛,她哭晕过去,好可怜!我们早点儿捉住贼人,过年买了糖果藏在家里贼人就偷不去了。我听说有的村遭了贼,有的村没遭贼,我们村没丢牛,就死了几条狗娃儿,说不准啥时候贼人不服气儿,又要偷回来呢!”
一般贼人偷窃的村子只偷一回,不会再去第二回,一是值钱的物件已经偷过了,二是被偷过的村子会加强警戒,被偷的人家诸如王老太一家正四处奔走要捉到贼人,谁还敢去触那个霉头呢?
黄老爹见金穗真急了,想想她的童言稚语还有些道理,寻思一回,笑容变得有些严肃:“穗娘儿你说得对,我们村还得看牢了。不过,这是大人的事儿,县太爷管得紧,估计很快就过去了。”
他安慰着金穗,却忧心忡忡的,也不好这时候找受到惊吓的秦四郎商量,只得闷在了心里,沿着院墙走了一转,听到隔壁赵家的牛哞哞叫,他一拍脑袋:“我瞎操心个啥!贼人要偷的是值钱的牛羊猪,我们家就两只鸡,谁还能为了两只鸡爬我家的院墙不成?”
虽如此想,还是去了黄秀才的屋子,挎个篮子捡了瓶瓶罐罐,准备晚上再去坟上一趟。今儿莫衙差等人检视他家后窗,他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金穗莫可奈何,求了翠眉把遭贼的村子写下来,她当做练习画画,把周围的村子按照方向标注在纸上,遭过贼的,没遭过贼的,什么时候遭贼的,有翠眉的指导和珍眉叽叽喳喳的补充,标注得明明白白。
翠眉出门的机会不多,对各村的地理位置和脚程知晓得清楚,她没学过辨识方向,对金穗绘的“画”压根看不懂,将画纸铺开在桌上,抿着嘴笑了笑:“果然是三天不练手生,姑娘连字都不会写了,画的画儿我也看得不甚明白。”在她眼中简直和鬼画符差不多,只这话她可不敢说得太过分了,以免打击金穗的积极性。
对金穗这么快忘了怎么写字,她也没甚在意,小孩子可塑性强,但忘性也大,过段日子再教给她就是。
金穗微微一笑,她捏毛笔的姿势正是从翠眉那里学来的,翠眉未曾纠正过她握笔的姿势,那么代表她成功了第一步。更令她兴奋的是,果然如她想的那样,贼人的作案地点和作案时间是有大致规律的,其中几个“例外”的村丢失的财物不是很多,她猜是有本村人如双庙村的秦涛一般浑水摸鱼也不定。
她也不怕黄老爹看不懂,她瞧过黄秀才书里的山川地理方面的书籍,上面配有插图,平面方向也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给她节省了不少事儿。
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金穗沾沾自喜,等着黄老爹从坟上回来。
没等到黄老爹,却等到了秦五奶奶带着她孙媳涛媳妇过来了,手里拎着篮子,上面遮了布。金穗一听是秦五奶奶等人来了,忙让伺候的珍眉将“遭贼村子图”收起来,自己穿了鞋下炕。
秦五奶奶掀帘子进门,一股热气夹杂着草药味道扑面而来,她面色丝毫未改,瞪了眼捂鼻子的涛媳妇,低声骂道:“就你精怪!伺候涛子的时候咋不见你捂鼻子!”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秦五奶奶无比后悔娶了涛媳妇这个孙媳,原想找个厉害点的孙媳好治治秦涛那不着调的性子,谁知近墨者黑,涛媳妇没把秦涛给治服帖,倒是跟着怂恿他惹下了祸事儿。
涛媳妇低下头撇撇嘴,她这些天没少听秦五奶奶和她婆婆李十娘说后悔娶她进门,她自己个儿还委屈呢,若不是当初她娘瞎了眼以为秦五奶奶这样品格的人教出来的孙子定是个好的,谁晓得秦涛是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呢?
秦五奶奶倒也罢了,不跟秦十郎住一家,可她婆婆哪回见了儿子偷回来的葱蒜鸡蛋不是高兴得嘴都笑歪了?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两人心中各有龌龊,秦五奶奶见金穗下了炕,忙拉了她坐炕上,笑道:“金穗,你莫下炕了。你爷爷专门比往年早烧了炕就是暖着你,你再着凉了,可不是我的错儿?”转头对涛媳妇道:“快把篮子里的鸡蛋拿出来给翠眉收着。瞧瞧,瞧瞧,人啊,见不得生病,可怜见的,你妹妹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眼中满是怜惜和慈祥,真见了金穗的样子,秦五奶奶才知晓外面传言不假,本来假装的怜惜此时也有了七分真。她摸了摸金穗手上的骨头,瞧着金穗倒是比上回黄秀才下葬的时候越发瘦弱了些。
要说传言,还是那日她家大儿媳花大娘碰见金穗去黄秀才坟上七七烧纸,花大娘是个万事通,却也是个大嘴巴藏不住话的,金穗“瘦成一把骨头,跟个可怜的小老鼠似的”,这话就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秦涛这事儿,秦大郎知晓,秦柱和他媳妇知晓,单没告诉花大娘,就怕花大娘忍不住嘴快给传出去了。
她明白利害,这关系着她孙子的命,名誉还是次要的,真给揪出来到衙门里打顿板子,秦涛就这身子板小命都不保。
第060章 争吵
第060章 争吵
金穗头次听人当面说她瘦成一把骨头时愣了愣,等涛媳妇放了篮子转过身,更是惊愕。
涛媳妇嘴角破了,脸颊略肿,迎上金穗的视线不由满脸通红,飞快地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