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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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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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以为涛媳妇真是好意,原来在这儿等着。也不知她安了什么心。金穗静静地瞧着,小手在被子里拉了拉,掩住被角的风。

    “王太太,您喝茶。瞧我,嘴上说习惯了,忘了这是白开水,”她端茶到王老太面前,态度恭敬,转头问珍眉,“珍眉姑娘,黄姑娘房里可有茶叶儿?”

    “……太太走了之后,家里没有茶了。”珍眉唯唯诺诺地老实说道,又接一句,“哦,小全嫂子昨儿的听说我们家待客,送了茶叶儿过来,涛嫂子要茶叶儿,我去前面拿就是。”

    她嘴上说着去拿,脚下却没动,不是因为想偷懒,而是因为这一屋子人吵吵嚷嚷,她得守着姑娘。这可是翠眉姐姐仔细嘱咐过的。

    “原来这样,是我没想到,”涛媳妇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早知道我应该带些茶叶儿过来……”显然也没让珍眉去取茶叶的意思。

    王老太笑着打断她:“没得就算了,出去又要麻烦黄老太爷。珍眉,你好好站着,守着你姑娘就是。我们乡下人没啥讲究,白开水一样喝。”

    她接过涛媳妇奉上的茶碗:“还是滚热的。”说着,放了茶碗在凳子边上凉着。

    房间里只有那一只碗,其他人也就没法儿喝水了,大家体谅珍眉小,金穗卧病在床,也就不了了之,不说主人家怠慢的话。

    涛媳妇又站回了床前的位置,瞅了一眼茶碗,又瞅了一眼和颜悦色的王老太,突然转身讥讽地凝了一眼金穗。

    金穗神色淡淡的,原来涛媳妇不过是想戳破王老太是贵人的话,而王奶奶到底不敢用病人用过的碗。

    王老太没意思地听大家说了几句,起身说:“时候不早了,再等下去,黄老太爷留饭又要忙乱一阵子。大家说说话儿就走了吧,总不能给主人家添麻烦。”她转身对金穗说话,神色依旧慈祥,“黄姑娘,老话儿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养着,你的福就是你爷爷的福。”

    金穗虽不能言,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王老太眼底有抹异色,她年逾九旬,眼不花耳仍灵,金穗从那耷拉着的眼皮下看到了怜悯。

    王老太先迈步离开,涛媳妇搀着她出去,小珍眉叫着留客,几个跟在后面的小辈媳妇们忍不住好奇心过来瞧瞧金穗,其中一个想是见金穗总不开口,竟指着她大胆地对女伴说:“这就是浸猪笼沉塘的席氏的闺女儿?”

    “那还能是谁呢?因着她爹是秀才,办了学堂,大家都叫她黄姑娘呢!”

    “行啦,都走啦,没得在这里招人眼。”一个媳妇推着女伴们往外走。

    年轻媳妇们轻声说笑,边走边说:“她娘是狠心的,为着别人家的儿子,哦,还是不认识的人家的儿子,害了自个儿性命,还害了自个儿闺女儿。你说,她图的什么呢?”

    “说起狠心,还是那秀才狠心,亲闺女儿也下得去手!”

    “那有啥法儿?他戴了铮亮的绿帽子,还能过得下去?羞也羞死了!”

    “别的不说,只求着黄姑娘将来莫随了她娘……”

    “你们说,双庙村有黄家这一家子,走出去了人家笑不笑?嘿……”

第006章 炎凉(二)

    第006章 炎凉(二)

    第006章炎凉(二)

    她们的脚步声和议论声越来越小,金穗的心越来越沉,眼皮沉重,偏偏不能睡着。

    门外,王老太一行人遇到从灶房回来的翠眉,翠眉留了一通客,说了一箩筐的客气话,才送走王家村的人。

    翠眉先检查了金穗的被子,给掖了掖被角,皱皱眉,转身耐心地对珍眉说:“珍眉,你学着点儿,我们家里就只有我和你能伺候姑娘。姑娘发寒,见不得一丝儿风,被子要这样掖,可记着啦?”

    珍眉站在脚踏上,看得真真的,羞愧地低下头:“翠眉姐姐,我学着了。下次一定不会忘记。”

    “唉,我说你什么好,记性没得忘性大。好了,刚才我不在,王家村的人可有说了啥混帐话?”翠眉看金穗闭上了眼,当她睡着了,关上帐子,拉着珍眉到桌子边上,食指点她脑门小声问道。

    珍眉拧着眉头想,问她:“啥叫混帐话?”

    翠眉想了想,说道:“她们有没有提到我们老爷,太太之类的?”

    珍眉摇摇头说:“老爷太太的倒没提到,就说让我们姑娘好好养病,将来给老太爷福气。”

    接着,她把王老太请药王菩萨的话转述了一遍,她年龄尚小,不能照着原样说下来,只能说个大概意思。

    “阿弥陀佛,总算王家村的人做了一回好事儿。”翠眉双手合十念佛。

    “翠眉姐姐,你说的啥意思?”珍眉不能理解,疑惑地望着她。

    “你小娃子家家的,莫打听!说来,还得感谢涛哥嫂子的帮忙。她与我们家平常不大对付,外面村里来了客,虽说是面子情,那也是人情。我说的你可要好好记在心上。哦,我刚催了热食,这会儿煮好了,你守着姑娘,我去端来。再来了客人,你客气着点儿。嗯,刚才你就做得好。”

    珍眉闻言,有些得意地笑了,等珍眉出去后,她勤快地倒掉王老太的那碗水,刚她要阻止倒不是怕别人用金穗这个病人用过的碗,而是嫌“别人”脏。这要归功于习氏的教导。

    看看金穗安稳地闭着眼睛,她抿抿小嘴,没开口叫她,又端了盆子碗和帕子出去清洗。

    金穗听着耳边乍起乍落的鞭炮声,意识开始朦朦胧胧起来,在又一串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她从帘子缝里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进了来,那人影在帘子外踌躇了会儿,一手掀起帘帐。金穗在帘子大开的瞬间闭上眼睛,心想,这涛媳妇这会儿鬼鬼祟祟地过来做什么呢?难道是打算再来讽刺她吗?

    涛媳妇手伸进金穗被子里,激得金穗打个寒战,她也吓了一跳,看金穗还是闭着眼睛,胆子大起来,在被子边上摸了摸。出了帘子,她怪声怪气地嘀咕:“真是晦气!就当是给我陪客的补偿了,买鞭炮还得花钱呢。”看到红桌上的鸡蛋,左右张望几眼,揣了几颗在怀里,然后快步出去,小心地在外重新插上门栓。

    金穗睁开眼,苦笑,原来那涛媳妇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王家村后走的那几个媳妇中有人在她被子里塞了一小串铜钱,那铜钱还没捂热呢,就到了涛媳妇手上。她想了想,就是那为说“招人眼”的媳妇放进来的,具体那媳妇长什么模样她并未看清,至于两人是不是串通好的,那就更不得而知了。

    没多大一会儿,翠眉端了饭食回来,叫醒金穗,仍给她套上那件棉花小袄儿:“姑娘,吃了饭才有力气,身体才会壮。”

    她送一口,金穗吃一口。觉得差不多,再也咽不下的时候,金穗摇摇头,她再送勺子过来时,金穗闭紧嘴巴不肯再吃那加了皮鸭蛋的白米粥。

    翠眉见金穗如此配合,心里也高兴,让小珍眉收拾了碗勺,心疼地对金穗说:“前两天姑娘吃不下、喝不下,老太爷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想法儿撬开姑娘的嘴喂了些药。这才两天,姑娘身上的肉都下去一大半了。今儿的姑娘肯吃饭,不晓得老太爷听了得有多高兴!”

    金穗喝粥费了体力,这会儿脑子更晕了,若不是翠眉扶着她,她恐怕会直接倒在枕头上睡过去。

    “老太爷前儿的抱回姑娘,自己个儿也着了凉,亏得老太爷平日里肯锻炼,时不时下地帮着佃户做些农活儿,吃了两副药才好。”翠眉一摸她的颈子,触手润润的,便取了枕下的棉帕子给她擦擦汗,口中不停,“我说这话不是吓唬姑娘,是真的心疼老太爷。老太爷现今儿只有姑娘一个盼头了,所以啊,今儿的莫论姑娘听了啥话,都莫放心里去。她们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事儿,哪是她们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翠眉给她擦完汗,卷了脏帕子放进自己的荷包里,打算待会儿出去的时候顺便洗洗,一摸枕头下,帕子都用光了。她摸摸金穗身上其他地方,里衣是潮的,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懊恼地说:“看我忙晕了,姑娘,你急不急?”

    急什么?金穗不明所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翠眉见她不说话,心下叹息,忙摸了床头的衣服给金穗穿上,这时节连棉裤都找出来准备好了。

    金穗一眼看到那个开裆棉裤,翻个白眼,任由翠眉给她穿上,外面罩了裙子。穿着妥当,翠眉抱起她,到里面隔间里,墙根上靠着两个木桶,翠眉掀开一个类似现代农村厕所样的茅坑,是斜坡式的。金穗心下惊讶,忍着恶心瞧了一眼,还算干净。

    翠眉扒开她的裤子,只露出个屁股,哄她:“姑娘,我手稳,你昨儿夜里才起了一回,莫憋着了。”

    敢情她在梦里还被把了一回尿?金穗顿觉无数乌鸦飞过头顶。

    她憋红了脸,几乎在崩溃的心理下发一次洪水。谁知道下一次翠眉想起送她上厕所是什么时候呢?

    起身的时候,金穗匆匆扫了一眼黄家的厕所,不像她的卧室里包了木墙,而是土房子,有两道门,一道门连着她的卧室,另外一道大概是在外面,门朝南,这茅坑平日里应该是盖着的。连着卧室的那道门既有木板门,还有厚重的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难怪卧室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都没闻到异味。

    反正她鼻子不通是闻不到味道的。

第007章 翠眉

    第007章 翠眉

    第007章翠眉

    就折腾几分钟的事儿,翠眉生怕她凉着了,忙忙地抱她回床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摞新帕子,取出两块来就在被子下给金穗擦拭手和身子,完了后给她换上里衣。

    如此做完一切后,金穗倒没怎么,翠眉却发了一脑门汗。

    “姑娘若累了就休息吧,折腾了好一会儿,肚子里的食儿应该消了。”翠眉抬衣袖拭汗,服侍金穗躺好,关上帘子,开始点数王家村和之前双庙村里的人家送来的鸡蛋。

    因是听说金穗受了寒不好,这鸡蛋单是送来给金穗补身子的。她点了点,双庙村的送来一百多个,王家村来的那波人也才凑了一百来个。她把鸡蛋数报给金穗,嘀咕道:“这王家村人家也不少了,总不能是每家出了两个蛋吧?也忒小气了。”

    金穗照样没给反应,翠眉径自给她解释:“王家村里的孩子不少是老爷给启蒙的,那时候太太慷慨,每个孩子少说也白吃了我们家一个两个鸡蛋。反过来,我们家里出了事儿,他们送来一挂儿炮、两个蛋就完事儿了……呸,我提这些做什么。姑娘,今儿的我说这话,是想让姑娘理理事儿,早晚姑娘要学这些。我能待在黄家的日子……”

    翠眉心中有思,不小心说漏嘴,一惊之下小心地瞅了几眼金穗,但见金穗容色淡淡,也不知听没听到她所言。

    她轻轻叹口气,止住这个话头,转而说道:“往日涛哥嫂子与我们家不大对付,可今儿的她着实帮了好大个忙。我是奴婢身,客人们来了说不上话,只能做端茶倒水的活计,下午若是来了客,还得指望她。我就想,从这鸡蛋里挑出二十个送给她家。姑娘看,我这么做可妥帖?”

    金穗心里一动,模糊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那涛媳妇光天白日地进来取走铜钱未必不是跟翠眉一个心思——有功劳就要有报酬,第二件,翠眉是在王奶奶等人将要离开的时候才恰好回的房。

    那涛媳妇是个争强好胜、吃不得亏的,翠眉倒是知道得清楚。

    对上翠眉诚挚的杏眼,金穗真不知说什么,想什么好。

    “我是糊涂了,想着让姑娘上上心,却忘了姑娘这时候伤不得神。这事儿不急,晚上等老太爷得空我再问他,晚一两天送去,听她唠叨两句就罢了。”

    翠眉跟金穗说了两句,便搬了把凳子靠在柜子边上,又踩着凳子把两篮子鸡蛋藏上去。篮子比较大,她力气小,不得不找了小篮子分开装再放上去。

    金穗远远地望着她提着裙角颤颤巍巍的样子替她揪了一把心。

    翠眉放好鸡蛋,回头对上金穗担忧的目光,心头微暖,对金穗一笑:“姑娘,我常做这个,你莫担心。”她一步蹦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地,脸上轻松,好像在向金穗证明她的确不需要人担心。

    翠眉四下看看,壶里的水冷了,金穗的衣服换下来不能放在房里。她先提了水壶去灶房灌水,姑娘的屋里是要时时准备着热水的,又把脏衣服一股脑抱出去泡在大木盆子里,拖到屋檐下背着光的地方。

    回到房里后,看看没什么可做的,先检查金穗的帘帐,密密地遮住,这才打开窗子:“难得那些人过来没嫌弃屋子里药味儿大,好好的人都得熏坏了,趁着这会儿不放炮,我开开窗,给姑娘换换气。”

    她鼻子皱了皱,院子里有股硝烟味儿,不过比房间里好太多,就支开窗子,拿鸡毛掸子扫扫窗子。又回到屋里夹了帐子,拿扇火炉的扇子赶了赶,等觉得那股子憋闷的感觉散开,她才关了窗子,回到金穗这里,问:“姑娘,我开窗子,你冷着了没有?”

    金穗摇摇头。

    翠眉呼出一口气,哈哈手,去摸金穗的手,见她的手没有变凉才完全放心。

    翠眉瞅了一眼窗子,略作犹豫对金穗低声说道:“花大娘今儿的说的话,不知姑娘听到了没有。她留意着给我找人家……我是不该说这话,可家里女孩儿,我年龄最大,只怕老太爷也不好管。我直接给姑娘交交底,我是心动了,可我不是那没良心的人,莫论走还是留,都得看着姑娘好起来我没牵挂。所以,姑娘大可不必放心上。”

    金穗想想,这丫头够爽利,老老实实对一个六七岁的小主子交底。她神色未变,只淡淡看她一眼,盯着那下面坠了几根鸡毛的哑风铃,鸡毛轻,一点点空气都能飘来荡去。

    “姑娘,”翠眉有些伤心地叫了一声,“我从九岁到黄家来,黄家养了我五年,太太心善,教导我识字认书,不比平常姑娘差。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比村里的娘娃儿强些。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太太不在了,我只管伺候姑娘长大,本就是个奴婢,哪里敢有啥对主人不敬的心思。花大娘说的那些诛心话,我是半点儿不敢想的。只是,姑娘,花大娘话说得毒了点儿,理儿还有一点半点站得住脚。”

    翠眉感伤地道:“连着操办太太和老爷的白事儿,家里有多少底儿我不能说都晓得。可自从太太没了,老爷老太爷不懂农事儿,今秋的租子少收了一半。屋子里的事儿,我尚且做不得主,外面的事儿,老爷在的时候,我多说一句话,他就拦住了,不准我多言半句。今年尚且如此,明年是个啥景儿谁晓得呢?”

    黄秀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妻子的死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女子要恪守礼教,自然不许翠眉一个女孩儿且还是一个奴婢对外面的事儿指手画脚。

    提到太太的时候,翠眉忍不住抬袖抹泪,哽咽了好一会儿,才说:“虽说种地有佃户们去种,由不得我们家爷们儿动手,可啥事儿也不懂,总归是吃亏的。那些佃户收成差了,嚷着不肯再典种我们家的地。姑娘,我在家里说不上话,出了这门儿若是能说一句,便说一句,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前面那道门儿,我出不去,出不去便说不得话。我是真心为姑娘打算,明儿我落了恶果是我自己的;得了好果,我仍还姑娘一份恩情。”

第008章 爷爷

    第008章 爷爷

    金穗心下叹息,果然人不可貌相。之前只觉得翠眉人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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