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怔忪,晋老婆子却蓦地拉住她的手,笑道:既然你叫我奶奶,便是我的孙女儿,吃奶奶的饭还要啥银钱?该一文不要才是……小娘娃儿,你是不晓得,我的手艺比起太太家的厨子还要好,你尝过我做的菜,别人的菜你再入不了眼的……对了,你叫啥名字来着?
。。。
第183章 凉床
房屋杂事商量妥当,黄老爹把金穗送到济民堂,金穗给大夫们抄方子顺便练字,而黄老爹则和山岚回了一趟双庙村,把前几年积攒的臂粗的竹子择拣出来,借秦四郎家的驴车,运到县府里去。
晋老婆子和晋老头儿奇怪黄老爹带这么多竹子来做什么,晋老婆子一个劲儿耳提面命:黄老汉,你快点儿弄张床来啊?夜里冻着我孙女儿可咋办?
马上就有床了!黄老爹眉间的褶皱展平,眼中满是笑意,虽挥汗如雨,却是越累越精神。
晋老婆子咕哝咕哝干瘪的脸颊,不再理会黄老爹,且到了中午,要做午餐了,她冲晋老头儿吼道:今儿的有人看门,你可不能吃闲饭,快跟我去买菜罢!我孙女儿要来吃晌饭的,弄砸了,你赔我个乖乖的孙女儿!
晋老头儿讪笑着点头,大概是在那二百回合中晋老婆子胜了他,这回他没有争辩,和晋老婆子挎着篮子去菜市场。
黄老爹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打开工具箱,先把竹子片成竹篾,刨平,摊晒在太阳下,等他和山岚做完这些,晋老婆子已经回来了。
她瞪着院子里乱七八糟地一地竹片,自作好心地提醒道:黄老汉,竹篾劈得太粗啦,这得做多大的竹筐?
她用手比划,一般的竹篾只需要指宽便可。
黄老爹也学起了装聋作哑,只是笑着点头,一句话也不回答。
等晋老婆子气呼呼地转身进了灶房生火,黄老爹却来借火引子,继而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篝火,在晋老婆子尖利的要死喽,竟然大白天的在院子里生火。着火了可咋好?中,缄默不语,等火堆稳定下来,他把成根的竹子靠近火烘烤,直至糅制成形变得圆滑。
晋老头儿也不晒太阳,蹲在黄老爹身边看他糅烤竹子。
黄老爹对耳聋的晋老头儿道:我们那儿有凉床,就是用这竹子做的,夏天睡在外面又方便又凉快。
这边的人都习惯盘炕,用竹子做床的几乎没有,至少黄老爹知道的这些人家都是从未睡过除炕之外的其他床的。
晋老头儿掀掀这个。翻翻那个,背着手十分悠闲,对黄老爹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这时。晋老婆子指着山岚吼道: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莫看别人,就是你,去叫我家孙女儿回来吃饭!说罢,匆匆回身。兴致极高地翻炒锅里的菜。
山岚一脸迷惑,他哪儿认识晋老婆子的孙女?
山岚,晋老奶奶是说让你叫你们姑娘来吃晌饭,你去叫叫吧。
黄老爹忙里偷闲地解释一句,又一头扎进竹子堆里。
及至见了金穗,山岚的疑惑才解开。他哭笑不得地道:晋老奶奶倒会弄巧。
金穗微笑不语,到了新屋,正看到晋老奶奶赶黄老爹:我们祖孙吃晌饭。你却在这儿流口水,恶心到我孙女儿吃不下饭,以后我可不让你进这个门儿。还不如,你现在先去找个地儿吃放吧,等我们吃完了。你再回来。
因此这顿饭,金穗吃得食不下咽。不过,平心而论,晋老婆子的厨艺确实不差,且因着她和晋老头儿年纪大了,口味比较重,晋老婆子舍得放盐。
金穗这具身子的记忆口味比较淡,却因吃药过多而味觉迟钝了些,而她前世的口味可比现在重多了。三下一中和,晋老婆子的手艺竟十分合她胃口。
尽管她吃得食不下咽,她还是吃了一小碗米饭。
下午,金穗守着黄老爹做竹床,晋老婆子来问长问短,她就撅着小嘴不大理睬,充分表达了她的不满,在晋老婆子急急地许诺晚饭会做给黄老爹吃时,黄老爹的竹床也做好了。
金穗围着竹床转了一圈,从床底看到床面,笑道:爷爷可真了不起,竟真的一个钉也不用的。
她竖起大拇指,正要一屁股坐上竹床,黄老爹忙拉住了她:先莫坐上去,竹纤子还没磨光溜呢!
等三张竹床做好,太阳公公也快下山了。山岚想着珍眉一人在家,不敢耽搁,赶着牛车回家去,金穗大力挥舞手臂:山岚哥哥路上小心啊,还有,莫忘了我的花儿!
山岚慢慢扬起鞭子,笑道:姑娘,我记着呢,珍眉照顾得仔细,不会出岔子。
她牵着黄老爹的小拇指进门,却见晋老婆子和晋老头儿坐在其中一张竹床上不肯下来,晋老婆子还直接把饭菜直接弄个小桌子放在床上,她和晋老头儿坐对面,像在炕上盘腿一般。
晋老婆子的嘴刚张开,黄老爹便道:这床是做给你们用的,等夏天蚊子少时,可直接睡在外面,那才凉快呢!
晋老婆子一喜,请黄老爹吃饭由不情不愿到心甘情愿,此后黄老爹再来新屋,晋老婆子拿人手短,再不生拉活拽地在饭点赶他走了。
金穗总算气顺了很多,对着黄老爹戳出几个小血口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呼气、上药,用正常的声量对黄老爹说话,一点儿也不担心晋老夫妻两口子会听见:爷爷,我还想着,要是晋奶奶再拿扫帚赶你,我再不会吃她做的饭的。
言毕,轻轻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中午时,要不是黄老爹非要她在这里吃饭,和晋老婆子打好关系,她差点真的和黄老爹走了,再不来了的。
黄老爹中午来时,已带了两人的日常用物,直接把铺盖卷铺在凉床上。
这时候还没入夏,加上仓房地基高而干燥,蚊虫之类的小动物轻易不进来。金穗想着黄老爹守在外面堂屋里,她心里安稳,便缓缓地沉睡入梦。
翌日,黄老爹揣上户籍,领着金穗拜见女学堂里的师傅们,县府就这么大点地儿,女师傅们早听说立牌坊的秀才娘子的女儿要来县府上学堂,见了金穗真人,便什么手续也不看,直接让金穗隔日来上课。
金穗想,她就差没在脑门上贴个贞洁烈妇之女的标签了。
金穗头回见到这个时代的女学堂,心里充满了好奇,一位姓宋的女师傅牵着她的小手去教室。一路上,金穗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因全是女孩子的声音,合在一起极为清脆悦耳。
因学堂的特殊需要,教室的窗子比寻常房屋要大些,而这天实在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金穗一眼扫过去,只见女孩子们嘴巴开开合合,摇头晃脑地跟着女师傅念。
金穗便想到曾经看过的《梁祝》中,祝英台在学堂上的表现,她的嘴角隐隐翘起。
穿过两间教室,宋师傅把金穗安排在年龄明显是最小的那一间,女师傅在门口指着教室对金穗悄声道:今儿的你先在这儿上课,师傅们会着意考察你的功课和能力,等过个两三天儿再给你换课堂。金穗,我说的话你可明白?
金穗忙点头道:我晓得的,宋师傅……多谢师傅费心了。
宋师傅微笑颔首,因金穗的年纪相比屋子里刚开始启蒙的小女孩们确实大了些,便把金穗安排在最后一排。
等金穗坐到位置上,才想起黄老爹不见了,忙跟着宋师傅走出教室。
宋师傅意外,安慰道:金穗,你莫怕,同学们都是小娘娃儿们,才刚明白些理儿,同学间好相处。
宋师傅也见过金穗这样从乡下来的孩子,因没见过世面,相处的又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刚开始难免会自卑害羞。不过,刚才一路来,金穗从从容容的,就是好奇也不甚重,她还以为是自己担心多了。
宋师傅,我年纪这大了,咋会害怕呢?金穗一瞬间明了宋师傅的意思,摆摆手说道,我是想问问我爷爷去了哪儿?
这样啊,宋师傅舒口气,笑道,你爷爷不能进来学堂的,刚才我领你进来时,你顾着看学堂了,你爷爷看见你进来就离开了。
因这是女学堂,又是在规矩比较严格的县府,一般不允许男子入内。
金穗放下心,便回去上课,等女师傅教导写大字时,她脑子里还一遍遍回放黄老爹目送她上学的情景。这与她第一天上小学的情景是多么相似啊!
金穗所在的这所女学堂叫慎德女学堂,学堂规矩严格。其实大多数的女学堂都是商家和那些富家太太们捐助的,再加上一部分官府的资助,慎德女学堂也不例外。但因这个学堂的女学生们多是富户小姐和官家千金(珠黎县里,九品官也算官),慎德女学堂有点像是贵族学校。
慎德女学堂的女孩们以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为荣。
金穗坐在最后一排,时而能感受到周围小女孩们好奇的目光,她稳稳地握住毛笔,一遍遍认真练习,很快把脑子里的杂念抛空。
小金穗所受的教导则浮现在脑海里,她写得很认真,努力把那些教导转化为自己的认知,直到完全融入自己的习惯之中。
她练完大字,等着墨迹晾干,见女孩们陆陆续续地交上自己的大字,觑见一个人少的空隙,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自己的大字。既不排前,也不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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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码字的时候睡着了,脸红,,,,今天有两更,稍后送上第二更,可能有点晚,亲们可明天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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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同窗
女师傅接到大字,匆匆看了一遍,蓦地抬起头,见是金穗,因她之前在女先生们休息的地方已经见过,便冲她温和地点点头,细细地把大字从头看到尾,笑道:你练的是小楷吧?字体工整,娟秀,圆润,收笔时却有几分锋利,布局上尚显不足。不过,对你这个年纪来说,也是极难得的。
金穗之前听过别人称呼这位女师傅,知道她姓鲁,先行了一个对先生的礼,然后笑着回答:多谢先生指教。我的字先由母亲教导,母亲说自如其人,字端正,人才端正,因此自小习的是小楷。后由父亲教导,父亲做事素来不喜拖泥带水,我在收笔上下的功夫多些。
女师傅见她口音虽是方音,口齿却极为清晰,说话有条理,便暗自赞了一声,眼角微微弯起一个不可见的弧度,又把大字看了一遍。
金穗的字的确是端正的楷体,巧密精思,端庄匀称,却在转折的拐角之处尽显圆润,这让整个字看起来比较紧凑,与一般小楷的舒展又有不同,却越发娟秀含蓄,又在收笔时展露锋芒,而显深沉遒劲。
女师傅思及金穗前面写字如做人的话,眼中浮起一丝笑意,笑道:你这个字体与小楷不同,是你独创的?
金穗前世从上了大学就一直电脑打字,偶尔用下笔,有些汉字竟然要想一想才记得起来,那时候会写字就不错了,谁还管什么字体不字体的?
而且,她其实对这个时代的字体也不太了解,因此不敢乱说话,只道:从我学字起,我娘亲教我的便是这种字体,说是我创的却是过了。
她微微窘迫。内心不太希望席氏真弄出什么发明创造的。
当然,席氏教小金穗这种字体,她的教导正如女师傅想的那样,为人要行得正坐得直,却也要不失圆润。这是席氏对小金穗的寄托。
鲁师傅笑着点头,对金穗的字是越看越爱,因此忍不住给一年级的小女生们又上了一节大字课,等收了金穗的两副字,方笑道:单凭你的字,你可以学宁先生的课了。
就这样。金穗上了半天的大字课,便从一年级顺利升到二年级了。
到了午饭时间,金穗发愁去哪里吃饭。她倒是想回晋奶奶家,可她不认得回去的路,而济民堂就更远了,站在教室门口犹豫不定,想着要不饿一顿算了。便见一穿白底绣依依杨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文华是个大嗓门,隔了老远叫道:黄妹妹,黄妹妹,看这儿!她摇晃手臂,从三年级门口,连走带蹦地到一年级门口。
文姐姐。金穗礼貌地回应。快走了两步,她眼中划过一丝羡慕,她十来岁的时候也像文华这般。快乐得无法无天,连走路都带着欢乐的风。
可她内心毕竟不是十岁的少女了,虽能受少女的感染,却再也没那份精力蹦蹦跳跳。
也不晓得你爹娘咋教出你这样的闺女儿来,明明我是在县府长大的。却像我是乡下来的丫头似的。看你小小年纪一副淑女样儿,只怕我娘再见了你。上回是做伯娘,下回啊,直接去掉了‘伯’字!
文华的声音引来周围女孩的围观,她大大咧咧的,像枝头的小鸟似的。
金穗再次窘迫,文华嗓门这么大,她不是文太太的闺女,谁敢是?
文姐姐说哪儿的话,我是病弱,倒也想蹦来着。
金穗说得口不对心,谁能想象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女孩在大街上蹦的?
文华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亲密地牵起金穗的手,笑道:你有这想法才对嘛!即便你没有,也是应当的。你爹娘都是受朝廷封赏过的,能教养出你这样的气度方才是正理儿,要是你像我一样疯疯癫癫的,不止你爹娘,只怕你爷爷也要头疼的。
金穗听了她这句话,方才明白文华的用意。
慎德学堂的女孩们若是不上学,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身上的衣裳首饰自是不差,可金穗衣着普通,一身娇病,面色略显苍白,一看就是村里来的。
这也是她一上午引来众多好奇目光,却无一人搭讪的原因。好在她这个班的学生年级比较小,想法还单纯,但去了后面两个班就不一定了。
金穗到底心智成熟,且知晓自己来学堂的目的,她在这里不会长久,因此并不在意。
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姑娘不仅注意到了,还在意了。
金穗心中一暖,回握住文华的手,目光温暖和煦,笑道:文姐姐说笑了,像文姐姐这样成天无忧无虑的,才让人羡慕呢。
这时,文华的好友注意到她身边的小姑娘,都先不回家了,过来瞧金穗,文华大大方方地把金穗介绍给她们,说道:黄妹妹年纪小,我们作为姐姐,又是同窗,合该多疼她些。
她的好友们上下打量金穗,眼中隐约有同情之色,纷纷点头附和。
其中一个女孩拉起金穗的手,温和地笑道:我听文华说,也有个黄妹妹,前天儿去她家吃晌饭,文伯母爱不住口,说是从没见过这样乖巧识大体的姑娘。今儿见了这个黄妹妹,莫不是跟那个黄妹妹是同一个人?
金穗听她口音与祝叶青极像,猜着应是伯京来的,而整个学堂里只有洪涵巩的女儿祖籍伯京。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两眼,这女孩果真与别的女孩不同,只看站姿便能看出来,透着一股子优雅之气,说话不紧不慢,声线动听悦耳,显然是受过专门的礼仪训练,或者是从小的耳濡目染。
听她提到自己,金穗便抬眼朝她微微一笑。
洪姐姐莫非神机妙算?只听我转述了两句我娘亲的话,你便决断这个黄妹妹是那个黄妹妹了。
文华抚掌大笑。
其他女孩也笑了起来。
金穗不知有什么好笑的,傻兮兮地跟着笑,不过,她混过几年职场,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习惯,笑时是没有声音的,只微微而笑。
倒是引来洪姐姐的目光,洪家女柔软的手握着金穗的小手,笑声顿了顿,目光越发柔和:好啦,你们也莫笑了,小姑娘家害臊呢。既是同一个黄妹妹,这个妹妹我是上赶着要认的。
我娘亲常说,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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