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黄金穗- 第9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大一会儿,文家大伯叫出几个年轻人,就用草帽兜着,一家一户挨个收钱。他们今天来,本是为着文二老爷家赔钱来的,早早做了心理准备,因此,身上都是带了钱的,没来的人家,也由兄弟叔伯带几个铜板过来算个意思。当然,文家家族名声不显,但香火鼎盛,家支庞大,宗亲是十分之多。

    所以,才有黄老爹那句文家那大的家族,一家捐一点,别说半条街,两条街也赔出来了的话。

    金穗瞪眼瞧着,想笑不敢笑的,这场景整的跟募捐差不多。

    等几个年轻人把铜板一数,文二老爷真真气得心肝肺都是疼的,文家这么多户人家,凑出来的钱竟然刚过了二两!剩下的大窟窿,他想想就觉得腿酸。

    文家大伯咳了声:我这里还有五两老二存我这儿的银子,我自家出五百铜板,还有族长老大哥,他年纪大了人来没,钱却让我带来了。他说啦,老二在宗亲里算是辈分高的,老大不小了,这个时候不帮村着点儿,总不能真送他去吃牢饭。

    他伸出手,把五两银子和三串钱丢进草帽里,除了他自己那一串五百铜板,另外两串恰是两吊。

    文二老爷脸色一半黑,一半青,文家大伯这是把他孝敬的银子当着他的面扔还给他,不啻于打了他一巴掌。他还没说话,文二太太再待不住,嚎了一嗓子出来,光打雷不下雨,一双手胡乱在眼睛脸上抹,哭穷哭族里不帮衬。

    文家大伯嫌恶地皱鼻子,轻蔑地瞥过她,冷哼:老二,你家媳妇儿这般没规矩,私底下闹便罢了,当着这多人的面,对着我哭丧呢!

    文二老爷本想让自家婆娘闹一闹的,听了这话,忙甩了她几巴掌:没出息的东西,还不滚回家去,仔细我休了你!

    文二太太本是干嚎,脸上吃疼,立时成了真哭,那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她还要闹,几个儿子接收到文二老爷的眼神示意,真真假假地上来拉,文二老爷踹了文二太太一脚,他们方真拉走了母亲。

    文二老爷是出了名的偏心,自从族里有风声要把幼弟文科举过继给堂姑母家,便一颗心完全扑在这件事上头,对小儿子极尽宠溺,他们几个兄弟竟连丝眼角余光都得不到。

    尤其是这次文科举闹出的大乱子,他们少不得要出血,恨不得跟着母亲闹才好呢。

    文二老爷整张脸青黑,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得他火冒三丈,只觉得今天实在不是出行的黄道吉日,下回出门前可得看好黄历了。

    此时,他可真是把这群族人恨上了,给了那么多好处,不仅没成功把儿子过继给文太太,还赔上了儿子的后半辈子,更甚者,这些年的积蓄恐怕保不住了。

    族里连成一气,副族长不帮他,他奈何不了族人,唯一能拿出钱来的便只得文太太一个了。

    想到这里,他硬生生腆着笑脸转向文太太,刚哎了一声,却见文太太看也没看他,正对着族中的一位妇人笑着说什么,他讪讪的,想了想,真赔了钱,他下半辈子还不如吃牢饭的小儿子呢。

    如此,他快走两步到文太太跟前,插进话道:凤妹子,你看,哥哥家是个啥样的景况,你也不是不晓得,前后街要一家家赔过去,可得四五十两银子,哥哥砸锅卖铁也凑不来啊!

    文太太这些年早听惯了文二老爷的哭穷,早些年她年少,回回可怜他,回过味儿来之后,有几回硬下心肠不给,他便闹得鸡飞狗跳的,把父辈们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说,到底闹不过他,只当花钱消灾了。

    到后来,文二老爷出口要钱太狠太无礼,她也斥责过,甚至打过巴掌,文二老爷却是个能屈能伸的,只要这些不当着人前做,他私底下闹闹便罢了,出了门,还是风风光光的文二老爷,照样拿着她的钱去施舍讨好宗亲。

    这些小动作她都知道,也只当实现父亲的诺言,善待文家族人,不过把文二老爷当做为她跑腿的罢了。可这几年桩桩件件下来,她对文家族人太失望了。

    二老爷,你年纪够不上个老字,可当真是健忘了,文太太伸手拂了拂颊边发梢,从鬓角吹乱跑出来的一缕发丝便柔柔顺顺地贴着耳朵根了,她微笑着道,前几天儿,你来求我通融,免去科举那顿板子,我就指着你腰里的玉佩说,拿这个使,狱卒们还不赶着伺候,哪儿能真打呢?你当时说,这玉佩留着救急的,科举太胡来了些,该吃板子长记性的。

    文太太微微蹙眉,想了想,侧脸问身边小丫鬟:我这几天儿忙乱着,也记得不真,那天儿你也在的,二老爷果真这样说来着?

    太太记性好,一个字儿也没错的。小丫鬟赶忙一本正经地说道。

    文太太便看向文二老爷:二老爷,你那玉佩今儿的咋没戴着?我要没记错,那玉佩还是你和二太太成亲时,我老爹送给二太太的改口红包。那玉佩也是搜遍了整个珠黎县府搜罗来的,少说能有七十多两银子。

    。。。

第205章 套玉

    她扑哧一笑,不等文二老爷说话,紧接着说道:二老爷,你说没钱,我这儿可是给你想了法儿,便把那玉佩典了,你也住这街上的,晓得隔壁邻居们家里不宽裕。便算是烧了门脸幡子的,还要银钱修补修补。要是坏了一年的运气,便不是银子能补回来的。二老爷,你也行行好,给他们家里救救急啊!

    文二老爷想起那天低声下气求文太太被拒,心里的火便燎了起来,再听这话,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可没奈何,文太太句句话比他说得在理中听,不仅心里受气,还要忍受族人们愤怒鄙视的瞪视,偏偏一句反驳的话没有。

    有几个家里等着赔钱修缮的人家早凑到了前边听消息,便起哄让文二老爷行行好,对着文二老爷哭穷。

    文二老爷可算是体会了一把被人哭穷的滋味,明知道他们家没这么窘迫,偏偏装出一副锅盖揭不开的模样,他头一回窝火得可以。

    当然,他这种人是不懂得反省的,从不认为文太太应该对他的哭穷感到厌烦。

    因文太太开口,不知怎么的,所有人有志一同地都不出声,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带着一丝不容人反驳的威严之气,不仅文家族人听清了,站得远些的人也听见了。

    围观的群众眼中满是鄙夷之色,文二老爷方才那会儿恨不得咬死了文太太,这会儿腆着假笑的脸竟是又伸手问文太太要银子。且,文二老爷招摇戴在腰间的玉佩,原是文老太爷给他老婆的啊!

    看官鄙夷之时,又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世上怎么会有文二老爷这样不要脸的人呢?

    他活着,简直是给世上所有的男人丢脸。活到他这样的窝囊法,也算是奇葩了。

    而文家族人的反应要激烈些。因为文二老爷明明一块玉佩便能解决的事情,还要惊动族中这么多人来,他们有的住得较远,摸黑赶早来城里,就是为了给文二老爷凑两三个铜板来的么?

    往远了去想,文二老爷能有这块值钱的玉,焉知他没有更多值钱的家伙。若果真如此,文二老爷可真是黑透了心肝了。

    文二老爷顶着逼人的目光,头皮发麻,顾不上愤怒了。文老太爷活着时。他家里统共办了他这一桩喜事,能得这样丰厚的礼也就那么一次,所以。这块玉是他家里最值钱的物事,宝贝了这么多年,也只在特殊场合他才敢戴上彰显身份。

    要把这玉典了,堪比割他的肉那般疼。

    可为了小儿子的事儿,他没少花钱。家中现有的积蓄更不适合现在摆在人前,经文太太这么一提醒,他似乎只能忍痛割爱卖了那玉佩了。

    想着爱不释手的玉,他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这个,这个……那玉前几天儿不晓得丢哪儿了,许是走在街上偷儿摸去了也未可知。

    文太太望着他的大便脸。心里偷偷笑了,郁闷这么久的心情,突然就如照了一丝光亮进来。

    这么多年的忍让退步。确实有靠着文家族大有底气的意思,但父亲幼时教导她的要善待族人,在宗亲们靠着她家的势胡作非为,到头来理所当然地等着她来善后中,慢慢消磨殆尽。

    尤其是族长那些人听信了文二老爷的鬼话。想要让个不学无术的堂侄儿来继承她和父亲、丈夫辛苦打拼的家业,而这个堂侄儿的父母还日日算计着怎么先把儿子塞进来。再把她们母女赶出去,她的心一点点凉透。

    直至这回文科举纵火,族里竟威胁不让她那英年早逝的丈夫入祖坟,以此来要挟她偿还文科举留下的恶果,她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信念终于坍塌。

    任凭当年父亲接受了多少族里施舍的恩惠,任凭父亲起家时文二老爷的亲爹给了多少言语上的鼓励,文老太爷和她整整还了两代的恩情,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尽呢?难道真要她家财散尽才算是还了族里的恩情么?

    而她始终是个女人,便连谈起生意时,那些老板们的目光中也带着或多或少的同情。她也会累,族人一次次在人前趾高气扬闯祸时,她一次次在人后跟人赔尽笑脸。

    她有时会自暴自弃地想,要是那时候父亲没这么大雄心壮志做粮商便好了,她也不得为着家业和族人奔波至此。

    一念至此,文太太心情又抑郁了,她要是只得一个人便罢了,可家里还有个女儿,所以,她绝不能倒下。

    正出神想着这些,族里人闹闹嚷嚷地不愿相信文二老爷,文太太瞧着文二老爷疲于应付的模样,只冷漠地看着,并不再说话。

    争吵间,忽然有人喘着粗气喊了一声让让。围观人群回头看,原是一少年,捉着一丫头的手腕,少年忙说:这是二伯家的丫鬟。

    人们讶然,少年和丫头的脸都是红红的,少年是急得,满头的汗,而丫头是羞得,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人。既然是文二老爷家的,大家自然没二话,不自觉就让了一条道。

    少年拽着丫头到了族人跟前,气喘吁吁地道:二伯,玉没丢,你家的小玉都收着呢!小玉,快把二伯的玉佩拿出来给二伯看看。

    原来这少年刚刚听文二老爷说玉丢了拿不出来,当即跑到文二老爷家去,急急地对文二太太道:二伯晌午要陪大爷他们吃饭,他们吃饭自是要去大酒楼的,偏偏早晨忘了常戴的那玉,这会儿正急着呢,我来问一声,可莫是真丢了!

    文二太太听了,文二老爷请文家大伯吃晌饭,自是为了赔款的事情,想起文二老爷说要休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说这样重的话,不知真假,心里又惊又惧,又气又怕,赶忙让小丫鬟把玉找出来:没丢呢,小玉仔细收着。

    这少年她在文家宗亲住的那个小破村子里见过几回的,眼熟是眼熟,却不能完全放心,遂私下让小玉用帕子细细裹好了,片刻不得离身,直到交到文二老爷手中为止。

    要是玉佩及时送去了,文二老爷脸没丢着,想来文二老爷还能念着她多年来小心伺候的好。

    此时,在文家族人面前,小玉听了少年的话,正对得上在家中的说辞,不等文二老爷示意,忙打开帕子,那玉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人前——她家二老爷显摆的时候可是常常捧着这玉玩儿,只当文二老爷这时候又是要显摆了。

    文二老爷恨不得跟他家婆娘一般嚎一嗓子,当即一脚踹了过去,踹在小丫鬟肚子上,他没嚎,小丫鬟倒是嚎了。

    少年吃惊之余,一把拽住小丫鬟,另有一人接住了掉落的玉,才没让玉碎在地上。

    老二,你这是做啥?拿个小丫头撒气,成啥子体统?文家大伯及时制止了文二老爷接下去的暴行,让几个人拉住他。

    小丫头在路上被少年拽住手腕的那丝羞涩如枝头受惊的雀儿,哗啦一声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整个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地发抖,都不敢抬头看文二老爷。

    随着小玉的出现,赔偿这事儿暂时告一段落,文二老爷不敢暴露家底,只得同意把玉卖了。而文太太按照当初衙门统计的损失,把欠条打好了,允诺十日之内会把赔款送到。

    文家大伯暗暗瞄了几眼,掰着手指悄悄计量,心里不是不惊的,那十几户人家竟然有一万多两银子要赔!

    他这个侄女儿到底有多少家底啊!难怪文二老爷日日眼馋,变着法儿地想要自己儿子去继承文家的家产。

    围观的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文太太还是做了冤大头。他们刚刚把多年来对文太太家的怜惜之声喊出来,得到的也不过是文家的忽视。

    当然,有那看不明白的,还真当文家宗亲有多仁善,一家出了事儿,整个大家族齐心协力来解决,瞧瞧,这才叫宗亲哪!

    金穗不是不失望的,不过,这样的结果不算出人意料之外,文家里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儿的也只有文太太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文二老爷好歹出血了。

    最可笑的是,那些邻居们听说是文二老爷赔钱,但凡家里被烟熏着,被火燎着的,都跑来要钱。文二老爷签字画押,他这样精明的人自是掰着指头数,等到看出蹊跷,要阻止却来不及。

    有些不怕事的人家想着,原本便是瞧在文太太的面子上才给她这个堂兄弟一个脸面,这回文二老爷把文太太得罪狠了,以后文太太还肯不肯认她这个兄弟尚且两说,因此,也不怕得罪他,直接道:原以为这回你又会赖着文娘子赔钱,我们是老邻居了,没好意思问她要。既然是你赔,那火是你家儿子纵的,你既是事主的亲爹,子不教,父之过,我再没不好意思的。

    文二老爷干瞪眼,要吵起来,可好几户人家这样说,他一张嘴顶不过十张嘴。有个素日横的大汉,哼了哼鼻子,硬是押着他的手画押,连签名也省却了,其他人纷纷效仿。

    遇到横的,你得比他更横才行。

    。。。

第206章 连坐有罪

    热闹的除了文二老爷这一桌,还有晋老婆子的哭闹。文家宗亲起着监督的作用——主要监督文二老爷和文太太怎么办理赔款,他们还不能走。晋老婆子看准了文家大伯,扯着他哭喊,好像文家大伯怎么着她了似的。

    文家大伯脸色黑如锅底,好容易两下里弄清楚了,嘣地从椅子里跳起来,死拉活拽地把袖子从晋老婆子手里扯出来,健步如飞地逃离,完全忘了文二老爷昨晚答应他请吃饭的事情——文家少年去文二老爷家里请玉时的借口可真不是胡诌。

    等走到半路想起来,文家大伯拍了两下大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饭啊,不吃也罢,还是回家种地是正经。

    回去和他老大哥族长一商量,往后还是多多约束族人,不可再让文二老爷在族里蹦跶,瞧瞧,他蹦跶了这么多年,没蹦跶个名堂出来,倒是纵得儿子差点把县府给烧了。

    族长老大哥感慨:小子们要以此为诫,不可任性妄为,族里教育可得抓紧了,再不可出这等妄逆子孙!

    县府这边,黄老爹暗自叹了一声,抱紧了金穗,看看文家的光景,再瞧瞧金穗,忽然有丝疼从肺腑里蔓延出来。要是有一天他不在了,金穗可连文太太这个下场还不如。

    金穗见到爷爷的脸色,当他是累了,道:爷爷,这会儿人要散了,我下来走吧。爷爷拉着我,我不会丢。

    黄老爹闻言,紧了紧手臂,那丝渗到肺腑里的疼痛窜到心尖,这种痛让他差点落下泪来。他缓了口气,放下金穗。仍让金穗紧紧拉住他的小拇指,心想,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如此命苦呢?

    人们没热闹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