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著:“可以假设成为,时间是每个人独有的,也就是说,每个人有他自己的时间。”
白素又叹了一声:“其实,不必假设甚么,先接受事实,再作探讨。事实是,这巨人经历过两次七月初五,两次他都知道有飞机失事。”
我高举双手,表示不再支持己见。别人虽然面有难色,但是也实在难有更好的说法,所以神色尴尬。
白素继续道:“所以,他要机场停止运作 没有飞机起飞,自然不会有飞机失事。”
我也学她叹了一声:“你的话,陷入了时间问题的一个最不可解决的矛盾之中 既然两次在七月初五都有飞机失事,他如何能改变这个事实,要知道,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并不是未曾发生,可能发生的事。”
良辰美景也道:“还是不对。这样说来,竟有三个七月初五了。一架飞机,怎么可能失事三次?”
白素也不由自主,轻轻敲打头部:“我也不明白,可是他坚持如此,我问过他,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说不想明知有惨剧,却任由惨剧发生。”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问问他,他在四十七岁到七十二岁这二十五年之中,每一日都经过了两次,这两次都是一模一样的么?”
良辰美景反应极快,不等白素回答,就抢著道:“当然不一样,上一次七月初四,是二十五年前,我们根本没有出世!”
说了之后,她们立即更正:“不是二十五年,一去一回,是五十年,连飞机也没有!”我摇头:“你们又用常理去看这事了 并没有五十年前或二十五年前,都是今天。”
白素道:“是,都是今天。”
良辰美景不服:“我们只遇到他一次,他却已有了两个今天,那上一个今天,他也大闹机场来著?”
白素道:“没有,我详细问过他。他说,上一个今天,他在太湖边上抓龟……去程和回程中,虽然都经过今天,可是一切却可以大不相同。”
我低呼了一声:“发生的事,可以改变的!”
白素道:“是,过了今天,他会回到昨天,这昨天是七月初三,可是那是他回程的七月初三,和去程的七月初三可以完全不同,他见到的、遇到的,全是另一批人,发生的是另一些事。”
我又“啊”了一声:“这是否说明事情是可以改变的呢?”
白素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肯定,我又盯著那巨人:“这么说来,他也知道七月初三发生过甚么事了?”
白素点头:“当然,他去程时经历过,我们也都知道昨天发生过甚么事,可是回程的七月初三会有甚么不同,他却也不能知道。”
这种情形,是真正的怪异莫名,不知道该用甚么语言文字来形容,正合上了我最经常说的一句话:人类的语言文字,只能表达人类生活之中正常发生的事。至于像那巨人这样的“双程生命”,绝非人类的正常生活,所以也就无法用语言或文字来作精确的表达。
一时之间,人人的脑中都乱成了一片,鲁健向黄堂道:“黄主任,我看……我和你,肯定要大受谴责了。”
黄堂苦笑了一下,向我望了一眼:“我想,卫斯理先生也同意我的决定 既然有警告,总是小心为上。”
黄堂的神情和语气,简直像是一个临溺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不放一样。
我知道,一个国际化的大机场,停止运作二十四小时,那是世界性的大新闻,刚才机场主管竭力反对,鲁健却倾向要接受警告;而黄堂则拍板决定,所应负的责任更大。各方面的谴责,必然纷至沓来,因为事情可以改变,没有飞机起飞,就没有飞机失事,也就没有方法证明那巨人的警告,是否真实。
那巨人又聋又哑,行为怪异,最能相信他所“说”的人,只有白素一人,我们之所以也相信了真有“双程生命”这样的事,全是由于白素的缘故。
黄堂刚才说我也必然同意关闭机场,那是想我也负上一份责任,而我又不是公职人员,无可受谴责之处。我很同意黄堂的处境,所以道:“是,我完全同意 关闭机场的损失虽然大,Qī。shū。ωǎng。但是总比飞机失事,死好几百人,来得好些。”
我的话才出口,“砰”的一声,门便被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冲进来的人,其气势汹汹之至。虽然他们手中并无武器,但是那股气势,只怕当年冲进巴士底监狱的革命者,也不过如此。
当先一人,正是机场主管,后面跟著的一人,全市人都认识他,是最高警察总监。再后两个人,气势非凡,其中一个一进来就叫:“我是民航局长,警方无权封闭机场,绝对无权!”
另外一个则尖声尖气道:“我是市府秘书长,哪一位是下令封闭机场的?”
警务总监也把同样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显然是明知故问,因为他在厉声发问时,直视著黄堂。
黄堂脸色了白,但是神情坚决,他挺了挺胸:“是我,我下令关闭机场的!”
几个人一起怒吼:“为甚么?”
黄堂也豁出去了:“如果你们一个一个发问,而且,稍微留意一下君子的仪态,我会回答。”
民航局长和警务总监还争著说话,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一队武装誓员抄了过来。
机场主管大声吼叫:“把这些人全抓起来!”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过来的警员却望向他们的总监,总监吸了一口气,问黄堂:“为甚么?”
黄堂也叹了一口气:“因为接到了报告,会有大型客机失事!”
一听得黄堂这样说,我就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声,知道事情要糟。
因为世上没有人,能够把这样的一件事,向各级官员解释得明白的。
不论是甚么地方,甚么样的官员,都有一套处世的准则,那准则神圣不可侵犯,就是:不论发生甚么事,别想叫他们负责,他们有九千八百多种方法和说词,推卸责任,说明一切都不关他们的事!
果然,总监立即问:“甚么报告?来自甚么人?可有说服力?能不能向遭到损失的各方面提出合理的解释?是不是有绝对的必要采取全面的封闭?”
黄堂也知道自己对于总监这一连串问题,没有一个可以令对方满意的回答,他更知道自己的处境很是不妙,所以也懒得为自己多辩护了。
他只是有气无力地向那巨人指了一指:“报告来自这位聋哑人士。”
总监向那巨人望去,“哼”了一声:“他是一个劫持许多人质的现行犯,你非但不拘捕他,而且听他的胡说八道!”
他说著,还一顿足:“太可恶了!”
他又向机场主管道:“机场可以立即恢复运作!”
主管大声答应,白素忙道:“且慢,若是恢复运作,有意外发生了,谁负责?”
总监很是可恶,他明明认识白素,却昂著头问:“你是甚么人?怎么可以干涉警方执行任务?”
白素冷冷地道:“我是一介平民,但做为唯一能和提出报告者沟通的人,我有必要提醒你,虽然事情很怪异,但不照他的警告行事,一定会有重大事故发生,到时,全世界都有兴趣知道,谁负责?!”
总监又惊又怒:“全世界?”
白素向良辰美景使一个眼色,两人立时道:“是,我们是记者,替瑞士和西欧的七家通讯社工作,而且受亚洲一个国家通讯社的委任,全权代表该国处理任何有关新闻事宜。”
两人说著,早已到了总监面前,各自取出放证件的夹子来,拉开,里面足有十来张证件,证明她们的身分。
她们的这些身分,倒不是胡扯的,而是确有其事。做为欧洲通讯社的自由记者,倒也罢了,那亚洲某国国家通讯社高级记者的身分,却是不简单,那是她们和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一双双生子兄弟有非比寻常交往的结果。不光是这个身分,她们还拥有联合国发出的记者身分证明。一项消息,若是通过她们的发表,确然可以举世皆知。
总监看著这些证件,神色难看之至,乾著声音问:“甚么飞机会失事?是不是报案者放了爆炸品,还是他主持的阴谋?叫他说出来!”
白素沉声道:“不是,他经历过,他是一个有双程生命的人,他 ”
接著,白素竟把那巨人的特异的“双程生命”事,说了出来。
当白素一开口说时,我就知道要糟 这种情形,绝不会有人相信的!
白素一路往下说,那些官员的神情,一路变得古怪。我的苦笑,也愈来愈甚。
事后,我对白素道:“你明知那些人绝不会相信这种事的,为甚么还要说?”
白素无奈:“我不照实说,还能说甚么呢!说甚么他们都不会相信,还不如说实在的。”
我道:“你可以一味恐吓他们,他们怕万一出了事要负责,也就不敢反对!”
白素摇头:“你没注意到?办公室有四具摄录机同时开动,我们在办公室中的言行,都一一被记录了下来。就算真出了事故,把纪录一公开,他们只要说:当时谁都不会相信没有根据的报告,就可以把责任归于意外。他们有恃无恐,不会受威吓的!”
我呆了半晌 白素说的确是实情,我也无可反驳。
等到白素说完,警务总监忽然又认得白素了,他哈哈大笑道:“卫夫人,你编故事的本领,显然已经超过了卫先生了!”
白素认真地道:“这故事不是我编的,是这位聋哑先生说的,要我,相信他所说。”
总监继续笑:“要是我说,我不信呢?”
白素真不容易,在这样的调侃下,她居然还能保持诚恳的态度,她道:“希望你是对的,我也希望你能一直笑下去。”
可是总监却全然失去了风度和幽默感,他陡然提高了声音:“由这样的一个人,提供了如此荒谬的一个报告,那使我有理由完全不接受,就算真有甚么事发生,我也不必自责。”
白素安静地道:“是的,在行政或法律上,你不必负任何责任。但如果真的有事发生,你这一生,必然会受你自己良心的谴责。”
总监傲然:“我的良心告诉我,我的决定,应向公众利益负责!”
他向那巨人伸手一指,喝道:“拘捕这人!”
我、白素和黄堂同时喝阻:“不可!”
但那队警员已向那巨人冲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混乱之极,我实在无法一一看得清楚。
事后,我问白素:“你有没有在警员动手拘人之前,做了甚么手脚?”
白素反问:“甚么手脚?”
六、大展神威
我道:“例如在总监一下命令之后,甚至在下命令之前,你已经告诉了那巨人,要他采取行动?”
白素薄怒:“当然没有,你别忘了,那巨人不但天生力大无穷,而且武术造诣极高,在你我之上不知多少,他虽然不通世务,可是保护自己的本领,比谁都多。再而且,这已是他的第二程生命,会有甚么意外应付不了的,还需要我做手脚?”
我连连抱拳:“是,是我的不对,你别见怪!”
当时的情形,是那一队警员之中,只有两个人向那巨人走去,其中一个已取出了手铐来。他们来到巨人之前,我已料到会有事情发生,可是也想不出甚么方法去阻止。
一开始,那巨人却很是贴服,一个警员抓起了他的手来,另一个警员,手法熟练地替他上手铐。
可是连铐了几下,都未能扣得上,因为那巨人骨骼粗大,手腕比常人粗了三倍有余,那手铐根本不够大。
那警员回头望向总监,意思是在问:手铐不够大,应该怎么办?
就在那一刹那间,事情就发生了。事情一发生,当真如同一连串的惊雷一样,令人不及掩身,眼花撩乱,耳际充满了各种声响。
先是在那巨人身前的两个警员,在常人之中,也可以说是大个子了,两个人突然飞了起来。由于事变太过突然,所以两人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以致当两人飞起来时,竟是一片寂静,诡异之至。
接著,两人还未曾跌落下来,那巨人发出了一声怒吼,已经向前冲了过来。
他向前冲来之势,猛恶之至,真正、实在地带起了一股劲风。我、白素和良辰美景事后讨论过,都认为即使我们早知他有此一著,四人要合力阻止,也阻挡不住他那一冲之势。
良辰美景道:“加上白老爷子或许差不多!”
我道:“我们人再多也没用,要同等级的人才行,我看只有红绫和曹金福合力,才成!”
各人都为之咋舌,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觉得惊心动魄之至。
那巨人直冲过来,办公室中颇多办公桌,而且全是钢桌,桌面上有玻璃。那巨人一下子摔出了两个警员 那两个警员当然是被他摔出来的,虽然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但也绝不会以为他们是自己飞起来的。
他摔出了两个警员之后,就直冲向前,第一张拦在他面前的桌子,被他一步跨过,而第二张桌子,则被他一脚踏在中间。
那一踏之力,竟令得那张钢桌整个凹了下去,不再成形!
这期间,再加上那两个警员下坠的声音,当真是惊天动地!
看那巨人的去势,简直如同一辆锐不可当、摧枯拉朽的坦克车一样,他左脚踏扁了那张钢制的写字抬,右脚伸处,已到了总监的面前。
更出人意表的是,他一出手,先对付的,竟然不是总监,而是在他一边,看来还隔得相当远的机场主管。
当然,这时,人人都被他那种挟著雷霆万钧之势的行动吓呆了(连我在内),所以机场主管也呆若木鸡,被他打横手臂一伸,已经手到擒来,被他蒲扇也似的大手,叉住了脖子。
同时,在巨人身前的总监,自然也不能幸免,巨人的另一只手再伸出,照著葫芦画瓢,也叉住了总监的脖子。
这一连串的行动,快疾无伦,估计不会超过五秒钟 因为他发动时的那一下大喝声,彷彿仍然在耳际,嗡嗡作响。
他一抓住了两人之后,又是一声大喝,双臂一振,竟将两人硬生生地提了起来。
在这时候,我看到白素的身子,急速扭动了几下,双手也随之扬动,我一时情急,也忘了那巨人又聋又哑,大叫道:“不可伤人!”
我虽然不懂四巧堂的特种手语,可是也可以料想得到,白素是在向那巨人发出同样的警告。
因为,事情虽然闹得天翻地覆,但总还可以有个收场。但,如果伤了人,或是杀死了总监和机场主管这样的重要人物,那这巨人一定会成为世界通缉的罪犯了。
我也不知道那巨人是否接到了白素的警告,不过,一看到他的手法,我倒先放下了心。
因为我看到,巨人的双手,看起来虽然像是叉住了两人的脖子,但仔细一看,可以看到他的手法,很是巧妙。他手大,手指长,手指的著力点,在双颊和后项处,并不是叉在喉咙上。
这样,就算他把两人提了起来,力道的重点,也落在头骨部分。
所以,两人也就不至于窒息,而且,也不会因为本身的体重,而导致颈骨断裂,不然有生命危险。
当然,身处这样的情况之下,甚么舒服愉快,那是绝对谈不上的了。
两人一被提了起来,还在手舞足蹈,挣扎不已,我又大喝一声:“别动,不会没命!”
总监和主管二人,毕竟是做大事的人,虽然身处危境,倒也肯听忠告,立时手脚下垂,不再乱动。
那巨人回头,向白素望了一眼,双目之中,流露出极度的依恋之色,看了令人感动。
白素又急速地向他“说”了几句话,那巨人神情黯然之至,几乎泫然欲泪,一扭头,不再看白素,就提著两人,大踏步向外走去。
我急问:“他想怎样?”
白素也发急(多少年未见她如此惶急过):“他说他不能被捕,绝不能,所以要挟著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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