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问:“他想怎样?”
白素也发急(多少年未见她如此惶急过):“他说他不能被捕,绝不能,所以要挟著两人离去,逃走!”
这时,巨人已跨出了办公室,在办公室中的人,都被他和他手中所提的两个人,堵住了门口,出不去。只有良辰美景两人,也不知道她们用的是甚么方法。只见红影一闪,两人已出了办公室。
我又大叫:“他能逃到哪里去?”
白素声音苦涩:“或许逃到‘昨天’去!”
这一句话,陡然提醒了我,我大叫一声:“有了!”
白素同时也想到了,她大叫一声:“拦住他!”
这时,那巨人向外冲出去的势子,何等猛烈,再加上他两只手中,各抓住了一个重要人物,外面的警员再多,武器再精良,也无奈他何,可以说没有甚么力量,可以拦得住他了。
但是,良辰美景才闪出去,她们却可以拦住那巨人的,她们若是不顾一切,加以阻拦,那巨人必然不至于伤害她们。白素在刹那之间就想到了这一点,真可以说是机敏之至。
她一面叫,一面也已向外掠去。这时,在场的所有人之中,除了良辰美景之外,行动最快的,自然是我和白素了,我也立刻展动身形,可是,我们两人却无法超越那巨人。从巨人的身侧看过去,只见良辰美景显然已听到了白素的叫唤,两人们在那巨人的面前,手拉著手,又张开了另一手,阻拦之势,一看就明。
想来她们也知道,这时要拦阻那巨人,等于是要拦阻一头发了疯的大象一样,所以她们的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坚决,看来甚是有趣。
那巨人脚步略慢,可是一慢之后,又发出了一下大吼声,向前硬逼了过去,离良辰美景已不过一公尺了,而且并没有收势之意。
两人叫了起来:“我们拦不住了!”
也就在这时,白素找到了一个空隙,身形一闪,在那巨人的身边掠过。
她一个转身,竟硬生生横在良辰美景和那巨人之间,双手齐用,手指在那巨人的胸口,迅疾无比地点戳了好几十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疾无伦,等我也掠到那巨人的身边时,白素已经快收手了。
我看到白素这样的动作,心中更是大讶,实在不明白白素在干甚么 照这动作来看,白素像是在施展中国武术之中的“点穴”法,可是,点穴法是武术中最高深的一部分,早已失传,现在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之中,白素再能干,也不会这种武术。
虽然白素有很多本事,我还不知道她会 例如才展示的“四巧堂手语”,我就不知道她是在甚么时候学会的,多半是很久之前的事,难得是她居然没有忘记。
随著白素的动作,那巨人的神情,起著急剧的变化。本来,他又是愤怒气愤,又是惊惶紧张,这时,却明显地松了下来。
我一看这种情形,就立刻知道,白素的动作,也是四巧堂手语的一种 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正确。这种用手指触及对方身体的“语言”,是四巧堂手语之中,最重要深奥的部分,只有在传达最重要的讯息时才用,出手的轻重,点戳的部位,分得极其精细,一点也错不得,一错,等于传达了错误的讯息。
而这种手语,不到最紧急关头,双方之间,又不是有过命的交情,或是非比寻常的关系,绝不使用。一经使用,接受了讯息的人,一定会遵照讯息所指示的行事。
白素事后道:“当时事情紧急,我顾不得了,若是给我有一秒钟的时间考虑,我就不会用这个方法,因为毕竟多年未用,生疏得很,一个错失,就不得了!”
我不知轻重,问:“怎样不得了?”
白素道:“譬如说,我想对他说:‘你去试’,却弄错了一点,变成了‘你去死’,他会立刻自断经脉而死!”
我骇然:“他会那么听话?”
白素道:“这种触及身体的手语,是绝对要对方服从的命令式,下达讯息的,大多数地位极高,收到讯息者,不能不从!”
我咋舌:“你竟敢冒充四巧堂的长老?”
白素笑而不答。
我更咋舌:“你真是四巧堂的长老?”
白素道:“这事,说来话长 ”
我大声道:“再话长,也要说!”
白素当然说了,我当然也不会拖在这当口补叙,且放在后面再说。
却说当时,白素一放手,我看到她鼻尖有汗珠冒出,心知事情非同小可。
不过我也知道,她必然是在向那人传递讯息 把我们几乎同时想到的告诉那巨人,看那巨人的神情,分明也已经接到了讯息,而且也明白了。
我和白素想到的,其实极简单,那巨人怕上手铐、被捕,可能是人之常情,也可能是他另有惨痛经历,所以才会大失常态。
我们想到的是,他和我们这些人相遇,是两个直线相交的一点,只有这一点:今天。
一过了今天,他到他的昨天,我们到我们的明天,正所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再无相逢之日。那么,他受被捕之罪,也不过是这一天(今天)剩余的十来小时而已,又怕甚么?
我们的想法,怪诞之至,完全不合逻辑,而且,也不知道过了“今天”之后的情形怎样。只是在“过了今天,再难相遇”这一点上联想出来的,勉强可以说,在理论上可以说得通而已。
白素在向那巨人说话的时候,当然是怕那巨人不肯接受,所以才心情焦急。
等到看到了那巨人的神情,她也定下神来。良辰美景飘了开去,她又向巨人“说”了一句甚么,那巨人手一松,把总监和主管放了下来。
两人吓得连站也站不住,自然立刻有人冲过来,把他们拉住。
等他们定过神来,已有许多警员,把我、白素、良辰美景和那巨人围在中心。
总监喘著气,像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决定才好。
白素道:“趁事情没闹大,容易收篷,总监先生,是不是停止运作,你作决定。”
总监这才定过神来,大声道:“我不会听疯子的胡说八道,当然要恢复操作!”
白素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立刻道:“那是你的权利,可是你既然说这位是疯子,那你在拘捕他时,我要求有医生在场。”
总监瞪大了眼:“拘捕他?是,当然要拘捕他,来人!来人!”
他连叫了七八声“来人”,非但没有一呼百诺,而且人人都像是和那巨人一样,变成了聋哑人 见过刚才的阵仗,谁还敢上来?
白素笑了一下:“如果你坚持要拘捕他,我可以负责把他送到拘留所去。”
总监当警务人员的资历,当然不浅,可是在这样情形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白素笑著,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耳际,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一次,虽然我和白素心灵相通,可是也无法知道她向总监说了一些甚么。
只见总监连连点头,面有喜色,等白素说完,他已向黄堂下令,一脸严肃,不愧是一个警务总监的本色,他大声道:“黄主任,这名……疑人,先交给你看管,等我向上级请示了该如何处理再说。”
他忽然之间下了这样的命令,自然是白素在他耳边所教的了,黄堂在听了总监的命令之后,神情犹豫:“这个人……十分奇特,我怕看不住他!”
总监走过来,压低了声音:“看不住他,就让他走好了,也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现在,你难道还要我公开作这样的宣布吗?”(奇*书*网。整*理*提*供)
黄堂心知事情还是不妥,可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如何可以拒绝总监的命令,而且这时,在办公室外的机场大堂上,不但警察多,看热闹的人多,而且还有大量记者,单是电视台的记者,就有七八名之多,各台的摄录机,都对准了事件的主要人物。
在这样的情形下,黄堂其势不能全然拒绝总监的命令,所以他尽管神情迟疑,还是答应了一声:“是!”
总监像是放下了一副重担一样,松了一口气,大声道:“我们走!”
也不知道他在招呼甚么人和他一起走,总之,他自己在话一说完之后,就即大跃步向外走出去,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大群记者向他围了过去,自有大批警官替他开路阻挡,那不在话下。
这时,围住那巨人的人更多,白素沉声道:“拿紧,扯手!”
她竟连这样的江湖暗语都用上了,我和良辰美景都不禁失笑。黄堂瞪著眼,看来是想向白素责问甚么,可是这时兵荒马乱,也容不得他发问,白素已道:“先离开这里再说,黄主任,请你叫人开路,等离开这里之后,有甚么事再说。”
白素一面向黄堂说话,一面又向那巨人“说”了一些“话”,那巨人跨出一步,站到了白素的身边。黄堂显是没有了主意,向我望来。
他的意思是,徵询我的意见。
我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白素的主意,黄堂这才照著白素的意思,找人开路,杀出重围,说了无数声“无可奉告”,这才上了一辆警车。
那警车是来运载犯人的大卡车,那巨人上了车之后,坐在白素和我之间,我要看他的时候,仍然要抬高头,可见他身形之高大。
而且,离他近了,可以感到他全身的肌肉,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看上去虽然没有动静,但是那种充满了动感的精力弥漫,却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
我一生的经历之中,遇到过的奇人,不知凡几,眼前这个巨人之奇,可以排名在前五名之列。
黄堂也上了车,问了一声:“到哪里去?”
白素想了一想:“我提议到小宝的那大屋子去,那里有的是地方。”
黄堂这时,显然已感到事情对他来说,愈来愈不对头,所以反对:“那么多记者跟著,我又是当众受命,看管疑人,现在到一个私人住宅去,怎么向公众交代?”
白素的回答很直接:“摆脱所有的跟随者!”
黄堂没好气:“司机只怕没有这种本领,我看要卫斯理出马才行!”
黄堂这样说,以为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岂不知我是正有此意,立刻站起身来:“就我来!”
黄堂也无话可说,点头同意。
我下了车,请司机下来,坐上了驾驶位。
我先观察了一下情形,看到至少有二十辆以上大大小小的采访车,蓄势待发,准备和这辆警车打追逐战。
当然,我也占有很大的优势,因为有更多的警方车辆,可供我调动。
我通过车上的通讯设备,借黄堂的名义,要警车以二对一,阻止各采访车的行驶,只要有五分钟的时间就够了。要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命令下达之后不久,我就看到,大量的警车、警方的摩托车,纷纷驶到了各采访车之前,把我们隔了开来。我觑准时机,发动了车子,疾驶而出。
几乎没有费甚么力,就把各采访车完全抛开去了,到了陈长青的大宅之前,天还没有亮,静无一人,只怕再也没有人会料得到,大闹机场的可疑人物,会被警方带到了这里来了。
我下了车,看到黄堂先下车来,脸色大是不好,瞪了我一眼,我道:“手段如何?”
他来到我身前,神色凝重:“我感到不对头,我被你们摆上了神台!”
被摆上了神台,那就是被当作祭品的意思,我吸了一口气:“何出此言?”
这时,白素、良辰美景和那巨人也已下车,良辰美景一跃而过高墙,在里面开了门(温宝裕看来不在),让各人进去。黄堂向那巨人一指:“这人……这人……这人……”
他连说了三次“这人”,却难以为继,我心中暗叹了一声:他想到了!
我立时向白素望去,只见白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根本不理会我和黄堂,已和那巨人向大宅走去。
我也只好装糊涂:“这人这么啦?”
黄堂道:“这人的日子是倒著过的,一过了今天的子夜,他就进入昨天,我们就到了明天,是不是?”
为了使气氛轻松一些,我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先进屋子去,一面顺口道:“是啊,他是这样说,这种事古怪透顶,无法想像。”
黄堂发急,大声道:“先别进去,我愈想愈不对头 我负责看管此人 总监把这人交给了我,而过了今天,我们和这人再无相见可能,不管情形怎样,明天我就交不出这个人来,是不是?”
他说了之后,又大叫:“卫夫人,是不是?”
白素在大门口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理论上是如此。”
黄堂大是恼怒:“原来你早知如此!你……这不是陷害我么?明天我要是交不出这个人来,就算总监肯放过我,传媒界怎肯放过我!”
七、老地方
我提高声音:“嗨,你说甚么,怎么说她陷害你?”
黄堂又怒又急:“是卫夫人向总监提议,把这人交给我看管的!”
其实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这时黄堂这样说,我也说不出话来。白素叹了一声:“黄主任,接下来 今天和明天交接的那一刹那,会发生甚么事,谁也不知道。那巨人或许会突然之间在我们眼前消失,这种情形,虽然绝不可理解,但不论在甚么情形下,只要照实直说,也就没有甚么交代不过去的。”
黄堂苦著脸:“照实直说,也要有人相信才好啊!”
白素道:“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作证。别人真要不信,也只好由得他们了。”
黄堂仍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我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别像是吞了死老鼠那样,我们共同处理古怪的事还少了么,你怎么忽然如此没有信心?”
黄堂长叹一声:“唉,卫斯理,此事大大不妙,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你们可千万不能事后不理。”
我拍心口保证:“绝不会!”
黄堂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是仍然愁眉不展。当时,我也没有料想到事情后来会有那样的发展,只当黄堂至多不过被上头责备一下而已。同时,也对自己的说话的分量,估计过高,也对人性的丑恶,估计过低,所以,很是对不起黄堂。不过,倒由此发展出一个新的,绝妙的故事来,所谓有一失必有一得,这倒是始料不及的意外收获,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下,我们一起进了大宅,才在大门口,我就觉得那巨人的神情有点异样,他东张西望,神情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等到进了大厅之后,他发出了一下声响。
他虽然又聋又哑,但是从简单的声响之中,倒也可以辨别出他的喜怒哀乐来。他在机场中的那几下怒吼,惊天动地,这时发出的声响,一样在耳际引起阵阵回音,可是却可以听得出,他心中高兴之至。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道:“奇怪,看情形,他像是很喜欢这里。”
白素道:“岂止喜欢而已,他简直对这里,很是熟悉。”
说话之间,那巨人手舞足蹈,大踏步向前,在正当中的一张太师椅站定。
我们都以为他会坐上太师椅去了,谁知道不,他在太师椅前,挺直了身子,看来很恭敬地站了一会,满面喜容,转到椅背后,站著不动。
白素过去,和他指手划脚,他也回答著,两人“对话”相当久,我们人人看著纳闷,黄堂还在不住唉声叹气。
等到白素和巨人对话告一段落,白素才道:“他曾来过这里 当年,是和一个四巧堂的长老一起来的,他随侍在侧,还是一个小孩子。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人,我估计是陈长青的上代。”
陈长青出身奇特,和良辰美景大有渊源,也可以说是江湖中人,血液中那种草莽英雄的遗传,总有多少作用,会和四巧堂这种怪异的组织有来往,也不是甚么出奇的事情。
可是,白素接下来又转述了巨人的话,却令我们都为之愕然。
她道:“他还说,这次到这里来,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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