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爷子年纪大了;每年年根底下准要闹一场不自在。还得说是您夫人养正堂的药好,供着御药的铺子,那跟旁的铺子,就是不一样!容我忙过了这个年关,定要过府登门拜谢啊。”大管家拱拱手。
佟玖为他引荐着身旁的达古拉,道“大管家,我今天来也不为别的。这位是我的一个相与,蒙古乌珠穆沁部的达古拉。他们部今年给王府送贡品,结果还没入关就被歹人劫了,同行的十几个人只他活了下来。一路靠讨饭进的京。”
“哦?”大管家意外的看看达古拉,道“前个儿王爷还往乌珠穆沁那边递了信,询问这批贡品的去向。这延误了进贡,可是要治罪的。”说完拿眼看了看佟玖,意思是你跟着?这浑水干嘛啊。
佟玖忙解释道“贡品丢失自然有错,可我深觉这其中必有蹊跷。前段时候,府上才闹了刺客,紧接着就是贡品丢失——。”
“行,你们等着,我进去给你们说说,听听主子什么意思。”大管家明白了佟玖的意思,快步走了进去。
一刻的工夫,大管家笑着出来了,对二人道“王爷请二位进去。”又对佟玖道“主子今个儿心情还不错。”
进去时,諴亲王正在练字,听二人行礼,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看两人,沉声道“来啦?起来罢。”说着对达古拉道“怎么,听管家说你的贡品在关外让歹人劫了?”
“王爷,乌珠穆沁部多年向京中进贡马匹,对大清的忠心日月可鉴。此次贡品丢失,是被奸人所害,还望王爷明察。”达古拉略显激动的把事情的经过回禀了一遍。
见諴亲王抚须沉思,并未说话。佟玖道“王爷,这绝对不是一般谋财害命的草寇所为。”
“何以见得?”諴亲王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
“就算是在关外,可毕竟是光天化日,谋财害命啊。劫的又是贡品,过往的官府、衙门,无一过问。王爷您觉得,满大清国,哪伙贼寇有这样的胆子和面子?”佟玖分析道。
见諴亲王点头,佟玖更为忧心的道“这次丢了的贡品,无外乎是些马匹吃穿用度,终究是小。可日后,再从关外往京里来,丢了其他王爷想要的,那就是大了。搞不好,到时连草民,都得跟着一起掉脑袋。”
“呵?”諴亲王冷笑,瞥了眼佟玖,道“想恐吓本王?”说着拍了把桌子,怒道“劫几匹马,就想吓唬住本王?”
佟玖垂首而立,不再多说。
就听諴亲王吩咐道“来人,去传那日松、岱森达来,本王要问话。”然后对佟玖二人道“你们先回去罢,此事不必声张,本王自有定夺。”
待他们二人走后不久,諴亲王听了下面人的回禀,看着杀虎口官员的名录,道“去查,看当日是谁在当值。还有这个博穆尔,身为新任城门守尉,对命案匪患视而不见。去,让他们写些参奏的折子,明个早朝递上去。”
“王爷,折子一递,都察院势必要过问。”那日松谏言道“据末将所知,这位城门守尉,之前就是在都察院供职。若是一旦那边要过问彻查,您打算让谁去办这个差?”
諴亲王依旧盯着名录,思绪动了动,不动声色的道“陈景逸。”
“王爷英明,此事让汉官去查,最为公允。既不会偏袒蒙古部,也不会偏袒了满臣,到底还是要为王爷您行事。”岱森达赞成的道。
諴亲王不悦的道“这个年,本王过不好,谁都别想消停。”
再说佟玖他们回了府,才到门房,就见小厮们全都站在外面往正房的院子看,而且议论纷纷。
其中站在外面些的小厮,看见佟玖进府了,边上来牵马边道“九爷您回来了,您快进去看看罢。刚才府上来了个老太太,在门上寻死觅活的,说是要告咱们养正堂呢,被夫人请进去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着了。”
佟玖跟达古拉寒暄了两句,便快步往正房走,离正房还多远,就听那边十分的嘈杂。
才要进去,虹筱红着眼圈从里面出来,佟玖细看了看虹筱,低声道“怎么的啦?我进来时,听门房说有个什么老太太寻死觅活?”
“还能怎么着,养正堂下面的人收药田,仗着富察家的势,跟当地的县令勾结,强占老百姓的耕田。”虹筱吸了吸鼻子,道“有不服的,就给衙门锁了去,结果闹出了人命,人家里老娘眼都快哭瞎了,你进去看看罢。”
“这还了得!”佟玖听后掀门帘进了正厅。
只见济兰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面无表情,看样子已是气极。富察沁正抹着眼泪,安抚着身边头发花白老泪纵横的老太太。富察米站在济兰身边,也是气的咬牙切齿。
富察家的那大管家正一脸难色的立在另一旁,看见佟玖回来了,赶紧道“二姑奶奶,九爷回来啦。”说着迎到佟玖面前,低声道“您快劝劝罢,这样再气坏了身子。”
“临五那边刚跟俞和堂吃里扒外,我还未及问。三房这边儿倒好,又做出这些个横行乡里的下作勾当!要依我,这养正堂趁早关门,祖宗积多少德够他们败的。”济兰说完,气愤的将手中的佛珠“啪”的拍在了小几上。
佟玖走过去,拉过她压在佛珠上的手,察觉此刻她手指冰凉,对富察米道“去捧个手炉来。”说着另一手抚上济兰的肩,柔声道“既然,事已至此,你动这样大的气却也于事无补了。”
握了握济兰的肩头,心疼的叹了口气,回头对老太太道“老人家,您节哀。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都是下面的人瞒着我们做的。您家里还有什么人——。”
“啊,没人了,绝户啦!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那可怜的儿啊——。”佟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老人家,您别哭了,别哭了。我们给您养老送终。您这一路来舟车劳顿,先让他们扶您下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啊。”佟玖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劝道“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的,您儿子的冤屈可就没人给申啦。”
说着给那管家使了个眼色,又对堂上几个丫鬟婆子招招手,几个人上前连哄带劝的把老太太架了出去。
“哎呦。”佟玖长出了口气,对还在抹眼泪的富察沁道“好歹给我斟碗水啊,我这出去跑一早上了。”
这会儿,那管家回来了,为难的对佟玖道“九爷,您劝劝吧,这老太太家没别人了,私了了就算啦。依着二姑奶奶的脾气,那非得把三房全下了大狱不可,这这——,哎!”
“杀人偿命,理是这么个理。”那管家苦口婆心的对济兰道“可别的且不论,真要追究起来,那位县太爷好的了么。这一传开了,往后衙门口儿,谁还敢跟咱们家打交道啊。”
佟玖扶额,挠了挠脑门儿,看了看济兰,道“那管家说的不无道理,大义灭亲是小,养正堂的名声是大。况且,就算老太太真告赢了,朝廷治了三房和那县令的罪,到了养老的银子,不还是得咱们柜上出么。”
济兰起身,对众人道“都散了罢,告诉账房,养正堂的帐不算了。今年过年没红利,都喝西北风罢。”说完朝内室去了。
佟玖又跟那管家嘱咐了几句,随后也跟着往内室去了。
“从今岁夏天就开始了,我竟全然不知。”济兰屈膝依坐在炕上,脸朝着窗外的方向,看不出表情,只是声音很寡淡“低价收地,百姓不卖,他们就纵火烧田、打人。跟贪官勾结,欺上瞒下,鱼肉百姓。”
说着微微的摇了摇头,失望的道“我支撑着养正堂的门面,不是为的让他们这样糟蹋的。若没了养正堂,他们反倒少造些孽。”
佟玖宽了外面的褂子,坐到炕边儿,道“明个我跟着那管家下去看看,你不用为这些劳神。”说着凑了过去,从身后轻揽过她。
边为她揉着肩颈边道“方才过王府上,他们大管家还夸咱们养正堂的药好呢。说供御药非得咱们铺子,换了谁家都不成。嘿,我当时都觉得面上有光。”
济兰后背靠进佟玖的怀里,感觉到背后的温暖,疲惫的轻声念道“韩鹿祈是舒广袖的,九儿是九娘的,什么是我的?”
“韩佟玖是你的。”佟玖侧过头,一下下的亲吻着济兰抚着自己脸颊的玉手,叹气道“看到你为这些琐事伤神,我好生心疼。”
济兰回身,攀上佟玖的肩头,抱了良久方道“我是真的累了。”说着抚着佟玖背后的辫子,有些幽怨的道“自从有了你,养正堂便不似从前那般重要了。原来,我也是个不务正业的,只是迟迟才遇到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的君对人物关系不是很明白,说头都大了,我很无奈。梳理一下,直白的说。
佟玖的继母,齐佳木云的母亲,博穆尔的母亲,是三个亲姐妹,就像宋氏三姐妹那样。分别嫁给了佟佳氏,齐佳氏和瓜尔佳氏。
但因为是佟玖的继母,所以佟玖跟木云实际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所以从血缘上论,木云跟博穆尔更亲厚些。
而济兰的堂妹,筠蔓早年是嫁给过佟玖的哥哥,佟玖叫她嫂子。现在被休回来了,佟玖跟济兰结了婚,她叫佟玖姐夫。
这个很难理解么?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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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乡下不比在草原的时候;到了别一人出去四处乱散,让景赋和那管家他们都跟着你些,啊。”第二天,佟玖临出门,济兰手里捧着她的暖帽;送到门口嘱咐着。
佟玖拿了暖帽戴在头上;又倾身过去,济兰为她系着颈前大氅的带子;笑道“回关没几日;这么看着你;好像个子反倒见长了。走罢;早些去早些回,免得赶夜路。”
“阿玛,早些回来。”佟玖翻身上马后,看了看府门前立着的全家老小,心里竟隐出些不想走的情愫。于是,拉了大氅上的帽子罩上,对身后的随从道“走了。”
一行人都骑了快马,出了城,上了官道后,更是加鞭的急行往乡下赶去。
才到了乡里,就看到许多地上被圈着立了牌子,上面写着养正堂的字样。佟玖打马在田边来回走了两趟,对身边的那管家道“田地是农民之根本,这么多的地都卖给了养正堂,这些农民靠什么度日?”
正说着,就听见远处传来吵骂声。佟玖双腿一磕,循声走了过去。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都不得好死!”说话的是一个年长的老者,身后跟着些拿着锄头叉子的男丁,骂着对面十几个穿着青灰色袍子的壮年男子,细看应该是谁府上的家丁。
“你个老不死的,又带头来闹事。卖地时,是你们当初白纸黑字签了契的。现在觉得卖少了,又想来讹银子,我们富察家的银子就那么好讹?”为首的男子颐指气使的手叉腰站在前面。
“我们卖地,可没说连祖坟的地也卖给你们,咳咳——。”老者气得捶胸顿足,大口大口的喘气。
“还我们家地!”一个年十五六的后生,朝为首的男子脸上扔了个土块儿,喊道。
“哎呦,谁扔的,啊?”男子吃疼的捂着脸,掸着身上的土,喊道“谁扔的!”说着从身后小厮手里拎过跟铁棍,朝那后生走过去“你扔的是不是。”
眼看着那男子举起的铁棍就要落到后生头上,佟玖催马过去,挥起马鞭朝着那男子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抽,直抽的男子在地上抱头鼠窜,疼的又嚎又叫。
佟玖自己也累得喘了喘,攥着鞭子指了指在场穿青灰袍子的众人,道“以后,你们都不是富察家的人了,全给我滚!”
说着对老者道“告诉村民们,凡是不想卖地,不是自愿卖地的,都拿着卖地的字据,到村口来找我。”
“你,你说话做得了数?”老者颤声问道。
佟玖下了马,缓着语气道“只要是养正堂的事,我都做得了主。”
那管家也催促着老者,道“爷们儿,你尽管去喊人罢。这位爷,是养正堂大东家的夫婿,韩九爷。”
不久,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到村口来看热闹,许多卖过地的农民都拿着契书围了过来。
佟玖先是接过方才老者从家里拿来的文书看了看,下边落款处都书养正堂的字号,加盖的是三房人的名戳。佟玖吩咐那管家将卖地的契书收回,重新立了个还地字据,之后加盖济兰的私印和养正堂的公印。
递到老者手上,道“老人家,地还给你。你年岁大了,我们多有叨扰。买地的银子呢,我们就不要了。”
说着高声对其他村民道“你们还有谁是不想卖的,我们养正堂都会将地一一归还。有谁家是想卖的,我们养正堂愿意按照时下的市价,补发银子给你们。”
“哎呀,真是菩萨显灵啦!”老者激动的扬着手中的还地契,对佟玖道“韩大老爷,您是贵人,这村口不是写字办事的地方。若是不嫌弃,请各位老爷都到去老朽家里去,您看如何?”
“是啊,九爷,这天冷笔都冻上了。”那管家哈了哈握着笔的手,跺着脚道。
“行,那走罢。”佟玖在众人的簇拥下,往村里走老者家里去了。
虽只是几间土坯的房子,却也能遮挡些寒风,佟玖和那大管家坐到火炕的炕桌旁,景赋双手抱刀倚靠在门口。
老者在门口帮着喊人,有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又被三房的那些奴才欺负怕了。看到佟玖有些惧怕,老者就纷纷的给佟玖说着他们家里各自的情况,地在哪,卖了多少亩。
坐久了,佟玖又觉得无趣,便下了炕在不大的土坯房里看着,瞧着墙角的布口袋里装着些高粱,伸手抓了一把在手上看着,对老者道“这高粱品相不错啊。”说着捏了一粒含在嘴里。
“哎呀,您还认识这是什么米呐?”老者意外的看着佟玖,此时完全是内行收粮人的模样,诧异的道“我还当像您这样的大贵人,都——。”
“都五谷不分,是吧?”佟玖听出他的为难,替他说了出来,笑着将高粱放回到袋子里,道“我本家做的就是粮食买卖。什么米都不认识,那不成外行啦。”
“韩老爷,我跟您说句实话。”老者点了一袋烟,道“我们这一带的地啊,还真就不适合种那些矜贵的药苗苗。您要是真行家,出去看看就明白了。我们这的风硬,除了种些玉米高粱,种别的都不出数。”
佟玖点点头,道“你这高粱,不算头等也算得上二等,以后可以卖给我们达正昌。”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二姐姐新上门的小女婿啊。”佟玖同老者正说着粮食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七姑奶奶。”那管家听了来人的声音,从炕上起身,拱手施礼,对佟玖道“九爷,这是三房的七小姐。”
见三房总算来人了,佟玖轻拍了拍手上的米屑,素着脸沉声道“韩某纵是入赘,七小姐也该称韩某一声‘姐夫’罢!”
七小姐进了屋子,被屋内浑浊的空气呛得一皱眉,用手帕掩住口鼻,厌恶的道“叫你声姐夫便是了,快随我出去,这都什么味儿啊。”
说完转身出了去,佟玖看她应该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眉眼间很有些济兰的模样。先前对三房的怒气也减了几分,耐着性子随她出了去。
“你这次来,是二姐姐让你来的?这药田,从太爷爷在的时候,一直都是归我们三房管。如今你们二房这般,未免也管的太宽了些罢!”七小姐没好气的质问着。
佟玖道“你太爷爷的时候什么样,我不管。我只想问问你们三房,如今的养正堂,是谁当家?如今的富察家,又是谁当家?”
“自然,是二姐姐。”七小姐不服的嘟囔了句。
“好,那请问七小姐。韩某今个儿来,办的是养正堂的公事。你们三房,还有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