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结识佟玖之时,济兰的精力只是放眼在杏林界。但自从跟佟玖相识后,她也渐渐对药材以外的米粮布匹茶叶等买卖上了心。
而她最近几年心里渐渐萌生的一个念头,虽不是涉足这其中任何一个行业,却跟各行各业息息相关,她想开间票号。
她之所以欣赏佟玖,不只是他耍无赖的功夫和执着的劲头儿,更多的则是佟玖能够想出把他家里囤积的那些货物通过利息的方式流通出来,使一堆死物顺风顺水的变成了银子。
商人只有让自己的商品不断的流通,赚取其中的差价,才能算得上是个商人。
由于她自己身份的局限,让她在很多方面都不能得以施展,在认知上也不是很全面。
她觉得佟玖这个孩子在经商上倒是个可塑之才,这次看看他在关外的作为如何,如果真收到了她心里预期的成效,不是不可以考虑两家一起往票号方面发展。
想到这些,佟玖忧郁却略带倔强的眼神浮在了她眼前,济兰迟楞了下,她总觉得佟玖的忧郁,不只是因为韩家家道中落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回归,天马因涉军涉政被锁,解锁日期尚不明确。
所以,目前主更此文。在工作不忙的前提下,尽量保持日更或者隔日更。
有错字或者纰漏隔日更新一同改正。
最后,承蒙诸君不弃,一路同行,在此拜谢。
☆、第九章
过了江淮。到了北方地界,路上远不如江南那么太平。佟玖一行人换了粗布短打,商队也都扮成回家省亲的样子。
又走了几个月,上下早过了刚出来时的新鲜劲儿,人困马乏,只能耐着性子一步步的往前挪。
佟玖路过十几家分号后,敛了不少账本,随着虹筱一起坐了车,顾不上路上颠簸,只要睁着眼就拨弄着算盘,心里脑里盘算着各处的账目。
“抽袋烟!”中午困乏时,佟玖命马夫掀起车帘,点了袋烟提着神。抽着抽着,还是倚在软枕上瞌睡的厉害。
虹筱一手拿过她手里的烟袋朝外磕了磕,一手放了车帘,拎了披风为她覆上“困了就憩会子,何苦这样撑着,天下还有能算尽的账?”
“前面就出关了,散了辫子罢?”佟玖不舒服的歪在软枕上挪了挪,慵懒的道。
虹筱无奈的摇摇头,取了她头上的帽子,散开她背后的辫子,编成一根根细辫,为她散在肩上。又扶了她的头在膝上,为她揉着头皮,听着她鼻息渐重。
才出关就天降大雨,商队本来是沿着水源走,下了这么大的雨只得在附近找了片林子停下,伙计们忙着用草席和油布盖住货车。
一阵狂风吹开了马车的帘子,佟玖敏锐的嗅到了空气中有丝不寻常的气息,虽然被雨水的土腥味儿遮着,但那股子刺鼻的血气冲的佟玖本能的伸手拽出软枕后的马刀。
“哥儿,别去!”虹筱一把拽住就要出去的佟玖。
“林中必有杀戮,躲是没用的,我瞧瞧就回。”佟玖说完,拿出自己靴筒内的匕首塞给虹筱,按了下她的手臂,保证的道“无妨。”
说完提刀下了马车,伸手止住要进林的众人,一人俯身进了林子。
哗哗地落雨声并没能遮住林子深处的打斗声,佟玖紧了紧握着马刀的手,寻声走去。
到了打斗声近处,佟玖用刀小心的挑开眼前树枝,向里看时不禁吸了口凉气,树叶上一滴雨水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激出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见林内黑衣死尸遍地,血流成河。远处还有几个黑衣人将两人围困其中。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佟玖又悄声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终于看清被困的二人是一男一女。
男人虽受了重伤,身上的刀口无处不冒着血,披头散发的脸色煞白,仍旧单手执剑,傲然的指着面前的几个黑衣人,握剑的手不见丝毫颤抖。
令佟玖动容的是,他另一只手将身边的女子牢牢的护在怀里,女子身上白衣卓卓,男子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浸血的白衣在狂风骤雨中肆意的舞动,无言的诉说着眼前生死间的惨烈。
而女子此刻正一脸安然的靠在男子的胸膛上,满脸的恬静和安然,脸上还若有若无的挂着享受般的淡笑,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度和身边傲然的男子竟那般相配。
几个黑人面面相觑了下,决定结束无谓的相持,一起发起进攻。
男人伤的太重了,被一个黑衣人一刀□□肩头的同时他发现了树林拔刀过来的佟玖。他拼尽一切全力的将怀中的女人丢给了佟玖。
“不——!”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彻山林,让人听了心惊心碎。
佟玖接住朝自己飞来的这抹白色,再抬头时,男人已经跟那几个黑衣人同归于尽,倒在血泊中了。怀里一沉,女人晕死了过去,佟玖警觉的四下看了看,此地不宜久留,抱着女人奔出了林子。
虹筱早就心急如焚的进林子来寻她,看她出来了,顾不上别的赶紧迎了上来。
“快走!”佟玖直奔马车,将女人扔到车里,拉过车下面的虹筱,急急的抽了抽前面的马屁股,朝外面的伙计们吆喝着“快走快走。”
“哥儿,这——不明不白的。”虹筱看着车里一身是血的女人,上下大略的检查了下。
“见死不救,我做不出。”佟玖掀着马车的窗帘,紧张的向车后和四周张望着,一行人直跑到天色渐暗,所幸平安无事,大伙儿这才多少松了口气。
“行了,今天就歇在这了,你们几个守着点马车。”佟玖从马车上跳下来,吩咐安排着家丁。
仆人们升火搭帐篷,埋锅造饭。虹筱拿了干净的衣服拉着佟玖到不远处的断壁后面换上,就拎了她换下来的脏湿衣服回马车,准备取些佟玖爱吃的干粮去烤。
“啊——!”随着虹筱在马车内的一声惊呼。跟管事说着话的佟玖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撩开马车的帘子“姐!”扶住受惊的虹筱,看着车内的女子,不知说什么好。
“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啊?”虹筱本能的拿着手里佟玖换下来的衣服擦拭着女子一脸是血的脸,她脸上从额头至下颚的长口深到可以看见森森白骨,破碎的碗碴儿被丢在地上。
“你若是死了,他便白死了。”佟玖在车里看了片刻,劝慰的丢了句就出去了。
虹筱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生生死死,那自残的人尚未掉一滴眼泪,止血上药的她反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佟玖怕再生什么变故,就盘腿抱刀坐在马车外守着。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悠悠的想着,这世上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不幸发生,好在自己当初咬牙挺了过来,才得以看到这般美的夜色。
“唉。”想到这些,心里的那股酸痛又涌了上来,抚了抚自己的心长出口气。心烦意乱的下了马车,绕着马车踱了踱步,思忖着。
经了这些事,她还是讨厌自己的感情用事,这个女子被那么多人追杀,显然不是一般来头。自己就这样草率的救了她,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又回想起那个男人将女个人扔给自己时,高傲的眸子里透着的绝望和恳求的眼神,她不禁晃了晃头。很多事情,还是听天由命吧。自己又何尝不早就是个“死人”了?
“哥儿,进来下。”虹筱在车内轻唤了声,拉回了佟玖的思绪。
佟玖进去后,那女子已经换了件小伙计的衣服,脸上的伤口挂着药沫向外翻着,看的佟玖触目惊心的头皮发麻。
“这是我们东家,你随我一起叫她‘玖哥儿’就行。”虹筱竟然丝毫不惧,扯着她的手对她说着,而她始终的闭着眼,看也不看佟玖。
“哥儿,她告诉我,她叫‘华景赋’。”虹筱话音刚落,就见着女子猛然睁开眼,狠厉的瞪着她。
“好好好,以后我们就叫你‘小华’。”虹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我们哥儿救的你,她不会害你的。”
华景赋憎恨的眯眼看着佟玖,没有任何言语。
佟玖也眯了眯眼,一把捏过她的下巴,跟她对视着,道“收起你这种眼神,我们只不过萍水相逢,我罔顾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救了你,无非不想他死不瞑目!”
当听到“死不瞑目”四个字从佟玖口里说出来时,华景赋瞬间瞪大双眼,双手扣住佟玖的脖子,死死的掐着。
虹筱见状,扯又扯不开,眼看着佟玖脸憋变了颜色。狠狠心从后面在她的后颈上敲了一手刀,女子一挺身,晕了过去。
佟玖干咳着喘着粗气,虹筱边为她解开领口的盘扣,边为她顺着气,有些埋怨的小声道“哥儿,她受了打击,你能不能别说那些——。”后半句却被佟玖瞪了回去。
虹筱左右为难神伤的叹了下气,将女子扶正放躺下,还是道“要救她的是你,现在觉得糟心的也是你。要不,咱们把她扔外面去?”
“算了,谁跟她一般见识,疯婆娘!”佟玖嘟囔了句,临走时不忘嘱咐虹筱句“你自己注意点。”之后下车往帐篷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佟玖洗漱停当,回到马车看见华景赋依旧半死不活毫无生机的靠在那儿坐着,脸上的伤还没封口,时不时的往出淌着血水。
“我是商人,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佟玖说完拎过装了账本的褡裢往她肩头一搭“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跟班儿,敢有丝毫怠慢,我马上踹你出去。”
华景赋把肩上的褡裢往边上一推,账本散落了一地。
“我来我来,二位爷!”刚要发作的佟玖被从外面端药进来的虹筱适时扯住“哥儿,你快去用早膳,晚了就凉了,快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家里亲戚办喜事,耽误更新了。
今天先简单更一章,有什么纰漏过后再改。
☆、第十章
在要到包头府的上一站,佟玖停了下来,找了个客栈让商队先住下。看了地图,此处离包头府只隔一大片荒漠,所有要进包头府的人都要在这里补给,客栈前面只有个不大村子。
看着伙计们在客栈里备着水囊和干粮,把驮货的马换成骆驼。佟玖点了烟袋,负手在身后摆弄着辫尾,绕到前面那个小村里,不紧不慢的踱着看着。
自从华景赋坐进车里,佟玖不得不又出来骑马代步。
近来几日天气十分炎热,好几个伙计因为不适应关外的气候和旅途劳顿病倒了。附近也没个郎中,这让佟玖不禁想到了济兰家的养正堂。
“在这开个分档怎么样?”佟玖坐到村头树下的大石上,看着远处的大片黄沙。
“这?”管家站在她身边,向荒凉的村里看着“当地人靠卖骆驼口粮进沙漠当向导为生,怕是这村子里的人,一辈子也没谁穿过绸缎,没谁见过稻米。”
“他们穷是因为骆驼只有在前面的沙漠才用得着,到了包头府商人们还是习惯用马匹。”佟玖把自己画的商图打开,拿了石头压好。
又从怀里掏出两文钱,分别放到村子和包头府在地图相应的位置上,沉思着。
“如果我们在这建个分档,除了卖咱们的东西,还可以雇佣当地人办几个驼队,专门为过路的商人运货往来这片沙漠去包头府。也可以提供马匹寄存。”佟玖捏起其中一个铜板,透过上面的方孔看着石管家。
“这样一来,以后不但我们的商队方便,当地人也都有活计做了。”佟玖垫着手里的铜板道。
指了指村口走过的几个牵着骆驼的人“像他们这样仨俩一伙的,为卖个骆驼各家相互比价,一辈子也发达不了。一人当向导哪如建个驼队安全。”
说完已然抽尽了一袋烟,起身在石头上敲着烟袋道“去打听打听,这村里谁管事,把我的意思说说。”烟袋“铛铛”的敲击声,在村口回荡着。
当地的养骆驼的牧民大都是定居下来的蒙古人,除了个别经常卖骆驼跟商队打交道多一些的几个人会汉语外,其他人对汉人都很有戒心。
佟玖吩咐完,石管家就托了客栈掌柜的请了几个有头脸的驼商来,只说是要买骆驼。
“你要买多少?”佟玖才从客栈出来,掌柜的刚引荐几句,为首的一个蒙古大汉就开门见山的用蹩脚的汉语问着。
“先进来喝点酒。”佟玖拱了拱手,拉了大汉,招呼着他们身后的几个人进客栈,用蒙语说着。
本来她的母亲就是蒙古人,所以她对蒙语和蒙族人的生活习性并不陌生。
大汉有些不放心门前的骆驼,但他们自己守家在地,想了想也不怕骆驼被这个半大的汉人小子顺了去。
几碗酒下肚,看着伙计们大盘大盘的往桌上摆的羊肉,几个养驼人多少放下了些防备,跟佟玖的交谈比一开始热络了许多。
当佟玖得知他们的骆驼只能跟来往的汉人换取很少的茶叶高粱和钱时,当即让掌柜搬来一箱茶砖,掰开给他们看后,每人塞了几块当做见面礼。
“我不要你们的骆驼,只要你们保证每天给我出几个驼队,往包头府往来运货。茶叶高粱稻米我给你们,愿意进商队运货的,工钱另算。”佟玖为几个养驼人倒着酒“如何?”
几个人都不曾想她这么大方,光是这一箱茶砖就够换他们牵来这几匹骆驼的了,觉得她这个朋友爽快,能交。
不出几日,在当地人的帮衬下,佟玖就在村口买下了个破败的院落。
找来壮劳力简单收拾着准备把前面改成个铺面开个分档,后面的院子也要扩建,以便以后囤放货物和寄存马匹之用。
“玖爷,咱为什么不收了他们的骆驼,这要万一将来别人看这买卖好,抢了咱们的买卖怎么办?”石管家这几天忙前忙后的,嗓子早都哑的说不出话,
拎了个大茶壶给正在村口监工的佟玖倒了碗水后,自己也满上一碗。
“骆驼是收不尽的,买卖经商贵在个‘义’字。只要咱们价格合理,处事得当,自然能留得住相与们的人心。我也想过收购,可咱们自己的人谁会养?如果雇人养,工钱和草料又是笔不小的开销啊。”佟玖咕咚咚的把水喝尽。
抹了把嘴,继而道“现在只是投石问路,是赔是赚还不好说。尽量用他们需要的我们有的货物来交换,就算赔了也不伤筋动骨。记住,咱们的现银要用在刀刃上,一分都不能乱动。”
石管家赞同的点点头,对佟玖的敬重更是油然而生。
“哥儿比起在江南出来时,可黑瘦了不少。”晚上,忙活了一天的佟玖回了后院。
虹筱伺候她洗漱,为她擦脖子时,看她脖子后面除了辫子遮住的地方,其余都晒得发了红,心疼的手上放慢了些。
“这等毒辣的日头,也没个阴凉处,哪有不黑的道理。”佟玖洗着脸,无所谓的甩甩脸上的水。
回身对身后的虹筱道“明个儿我跟他们过趟包头府,你跟石管家留这边儿,多多照应些前后。等那边有了一定,我就差人来接你。现在人手不够,眼前能托付的只有你,到了包头府那边什么情形也还说不准。”
“哥儿,要不让小华一同跟你过去,也好散散心。她总闷在屋子里,我怕她再生什么寻死觅活的念头。”虹筱洗涮着汗巾,试探的问着。
“她愿意跟着便跟着。不过,我过包头府是干正事的,耽误了我的行程,我就扔她在沙漠里喂狼。”佟玖坐在炕上脱着袜子,嘴上狠狠的说着,却被脚没入热水解乏的舒适感浸的一眯眼,享受的往墙上一靠。
突然就觉耳边“嗖”的一股恶风,佟玖只觉肩头颈间一凉,低头一看登时一激灵,跳了起来,洗脚盆也踢翻了,水淌了一地。